仰望半月的夜空-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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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真的,你真的好敢吃喔,太厉害了。」
夏目一个劲地佩服万分,这个笨医师!我心底萌生杀意,自己不敢吃的东西,干嘛还叫别人吃啊!
伯母也说「我就只有这个是没办法入口的呢」,伯父钦佩地说「哇,真是太了不起了」,而夏目又在那边没完没了地重复着「嗯,我真的不敢吃这东西」,然后三人一起放声大笑。
唔这些什么大人最讨厌了啦
¢
「这里可以拿到结婚登记书吗?」
「嗯,是,有啊。」
「那请给我一张。」
职员似乎对这话感到困惑,先望向世谷口,接着望向我,然后流露出犹豫的神情。很明显,不会有错,十几岁的两个人,只是孩子的我们。
「这边。」
但是,她仍然递出结婚登记书,薄薄的纸张上的褐色文字,清清楚楚地写着结婚登记书这几个字。以前甚至不曾想像过自己会在仅仅十七岁,而且还和一个既不是情人,也不是男朋友,更不是未婚夫的人一起来拿这个东西,胸口莫名地悸动了起来。明明就不关自己的事,却逐渐感觉像是自己的事了。哇,只要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就会变成新娘子啦。新娘子,这个具体的词汇在脑海中回荡的瞬间,心脏更是狂跳不止。
想出这个点子的是山西。
「这是个很厉害的点子吧。」
当我从世古口那听说后,为了确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为了确认这个人脑筋正不正常,所以打电话给山西。山西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洋洋得意,一再重复着「很厉害吧」。
「说真的很厉害吧。」
「你很莫名其妙耶!那个什么结婚登记书,你是认真的吗?」
莫名地想起竹久同学,也不是什么余情未了,我其实没怎么把竹久同学的事放在心上,甚至是无所谓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试着告白后才明白,我以前根本就没那么喜欢竹久同学,只是被囚禁于「喜欢」的情绪中罢了。也因此那么一告白后,竹久同学的脸庞与身影顿时变得好模糊。我甚至觉得还好对方没答应,对方一旦答应的话,一定没多久就会觉得尴尬而分手吧。
「啊,我是认真的啊。要把东西拿给戎崎和里香喔。」
「为什么!?」
「因为那两个应该是两情相悦吧。」
「那个什么结婚登记书,代表要结婚耶!」
我发出更大的声音。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山西!」
「嗯,这想法很棒吧。」
「哪里棒啊?哪有那么简单呀,结婚耶!」
「嗯,说得也是啦。」
果然,山西似乎犹豫了。
「不过,毕竟那家伙的情况有点特殊嘛。」
「哪里特殊啊?」
「我呢,问过戎崎了。也不是啦,是不小心听到他和世古口的对话。」
「怎样啦?」
「听说里香她,也不知道可以活到什么时候耶。这是秘密喔,不能跟别人讲喔。我是有事拜托你,所以才跟你说的。」
知道啦,山西。我呢,老早就知道了啦,所以才会把姊姊的制服给她呀。
「她呢,是没有什么将来可言的,可能也只有现在了。所以,也可能会有这种情况的,不是吗?」
「可是,说什么结婚也未免太」
「没有啦,我也觉得不用一定要结婚呀。简单来说,算是一种形式吧。总之,只要在那张纸写上两个人的姓名就好了吧,不用去市公所登记。虽然那样的话,可能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可是该怎么说呢只要有这么一点点的形式,不就可以清楚确认彼此的心意了吗?如果戎崎觉得不需要,直接扔掉就好啦。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嘛」
心情越来越沉重,感觉上是动也不动地停留于某处似的。事情一步步地持续发展,不管是戎崎裕一还是秋庭里香,似乎都已经走到我前面去了。好奇怪,不久之前,我都还觉得戎崎裕一那个人根本就是个小鬼。正因为不小心知道了好多事像是三万的传说啦、他讨厌干燥香菇啦、曾经因为从夜市买来的水枪掉进势田川里而大哭啦所以戎崎裕一这个人在我心中也特别没有分量,甚至连打照面都觉得讨厌。然而,一回神却已经被他甩得老远,连背影几乎都看不太清楚了,到底是什么让他产生如此巨大的改变呢,啊,很简单。
秋庭里香
我觉得这绝对不是嫉妒,因为我又不是说喜欢戎崎裕一,才不是什么倾慕啦、爱情啦那么了不起的东西,而是更为污秽、狭隘的东西,感觉很悲伤的什么。
哎哟,什么啊搞不太清楚耶,明明是自己的心情啊
不过小裕他,好帅耶,虽然在墙上奔跑的样子让人不忍卒睹,可是好帅喔。很羡慕秋庭里香有个人肯为她那么做,些时我才终于发现,终于了解。这样啊,或许是这样吧。
