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千年一叹 >

第29章

千年一叹-第29章

小说: 千年一叹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旬冷边关都有不同的景象。问样是印度,与巴基斯坦接壤处摆尽了国威,但与尼泊尔就不同了,来来往往挺随便,只是苦了我们第三国的人。
这儿是一条摊贩密集的拥挤街道。路西跨过污水塘和垃圾堆,有一溜杂货铺和油饼摊,其中一家杂货铺隔壁是一间破旧的水泥搭建,近似二十几年前中国一些城市工人住宅区的公用电话棚,上面用彩色的英文字写着:印度移民局。再过去几步又有一棚,更小一点,上写,印度海关。
    进去有点困难,因为有两个成年男人在海关墙头小便,又有一家人坐在移民局门口的地上吃饭。我看了一下这家.人吃饭的情景:刚检来的破报纸上放着几片买来的油饼,大人小孩用手撕下一角,沾着一撮咖哩往嘴里塞。地方太狭窄,因此进移民局必须跨过他们的肩膀,而且一脚下去黄尘二尺,厚厚地洒落在他们的油饼和咖哩_七,但他们倒不在乎。
    不知道这样的小棚里为什么会耗费那么长的时间。印度办完了,过几步办尼泊尔人关手续,时间更长。我们的车没地方停,就停在对面路边的摊贩堆里,把几个摊贩挤走了。
    路上灰尘之大,你站几分钟就能抖出一身烟雾。很多行人戴着蓝色的口罩,可见他书1 也不愿吸食灰尘,但所有的口罩都已变成蓝黑色,还泛着油亮。
    大家都无法下车,但在这么小的车上干坐七个多小时也是够受的。我干脆就站在黄尘中不动了,定定地看着四周,似想非想。
    袁白摇下车窗问;“教授,这么大的灰尘你一直站着,想什么了?”我回头一笑,摇摇头,继续站着。李辉下车陪我站着,给我讲一些她小时候的故事解闷。由她,我想起了前几任主持人。戈辉面对埃及和巴勒斯坦的一些社会景象已经圆睁起她惊愕万分的双眼,鲁豫在伊拉克和伊朗已经一次次地.义愤填膺,广美在巴基斯坦的险道乞上已经颠得脖子不是脖子腰不是腰,嘿,都还没有尝过恒河流域的味道。
    这几位小姐都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吃苦能力和冒险精神。我相信她们的身体能够承受这里的艰辛,承受不了的,是眼睛和心灵。
我转身,退到车队边,用脚叩了即我们的车轮。这原是甲个百无聊赖的动作,但一叩却叩出了一番感叹。我坐在它上面好几个月了,它一直在滚动。滚过历史课本上的土地,由它先去熨帖,再由我们感受。希腊文明、埃及文明、希伯来文明、巴比伦文明、波斯文明、印度河一恒河文明… … 眼前已是尼泊尔。尼泊尔并不是一个独立文明的所在,它对我们来说只是通向喜马拉雅山的过渡。那么,这个灰尘满天的嘈杂地,这个大家都不愿落脚下地的处所,正是我们国外考察的实际终点。
    终结在这样一个地方,我不能不长时间站立,哪怕黄尘把我洒成一个泥人。
这便是人类辉煌的古文明。一种种轮着看过来,最后让寻访者成了一个站立街头不知说什么才好的泥人。
办完尼泊尔人关手续已是黑夜,走不远就到了边境小城比尔根杰(Birganj ),投店宿夜,打听明白城里最好的旅馆就是这家麦卡露,便风尘币日卜住进去。
    我的房间在二楼,对街,一进去就觉得有点不对,原来少了三块窗玻璃,街上的所有声音,包括浓烈的油咖缠气味直冲而人。
