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余忠老汉的儿女们-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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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与他毫无关系,只把眼光追随着文英姑娘。
柱儿看见了一旁发呆的朱健,停止了文全的辩论,叫了起来:“哎,朱健,你今晚咋成了门头鸡公?”
朱健从痴迷中回过神,忙掩饰地说:“我对你们争论的问题不感兴趣!”
柱儿说:“你对什么感兴趣?那就唱歌吧!你来拉二胡,我们来唱,怎么样?”朱健拉得一手好二胡,天天晚上在学校的破屋里拉。拉的曲子十分缠绵,让人听了心里有几分伤感。
朱健说:“二胡在学校里呢!”
柱儿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拿!”
这时,余忠老汉抬头看了看外面,见月亮已经挂在了抽子树的树梢,便说:“算了,留着等文富娶亲那天,大家再来疯吧!”
福阳听了这话,知道了余忠老汉的意思,说:“余叔是在赶我们了?”
余忠老汉忙说:“哪能呢!不过,月亮都到头顶了,大家明天还有事,早点歇也行!”
文全想了想,说:“也行,莫得新娘,闹起也没劲!文富,你可要做好准备,今晚我们就告辞了!”
福阳、四喜、柱儿见状,也只好告辞。朱健看样子不想走,可见大家都走了,只好随大流。走到院子边,他回头看了看,发现送行的人当中没有文英,立即显得怅然若失地快。快而去。
客人走后,余忠老汉一家回到屋里,却都没了睡意,刚才热闹的气氛,似乎还在屋子四周回旋。余忠老汉又裹起一杆烟,有滋有味地吸起来。文富在摆家具的屋子里,这儿瞧瞧,那儿摸摸,好像看不够、摸不够似的。过了许久,田淑珍大娘才催促说:“你们老少是咋的了?文富,你明天要到玉秀家去,还不快去睡!”
文富听了母亲的话,从屋子里走出来,说:“我知道呢!”一边说,一边不情愿地上楼睡了。
这儿田淑珍又把老伴催到床上,可是,躺在床上,她自己也睡不着了。于是就爬起来和余忠老汉摆龙门阵,摆着摆着,外面的雄鸡就叫了。
2
第二天吃过早饭,文富就往玉秀家去。他要去对玉秀说说打制家具的情况,探一探老丈人对他们结婚的态度,并把玉秀的生庆时辰要回来,好找曹八字择吉日。他穿了一件白的确凉衬衣,一条蓝涤纶长裤,一双泡沫塑料凉鞋,加上个子高挑,体魄健壮,给人一种精神、英武和能干的印象。他兴冲冲地走着,秋阳的热量使他脊背上产生了一层粘乎乎的热汗。他脱下衬衣,里面是一件淡紫色背心,胳膊上褐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油光。一阵阵凉爽的秋风不时吹拂到裸露的身体上,减少了身上的燥热。可只要一想到和玉秀结婚,文富心里就像有一股热流滚过。有一阵,仿佛血管都要爆裂了。
文富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女人的。只记得从初中毕业回家扛月亮锄起,大爷大婶、堂兄表嫂就拿女人和他开玩笑。有一次,堂嫂叶冬碧一本正经对他说:“文富,给你说个婆娘,甩得圆的女儿,瓜子脸,梅花脚,一表人才。对人亲热得很,见面就打招呼!回去问问你妈,答应不答应?”
说完,堂嫂走了。文富却把她说的话记在了心里,一连几天,都神不守舍。后来实在憋不住了,才嚅嗫着对母亲说了。
“妈,冬碧嫂子给我介绍女人……”
“哪家的姑娘?”母亲田淑珍大喜。
“她说是甩得圆的女儿,瓜子脸……”
田淑珍大娘不等儿子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文富的头说:“傻娃子,嫂嫂开你玩笑呢!啥甩得圆?狗的尾巴才甩得圆嘛!才是傻得没底呢!”
