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气候-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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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民主、科学的决策，让县某领导和教育局某领导恼怒万分，他们多次上门〃做工作〃，也多次大会小会点名批评，要求周沟乡严格执行15所完全小学的〃普九〃计划；县分管教育的领导也多次单独找我〃开小灶〃，希望顾全大局，为县委分忧，至少要建12所完全小学。
不是我不愿意顾全〃大局〃，实在是〃大局〃不顾〃小局〃，导致〃小局〃顾不了〃大局〃。我实在没有权力改变人民代表会议决定的〃全乡统筹，联村办学〃的8所完全小学〃普九〃方案。
有一天，县委办公室通知周沟乡，省〃普九〃达标督办组要到周沟乡检查工作，要求我第二天在家等候，并亲自汇报〃普九〃达标工作。检查组还没有到，〃先头部队〃就到了，神秘告知〃机密情报〃：省检查督办组的负责同志不抽湖南湖北烟，只抽云南的玉溪王（80元/盒），要求准备两条玉溪王给检查组的组长。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有这么高档的香烟！不仅如此，〃先头部队〃要求我端正态度，对督办组领导的督办意见要积极表态落实，不要讲〃全乡统筹，联村办学〃的8所完全小学方案，只能按照〃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无楼不成校〃的15所完全小学的方案汇报。乡〃普九〃达标建设班子还连夜准备了书面汇报材料，并安排乡干部晚上住到沿路的各个村，和村干部、学校老师一起做好迎接检查的预案。
第二天上午10点多钟，省〃普九〃达标检查督办组一行20多人，浩浩荡荡地开到了周沟乡。那位督办的负责同志真的只抽〃自己〃的〃玉溪王〃，对〃芙蓉王〃香烟看都不看一眼。这激发了我的不满情绪，丢开准备好的假材料，如实汇报了〃全乡统筹，联村办学〃的8所完小〃普九〃方案。没等汇报完，省督办组负责人就开始了严厉批评，并上升到〃三讲〃学习不到位的高度，是不〃讲政治〃的表现。我据理力争，但十分客气地请督办组的同志们认真研究周沟乡的人口模型，建议全省〃普九〃达标都要实事求是，科学决策，防止提高指标，浪费老百姓的钱财。督办组的负责同志可能是从来没有遇到基层干部这样和他说话，上火了，大手一挥，竟然有失风度地说：我看不懂你的人口模型，只认〃普九〃达标规划和省委省政府文件，并指责周沟乡干部没有政治敏感性，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伟业认识糊涂。我也毫不客气地回应：人口模型不难看懂，我们乡的干部都看得懂，要是您看不懂，我们计生办的干事可以帮助讲解。
我讲完这些话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一位县领导及时打破僵局：昌平同志，你们的8所完小设想县委没有同意，还是按照15所完小的计划执行。这位领导转过身对省督办组负责人说：昌平同志在耍小聪明，他在探省督办组的底，如果上面不同意8所完小的方案，他们还是会按照15所完小方案落实的，请省督办组放心！
督办组走了，周沟乡坚持了8所完全小学的方案。正是由于坚持了正确的方案，周沟乡没有负债搞义务〃普九〃达标（包括新建周沟中学），1996年底，我调离周沟乡的时候，乡财政账面还摆着300万元现金。而同期其他乡镇的教育〃普九〃达标负债一般都在千万元以上，绝大多数乡镇财政都有数百万甚至数千万的负债。
周沟乡义务〃普九〃达标，坚持了正确的方案，却付出了代价。如，修建新周沟中学没有得到上级政府一分钱支持；周沟乡好的老师，逐步调出周沟，而每年分配来周沟乡的教师，许多都是相对差的学校的毕业生；周沟乡主要领导被戴上〃不重视教育，政治上不成熟〃的帽子，等等。
故事七：从〃两田制〃的命运，看改革的尴尬
〃两田制〃在监利县应该是我的首创。
1993年，我蹲点的赵家村由于人均耕地不足1亩，为了生计，外出打工的人很多，70％的家庭打工收入远远超过种地收入。根据当时的政策，农民必须种地，种地除上缴税费和负担水利建设任务之外，每亩还要完成粮食定购任务800斤，所以，休耕是要强制征收高出承包费3倍以上〃撂荒费〃的。种地成了外出农户的包袱，出现了〃贴钱转包农田〃的现象（将田转包出去，一般一亩要倒贴50元左右），有的村民干脆给村委会丢下一句〃田不种了，交给村里了〃，说完就拍屁股走人。
想在家靠种地发家致富的种田能手，因为不能联片种植而〃望田兴叹〃；全村280多亩旱地和水面，由于每户只有几分地，长期处于荒废状态；拍屁股走人的撂荒地，村委会每年都为征收税费和粮食任务发愁；每年冬季县乡统筹的水利工程和夏季的防汛任务更是愁死村干部了；本村的农田水利基础设施建设年久失修，已经严重影响正常生产生活，但这些事情就是没法形成有效的决策；赵家村这样的局面在其他村也存在，只是没有赵家村这样严重。