    我要写作,这样实在不行,正待去问有没有可能换一间,突然传来震耳的钟声。钟声一直不停.不知发牛了什么紧急事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侍者,他说这是对面印度庙的晚钟,要敲整整一个小时,明天清晨五时一刻,还要敲一个刁、时。
    这钟声如此响亮,旅馆里哪间房都逃不了。大家都从房里走出,不知该怎么办。有人说,派人去庙里交涉一下,给点钱,请他们少敲一次。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宗教仪式已经成为生活习惯,这个城市哪天少一次钟声,反而一切会乱,比月食、日食都要严重。
    在嗡嗡惶嘎中过一小时实在不容易,我很想去看看那个敲钟的人,他该多累。突然,时间到了,钟声戛然而止,天地间宁静得如在太古,连刚才还烦恼过的街市喧嚣也都变得无比轻柔。
    那就早点睡吧,明晨去力口德满都,抢在五点钟之.前出发,逃过刀阵钟声。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由印度至尼泊尔比尔根杰,夜宿Makdu 旅馆

本来就是一伙
从比尔根杰到加德满都,相距二百九十公里。车开出去不久大家就不再做声,很快明白,昨天在比尔根杰遇到的困境,只属于边境性的遗留,真正的尼泊尔不是这样。首先是色彩。满窗满眼地筱盖进来,用最毋庸置疑的力式了断昨天。
    我们的色彩记忆也霎时唤醒:希腊是蓝色,埃及是黄色,以色列是象牙色,伊拉克是灰色,伊朗是黑色,巴基斯坦说不清是什么颜色,印度是油腻的棕黑色,而尼泊尔,居然是绿色!
    我们已经贴近喜马拉雅山南麓,现正穿行在原始森林。这儿地势起伏,层次奇丽,山谷里有雪山溶水,现在水流不大,在白沙间嵌着一脉晶亮。
    天空也立即透明了,像是揭去了一块陈年的灰布。
路也好了,不再拥挤。所有的司机见到我们的车队都减速礼让,友好地点头。这是我们从未有过的待遇,于是每辆车都仲出手来向那些司机表示感谢。路过一个小镇,我们不问缘由地停车了,只想看看。
    尼泊尔还是贫困,但很千净。有人扫街,有人洗衣。没有见到一个逢人就伸手的乞丐,也没有见到一个无事傻站着的闲汉。每个人都有自已的事情在忙,小孩背着书包,老人衣着整齐,一派像过日子的样子。
    我们从两河流域开始,很久没有看见正常生活的模样,猛然一见,痴痴地逼视半天,感动得想哭。我们的几位小姐手舞足蹈地过来,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只听她们在说:路边竟然有一个刁顺已所,地上湿波滚的像是今天刚冲洗过,厕所门口有一个井台,用力一按就能洗手!
    很快就到加德满都。其实费时不少,但一路享受,只觉其决。
加德满都是端端正正的一座城市,多数街道近似中国内地的省城,但几条主要购物街的温馨气氛,则连中国著名的旅游城市也才良难比得上。
    我们结伴去了著名的泰米尔街(Thaoel ) ,以卖本地工艺品、茶叶、皮衣为主,又有不少书店,热闹而不哄闹,走起来十分舒心。回忆我们这一路过来,只有雅典的几条刁、街能与它相比。
    泰米尔街深处有一个叫RumD 识记le 的酒吧,全世界的登山运动员都知道它。
