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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何处是归程-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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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氛围、这种情调,但他却均未能如愿。平常是无法奢侈的,即使是拿到奖学金、稿费后可以奢侈一下,秦梦也不愿他把钱花在这些上面,而让他省下来好多买点书。书,书就是那时他们的所爱;憩园,郊区的憩园就是他们当初常去的地方。想到这,江正原又想到了憩园。这次回上海都快一个月了,他到现在都没去过憩园,他似乎已经忘了憩园。想想这些天来,就主要是陪着这个大小姐到处玩,他突然觉得很对不起秦梦。这些天晚上,他经常给秦梦打电话,可他却从未提起林菲这个人。当秦梦很关心地问他近况时,他总说自己正在帮松棋做事,居然脸不红心不跳。事实上他也是在帮松棋做事,只不过内容是陪林菲。当秦梦说她早已知道他在干什么时,江正原吓得声音都变了。“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他只觉自己的舌头都在打结。“怎么叫逼不得已?松棋让你帮他写剧本,你应该主动卖力些才对,还说什么逼不得已。”听到秦梦这么说,江正原悬在嗓子眼上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原来我是在写剧本啊!”江正原心道,真亏杨松棋说得出来。当他得知这段时间松棋也是经常给秦梦打电话时,江正原心里不停地嘀咕:这松棋到底搞什么鬼啊?也不怕把我们的事情给说露馅。这时,他只盼杨松棋的电视剧早早拍完,他也就不用陪这个难缠的大小姐了。    
            江正原的人在哈根达斯里,心却早已飞得远远的。时不时,耳旁仍然要飘来林菲的声音:“你知道吗?哈根达斯之于冰淇淋,犹如劳斯莱斯之于汽车……这“荷兰花园”的作法可有意思了。先把那草莓冰淇淋放入玫瑰杯的杯底,再在上面并列放上柠檬和桑果奶冻各一球,然后将咖喱和芒果粒放在两边,插上巧克力手指,接着在两球奶冻的接口处涂上鲜奶油花,淋上芒果和桑果酱,最后插上薄荷叶……”    
           林菲对吃的很挑剔,而且规矩颇多。她告诉江正原:香蕉是不能拿在手上剥了皮大啃的。香蕉必须横放在盘子上,用刀和叉先把它的两头切去,然后再横向剖开香蕉皮,将它切成小块,才能放入口中。她对江正原吃东西时的很多样子都要进行一番评论,对他吃东西时的很多方法都要进行纠正,以免降低他们这一阶层人高贵的身份。很可笑的是,她的哥哥林飞强就从来不讲究这些,看到合他胃口的东西时,很多时候都是左右开弓,以手代筷。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婚后,林菲对他们家的保姆更是苛刻:她喝咖啡时,必须用正品的薄胎茶具,银质的托盘一定要擦得闪闪发亮,茶杯和茶盘事先要用热水温过,牛奶是要盛在小巧的钟形瓶中,小瓷罐里的糖不能是白糖方糖,而是浅棕色的透明小冰糖,银质的茶匙舀起一勺来,如同一小堆碎水晶,晶莹剔透,而且,那一碟巧克力的小饼干也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保姆没按她的要求去做,林菲就会生气,甚至大发雷霆。林菲的这些举动让江正原不由想起了《现代礼仪》的作者,英国社交礼仪的权威 John  Morgan (约翰·莫根)。他们的行为似乎如出一辙。只可惜,林菲根本不知道有莫根这么一个人。


第四章打晕了的鸡

