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朱自清散文集_朱自清 >

第62章

朱自清散文集_朱自清-第62章

小说: 朱自清散文集_朱自清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过衬衫短裤似乎到底是便装,记得北平有个大学开教授会,有一位教授穿衬衫出入, 居然就有人提出风纪问题来。三年前的夏季,在重庆我就见到有穿衬衫赴宴的了,这是一位 中年的中级公务员,而那宴会是很正式的,座中还有位老年的参政员。可是那晚的确热,主 人自己脱了上装,又请客人宽衣,于是短衫和衬衫围着圆桌子,大家也就一样了。西服的客 人大概搭着上装来,到门口穿上,到屋里经主人一声“宽衣”,便又脱下,告辞时还是搭着 走。其实真是多此一举,那么热还绷个什么呢?不如衬衫入座倒干脆些。可是中装的却得穿 着长衫来去,只在室内才能脱下。西服客人累累赘赘带着上装,倒可以陪他们受点儿小罪, 叫他们不至于因为这点不平而对于世道人心长吁短叹。

战时一切从简,衬衫赴宴正是“从简”。“从简”提高了便装的地位,于是乎造成了短 便装的风气。先有皮茄克,春秋冬三季(在昆明是四季),大街上到处都见,黄的、黑的、 拉链的、扣钮的、收底的、不收底边的,花样繁多。穿的人青年中年不分彼此,只除了六十 以上的老头儿。从前穿的人多少带些个“洋”关系,现在不然,我曾在昆明乡下见过一个种 地的,穿的正是这皮茄克,虽然旧些。不过还是司机穿的最早,这成个司机文化一个重要项 目。皮茄克更是哪儿都可去,昆明我的一位教授朋友,就穿着一件老皮茄克教书、演讲、赴 宴、参加典礼,到重庆开会,差不多是皮茄克为记。这位教授穿皮茄克,似乎在学晏子穿狐 裘,三十年就靠那一件衣服,他是不是赶时髦,我不能冤枉人,然而皮茄克上了运是真的。

再就是我要说的这两年至少在重庆风行的夏威夷衬衫,简称夏威夷衫,最简称夏威衣。 这种衬衫创自夏威夷,就是檀香山,原是一种土风。夏威夷岛在热带,译名虽从音,似乎也 兼义。夏威夷衣自然只宜于热天,只宜于有“夏威”的地方,如中国的重庆等。重庆流行夏 威衣却似乎只是近一两年的事。去年夏天一位朋友从重庆回到昆明,说是曾看见某首长穿着 这种衣服在别墅的路上散步,虽然在黄昏时分,我的这位书生朋友总觉得不大像样子。今年 我却看见满街都是的,这就是所谓上行下效罢?

夏威衣翻领像西服的上装,对襟面袖,前后等长,不收底边,不开岔儿,比衬衫短些。 除了翻领,简直跟中国的短衫或小衫一般无二。但短衫穿不上街,夏威衣即可堂哉皇哉在重 庆市中走来走去。那翻领是具体而微的西服,不缺少洋味,至于凉快,也是有的。夏威衣的 确比衬衫通风;而看起来飘飘然,心上也爽利。重庆的夏威衣五光十色,好像白绸子黄卡叽 居多,土布也有,绸的便更见其飘飘然,配长裤的好像比配短裤的多一些。在人行道上有时 通过持续来了三五件夏威衣,一阵飘过去似的,倒也别有风味,参差零落就差点劲儿。夏威 衣在重庆似乎比皮茄克还普遍些,因为便宜得多,但不知也会像皮茄克那样上品否。到了成 都时,宴会上遇见一位上海新来的青年衬衫短裤入门,却不喜欢夏威衣(他说上海也有), 说是无礼貌。这可是在成都、重庆人大概不会这样想吧?

