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半月的夜空-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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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倚靠在栏杆上,头就那么上仰,脖子直挺挺地露出很大的喉节。白烟从烟头缓缓上升,双脚随意站立的模样、手臂力道的拿捏等,莫名地总存在着彷佛高中生般的轻松随意。要说没有完全「转大人」嘛,是那样吗?尚未丧失赤子之心,这种说法会不会过于美化了呢?
「就有点事啦。那边邀我过去,有人还记得我以前发表过的论文。之前在学会碰面,被问到现在在干嘛,我一说在乡下逍遥过生活,对方就邀我去他那边。」
「那算是好事吗?」
不知道耶,算不算呢,夏目呢喃般地说:
「或许没办法再回日本了吧。一旦跑到国外去,就算是『外人』了呢。留在大学附属医院里的家伙,只会拚命强化本身政治性立场。像那种,妳想想,就是巩固在巨塔里的立足地盘嘛。」
夏目张开双手,在空间中比划出一座庞大巨塔的轮廓,他所描绘出的是一座比他自己还巨大的塔。
「如果五年后或十年后突然从国外回国,到时就已经失去落脚的场所。对于地盘已经巩固好的那伙人看来,只会觉得碍眼吧,如果是个蠢才倒还过得去,要是不幸身怀绝技,那就更让人碍眼了。」
「还真麻烦耶。」
一根已经抽完了,准备进军第二根。早上已经抽一根了,现在是第三根,之前早已经决定一天抽七根,因此还剩四根。她试着计算剩下来的配额,下一次休息一根、工作结束后两根、晚餐后一根。哎哟,那睡前那一根就没了耶。她犹豫着是否要点燃第二根,一边试着问。
「你想登上高塔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
夏目仍旧叼着烟倚靠栏杆,逐渐延长的烟灰崩落,掉到白袍上。他慌慌张张拨去烟灰的动作很孩子气,简直就像躲起来偷抽烟的高中生。
他往这边偷瞄一眼。
大概是在确认她还记不记得刚刚的问题吧。
我还记得喔。
所以,快给我回答啦。
「才不想爬咧。」
那是相当认真的声音。
「或者该说是曾想过吧。」
「那爬上去就好啦,你应该做得到吧。」
「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你只是心里想想而已吧。」
「不,是真的,不可能了。」
表情从夏目的脸上消失,话语也很短促,而且平稳。原来如此,她想。这家伙一定也看清楚本身能耐了吧,另外还有本身立场。已经不再年轻得能够不顾一切向前冲,也没老到毅然决然放弃一切。同时也看清楚前进的道路,以及退路。
即便所处立场不同,迷惘的事情却相同。
人,一定都是像这样活下去的吧。从小开始就必须冲撞各种事物,大部分情况下都会被反弹回来,即便如此,偶尔还是能够跨越过去,成千上万次地重复这样的过程后,最后好不容易才能在某个地方找到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
「所以,你要去美国啰。」
「那也是一条路吧。」
「你要去吗?」
「不知道。」