     江正原觉得自己不能再跟林菲呆下去了。因为她这几天的动作真是越来越出格了,让江正原想起就心惊肉跳,惶惶不可终日。她竟会在公众场合把自己挽得紧紧的,她会向别人介绍自己是她的男朋友。她还会时不时在自己的脸上盖一个红印,然后就格格一笑,害得自己倒象大姑娘一样,连耳根子都羞红了,可她还笑着拍手说自己象个紫茄子。那天晚上她还佯装醉酒,在车里就不停地向自己的身上靠、怀中倒,吓得他差点也就连人带车一起往街灯上倒。更让人恐惧的还是今天晚上。他们坐在咖啡厅里,她问:“你在想什么?”说着就极其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没,没”,江正原心慌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你不舒服吗?怎么脸那么红?是不是发烧了?让我摸摸。”说着,她又要摸自己的额头。“不用了,不用了,我没发烧。”江正原的整个身体就向沙发上仰去。不知为什么,他的脑子里突然又想到了郑生华。“让我摸摸”,林菲边笑边说。可对江正原来说,这个时候、这种声音似乎不是林菲发出来的,而象是郑生华那家伙对着大树下那个叫温玉玫的女孩子淫笑时发出的声音,而自己就好象是那温玉玫。林菲还未真站起来摸他的额头,他就已经烧得不行了,连人带沙发一起来了个全着陆,横扫地面。看着他人仰椅翻,林菲大笑,众人迷惑,还以为他是求婚不成,气急攻心,故有此举,弄得他好不尴尬,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江正原越想越惊,越想越怕,他不知这林菲下面还会做出点什么举动来。那天,林菲告诉他,她喜欢他,她爱他。江正原差点怀疑是不是他自己耳朵坏了,或是她林菲脑子坏了。她会喜欢他?她会爱他?她喜欢美国还差不多,她爱美国佬还有的说,还有的信。他江正原一不是美国佬;二不是美元,更不是那美利坚,她会喜欢他?她会爱他?他觉得真是天方夜谭,匪夷所思,甚至是荒谬之至,滑稽之至!这次她是真喝多了,拿我来取乐子。江正原断定是这样的。可林菲的眼里竟闪烁着、焕发着一种动人心魄的光芒,让江正原都要迷失在这种光芒里,不知前程去路,不知身在何方了。她说:“你以为我真是个比尔·盖茨那样的大财主啊?我天天带你去吃洋餐、喝洋酒,带你去美国梦幻乐园、 欧罗巴世界乐园、天主教堂,教你跳华尔兹、探戈、伦巴、桑巴,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让你这个“老土”开眼界、长见识,好配得上我。我的苦心你明白吗?我如果不喜欢你,我如果不爱你,我会这样做吗?我会花这么多钱吗?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追我的人有多少?我给过他们机会了吗?更别说花我一分钱了。门都没有!”我的老天!江正原看到她确实很激动,似乎真是发自内心,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可向一个人表达爱意有这种方式吗?有这样的说法吗?江正原真是闻所未闻,从来就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爱的表白,也许这就是林菲的独创、林菲的特色吧!“如果我不爱你,我就不会花这么多的钱。”还有什么比尔·盖茨那样的大财主,天啦!她什么时候都不忘提到美国,不管是美国的人也好、事也好、物也好,反正是太平洋彼岸的那个老美好!对她来说,爱就是用钱来衡量的。我爱你,我就可以给你钱,我就可以为你花钱,那么不爱了呢?她的爱来得多快,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不爱?“对了,我想起来了。你现在见识还少,认识的人也还少,自然不知道向谁打听。可是你可以去问一问杨松棋嘛!他应该了解得很。他可曾经是我姨妈的相好。”江正原一听到这,如遭雷击,人都似乎呆了。他全明白了,他一下子全明白了。怪不得松棋对那个什么台湾富商避口不言,怪不得他说他已经感谢够了,原来他嘴里的那个台湾富商就是林菲的姨妈,原来他就是她姨妈的相好,原来他就是这样摆脱困境的,原来他也就是这样发家致富的。他不知是喜是悲,是为松棋庆幸呢,还是为松棋惋惜,甚或为他难过?人啊人!你就要这样才能活下去吗?你就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吗?男也好,女也好,老也好,少也好,都可以这样做,都可以忘却羞耻,都可以出卖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男女老少之分,只有高低贵贱之别。