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战-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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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贮煤地窖里面，他挖了整整一个星期——那是一条不到十米长的地沟，他想把它和普尼山的主下水道接起来——看到这条沟，我第一次隐隐约约感觉到在他的宏伟梦想和力量之间存在的鸿沟。我只要一天就能挖出这样的洞来。但我还是很信任他，整个早上我都和他一起挖洞，直到中午过后才停下来。我们有一辆花园里用的手推车，用它把挖出来的土运到厨房那边。我们从旁边的餐室里找到一听冒牌甲鱼汤和一瓶葡萄酒，吃完东西后，我们又有了精神。这样累人的苦力活儿竟让我从这个世界的痛苦和怪异中得到了一丝解脱。我们干活的时候，我在脑子里把他的计划想了又想，慢慢地生出了不少疑惑；但是我整个早上都在干活，心里因为重新找到了一个目标而高兴极了。干了一个小时以后，我开始估算我们还要挖多远才能到达下水道，估算我们的挖掘方向发生偏差的可能性有多大——也许根本就挖不到那里。我当前的疑惑是，我们明明可以从阴沟洞直接进到下水道，然后再往回挖一条沟渠通到房子里，为什么还要挖一条这么长的地道？而且我觉得，这所房子的位置也很不方便，我们不得不多挖一段很长的地道。正当我开始意识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炮兵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我。
“咱们干得不错。”他说。他把铁锹放下。“休息一会儿吧。”他说，“我想现在是到房顶上侦察一下的时候了。”
我觉得应该接着干，他犹豫了一会儿，又拿起了铁锹；突然我有些明白了。我停下手里的活儿，他也立刻停了下来。
“刚才你怎么不待在这里干活，反而在公地上闲逛呢？”我说。
“呼吸点儿新鲜空气。”他说，“我正往回走呢。这里晚上比较安全。”
“但是工作呢？”
“噢，人不能老是干活呀。”他说。我一下就把他看透了。他握着铁锹，犹豫了一下。“我们现在该去侦察了。”他说，“如果有火星人走过来的话，它们一定会听到铁锹的声音，然后趁我们不备来个突然袭击。”
我已经不习惯反驳别人了。我们一起来到房顶上，站在梯子上从屋顶的门缝里朝外看去，没有火星人的踪迹，于是我们冒险爬到房瓦上，躲在阳台旁边的挡墙下滑了下去。
从这个位置上看，普尼的大部分地区都被灌木丛遮住了，但是我们能看到下面的河流，上面长满了红草，朗伯斯的低地被水淹没了，变成了红色。古老宫殿四周的树上爬满了红草，枯死的枝条和萎缩的叶子从红草密集的叶片中伸了出来。这些植物的生长繁殖完全要依赖流水，这着实令人惊讶。我们的四周没有红草；只有金链花、粉红色的山楂花、荚迷花，还有从月桂花和绣球花中露出来的翠绿的金钟柏，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金斯顿那边升起了阵阵浓烟。黑烟和一片蓝色的烟雾遮住了北面的山丘。
炮兵开始跟我说起那些仍然留在伦敦城里的人。
“上星期的一个晚上，”他说，“几个傻瓜恢复了供电，整个瑞根斯街和塞克斯灯火通明。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醉鬼挤在那里，有男有女，连跳带叫地闹到黎明。这是当时在那里的一个人告诉我的。天亮以后，他们才发现一个战斗机器站在离朗汉姆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鬼知道它在那里站了多久。有些人被吓得够呛。战斗机器一路向他们走过去，抓住了将近一百个人，他们要么喝得烂醉如泥，要么吓得跑不动了。”