「就去啊,一直待在这边也不能发挥所长,不是吗?去的话不但可以变得更好,还可以被人家肯定,而且一旦在那边获得认同,也可以稍微让大学里的那伙人跌破眼镜吧。」
「大概吧,不过那些东西,感觉上好像也变得无所谓啦。」
「拜托你往上看,向上爬啦。」
发出的声音比预期还要强烈。
「就去啊,爬到很高的地方去啦。」
夏目似乎很讶异地望过来。
「怎么?妳是想把我赶出去喔?」
「是啊。」
「啐,妳这女人还真讨厌。」
「啊,没错,我就是个讨人厌的女人,就是想把你赶出去,因为你在这边很碍眼呀。快去啦,去芝加哥,虽然不知道你可以爬到多高,可是爬得上去的人就去爬嘛。」
夏目似乎再次感到讶异。
亚希子怀着非常舒畅爽快的心情,对天空发出声音。
「能爬多高就爬多高吧。」
你可不是应该待在这种地方的男人呢。
所以,就去吧。
夏目原本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把话语吞进肚子后,感觉上就像个乡下流氓似地当场蹲下,想在肮脏的混凝土地面上,把抽到底的烟蒂弄熄。他不是用压的,感觉上像是轻擦边缘,逐渐去除火势,那还真是慎重仔细的熄火方式。本来以为他会随手扔在附近的,出乎意料之外地很守规矩嘛。哇,这人还满细腻的嘛,当她对此感到钦佩时,却看到夏目正想把烟蒂扔进排水沟。
「给我等一下!」
「啊?」
「你在干嘛?」
「没有啊,就想把烟蒂丢」
「丢在那边会堵起来耶!」
她走过去,随即从他头上敲下去,然后从一副「妳这家伙,干嘛突然打人啊」,怒气冲冲的夏目手上拿起烟蒂,放进自己带来的携带式烟灰盒中。夏目看了,发出「哇」的一声。
「妳很守规矩嘛。」
「是你规炬太差了吧,香烟的善后工作本来就是成年人平常该注意的地方呀。」
夏目被这番大道理堵得哑口无言,露出懊恼的神情。
然后陷入沉默。
一回神,第二根香烟已经点燃,唔,这么一来晚上的份就没了。马上熄掉,好把晚上的份保留起来吗?不用吧,那样未免也太斤斤计较了吧。犹豫到最后,还是决定先抽再说。只要想到这是非常宝贵的一根烟,抽起来就觉得滋味特别好。香烟进入肺部深处转了一圈后,被缓缓吐出来,大概是有点累了吧,感觉昏头转向的。
夏目也在抽第二根。
两人并肩而站,持续吞云吐雾,当她一吐出烟圈,夏目也跟着吹出烟圈。看他得意洋洋地望向这边,她于是连续吐出三个烟圈,他随之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赢了。
轻松取胜。
嘿嘿嘿,从十四岁就开始抽烟可不是抽假的呢。
「如果要去美国,可得戒烟才行喔。那边对吸烟族比这边严厉乡了呢。」
「都说还没决定了。」
「要努力向香烟说不喔。」
「拜托,我不是说还没决定吗?」
「很辛苦的喔,戒烟。」
夏目呕气似地不发一语,只管埋头抽烟,简直就像现在不抽以后就没机会抽似的。
「那个芝加哥会冷吗?」
「还满冷的。」
一阵风吹过,烟雾随之流逝。
「就跟北海道的纬度差不多。」
「不然送条围巾给你吧。」
「才不要哩。话说回来,妳好像真的想赶我走耶。」
夏目似乎在看什么,她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一架闪耀着银色光芒的飞机正好飞出云层。那架彷佛玩具的飞机沐浴在秋天佣懒的光线中,闪闪发亮。
那是飞往哪里的飞机呀?