1944年9月7日作

(原载1944年9月10日、17日、23日、10月1日昆明《中央日报·星期增 刊》)

wwW、



始终如一的茅盾先生

小_说'txt=_天。堂
始终如一的茅盾先生

茅盾先生开始他的文学业绩的时候,就标举人生的文学与写实的文学。这二十五年来, 文坛上经过多少变化、多少花样,但茅盾先生始终不移的坚持他的主张,不,信仰。他看准 了这是现代中国文学的大路。他介绍,翻译,批评,直到创作,一步步实现他所信的,他的 生活也一致的向着这信仰。这样将文学的各方面打成一片,尤其将文学和生活打成一片,是 难得的。他的影响是整个的,深透的。

茅盾先生并且要将自己和后进打成一片,他竭力奖掖后进的人。我就是受他奖掖的一 个,至今亲切的感到他的影响。我的文学工作是受了他的鼓励而发展的。这二十五年中他一 定帮助了许多人成就了他们自己,不过我们未必一一知道罢了。他指出的现代中国文学的大 路,到了这时代,大家都已看得分明,都会跟着他走。他今年才五十岁,有的是领导的力 量;他的影响正在加深和扩大。

茅盾兄文艺工作二十五年纪念暨五十双庆

弟 朱自清 敬祝

卅四年六月

1945年6月22日作。

(原载1945年《抗战文艺》第10卷第4、5合刊)

ww w。xIaoshuotxt。。



我是扬州人

×小×说×t××xt×天×堂
我是扬州人

有些国语教科书里选得有我的文章,注解里或说我是浙江绍兴人,或说我是江苏江都人 ——就是扬州人。有人疑心江苏江都人是错了,特地老远的写信托人来问我。我说两个籍贯 都不算错,但是若打官话,我得算浙江绍兴人。浙江绍兴是我的祖籍或原籍,我从进小学就 填的这个籍贯;直到现在,在学校里服务快三十年了,还是报的这个籍贯。不过绍兴我只去 过两回,每回只住了一天;而我家里除先母外,没一个人会说绍兴话。

我家是从先祖才到江苏东海做小官。东海就是海州,现在是陇海路的终点。我就生在海 州。四岁的时候先父又到邵伯镇做小官,将我们接到那里。海州的情形我全不记得了,只对 海州话还有亲热感,因为父亲的扬州话里夹着不少海州口音。在邵伯住了差不多两年,是住 在万寿宫里。万寿宫的院子很大,很静;门口就是运河。河坎很高,我常向河里扔瓦片玩 儿。邵伯有个铁牛湾,那儿有一条铁牛镇压着。父亲的当差常抱我去看它,骑它,抚摩它。 镇里的情形我也差不多忘记了。只记住在镇里一家人家的私塾里读过书,在那里认识了一个 好朋友叫江家振。我常到他家玩儿,傍晚和他坐在他家荒园里一根横倒的枯树干上说着话, 依依不舍,不想回家。这是我第一个好朋友,可惜他未成年就死了;记得他瘦得很,也许是 肺病罢?

六岁那一年父亲将全家搬到扬州。后来又迎养先祖父和先祖母。父亲曾到江西做过几年 官,我和二弟也曾去过江西一年;但是老家一直在扬州住着。我在扬州读初等小学,没毕 业;读高等小学,毕了业;读中学,也毕了业。我的英文得力于高等小学里一位黄先生,他 已经过世了。还有陈春台先生,他现在是北平著名的数学教师。这两位先生讲解英文真清 楚,启发了我学习的兴趣;只恨我始终没有将英文学好,愧对这两位老师。还有一位戴子秋 先生,也早过世了,我的国文是跟他老人家学着做通了的,那是辛亥革命之后在他家夜塾里 的时候。中学毕业,我是十八岁,那年就考进了北京大学预科,从此就不常在扬州了。

就在十八岁那年冬天,父亲母亲给我在扬州完了婚。内人武钟谦女士是杭州籍,其实也 是在扬州长成的。她从不曾去过杭州;后来同我去是第一次。她后来因为肺病死在扬州,我 曾为她写过一篇《给亡妇》。我和她结婚的时候,祖父已死了好几年了。结婚后一年祖母也 死了。他们两老都葬在扬州,我家于是有祖茔在扬州了。后来亡妇也葬在这祖茔里。母亲在 抗战前,两年过去,父亲在胜利前四个月过去,遗憾的是我都不在扬州;他们也葬在那祖茔 里。这中间叫我痛心的是死了第二个女儿!她性情好,爱读书,做事负责任,待朋友最好。 已经成人了,不知什么病,一天半就完了!她也葬在祖茔里。我有九个孩子。除第二个女儿 外,还有一个男孩不到一岁就死在扬州;其余亡妻生的四个孩子都曾在扬州老家住过多少 年。这个老家直到今年夏初才解散了,但是还留着一位老年的庶母在那里。