根据赵家村的实际情况，干部群众强烈要求改革赵家村的土地承包制度。
改革是从农历1993年腊月开始的，因为外出打工的人绝大多数都会在腊月回家过春节。赵家村有四个村民小组，有三个村民小组外出打工人员较多，我带领三个工作小组在赵家村住了下来，有条不紊地开展了赵家村的〃第三次土改〃（群众都这么说）。
第一步是召开村民代表会议，讨论〃两田制〃的具体方案。主要内容是：
一、人均宅基地、自留地和口粮田共0。5亩。宅基地、自留地多的，口粮田就少；宅基地、自留地少的，口粮田就多。限制了少数人滥占宅基地和自留地的行为，体现了公平。宅基地、自留地和口粮田属于福利地，不要任何负担。年轻人娶妻生育后，可以申请增加人均0。5亩口粮田或得到75斤稻谷的补偿，出嫁或自然减员，人均减少0。5亩口粮田或补偿增人户75斤/人的口粮。增人增地、减人减地，每五年调整一次。
二、宅基地、自留地、口粮田之外的水田、旱地、水面等，一律公开竞价承包。同等标准的，本村人具有优先承包权，最低承包面积不得少于50亩，起标价150斤/亩稻谷（按市场中稻谷价格缴纳现金）。
三、承包户每亩预交50元风险抵押金，如果生产周转困难，可以向村委会申请50元/亩价值的肥料，收获时连同承包费一并偿还。承包者若违约，承包地收回，风险金不退。
四、承包期五年一期，不得转包，老承包户具有优先延包权。
五、村委会保证旱时沟渠有水，涝时电排站有电就开机。
六、承包费除用于必要的公共支出（上缴政府下达的税费任务、生产用电、水系维护、村干部工资、五保户、计划生育补助、历年借款和贷款等）外，其余按人头分配到个人，但计划外生育的子女，五年内不参与分配。
七、村内开支预算由村民委员会提出，村民代表大会批准。每月实际发生的支出，由村民代表大会选举的理财小组审查方能入账；不在预算内的支出，由村民委员会向村民代表会议报告，批准后才能执行。
第二部分 6。改革与折腾从我过去的改革故事…
第二步，分组召开村民会议，讨论村委会提出的〃两田制〃方案，选举产生土地丈量和分配执行小组。
第三步，召开村民代表会议，听取土地丈量结果的汇报，讨论宅基地、自留地和口粮田分配到户的初步方案。
第四步，召开村民大会，通报土地丈量结果，表决宅基地、自留地和口粮田分配到户的方案，并授权村委会执行分配方案。
第五步，召开村民代表会议，报告宅基地、自留地和口粮田分配到户的结果和分配过程中村民提出来的遗留问题；并授权土地丈量小组，对剩余的水田、旱地、水面进行丈量、绘图、分级、规划，设定标的。
第六步，召开村民代表大会，由丈量小组报告丈量结果和土地分级、规划及招标标的，形成初步意见，提请村民代表大会表决。
第七步，召开村民代表大会，表决水田、旱地、水面招标出租的方案，授权村委会发标。
第八步，公开竞标，签订承包合同。
整个过程走下来，直到腊月二十九才结束。腊月二十九，赵家村热闹非常，除本村人全部参加竞标外，外村的很多种田能手也赶来竞标。当天本村种粮大户中标土地800多亩，外村种粮大户中标400多亩，过去长期闲置的旱地和水面以稻田平均价格的80％全部被外村农户承包了。最多的承包了240亩，最少的也承包了50亩；最高标的180斤/亩，最低标的140斤/亩；共收风险金5万多元，风险金全部用于冬季肥料储备（5万元现金，可以储备10万元的肥料，且价格比旺季低20％以上）。
1994年年初发标的时候，粮食价格不到0。5元/斤，到1996年，粮食价格一路上涨到0。75元/斤。赵家村在〃两田制〃前，各项工作都是全乡比较靠后的。从1994年开始，土地收益一年高过一年，各项工作都走在了全乡的前面。特别是外出打工的人员多了，安心了，还出了几个小老板，带动了隔壁几个村子的劳动力外出打工；在家种田大户，规模大了，土地联片，机械化水平大大提高，种田也能收入万元、数万元。真正做到了地尽其力，人尽其才，昔日最贫穷的赵家村，一举成为全乡的〃小康村〃。
但好景不长，自1996年开始，农民负担一路攀升，由1995年的70元/亩上升到了1999年的180元/亩；而稻谷价格由1996年的0。75元/斤下降到了1999年的0。45元/斤。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家村的承包总收入无法完成上级安排的税费任务；并且，从1996年开始，中央减轻农民负担政策，明令禁止〃两田制〃，要求一律将〃农民负担卡〃发放到原承包户，否则，都属于〃违反减轻农民负担政策〃，必须受到查处——一票否决。