不是嫉妒。
而是羡慕呀。
¢
这是个非常出色的庭园,不但种植着各种树木,而且每一颗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有一颗梅树上头点缀着数朵白花,另外还有巨大的庭石,其中一颗庭石上不知道为什么放着一个陶制的青蛙摆饰。看来似乎已经在那放了很长一段时间,外表都变得脏兮兮的。
青蛙顶着一张有够悠哉的表情,凝视着站在庭园中的我和夏目。
「很棒的庭园耶。」
「是啊。」
夏目在草坪上伸懒腰。
「啊,好像有点累了呢。」
「那个」
「什么?」
「伯伯他身体是不是哪里不好啊?」
我确认过背后,这么问出口。伯伯还在房子里,仍然坐在沙发上。而伯母正在对面的厨房中,忙碌地来回走动。
「他的肾脏不好,正在接受洗肾。」
「洗肾是」
「啊,你不知道吧。所谓的肾脏是一种负责过滤储存于体内的老旧废物,维持血液平衡的器官。他就是那东西出了问题,所以不但老旧废物会一直堆积,还有像是身体必须的维他命或贺尔蒙之类的东西就没办法正常供给了。这样明白吗?」
「嗯,勉勉强强。」
「所以大概每周三次,要用机械以人工方式调整血液,这就叫做洗肾。只是就算是这样,也没办法完全调整过来,而且洗肾本身也会对身体造成负担,是很辛苦的。还有,肾脏不行的话,其他器官也会慢慢变得不行。石川先生的肾脏出问题大概也有二十年了吧,肾功能不全这个病灶,让心脏也跟着变糟了呢。我待在这里的时候,开过心脏手术。因为大条血管堵塞,所以帮他建立了一种叫做bypass,也就是绕道血管啦。然后,瓣膜也不正常,那时候也一起移植了。」
「瓣膜和里香一样的东西吗?」
「是啊。」
天气好好,今天的天空简直像秋天一般澄澈晴朗,真的很美。刚刚或许下过一场雨,可是吹抚过的风好暖和,确实带着春天的气息。排列在庭园中的树木,全都挂着膨胀的嫩芽。
「石川先生他呢,听说最近瓣膜的情况很糟糕。」
隔了一会儿,夏目说。
「已经变得无法顺利开阖了。」
「那个要动手术吗?」
「已经不可能了。」
「咦?为什么?」
「没有体力了。所谓的手术,会对身体造成相当程度的负担。就像你看到的,石川先生现在非常虚弱,如果没有太太帮忙的话,甚至走不了一百公尺。石川先生他,看起来不是像个老爷爷吗?其实他才五十六岁耶,青春全都被疾病给夺走了呢。总之,不可能再动手术了。如果下次再出什么状况,一切就结束了。」
夏目完全是一副说明的口吻,早就变成医师的说话语调了。
「伯伯他知道这些事情吗?」
「嗯,当然。」
「伯母呢?」
「知道啊。」
我望向后方,伯母把香蕉递给伯伯,不是全部,而是对折后的其中一半。伯伯伸手想讨剩下的一半,伯母挥挥手示意「不行喔」。伯伯似乎说了什么笑话,逗伯母笑了。感觉上感情真的好好,虽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常生活,再平凡不过的寻常日子,他们看来却这么地开心。
夏目也和我看着相同的光景。
「他们和疾病缠斗了二十年呢,这可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是啊」
「做了医师之后,可以说是看遍了各种家庭,也看尽了那些家庭的各种情况。不管在社会上是多了不起的人,家庭还是常常因此而破碎,还有一生病,所有部属就全部鸟兽散的也没什么好稀奇。或是明明还活着,家人突然间就开始争起遗产来,像兄弟姊妹在病房里互相大吼大叫也是常有的事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目的口吻变得不再是医师的语调了。
「这么说或许有点抱歉,不过石川先生以社会标准看来并不是一个成功者。因为生病的关系,在公司里根本就出不了头,而且还被迫提早退休,赚的钱大概也只有一般人的一半而已吧。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他很幸福,有个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的老婆。拥有一个了解一切,始终不离不弃的人陪在身旁,相较之下反倒是抱着十亿圆的孤单老头还比较寂寞呢。」
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却刻意大惊小怪。
「十亿?你认识这么有钱的人喔?」
是的,我是几近装模作样地大惊小怪。
夏目也夸张地一笑。
「嗯,认识啊。而且呢,戎崎,很不可思议地还是个很夸张的吝啬鬼呢。」
「真的假的?」
「为了省住院费用,不住单人房跑到大病房住耶。喝饮料也是,不买罐装咖啡,总是到纸杯贩卖机去买,那种不是便宜大概二十圆吗?就为了那二十圆,还会特地跑到其他大楼买耶。明明就有十亿,应该随心所欲地尽情花钱才对嘛。」
「像我的话,一定会痛快花个够。」
「喔,一般人都会这样吧。」
「就请个可爱的看护呀,然后让她喂我吃果冻,听她说什么『来,啊~~』。」
「这点子不错耶。」
夏目认真地点头。
「那样还真不错耶。」
「如果有十亿的话,那种程度的享受也无妨吧。」