我家跟扬州的关系,大概够得上古人说的“生于斯,死于斯,歌哭于斯”了。现在亡妻 生的四个孩子都已自称为扬州人了;我比起他们更算是在扬州长成的,天然更该算是扬州人 了。但是从前一直马马虎虎的骑在墙上,并且自称浙江人的时候还多些,又为了什么呢?这 一半因为报的是浙江籍,求其一致;一半也还有些别的道理。这些道理第一桩就是籍贯是无 所谓的。那时要做一个世界人,连国籍都觉得狭小,不用说省籍和县籍了。那时在大学里觉 得同乡会最没有意思。我同住的和我来往的自然差不多都是扬州人,自己却因为浙江籍,不 去参加江苏或扬州同乡会。可是虽然是浙江绍兴籍,却又没跟一个道地浙江人来往,因此也 就没人拉我去开浙江同乡会,更不用说绍兴同乡会了。这也许是两栖或骑墙的好处罢?然而 出了学校以后到底常常会到道地绍兴人了。我既然不会说绍兴话,并且除了花雕和兰亭外几 乎不知道绍兴的别的情形,于是乎往往只好自己承认是假绍兴人。那虽然一半是玩笑,可也 有点儿窘的。

还有一桩道理就是我有些讨厌扬州人;我讨厌扬州人的小气和虚气。小是眼光如豆,虚 是虚张声势,小气无须举例。虚气例如已故的扬州某中央委员,坐包车在街上走,除拉车的 外,又跟上四个人在车子边推着跑着。我曾经写过一篇短文,指出扬州人这些毛病。后来要 将这篇文收入散文集《你我》里,商务印书馆不肯,怕再闹出“闲话扬州”的案子。这当然 也因为他们总以为我是浙江人,而浙江人骂扬州人是会得罪扬州人的。但是我也并不抹煞扬 州的好处,曾经写过一篇《扬州的夏日》,还有在《看花》里也提起扬州福缘庵的桃花。再 说现在年纪大些了,觉得小气和虚气都可以算是地方气,绝不止是扬州人如此。从前自己常 答应人说自己是绍兴人,一半又因为绍兴人有些戆气,而扬州人似乎太聪明。其实扬州人也 未尝没戆气,我的朋友任中敏(二北)先生,办了这么多年汉民中学,不管人家理会不理 会,难道还不够“戆”的!绍兴人固然有戆气,但是也许还有别的气我讨厌的,不过我不深 知罢了。这也许是阿Q的想法罢?然而我对于扬州的确渐渐亲热起来了。

扬州真像有些人说的,不折不扣是个有名的地方。不用远说,李斗《扬州画舫录》里的 扬州就够羡慕的。可是现在衰落了,经济上是一日千丈的衰落了,只看那些没精打采的盐商 家就知道。扬州人在上海被称为江北老,这名字总而言之表示低等的人。江北老在上海是受 欺负的,他们于是学些不三不四的上海话来冒充上海人。到了这地步他们可竟会忘其所以的 欺负起那些新来的江北老了。这就养成了扬州人的自卑心理。抗战以来许多扬州人来到西 南,大半都自称为上海人,就靠着那一点不三不四的上海话;甚至连这一点都没有,也还自 称为上海人。其实扬州人在本地也有他们的骄傲的。他们称徐州以北的人为侉子,那些人说 的是侉话。他们笑镇江人说话土气,南京人说话大舌头,尽管这两个地方都在江南。英语他 们称为蛮话,说这种话的当然是蛮子了。然而这些话只好关着门在家里说,到上海一看,立 刻就会矮上半截,缩起舌头不敢啧一声了。扬州真是衰落得可以啊!

