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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何处是归程-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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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似的人,他会把自己当初所受的痛苦如法炮制地加诸于别人的身上,而不会手软、不会怜惜、不会心疼。他以杨松棋的那句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他体会到了金钱权势所能给他带来的好处,他要把所谓的公理与正义全忘了。偶尔他也会追问一下自己,拷问一下自己的灵魂:“这样做对吗?”但每当他想到这点的时候,他就会及时地刹车: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再想我的病又要犯了。我如果老是想着对与不对、错与不错,总还残留着以前的阴影,我就不能在这里立足,我的命运又将和从前一样。我一定要克服、改掉这个毛病。    
           他现在才觉得人们对于不公正、不公平的行为加以谴责、加以抨击甚至是深恶痛绝,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愿做出这种行为,而是惟恐自己会成为这种行为的牺牲品。而一旦他们掌握了能施加这种行为的权力,拥有了能施加这种行为的力量时,他们也会不自觉地去实施这种行为,而不管别人的谴责、抨击,或者自己以前对此是怎样的痛恨。无论古今中外,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例外。历史上的改朝换代是这样,一种社会制度代替另一种社会制度也是这样。他们先总是猛烈地攻击旧有思想、法律、制度的不合理、不公正,然后再设想、构建一个自己的美好理想、宏伟蓝图,以此来获取大多数人的理解、支持。而当他们的代表者执掌了政权以后,又会自觉与不自觉地应用手中的权力去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哪怕是自己曾经极力反对过的旧有的不公正和不合理的行为他们也会去干、也乐于去干。《天朝田亩制度》是何等辉煌,是如何具有特殊的历史意义,以洪秀全为首的太平天国依然做不到。自由、平等、博爱是何等伟大,西方又有哪个国家、哪个领导人能真正贯彻这些、做到这些。大人物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小人物呢?因此,当他想通了这些之后,他就更加坚信杨松棋的那句话“有了钱,有了权,你的腰板才是直的,没有了钱,没有了权,你就只会化作一堆骨粉!”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男女老少之分,只有高低贵贱之别。想着这些,他更加心安理得了。他下决心要克服这个缺点、这个毛病,这个凡事都要问对与不对、错与不错、应该不应该的缺点与毛病了。    
           钱、权现在对他来说是最为重要的。有了权,还必须聚敛钱。林菲爱钱,他也爱钱;林菲是为了不断享受,他也得为他自己将来做准备。因此,他虽说是宣传部长,要着力抓好职工的思想文化建设,构建良好的富有自身特色的企业文化,但他的心思却更多地花在了自身的经济建设上,精力更多地投入到了金融投资上。反正计划总结有人帮他完成,文章有人给他代笔,事情有人帮他做,甚至于讲话稿都是为他准备好了的。他所需做的只是动动嘴巴皮、签签字、出去交际应酬一番。在这段时间里,他也算学了不少东西。他知道了道·琼斯指数、纳斯达克指数、凯恩斯的扩张政策、萨缪尔森的《经济学》、斯蒂格利茨的《经济学》;他知道了单个股票、股票指数与债券指数、货币、国库券与国债、期货和约这期权的五种类型;他知道了购买期权是一种利用市场价格的变动获利的方式、出售期权购买期权与出售期权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承诺的性质、出售抛补看涨期权最基本的期权交易形式是出售抛补股票看涨期权、 裸期权——承担一切风险期权交易中风险最大的是出售裸看涨期权等等。