1997年，我调离周沟乡，赵家村的〃两田制〃因失去了〃地方保护〃而夭折，土地强制性地分回从前的承包户，撂荒现象非常普遍，外出打工者普遍不能主动上缴〃农民负担〃。不仅如此，由于村委会违反土地承包合同，不得不承担赔偿责任。赵家村由全乡的先进村，一下子又回到了后进村的行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2003年后，农民负担大幅下降，低于1994年的水平了。赵家村在没有乡镇工作队领导的情况下，自发恢复了〃两田制〃，周边的村庄也推广了赵家村〃两田制〃。最近有朋友告诉我，我原来工作的棋盘乡，有不少村也自发推行了〃两田制〃。尽管中央文件和〃土地承包法〃都不支持〃两田制〃，但随着农民负担的减轻，种地收入增加，土地转让成为可能，〃两田制〃又开始不推自广。
从〃两田制〃的命运，可以折射出中国农村改革的命运。谁是改革的主体？按照谁的要求改？这是非常值得研究的问题。
结语
我很敬佩现在还在一线锐意改革的基层干部群众，也尊重为农村改革做研究和决策的专家学者和政策制定者。上述七个故事，都是20世纪90年代的故事，是我17年乡镇工作的缩影。我将这七个故事写出来，是供学者、专家、农村改革政策制定者，还有正在一线从事农村改革的基层干部群众研究和参考的，期待大家能从中寻找到一些规律性的东西和启示，希望推进真改革、有意义的改革、符合正确方向的改革、上下互动的改革，千万别学我〃瞎折腾〃。
第二部分 7。30年农村改革，三步走了大半步（1）
中国改革是从农村改革开始的，而农村改革是从小岗村的〃分田单干〃开始的，至今已有30年。30年的农村改革到底走了多远？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的回答是：农村改革——三步只走了大半步。
（一）经济改革三阶段
改革开放是从农村开始的，突破口是经济体制改革，着力点是解放农民和扩大农民生产经营的权利。农村经济改革大体上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大体是1978―1983年。主要标志是1980年推广安徽农村改革经验。改革的主要内容是建立〃联产承包，分田单干，统分结合，双层经营〃的农村经济制度，其核心内容是〃分田单干〃，本质是把农民从人民公社的桎梏中解放了出来，农民获得了有限的生产经营自主权。这一改革极大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在很短的时间内解决了中国人吃饭的大难题，并且农民有了剩余农产品，有了市场交换、现金积累。这一阶段的改革可以简单地解读为：以〃分田单干〃的自主权，激发了农民劳动效率的提高，换取粮食等农产品的大幅增产（增产当然也有种子、肥料和水利等因素的作用）。这一阶段改革的制度收益是每亩净增250斤粮食（以粮食主产区为例，下同）。
第二阶段大体是1983―1988年。主要标志是中央1984年1号文件。改革的主要内容是建立〃产供销、种养加、贸工农〃一体化的农村综合发展经济制度。其核心内容是准许农民〃离土不离乡〃，把部分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允许农民〃综合发展〃——发展多种经营和乡镇企业（主要是加工业、建筑业、流通服务业）。这一次改革，顺应和保护了农民在乡村创业的积极性，多种经营和乡镇企业很快成为国民经济的半壁河山，第一次结束了新中国商品短缺的历史。这一阶段的改革可以简单解读为，将农村剩余劳动力和自然资源转换为现金收入和资本。这一阶段改革的制度收益是，一部分地方和一部分农民先富了起来，农村约1％的农民成为老板，约10％―15％的农民成为乡镇企业的职工。
第三阶段大体是1984―1996年。1984年1号文件提出，准许农民自筹资金、自理口粮，进入城镇，务工经商。但最主要的标志，还是邓小平发表南巡讲话。改革的主要内容是，建立〃市场配置农村劳动力、资本、自然资源为主的〃城乡一体化发展的经济制度。其核心内容是，准许农民〃离土又离乡〃，把农民和农村各种资源从乡村解放出来，允许农民在更广阔的空间和领域创业发展。这一次改革，把有能力寻求新的发展机会的农村老板和敢闯荡敢冒险的青年农民从农村解放出来，让他们在全国范围内几乎所有的领域里寻找适合自己的发展机会，极大调动了农民在城乡异地创业就业的积极性。一大批农民企业家在全国范围内的各个领域异军突起，一亿多农村劳动力异地就业，沿海劳动密集型产业突飞猛进，大城市经济圈高速扩张，小城镇也呈现大发展之势。这一阶段改革的制度收益（就农村而言）是农民非农业收入超过了农业收入，每年民工的劳务收入高达6000亿―8000亿元（每个农民工收入6000元）。
当然，农村经济改革经历上述三个阶段并没有完结，还有第四和第五阶段，即〃公司＋农户〃阶段和乡村企业〃私有化〃阶段（当时改制并没有明确为私有化，但实际上是私有化改制）。但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第四和第五阶段的改革，不是农民主导的，和前面的三个阶段相比，不是〃一脉相承〃的，对中西部〃三农〃发展是有害的，加剧了〃三农〃问题的严重性。这个问题将另文讨论。
（二）国营退，民营进
农村经济改革的逻辑过程可以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