我也是一个江北老,一大堆扬州口音就是招牌,但是我却不愿做上海人;上海人太狡猾 了。况且上海对我太生疏,生疏的程度跟绍兴对我也差不多;因为我知道上海虽然也许比知 道绍兴多些,但是绍兴究竟是我的祖籍,上海是和我水米无干的。然而年纪大起来了,世界 人到底做不成,我要一个故乡。俞平伯先生有一行诗,说“把故乡掉了”。其实他掉了故乡 又找到了一个故乡;他诗文里提到苏州那一股亲热,是可羡慕的,苏州就算是他的故乡了。 他在苏州度过他的童年,所以提起来一点一滴都亲亲热热的,童年的记忆最单纯最真切,影 响最深最久;种种悲欢离合,回想起来最有意思。“青灯有味是儿时”,其实不止青灯,儿 时的一切都是有味的。这样看,在那儿度过童年,就算那儿是故乡,大概差不多罢?这样 看,就只有扬州可以算是我的故乡了。何况我的家又是“生于斯,死于斯,歌哭于斯”呢? 所以扬州好也罢,歹也罢,我总该算是扬州人的。

1946年9月25日作

(原载1946年10月1日《人物》第1卷第10期)

wW w。xia oshuotxT。



教育家的夏丏尊先生

[小。说。t。xt^天)堂)
教育家的夏丏尊先生

夏丏尊先生是一位理想家。他有高远的理想,可并不是空想,他少年时倾向无政府主 义,一度想和几个朋友组织新村,自耕自食,但是没有实现。他办教育,也是理想主义的。 最足以表现他的是浙江上虞白马湖的春晖中学,那时校长是已故的经子渊先生(亨颐)。但 是他似乎将学校的事全交给了夏先生。是夏先生约集了一班气味相投的教师,招来了许多外 地和本地的学生,创立了这个中学。他给学生一个有诗有画的学术环境,让他们按着个性自 由发展。学校成立了两年,我也去教书,刚一到就感到一种平静亲和的氛围气,是别的学校 没有的。我读了他们的校刊,觉得特别亲切有味,也跟别的校刊大不同。我教着书,看出学 生对文学和艺术的欣赏力和表现力都比别的同级的学校高得多。

但是理想主义的夏先生终于碰着实际的壁了。他跟他的多年的老朋友校长经先生意见越 来越差异,跟他的至亲在学校任主要职务的意见也不投合;他一面在私人关系上还保持着对 他们的友谊和亲谊;一面在学校政策上却坚执着他的主张,他的理论,不妥协,不让步。他 不用强力,只是不合作;终于他和一些朋友都离开了春晖中学。朋友中匡互生等几位先生便 到上海创办立达学园;可是夏先生对办学校从此灰心了。但他对教育事业并不灰心,这是他 安身立命之处;于是又和一些朋友创办开明书店,创办《中学生杂志》,写作他所专长的国 文科的指导书籍。《中学生杂志》和他的书的影响,是大家都知道的。他是始终献身于教 育,献身于教育的理想的人。

夏先生是以宗教的精神来献身于教育的。他跟李叔同先生是多年好友。他原是学工的, 他对于文学和艺术的兴趣,也许多少受了李先生的影响。他跟李先生有杭州省立第一师范学 校同事,校长就是经子渊先生。李先生和他都在实践感化教育,的确收了效果;我从受过他 们的教的人可以亲切的看出。后来李先生出了家,就是弘一师。夏先生和我说过,那时他也 认真的考虑过出家。他虽然到底没有出家,可是受弘一师的感动极大,他简直信仰弘一师。 自然他对佛教也有了信仰,但不在仪式上。他是热情的人,他读《爱的教育》,曾经流了好 多泪。他翻译这本书,是抱着佛教徒了愿的精神在动笔的,从这件事上可以见出他将教育和 宗教打成一片。这也正是他的从事教育事业的态度。他爱朋友,爱青年,他关心他们的一 切。在春晖中学时,学生给他一个绰号叫做“批评家”,同事也常和他开玩笑,说他有“支 配欲”。其实他只是太关心别人了,忍不住参加一些意见罢了。他的态度永远是亲切的,他 的说话也永远是亲切的。

夏先生才真是一位诲人不倦的教育家。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