「对啊,是我的话,大概会请三个人来服侍我吧。」
「啊,赞耶。其中一个一定要眼镜妹才行。」
「你有这种癖好喔?」
我们扯着这些没营养的话题,互相哈哈大笑。夏目所说的话当然始终在心底回荡,但是我们并没有单纯到能够一直沉浸于严肃的话题中。是的,越重要的话语,还是尽快随风而逝越好,那种东西,之后例如窝在深夜病房的被窝中时,再来一个人偷偷思考好了。
我再次望向背后,伯伯和伯母一起坐在沙发上,感情融洽地分享刚刚那根香蕉。
「好好喔。」
我眯起双眼说。
「对啊,好好喔。」
夏目也眯起双眼。
有只娇小的鸟停在树枝上,它转了转头,显得有些忙乱,随即振翅飞离,那影子也同时从我们的脚底溜过。
5
「啊?滨松?」
谷崎亚希子这么大叫。
医护站中的情况,活生生血淋淋地几乎就是战场的写照,同事美奈子正以惊人的气势将盘里的药品分类,而护士长则对着重听的老婆子大叫:「我~说~啊!那是您的孙子喔!孙子!您忘记了吗!?」三个护士铃同时响起,菜鸟护士幸惠则是粗手粗脚地把检查用的各种物品一股脑地往外倒。
就在那样的兵荒马乱之中,亚希子问幸田:
「为什么裕一会到滨松去呢?」
「不知道耶。」
幸田仿佛事不关已地歪着头。喂,那不是你负责的病患吗?
「就夏目医师说『借一下喔』,所以就」
「什么『借』啊理由呢?」
「听说是夏目医师以前的同事对裕一的症状有兴趣呀。」
哎哟,快按耐不住了。什么东西啊,什么叫做「借一下喔」,而且你也帮帮忙别相信那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嘛。
「裕一只是A型肝炎耶,我不觉得其他医院的人会对有兴趣。」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呀。」
当事者的危机意识为零。
「你其他还有问些什么吗?」
「那时候是什么情况啊我有没有问呀」
这家伙是个小毛头吗,医师在日本被尊称为「先生」,社会地位崇高得不得了,但是这种荒唐至极的脑残者比例其实高得吓人。甚至还有些家伙只会按照教科书打麻醉,完全不考虑个人差异,实际上麻醉根本就没生效却坚持应该已经生效,接着就动刀。顺道一提,那正是眼前这个笨蛋二百五所干下的真实事件。
「就算只是A型肝炎,裕一可是个住院病患耶。」
「我当然知道呀。」
是怎样啊?竟然还给我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把他带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是不太好吗?有取得他家长的同意吗?」
「是没有啦,可是他有家长吗?」
废话一定有的啊。
「那,幸田医师您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罗。」
「嗯。」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知道耶。」
「我明白了,我真的非~常明白了。」
不行了,再和这个白痴继续说下去,肯定会发飙。毕竟殴打医师,一定得卷铺盖走路,只好忍耐了。一半出于自暴自弃地接起护士铃的话筒,听到五〇三号房的高山以泫然欲泣的声音说「点滴脱落了」。于是连忙赶到病房,重新插好针。一回到医护站,听说三一五号房的太田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所以又跑去清理。途中被大病房一群色老头开黄腔调戏时,姑且面带笑容地装傻打马虎眼,那边那个废物老头和多田先生比起来,还算是比较可爱的呢,很容易应付。像那样重复上演的日常生活,理所当然的每一天,所谓的白衣天使的职场实况,唉,就是这个样子罗。
「呼~~」
当她好不容易能够喘口气休息一下时,已经是再过一小时就要下班。现在才有休息时间也没什么用嘛,虽然这么想,她仍旧往屋顶走去想抽一根菸。途中,她看到一个以相当缓慢的步伐往前走的娇小背影。
「要不要紧啊,里香。」
她叫住那个娇小的背影。
「啊,谷崎小姐。」
「要去屋顶啊?」
「因为夏目医师叫我每天都要走一点路啊。」
说完,秋庭里香再度缓缓地迈开脚步。话说回来,还真有毅力啊,要是以前的里香,绝对不会甩什么医师的指示吧。就算是哭着拜托,或是大吼大叫,她也完全不当一回事。她那种不把别人当一回事的态度实在是过于贯彻始终,医师或护士也完全束手无策,甚至连那个夏目之前也拿她没辄。
「要不要我扶你?」
「没关系。」
感觉上光是走路就已经费尽全身气力,似乎可以听到「嘿咻、嘿咻」的声音了,唉,体力还没恢复吧。话说回来,说什么「没关系」嘛,真是的,如果是裕一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这一臂之力的,也就是说我的「这一臂」还不太够力吧。
「今天,裕一他不在耶。」
「好像被夏目医师带出去了喔。」
「咦,夏目医师?」
「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