    进门转几个弯,到一大厅,燃着一个大火塘。桌椅围列,火光照亮墙卜贴满的脚印字牌。哪个登山运动员出发前,先在这里贴上一个脚印,写上自己出发的日期和目标。过些天,凯旋了,再在这里留下一卜,写明攀登了哪个高峰,海拔多少,参与者是谁。看得出来,有的运动员没有回来。大雪掩埋了他最后的脚印,囚此他最后的脚印在这里,在墙上。当然,更多的是回来了。现在正是冬季登山的好时光,今夜,这个熊熊的大火塘,还会燃起在雪山绝峰栖宿的勇士们梦中。过几天,这儿又会响起他们的笑声。
    推门进去时,酒吧已经很热闹。我们坐下后觉得一切称心,便决定在这里把很多H 子来的烦闷扫拂一下,于是呼酒喊菜、欢声笑语,立即变成了酒吧的主角。我们的长桌边上有一个刁嚎,坐着几个英国人,背靠我坐的是一位中年女士,她看了我们如年‘阵,终于轻声问我:‘能间你们来自哪个国家吗?〃 
    “中国。”我回答。
    “中国?哪个部分的中国?”她又问。
    我知道她的意思,便说:“润洲日郭分。你看,大陆,香港,还有… … 台湾!〃 
    我稍有停顿,因为想到孟广美刚走,但我又大声地说出台湾,因为曾静漪已在喜马拉雅山脚下等候,在她之后,吴小莉将接过去直达长城。她们都来自台湾。 
“你们… … 怎么会在舟起?”英国女士大为惊讶。“我们一直在一起呀。”,我对她的惊讶表示惊讶。英国女士立即与同桌交头接耳了一阵,于是全桌者份传过脸来看着我们。我们今夜不开车,大家都喝了一点酒,情绪更高了。
这几个英国人的眼神使我联想到,那次在巴基斯坦边境,移民局的一位老人拿着我们的一沓护照有点慌乱。他先把大陆护照和香港特区护照反复比较,然后抽出了孟了’… 美的台湾护照。
    他把广美拉过一边,问:“你怎么与他们一起走?〃 他生泊广美是被我们劫持的。
    “我们本来就是一伙嘛!”广美回答。
这件事一定超出了老人十分有限的中国知识,他看广美如此坦然,怕再问下去反而自己露怯,只得耸耸肩,很有礼貌地把办完手续的护照推到广美眼前。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尼泊尔加德满都,夜宿E ; ? t 旅馆 

万初银亮
晚上人住旅馆,不以为意,到后半夜有点凉,起床加了一条毯子。
早晨发现,凉意晨光都从头顶进人,这才看见,我这间房两面是窗,床头的窗户最大。
    从窗帘缝中看见一丝异相,心中抨然,也许是它?伸手哗啦一下拉开窗帘,还有什么怀疑,果然是它:喜马拉雅!
    还是服着拖鞋找侍者,以求证实。侍者笑道:“当然是它,但今天多云,看不太清。”
    喜马拉雅,我真的来到了你的脚下?
    从小就盼过多次,却一直想象着是从西藏过去。从未想过把它当国墙、国门,我从夕卜边来叩门!
    按说我们出国并不太久,但这次叩门,为什么在心中觉得那么隆重?
说不清哪儿是真正的国门,但是门由路定。这次我们走的这条路,是人类文明的路基所在,因此即使再冷再险,也算大门一座。
    以世界屋脊作门槛,以千年冰雪作门嵋,这座国门很气派。
我不知出国多少次了,但中国,你第一次以如此伟大的气势走立在我眼前。这次终于明白,不是距离的遥远,也不是时间的漫长,才会产生痛切的思念。真正的痛切是文明上的陌生,真正的思念是陌生中的趋近。
    记得法显大师去国多年后在锡兰发现一片自绢,一眼判定是中国织造,便泣不成声。
    喜马拉雅,今天你在我眼前展现的,不是一片白绢,而是万初银亮。
我们还会在尼泊尔寻访一些古迹,但我心意已定:一切寻访都围着喜马拉雅山转,只是以不同的角度仰望它。在仰望的时候还要细想,它摆开这么雄伟的架势,究竟阻隔了什么?卫.护着什么?