“人格是一个不可错误的实在,荒歉是一件大事,但我们是饿惯了的,只认鸠形与鹄面是人生本来的面目,永远忘却了真健康的颜色与彩泽。标准的降低是一种可耻的堕落:我们只是踞坐在井底青蛙,但我们更没有怀疑的余地………我们的嗓音不够响亮,我们的呼吸不够深长,我们的信仰不够坚定,我们的理想不够莹澈,我们的自由不够磅礴,我们的语言不够明白,我们的情感不够热烈,我们的努力不够勇猛,我们的资本不够充实………”志摩啊!志摩!你可知我们的嗓音又怎能响亮起来?我们的呼吸又怎能深长起来?我们的信仰又怎能坚定起来?我们的理想又怎能莹澈起来?我们的自由又怎能磅礴起来?我们的语言又怎能明白起来?我们的情感又怎能热烈起来?我们的努力又怎能勇猛起来?我们的资本又怎能充实起来?因为我们势单力薄啊!我们势单力薄啊!就如同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你,没有多少人能够走进你的心灵,看到的只是你嘴里表面的情爱,挖掘不出你内心最深层的对国家民族人民以及对人类一切真、善、美的挚爱!江正原在心里大叫着。他知道他又快胡思乱想了。他一定要克服这个毛病。如果这个毛病不克服,如果他的心中总是还存有羞恶之心、总是还想着对与不对、错与不错、总是还残留着所谓高远志向,那么他就不能在这里立足,那么他的命运又将和从前一样,那么就算他马上死掉、烂掉、灰飞烟灭掉也没有谁会来同情他、怜惜他、就连在他坟上撒把土也会觉得是脏了手。因为他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没有力量的人。世界上的人本来就这么多,少了他一个也不会随之改变什么。明天,太阳依旧要从东方升起;明天,世界依然还是一个花花世界。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男女老少之分,只有高低贵贱之别。他要把这话牢牢地记住。他不知道,他的脑海波涛翻滚之时除了令他自己感到无比的困惑外,同样也会令林菲感到十分的困惑:她不明白,为什她偶尔一句不经意的话竟会使江正原变得痴痴呆呆,老半天都象个木头人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不明白,她确实不明白,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因为他与她根本就不是同一类的人,他与她的结合根本就是一个毁灭性的错误。    
           江正原有点害怕起林菲来了,他不想见她了。他不爱她,他一点都不爱她,他从头至尾就没有爱过她。他爱的是秦梦,在学校里爱的就是她,在长沙爱的也是她,现在爱的还是她,以后爱的也依然是她。他对林菲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他爱的是秦梦。可林菲说:“这有什么关系,只是女朋友嘛,我现在不也是你的女朋友了吗?我会让你忘了她,我一定会得到你的。”林菲说得很自信,江正原听得全身都在发毛。他不知道她会使出什么手段,但这个还不足以使他心惊胆颤。更重要的也是他最害怕的竟是他自己。他害怕自己会变,他害怕自己会禁不住她的诱惑,确切地说是她能给予他的物质与权力的诱惑,能让他堂堂正正地做人、再也不被人看轻甚至是被人尊敬万分的诱惑。尽管他不想去触及这个问题,尽管他想方设法地回避这个问题,尽管他试图隐藏这个问题,但他潜意识里知道这个问题是存在的。因为当他听到她说可以给自己一个很好的工作,并且还能使自己当上高官,当他听到她说他们可以有一套豪华的居室,当他还听到她说他们可以换一辆更高级的劳斯莱斯时,他知道他已经开始心动了。尽管他表面上不肯承认,一想起它就恨不得把它打入十八层地狱,但是它已经潜入了他的脑髓,渗入了他的肌肤,他无法把它给剔除,除非给他换脑,给他换肤,但这又是绝不可能的事。    