文富闹了个大红脸,后来见了叶冬碧嫂子,总是低着头不好意思,乐得嫂子哈哈大笑。但从此以后,总不时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女子形象,盘桓在他的脑子里不肯离去。
后来渐渐大了,变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嘴唇上也生出了一圈胡须。乡下生活枯燥,有关男女的龙门阵总是汉子们精神聚餐的最好享受。在那些荤得不能再荤的龙门阵面前,文富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膨胀,欲火在燃烧,一种无法解释的痛苦心情时时噬咬着他。于是有了很多晚上睡不着觉,在床上不断地翻身,心里却热得像一盆火。
他还偷看了一次堂嫂叶冬碧解搜,虽然那是无意中的事。
文富家有一块地在土地梁上,这块地下面,就是叶冬碧嫂子家的地。那次,他一个人在地里扯红苕草,那天的太阳很大,阳光使夏日欣欣向荣的草木和庄稼,益发生机勃勃。在他直腰把草扔向地外的一瞬间,他突然看见正在下面地里摘绿豆的叶冬碧嫂子,解下了身上的蔑巴篓,又褪下裤子,在地里解起搜来。金色的阳光下,一张白哲的屁股正对着他文富。在那一刻,文富突然觉得周身的血液凝固了。直到嫂子站起身来,穿上了裤子,文富才感到有几分害怕——害怕嫂子发现了他。文富忙低下身去,但嫂子那两块光洁滚圆的屁股却在他眼前晃动了许久。
从那以后,这个体魄健壮、已经成人的小伙子,内心更加不安起来。当阳光明媚、桃红柳绿的时候,他会莫名其妙地从心头漾起一股异样的柔情,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有时候,他眼前会兀地出现一个姑娘的形象。姑娘面容姣好,如十五的满月;乳峰高耸,臀部丰满,大腿修长。当这样一个姑娘的形象出现时,他脉搏跳动的节奏便会加快,便会产生一种说不出的、甚至是羞耻的欲望来。有时候,却又会产生一种想伤害自己、伤害别人的怨恨来。想损害、想毁灭什么东西,特别是想把世界上的女人都占有的罪恶的念头。当然,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一旦看见女人,如隔房嫂子,立即会产生一种别样的情思,迅速把这种怨恨化为乌有。
女人啊,女人,亲亲的女人!
然而这一切,这位老实、本分、善良的农家小伙子,却无法对任何人倾诉,包括他的父母。文富也知道,父母爱他,也在为他的婚事发愁,可是毫无办法。都是因为家穷,一连有几个姑娘来相亲,可一看那破旧的茅草房,寒碜的家具,都唯恐沾上穷气似的,坐也不愿多坐一会,屁股一抬就走了。他也不愿走大哥那条路,用妹妹去和别人换亲。姐姐文琼给大哥换亲,嫁了一个跛子,婚后的日子十分不幸。但为了大哥的幸福,十年来,姐姐一直在忍气吞声地和破子姐夫凑合着过。大姐的遭遇太不幸了,在这点上,全家人都欠了她一笔账。况且,即使换亲,妹妹文英年龄也还小,到哪儿去换呢……
文富是下定决心,走光棍这条路了。
然而,一夜之间,生活却起了奇迹般的变化。
田地包到户了,大家再不捆到一起受穷了,余家父子兵一个个成了种庄稼的好把式。先是一家人的肚皮盔得鼓鼓的了,再是零花钱也有了。特别是从前年开始,父亲转包了余华祥几户自带口粮到城里落户的二十多口人的责任田,一连两年好收成,打下的粮食除卖国家的定购粮外,剩下的余粮卖了,转眼间就扒掉了冒了几十年穷酸气的茅草房,一下子鹤立鸡群地在余家湾竖起了一溜楼房。更重要的,余家成了种田大户后,把剩余的粮食全卖给国家,这事报纸上登、广播里播,余家霎时成了墙上的喇叭——鸣(名)声在外了。人们再也不用歧视的眼光看待他们了。相反地,一家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能体察到一种明显的尊敬。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把孙家沟有名的又漂亮又能干的孙玉秀姑娘介绍给文富。余家人当初都不抱什么信心,没想到玉秀姑娘和他爹一来相亲,竟然毫不犹豫地就应承了下来。
生活啊,真像七彩阳光。现在展现在这个二十五岁的光棍汉面前的,连空气也像甘露一样芬芳,到处都是令人赏心说目的快乐世界,到处都充满了阳光鲜花。和玉秀订婚两年来,他们虽然没像城里人那样,在一起搂抱着亲个嘴,可双方心里都明白,谁也不能离开谁了。现在,家里为他打制了新家具,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他的床头,很快就会躺上一个姣好的、白皙鲜嫩的姑娘,供他亲,供他摸,供他像龙门阵中所讲的那样“试一盘”。他再也不会因女人受煎熬了!想到这些,这个二十五岁的童男子怎不心花怒放呀!