    然后,我们一起走近它,找到中国的国界,一步跨进去,时间应该是新的世纪、新的千年刚刚来到的那一刻。我现在还无法想象到时候的情景,惟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千禧之旅的国外部分,就此结束。
    我为自己参与了这个饱含重量的旅程感到骄傲。旅程中的所见所闻,一辈子都会享用不尽。我的人生行为方式,也就此找到了一个转折点。
    一路.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担心我的身体。其实我素来身心健康,只是因为内行一听便知我们这次旅行比汽车拉力赛还要劳累,而我的习惯形象是洲个文弱书生。凤凰卫视董事长刘长乐先生和台长王纪言先生每次给车队来电话,第一句总是问候我,而海内外我的读者只要有机会打电话给凤凰卫视的,也总是同~个话题。昨天,队长郭谨对我说:“您这次算是经受了一次最彻底的健康检查。”我笑了:“检查健康何须这样麻烦?〃 
    突然联想到一个笑话,一个青年做婚前健康检查走错了房间,接受了招收飞行员的健康检查,整整一星期,连半空转圈都做了,他最后的嘟咬和我一样:' ‘检查健康何须这样麻烦?〃 
    不管怎么说,我终于一步不落地走完了国外的全部路程,而且自从在埃及坐上吉普车后,没有动用过别的交通工具。我们虽然不是步行,却是紧贴着地面一步步颠回来的,一步也没有取巧省略。按照凤凰卫视原先的计划,只须我蜻蜓点水或局部跟随,但我就赖着不走了。然而,到了国内就会遇到新问题。那条路线我早就熟悉,多次去过,还写过文章,这次再走一遍能有新意吗?而且一路少不了应酬,麻烦甚多。正好刘长乐、王纪言两位先生来印度,说根据观众要求,希望我做一些归纳性的专题报告。这就只能与车队多上分合合了。
    那么,我的这次连载,也将在写完新世纪第一天的日记后截止,正好一百篇,十个国家。今天到截止还有好几天,我将在最后几篇日记中把这次考察的感受梳理一下。手边仍然没有任何书籍和资料,很难梳理得清。好在窗口有喜马拉雅山,可以天天对着它出神。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尼泊尔加德满都,夜宿Eve 二眺雄馆 
没有例外的衰落
开始梳理一路感受。
历史感受和现实感受彻准分开,因为文明本身就有_七下的粘连性。
有一个事实似乎不必讳避:我们这次.见到的.人类几大文明发祥地,都己衰落,无一例外。
    相比之下,希腊的情况较好。虽然它的国力目前在西方世界处于衰势,也不再是国际文化中心,但希腊文明并没有衰亡,不仅仍然在世界范围内传播和阐扬,而且作为这种文明的直接后代也能理解和继承。它的衰落只表现为没有能够保持当初的繁荣势头,但又有哪种文明能一直保持繁荣几千年呢?
    希腊的悲剧在于,别人可以借着它远年的辉煌而复兴,而它自己却一直没有复兴起来。至于希腊当初衰落的直接原因我看是两个,一是雅典人与斯巴达人旷日持久的政治内耗,二是既要迎战外敌,又要不断远征,造成致命劳损。但这两个原因与希腊文明的内在品性关系不大。这样的背景使今天的希腊人在冷落中闲散自如、与世无争,要争也只是争一点历史荣誉和遗物归属而已,如奥林匹克和巴特农,却又适可而止,显现出一种年迈的健康。
    埃及文明就不一样了。一开始就缺少明澈的理性,沉醉于自负的神秘。当它以庞大的雄姿切断了自己被夕卜部世界充分理解的可能,其实也就切断了自己的延续使命。底比斯(今卢克索)奇迹的缔造者们只希望自己以木乃伊的方式长存于世或再度复活,没有对后嗣的延续作切实的安排。
    这些霸占了文明主宰权的法老又喜欢征战,早在公元前十五世纪就已称霸西亚,过挤寸自己神秘的文明结构有损无益。待到地中海贸易重心由南移北,它就风光不再。然而,不远不近的地理位置又使它成为波斯人、希腊人、罗马人、直至阿拉伯人轮番讨伐的对象。
    它昔日的辉煌使每一个占领者都力图割断它的历史,结果经过几度切割,古文字无人能识,古文献无人能懂,本体文明几近湮灭,只剩下卢克索的尼罗河西岸一些据称纯种的“法老人”后代,不断叮叮当当地修复着祖先陵墓,积汐卜人参观。
    在四千多年前就已充分成熟的两河文明,已经以商业 为主干,并从商业文明伸发出了《 汉漠拉比法典》这样高水准的法律文明。但这种文明整体倾向实用,缺少深厚的人文基座,精神单薄、道德失控、享乐至上,文明更多地表现为财产的分配和争夺,因此直接诱发大量的战争。农业文明、游牧文明对商业文明的毁灭是不留余地的,彼此的报复更是比赛残酷。在很长时间内,巴比伦、亚述等地已无所谓文化良知,触目皆是习卜人性的行径,这真是又小又漠拉比的莫大嘲讽。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