           他知道了杨松棋的旧事,杨松棋也知道了他的新境。他们聊了很久,也交换了不少的意见。他没想到作为他的好友,也是秦梦的好友的杨松棋居然会劝他抓住眼下这个大好时机,跟林菲走在一起。他火了,他从来没对杨松棋发过这么大的火,以前在学校没有,这次来上海更是不可能有,可他现在却发火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亏你还说得出口?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是不是我跟秦梦的好朋友?你怎么会想着要拆散我们呢?你说啊?”江正原的声音如同雷公在怒吼。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想被人骗、被人欺、被人压、被人踩,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吗?你忘了你被郑生华打得半死不活,也无处伸冤的情形了吗?你不想翻身做人了吗?我是贱、我是没廉耻、我是去做别人的情夫,可今天我却发了,又有谁敢瞧不起我呢?有了钱,有了权,你的腰板才是直的,没有了钱,没有了权,你就只会化做一堆骨粉!秦梦年轻漂亮,大美人一个,还愁找不到好的人。你要着她又有什么用?你又不能给她房子,给她票子,你只会拖累她一辈子!你这不是为她好,你是害了她!你要真正爱她,你就应该还她自由,还她幸福!”杨松棋也象疯了一般,声音比江正原还要震惊天宇。    
            听了他这话,江正原立时就蔫了,如同一只打晕了的鸡。    
    “朝好的方面去想,你翅膀硬了,你独立了,你有权有钱了,还愁不能和秦梦在一起吗?”    
           江正原后来觉得自己当时真象个傻子一样,居然把这番鬼话给听进去了。“还她自由,还她幸福”、“有权有钱了,还愁不能和秦梦在一起吗?”这些话当时竟向咒语一样在他的脑子里打转,让他中了邪,让他着了魔,居然跟林菲,居然背叛了秦梦,背叛了爱痴了自己的秦梦。当他后来知道杨松棋竟使出了浑身解数,千山万水,从上海跑到长沙,从长沙再追到苏州,誓要追到秦梦时,他不仅人痴了,心碎了,连血液都快凝固了。他不知道他前生究竟造了什么孽,今生要让他如此受尽人间的苦难,要让他如此的伤心断肠。骗他最深、伤他最深的,不是那打得他半死不活的郑生华,而是他的朋友,他所谓的最好的朋友。当他知道安排他见林菲、陪林菲、亲近林菲,这一切的一切,这从头到尾都是杨松棋精心安排的,让自己成了他的演员,上演了一出精彩无比的人间戏剧时,他已经都失去了知觉。那首老歌确实是为自己量身订做、量身打造的:“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人海飘泊尝尽人情淡泊。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人性究竟是怎样的?他不知道。他连他自己都不能真正地了解,他连他个人的人性都搞不清楚,何况是这广泛的人性,这芸芸众生所组成的纷繁复杂的人性?人性的变幻莫测以及深邃无垠,永远都无法言说。人如果能真真正正地了解自己,岂非就是拥有了永恒的真理?


第四章另一个世界

           江正原害怕见林菲,非常害怕见林菲,她有一股魔力使得他无法抗拒,难以招架。尤其是那晚杨松棋    
    给他洗了脑之后,他的这种恐惧感就更强了。他不去见她,他关掉了自己的手机,他不听她的电话,希望这样能摆脱她的骚扰。目遇之而成色,耳得之即为声,只要自己目不遇林菲,耳远离她的诱惑,岂非成不了色、成不了声?所以这几天他就一直躲在杨松棋的小公寓里,足不出户。这该死的杨松棋,那晚和他吵了以后,他居然几天都不回来了。江正原心中恨恨的,他突然觉得他到上海来也许又是一个错误。想想这一个月来,究竟干了些什么,他只觉一阵迷惘。还好,还有几天就要到国庆了,梦儿马上就要来了,他马上就可以结束这种生活了。这次她来了,就一定不能放她走,一定要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因为她可以澡雪他的心灵。以前江正原不觉得,也不知道秦梦竟是他力量的源原,让他永葆生命力和不懈的斗志,而一旦他离开了这个源泉,他就会不知所措,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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