离玉秀家半里路的时候,文富才努力使自己激动和骚乱的心镇静下来。已经看见玉秀家的房子了。玉秀家的房是70年代初用泥土筑成的垛子墙,上面盖着小青瓦,桷条是用毛竹代替的。现在,土墙裂了一道道口子,而毛竹又因虫蛀,屋顶七拱八翘,看上去像没整平的庄稼地。文富知道,玉秀家也在筹备修新房,只是不知啥时动工。
面对这熟悉的景物,余文富的心又一次激动起来。这个家虽然简陋、寒酸,可这里却有一个可爱的女人,维系着他的生命。因此,这儿就是天堂了!这儿的一切——开裂的土墙,不平的屋面,院子里觅食的鸡,活蹦乱跳的小牛犊……他都觉得亲切,都想亲一亲,抱一抱它们。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爱这里的人——即将成为他妻子、他岳父、岳母的人!
当文富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又一次把目光投向玉秀家的房前屋后。这时,他看见在房屋左面,也就是他要去玉秀家必须经过的堰塘里,有几个妇女正翘起屁股在洗衣服。文富的眼睛不由亮了,一股热流直往上涌,因为他心爱的人儿也在里面。他是从那熟悉的背影和熟悉的衣服,认出他心上人的。玉秀此时穿了一件粉红的碎花衬衣,裤腿挽得很高,水面上露出一段丰腴而洁白的皮肤,像莲藕一样。由于弯腰的缘故,背部裤腰上面,也裸露出了一圈白生生的肌肉。一时,文富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在玉秀裸露的皮肤上扫来扫去。他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既想马上走下去,又想再多看上几眼。一只蚂蚱蹦到他的脚背上,他也毫无知觉。两只斑鸠飞来,在他头顶的油桐树上,互相“咕咕”地调情一阵,又双双飞走了。“好吧,走吧!”过了一阵,他才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心上人身上离开,迈开双腿往下走去。
走上堰塘里边的小路,脚步声惊动了洗衣的女人,有两个妇女抬头见是他,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埋头搓衣的玉秀说:“玉秀,客来了!”
玉秀猛地一惊,忙朝自己的大腿上面看去——乡下女人把每月的月经称为“来客”。当发现并无异常情况时,便嗔怪地对说话的女人说:“多妖精!”
说话的女人见玉秀误解了她的意思,忙朝路上努了努嘴,笑着说。“真是好心没好报,好泥巴打不到好灶,你看——”
玉秀这才抬头见了文富,霎时脸红了,不好意思地冲他莞尔一笑,随即又低头搓衣了。
文富又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可他马上意识到这样会遭到更多的笑话,于是才很不情愿地,一步一步地挪动步子。从他心里来讲,他多希望能站在这里,看着她的玉秀把衣洗完,然后一起回家去。
先前说话的女人,大约是玉秀的一位隔房嫂子,见文富走过去了,才又快言快语地和玉秀开起玩笑来:“玉秀,还不快陪他一起回去!”