九月二十一日秘密进行中的事态(之二)
戎崎裕一正关在两坪多的房间里。笼罩着朦胧红光的房内,弥漫强烈的醋酸臭味。父亲以前所使用的桌上,放着二口仍然是父亲使用过的相片放大机,其上装有之前已经显影的底片。底片的显影作业似乎相当顺利,好像也没形成斑点之类的。他正准备将那画面的其中之一,放大成1012吋。有个少女正在笑,戎崎裕一不自觉地也跟着笑,啊,太好了,照得好漂亮喔,焦距也恰到好处。他一圈圈地转动右边旋钮,调整大小以及焦距。好了,现在要拿出相纸,把它冲洗出来。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你在做什么啊,他听到这样的声音。那是如今放大机映像出来的那名少女,在洗照片啦,他大叫。可以开门吗,她问。不行,他叫。绝对不行喔。如果现在开门,那些超贵、超贵的相纸不就全都泡汤了吗?而且,他偷偷拍她双脚的底片一旦被发现,肯定会被她气势汹汹地没收,然后是一阵海扁、痛骂,所以绝对不能让她进来。现在在洗照片,不行进来喔,他拚命大叫。不行进来喔。啐,他听见少女发出很扫兴似的呢喃,呼,危机好像解除了呢。
秋庭里香觉得有点不高兴。
因为难得来玩,房间主人戎崎裕一却躲在两坪多的房间不出来。虽说是在冲洗照片,不过是真的吗?总觉得他的叫声太过拚命,那绝对是想隐瞒些什么。可是,她也知道他最近对拍照是真的很认真,所以也就暂时没去开那扇门,一旦打开让光线照进去,他最宝贝的底片、相纸之类的就毁了。话说回来,还真没想到戎崎裕一对拍照会一头栽进去耶,大概也没到「一头栽进去」的地步吧,还没那么热中啦。可是他实在很宝贝那台相机,还一张张地洗出来。秋庭里香待的房间内,也挂着那些相片。房内腾空牵了几条细绳,细绳上挂着好几张刚洗好准备晾干的相纸。她看了看其中一张,世古口司直挺挺地直立不动,不过就是拍个照,应该没必要紧张成那样吧,但是要说很像是世古口的作风嘛,倒也很有世古口的味道。一旁是世古口和水谷美雪一起吃饭的画面,感觉上感情好好。接下来五张全都是自己,也就是秋庭里香。笑容、怒容,还有闹别扭的脸。不知不觉中,有好多相片都被照了下来,照出来不太可爱的三张要没收。她把相片从晒衣夹上取下,放进自己的包包。戎崎裕一还不来,真无聊,总觉得心情越来越糟哩。她坐到椅子上,往后靠,结果往后摔了下去。啊,这椅子的靠背坏掉了,还好戎崎裕一不在。裙子全都往上翻,差点就看到内裤了,虽然知道他人不在,还是赶紧整理裙子。喔,真是有够丢脸的耶。就在这时候,她发现桌底下有个箱子,什么东西啊,她想。她试着伸出手去,啊,可是偷看应该不太好吧。不对,戎崎裕一有前科,之前藏了一大堆A书。如果这是A书收藏,绝对要没收,全部要丢掉。她边这么想,不知不觉已经怒火中烧,一边拿出箱子,打开看看。没想到箱里却是意料之外
的东西,她大吃一惊,真的是惊讶莫名,胸口传来雷鸣般的心跳声。
里香的影像投射到高价的1012吋相纸上,焦距调整得恰到好处,曝光时间应该也是恰到好处吧。随即准备将相纸浸入显影液。翻面后,必须注意表面不能沾附气泡,一旦沾上气泡,那个位置就会形成斑痕。他用竹制的大镍子夹住相纸,为了让整张相纸都能浸到药水,一边轻微摇晃。他判断应该行了,接着将相纸翻到正面,只见秋庭里香完美的笑容已经浮现。啊,这不是很可爱吗,他想。像这样印制出来看,和从底片看完全不一样耶。都怪自己不自觉地都看入迷了,显影时间拖太久了。他慌慌张张地取出相纸,准备用停影液,手忙脚乱地将相纸浸入。这好臭,是醋酸,简而言之就是醋。都怪自己慌慌张张的,醋酸溅了出来,都沾到裤子上了。还真是完全变成一个臭酸男生。惨了,他边想边将相纸移到定影液中。1012吋的相纸在定影液中东摇西晃,里香大大的脸庞正在笑,所以戎崎裕一也笑了。这是保存版呢,他想。一定要好好地收藏起来。戎崎裕一对于如今自己房里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没察觉,也完全不知道。
事态秘密进行之中。
第六卷 第三话 执拗
「吉崎,妳在听什么啊?」
矮冬瓜绫子仰望着我问。听是听见了,我却把耳机流泻而出的音乐当挡箭牌,歪头装傻。我的态度有些睥睨,不过绫子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退缩。
因为这女生就像个沙包。
「妳在听什么啊?」
她刻意提高音量再问一次。我没办法只好拿下耳机,说出时下流行的歌手名称。那是最近刚出道便引入注目的高调团体,常在电视等媒体曝光,是大人会嗤之以鼻的那种团体。
是非黑白分得清清楚楚的绫子,同样流露出那种表情。
「喔~好听吗?」
「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那为什么要听呢?」
「因为流行。」
「明明不喜欢,只因为流行就听喔?」
问的是什么废话啊?