这样的荒唐怪事历史是不可能全部记载下来的。
然后，为了回答我的疑问，他又绕到了自己的宏伟计划上。他变得兴致勃勃。他滔滔不绝地谈着缴获一架战斗机器的可能性，我几乎又要相信他了。可是现在我开始有些了解他的个性了。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强调不要急躁了。我还看出，他现在不会亲自去夺取一架战斗机器和作战了。
火星人统治下的地球（下）普尼山上的人（7）
过了一会儿，我们回到地窖里。我们两个好像都不打算接着挖地道了。当炮兵建议我们吃顿饭时，我非常高兴地同意了。他一下子变得很慷慨，我们吃完以后，他出去了一会儿，拿了些上好的雪茄烟回来。我们点上烟，他的乐观情绪又高涨了起来。他似乎把我的到来当做了一件盛事。
“地窖里有些香槟。”他说。
“咱们喝泰晤士河水做的葡萄酒挖起来更有劲呢！”我说。
“不行！”他说，“今天我请客。香槟！伟大的主啊！我们面临着多么艰巨的任务啊！我们休息一会儿，尽量积攒些体力吧。看我的手都起泡了！”
他觉得今天是个假日，所以吃完饭以后，他坚持要玩纸牌。他教我玩尤克牌游戏。我们把伦敦分成两半，北部归我，南部归他，然后我们以教区数目赌输赢。在严肃的读者们看来，这似乎太荒谬、太愚蠢了，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更奇怪的是，我居然觉得这些纸牌游戏有趣极了。
人的思想可真是奇怪啊！人类已经濒临灭绝和可怕的退化边缘，未来一片渺茫，只有可怕的死亡在等着我们，而我们却能坐在那里兴致勃勃地玩纸牌。后来他教我玩扑克，我又赢了他三盘象棋。天黑以后，我们决定冒冒险，点了一盏灯。
我们玩了很久的纸牌游戏，然后开始喝酒。炮兵把香槟全喝完了。我们接着又抽雪茄。他已经不再是我早上见到的那个精力充沛的人类拯救者了。他仍然很乐观，但是比之前少了些冲动，多了些冷静思考。我记得他祝我身体健康，又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一些祝福的话。我拿了一根雪茄走到楼上，去看他说起的在高门山脉一带闪耀的绿光。
起先，我怔怔地环视了一下伦敦山谷。北面的山丘笼罩在黑暗之中；凯新顿附近火光冲天，不时吐出橘红色的火苗，转眼又消失在深蓝色的夜空里。伦敦的其他地方一片黑暗。后来，我看到离我近一点的地方有一种奇怪的光芒 —— 一种浅紫色荧光，在晚风的轻拂下微微颤动着。一开始我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后来我知道了，那一定是红草发出的微光。明白了这个之后，我久已麻木的好奇心和对事物的感知本能又活跃了起来。我把目光转向火星，这个红色的星体清晰可见，高高地挂在西天边。然后我又热切地、久久地凝视着陷入黑暗之中的汉普斯顿和高门。
我在屋顶上待了很久，想着一天里发生的奇怪变化。我回想起从那次深夜祈祷到现在疯狂地玩纸牌这段时间里自己的精神状态。我内心的感情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我记得自己一下扔掉了雪茄烟。我的愚蠢行为让我无法忍受。我觉得自己背叛了妻子，背叛了人类。我满心懊悔。我决定离开这个古怪、懒散的空想家，让他自己去大吃大喝，而我则要去伦敦看一看，我觉得在那里能知道火星人和我的同胞们在干些什么。后半夜的月亮升起来时，我还在屋顶上。
火星人统治下的地球（下）死城伦敦（1）
离开炮兵以后，我走下山，沿着大街走上通往法尔汉姆的一座桥。那时候红草肆意生长，几乎要把桥都给堵塞住了；但是红草的叶子上已经出现了片片白斑，这是由于迅速蔓延开的传染病造成的。不久之后，红草就全部被摧毁了。