玉秀也不甘示弱地回答:“陪啥子!门是开起的,灶是打起的,各人不晓得去呀!”声音中却充满着甜蜜、幸福的亲昵。
文富穿过竹林,就到了玉秀家的院子。柑子树下卧着的黄狗,立即朝他吠着跑过来。文富喝了一声,黄狗停了停,似乎回忆往事,可它到底没想到面前这人是谁,又接着龇牙露齿地吠起来。听到狗叫,玉秀的母亲从偏厦的厨房里走出来,喝住了狗。接着,从堂屋里又伸出玉秀父亲的头,看见是他,便把文富叫进了堂屋。
文富进去一看,靠门边右墙的竹椅上,坐着玉秀的远房表哥,小名叫“黑子”的石太刚,正在和玉秀的父亲亲切地交谈着。石太刚住在柏水溪右岸,和文富家相距不到两里,自小就很熟悉。石太刚很小就死了母亲,父亲一直没续上弦,就把这个独生儿子当做宝贝,宠着惯着,但慈父多误子,石太刚从小就不好好念书,长大了又染上了游手好闲的习气,完全不是一个正经庄稼人的材料,令村里村外的人都看不起他。因为父亲已经老了,他又不好好劳动,家里一直很穷,二十七八了也没人跟他提亲。前年,他离开了黄土地进城去做工,七闹八闹的,竟然闹成了一个小包工头,不时揽些修下水道、建私人房的小工程做,也渐渐发了起来。此时,他的圆溜溜的头上,梳着油麻水光的青年头,上身穿一件洁白的衬衣,在领口处系着一条花领带,益发衬得本来很黑的皮肤,像非洲黑人似的了。一条凡立丁西裤,熨得棱角分明,三结头的牛皮鞋,也擦得油黑锃亮,整个的一副后来大款的模样。他看见文富进来,圆脸上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在文富身上打量一圈后,也不说话,压根像不认识似的。待文富喊了一声“表哥”后,他才含糊其辞地“嗯呀”一声,点点头,示意文富到他里边的凳子上坐下,这才漫不经心地从西裤兜里掏出一盒硬壳的“红塔山”来,打开盖,弹出一支,把烟盒递到文富面前,让文富自己抽。文富忙摆摆手,客气地推辞说:“我不会抽呢!”听了这话,石太刚也不说话,把弹出的那支烟抽出来,递给玉秀的父亲,自己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一边给玉秀的父亲点火,一边不知是炫耀还是惋惜地说:“哎,不抽呀?一支烟四毛钱,半斤叶子烟的价呢!”
文富未来的岳父孙学礼老汉听了,惊讶和羡慕不已,说:“半斤叶子烟,可以抽十多天了,要我呀,就愿意要半斤叶子烟。”
石太刚喷出一口烟,不以为然地说:“没啥没啥,小意思,小意思!”
文富听了石太刚刚才的话,心里突然觉得不好受起来,忙说:“再贵的烟,不会抽也没法。”
石太刚却没接文富的话,一边抽着烟,一边又只管和孙学礼聊开了:“表叔,要说你这房,要修,就应该修得漂亮一些、宽敞一些,修个一进三间,两楼一底,砖混结构到顶,猪圈、牛图、厨房、餐厅在外,十年八年不过时,再添人进口也够住,才是好的!”
孙学礼两眼闪着异样的光彩,盯着石太刚问:“好倒是好,可要好多钱?”
文富才知道,自己未来的岳父正在与石太刚谈修房的事,便很关切地对玉秀的父亲说:“爸,你们家的房屋要修了?”
玉秀父亲的注意力还完全在石太刚那里,过了一会,才头也不抬地回答了一句:“嗯呀!”
石太刚又接着孙学礼刚才的话说开了:“这你放心好了!侄儿这两年虽不说赚了十万八万,帮你们修两间房的小意思还是有的。到时候,砖、水泥、河沙……这些小玩意,我包了就是!”
孙学礼更激动了,眼睛笑成豌豆角样,胖胖的四方脸上,细密的皱纹像蚯蚓蠕动似的活泛着,几乎是打着哆嗦说:“那好哇!全靠你了!”
文富听着这个叫“黑子”的包工头满嘴大言不惭的话,不知是真是假,却对他炫耀的口气厌恶起来。他一时感到和这个发了财的包工头,距离是那么遥远。然而,毕竟是自己岳父家修房子,心里还是很激动。等孙学礼感激石太刚的话说完,文富又忍不住问岳父:“爸,啥时候动工?”
孙学礼听后,仍然没回头看文富,瓮声瓮气地回答:“还没定呢!”
一时间,文富感到被冷落了。岳父好像把他完全当成了一个局外人,而对面前这个圆头圆脸、皮肤黑糙而口袋有钱的五竿子够不着的表侄,却表现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