「对啊。」
当我以低沉的声音这么一说,就连绫子也随之陷入沉默。话说回来,绫子还真矬,个头小另当别论,如果男生个头小就很悲惨,不过换成女生反倒显得可爱。但是,说绫子她个头小嘛,感觉倒像是一副穷酸样。顶着一头像被妈妈修剪的发型,因此还有点乱翘,真有够矬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小鬼。要说是高一生嘛,感觉上还比较像国二生。双颊也是红通通的,像是还在看什么早八百年前的少女漫画这一点也很逊。
最糟糕的是她制服的穿法。
裙襬比膝盖还长。看是要改短,或是从腰部卷进去就好啦。看她双脚线条也不差,那么一来应该就能立刻变得比较像大人,我总觉得她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是不是白痴啊。像是发圈、手表,穿戴在身上的东西全都有够孩子气,所以和绫子混久了,就会逐渐觉得厌烦透顶。可爱倒还好,孩子气真的就没救了。
可是在这个午休的教室中,也只有绫子肯和我在一起。
我如今在这教室里是个被孤立的边缘人。没人要跟我说话,感觉上男生把我当隐形人,女生就更把我当隐形人了。能说话的就只有同样被孤立到不行的绫子。可能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吧,她最近开始常找我说话。
「里香学姊!」
当我正绷着脸时,眼前奈奈子那伙人发出格外高亢的声音,一边跑出去,简直就像是被宝冢迷得七晕八素的大婶。
奈奈子那伙人好像是去请教数学方面的问题。
不过,问不问数学其实无所谓,只是想找机会和秋庭里香说话罢了。全班不对,是全校所有人都知道秋庭里香这号人物。
十八岁的高一生。
在所有女学生中身材最纤细,肤色最白皙,头发最长,而且头脑最好。据说她在学年考试中从没拿过前三名以外的名次,还有传言说她其实对于三年的课程科目几乎已了如指掌。在住院期间好像都有用功自习,反正她原本就属于金头脑型的吧,表现异于常人的那种。既然如此直接参加升学考试不就得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跑到我们学校来。
秋庭里香身边人满为患。
我身边却只有绫子。
这种落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然而像这样从边缘望去,我觉得秋庭里香或许是寂寞的吧。那个被小自己两岁的学生团团包围的身影,笔直的背脊似乎挺过头了,感觉上好像是在死撑。能够察觉到这点的大概也只有我和绫子吧,因为只要近距离待在她身边,必定就会因为秋庭里香的耀眼光芒而目眩神迷,再也无法看出来了。
话说回来,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今天这副局面呢?
我从一开始就已经是秋庭里香的手下败将。
开学典礼家长会来所以还不觉得,隔天第一次的上课才是最重要的决胜关键,所有一切都会在当天决定。当了十五年女生,其中有九年在当学生,女生和男生不同,对于女生而言「学生」这个角色是很吃力的。男生如果有个万一,就狠狠地拳打脚踢一顿就没事了,不是威吓他人,就是受到威吓,光凭体型壮硕或力气大之类简单的事情,就能决胜负。
但是,女生可没那么简单。
女生的世界分好几种阶层,那条区分上下关系的分界线肉眼几乎看不见就是了总是壁垒分明地存在于此。不论是谁都无法消弭那条分界线,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