在通向普尼桥车站的街道拐角处，我看到有个人躺在地上。他满身都是黑色的灰尘，黑得像个扫烟囱的工人。他还活着，但是已经喝得烂醉，口齿不清。我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他只会破口大骂，还恶狠狠地打我的脑袋。我想我应该留在他身边，可是他脸上的表情那么野蛮，把我吓跑了。
过了桥往前走，沿路都有黑色的灰尘。法尔汉姆的黑灰要厚一些。街道安静得可怕。我在一家面包店里找到一些食物——又酸又硬，而且还发了霉，不过还能吃。通往沃尔汉姆格林的街道上没有黑色的灰尘。我从一排着火的白房子前面经过，燃烧的劈啪声让我觉得心里有所宽慰。我向前往布罗普顿走去，街道上又变得一片沉寂了。
这里的街道上黑色的灰尘更多，我还看到了很多死尸。我在法尔汉姆路上一共看到了十多具尸体。他们已经死了很多天了，所以我赶快从旁边走了过去。他们身上盖满了黑色的灰尘，身体的轮廓也已经被软化了。其中一两具尸体还被狗咬过了。
如果不是因为地上有那些黑色粉末，整个城市看起来和星期日没什么两样：店铺都关着门，房子上了锁，百叶窗也拉了下来，到处不见人影，一片寂静。有些地方被人抢劫过，不过被抢的几乎都是卖食物和酒的店铺。有一家珠宝店的窗子被砸开了，但是小偷显然受了什么惊扰，一大堆金链条和一块手表散落在人行道上。我懒得去碰它们。再往远处，有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女人躺在门口，搭在膝盖上的手被砍伤了，血顺着褪色的棕色裙子流下来。一大瓶打碎的香槟酒流到地上，在人行道上形成了一个浅水滩。她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可是她已经死了。
我越往伦敦城里走，四周就越加寂静。但这不是死一般的寂静，而是一种充满担忧和等待的寂静。伦敦西北边界已经遭到了毁坏，伊林 和吉尔本也已经被彻底摧毁，这里的房子随时也会遭到同样的破坏，变成冒烟的废墟。整个伦敦城似乎受到了诅咒，完全被遗弃了。
〖TPB8。TIF；BP#〗南凯新顿的街道上看不到死尸，也没有黑色粉末。在南凯新顿附近，我第一次听到了一阵嚎叫声。它悄悄地、令人难以察觉地传入了我的耳中。那声音像是呜咽，只有两个交替的音调：“乌拉，乌拉，乌拉，乌拉。”就这么一直不停地叫着。我经过几条通向北方的大街时，声音变得更响了。这声音似乎被房子和建筑物挡住了，然后又反弹了回来。在展览路，呜咽声最为响亮。我停住脚步，盯着凯新顿花园方向，疑惑不解地听着这奇怪的、遥远的呜咽声。听起来这好像是那些被遗弃的房子因为恐惧和荒凉而发出的声音。
“乌拉，乌拉，乌拉，乌拉。”那个古怪的调子四处飘荡着——巨大的声浪从道路两边的高楼之间扫过宽阔、撒满阳光的路面传过来。我满心诧异，转向北方朝海德公园的大铁门走去。我本来想冲进自然历史博物馆，爬到塔顶上去看看公园那边的情况。但我还是决定留在地面上，万一有危险也能很快地躲起来。我又沿展览路往上坡走去。道路两旁的高大建筑物都空荡荡的，寂静无声。我的脚步声在两边大楼的墙上回响着。在坡顶公园大门的旁边，我看到一幅奇怪的景象——一辆公共马车倒翻在地上，一副被啃得精光的马骨架。我疑惑不解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朝横跨在塞朋塔河上的大桥走去。呜咽声越来越响，但是公园北面的房顶上看不到有任何东西，只有一股轻烟飘向西北方向。
“乌拉，乌拉，乌拉，乌拉。”那个声音不停地叫着，我觉得它好像是从瑞根斯公园那一带传过来的。这孤零零的呜咽声打乱了我的思绪。一直支撑着我的信念消失了。我满脑子里只有那个呜咽声。我发觉自己疲惫不堪，两脚酸痛，而且再次觉得又渴又饿。
火星人统治下的地球（下）死城伦敦（2）
这时已经是下午了。为什么我独自一人在这座死城里游荡呢？整个伦敦城一片沉寂，被黑色的粉末覆盖，我为什么独自一人在这里呢？我感到了难以忍受的孤独。我想起了那些被我遗忘了多年的老朋友，想到了药铺里的毒药，还有酒商储藏的烈酒；我想起了那些满脸绝望的可怜的家伙，就我目前所知，这座城市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我走过马伯拱门，来到牛津街，在那里又看到了黑色的粉末和几具尸体。从几幢房子的地窖的窗户里散发出一股恶臭。走了一段长路之后，我浑身发热，口渴极了。我费了不少劲儿才进到一家酒店里，找了些吃的和喝的。吃完东西以后，我觉得很累，于是走进酒吧后面的雅间，找了张黑色的马鬃沙发睡了一觉。
醒来之后，我发现耳边仍然响着那个凄凉的呜咽声，“乌拉，乌拉，乌拉，乌拉。”现在已经是黄昏了，我从酒吧间搜出一点饼干和一片奶酪。那里还有一个装肉的冷藏箱，但是里面全是蛆。我穿过安静的住宅区向贝克街走去——我只知道其中一个住宅区叫波特曼广场——最后终于到了瑞根斯公园。走到贝克街上坡路的坡顶，在夕阳的照射下，我看到远处的树林上方有一个火星巨人的头罩，哀号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我觉得碰上火星人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看了它一会儿，但它一动也没动。它好像一直站在那里嚎叫着，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想采取点行动。但是那个没完没了的“乌拉，乌拉，乌拉，乌拉”声把我的脑袋搅得一塌糊涂。也许是因为我太累了，所以不知道害怕。我太想弄明白火星人为什么发出这样单调的哀号声，好奇心压过了恐惧。我转身离开公园走到公园路上，想绕着公园外面走。我一路在房屋的遮掩下往前走，看了看圣约翰树林方向这个一动不动、恸声哀号的火星人。我听到贝克街外大约几百米远的地方传来一大群狗叫声。我先看到了一只狗，嘴里叼着一块腐烂的红肉，冲我跑了过来，接着又看到后面有一群饿狗追了上来。那只狗绕了一个大弯躲开我，好像怕我也去跟它争食似的。狗吠声渐渐消失在寂静的马路上之后，“乌拉，乌拉，乌拉，乌拉”的呜咽声又清晰可辨了。
在去圣约翰树林车站的半路上，我看到了一架毁坏了的操作器。开始我还以为是一幢房子倒在了路中央。我爬到了废墟中间，才惊讶地看见这个庞然大物躺在废墟当中，触手有的弯了，有的折断了，有的绕成了一团。机器的前半部分撞碎了。它好像是一头撞到了房子上，然后又倒在了房子的废墟上。看起来可能是操作器失去了火星人的控制。我没法爬到废墟上去看个清楚。夜色茫茫，火星人坐位上的斑斑血迹和被狗咬剩下的软骨组织都看不见了。
我朝樱草山走去，对自己看到的一切感到非常惊讶。在更远的地方，从树林的间隙里，我看到另一个火星人，和第一个一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站在面对着动物园的公园里。在距离撞碎了的操作器周围的废墟不远的地方，我又看到了红草，而且还发现在瑞根斯运河里长满了大片大片湿软的深红色植物。
我走过大桥，“乌拉，乌拉，乌拉，乌拉”的哀号声消失了。这声音好像是突然被切断了。寂静像霹雳一样降临了。
夜色下，四周高大的房屋显得朦胧、模糊，公园附近的树林也越来越黑。我身边的废墟上到处爬满了红草，在昏暗的光线下，红草似乎盘绕到了我的头顶上。充满恐惧和神秘的夜晚到来了。但是，在那个呜咽声没有消失时，周围的荒凉、孤僻似乎还可以忍受；有了那个呜咽声，伦敦似乎还有生机，我也受到了鼓舞。但是后来突然起了变化，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我不知道是什么——然后就是寂静。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伦敦像幽灵一样注视着我。白房子的窗户像是头骨上的眼窝。在我的想像中，周围似乎有上千个敌人在无声无息地移动着。一阵恐惧感向我袭来，我对自己的鲁莽感到害怕。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