他以前一直不明白,林菲只不过是一个国企老总的女儿,为什么竟会那么富有;林飞强为什么会开那么多家公司;还有跟他们一起的那些政府官员、大小国企头头的公子、千金都会那么有钱,以至在他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眼里看来真是富可敌国。但是现在他全明白了,全懂得了。说穿了就只有一句话:今天最有效、最快捷的发财致富方法就是把国有资产变成自己腰包里的金钱。林飞强最先创办的那家公司资产高达3000多万,最初是由林菲她老爸也就是他岳父大人的企业,也就是他现在所在的企业投资兴办的。后来林飞强不知怎的就成了总经理。没过多久,林飞强就暗中修改了公司章程,并采取吸收假股东、假验资、假审计等手段,数次变更工商登记,转移资产,短时间内一个国有公司就变成了他林飞强的私人公司,成了他独立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他知道某地要出售一批国有企业,就通过一定关系,结识了国资局的一位实权人物,送上了贿金30多万元,自然资产评估时也就动了点手脚。然后他再将这些购买了的企业稍加整理转手卖出,就得到了300多万元的差价收入。林菲让他多跟他哥哥的师爷学学,多弄点钱,有点男人样,别老是给她丢脸,让她在亲朋好友中抬不起头。江正原也只得尽心尽力地去学习、去钻研。据说林飞强这个师爷还是某重点财经大学毕业的博士生。在这博士生的教导下,江正原觉得自己越来越聪明了,认识事物更全面而透彻了,分析处理问题更周密而精明了。最重要的是,他更加有经济头脑了。    
            这一年多时间,他知道了不少东西,也学会了不少东西,还有了些傲人的成绩。他知道了他们企业在香港注册的一家子公司实际上就是林家的私人公司。在境外设立子公司必须以个人名义登记注册,他老丈人通过借贷外汇,购买、抛售公司法人股等手段,就将这家子公司变成了他们林家的私人财产。他还知道了早在好几年前企业改成股份制公司时,企业资产价值就低估、少估、漏估了很多。改制还未开始,资产就已人为流失了三分之一。至于本应计入国家股,却成了资本公积金,成为全体股东或者演变为某些股东享有的资产那就更多了。他觉得挺好笑。说起来监督你国有企业的“婆婆”可真不少,财政、国有资产管理、税务、审计、银行、工商部门等一大长串,可还是管不住这个“小媳妇”。财政部门主要把目光对准政府部门的财政收支、发挥宏观调控作用,而对企业的监督却弱化了。税务部门才不管你企业盈利与否,只要你保证给它交税就行。国有资产管理部门限于管理权限,只能对企业每年填的国有资产统计表进行监督,对企业的其它情况从不过问。而市场经济中很重要的审计监督也漏洞百出。社会审计事务所出具的审计报告常常由于利益驱动而令人疑窦顿生。企业内部审计多与财务、纪检在一起,自己监督自己,那不是形同虚设。那经常报的“扭亏为盈”差不多只是“数字扭亏”,成了玩一场数字游戏。对于那些实行许可制度的竞争性行业,行为准入通常有几种办法:竞标、分配和审批。其中,审批获得就是把权力交给了官僚,他愿意给谁就给谁,这样下去连产权改革都有可能会被断送。他觉得现在产生了很多“黑色资本家”。他一方面可以像资本家那样将企业利润据为己有,另一方面又不用像资本家那样关心资产增值和企业的发展,有时甚至为了获取一点点蝇头小利就可以让企业损失惨重,反正又不是他的。如果说资本家有黑的一面,凭借其生产资料所有权占有企业利润,但他更主要是红的一面,将利润用于企业的发展,努力把企业办好、办大,同时为社会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为国家提供了巨额的税收。而那“黑色资本家”则两面都是黑的,使不少企业“富了方丈穷了庙”,少数人发财致富,大多数人下岗失业。而更可笑的是,他可以在敲锣打鼓中把失业说成是下岗,把下岗说成是主人翁地位的实现,可以把大笔大笔国有财产塞进自己的腰包,还要说是因为别人无能与懒惰。就如同前苏联东欧国家的“休克疗法”中的那些在计划经济下掌握资源的人虽然首先在政治和法律上放弃了特权,但仍然在市场经济发展初期占有优势,表现在管理权限、社会关系、信息交流等各个方面。所以多数人可以在市场经济发展中成为新的企业家。总之,是保持了“精英阶层的连续性”而不是断裂。


第五章骄人的成绩

    江正原学会了很多。有时他也会为自己是个多面而复杂的综合体感到惊奇不已。他后来经常可以在台上大讲“三讲”教育:讲政治、讲学习、讲正气,讲得自己都觉得浑身充满了凛然正气,天地也皆是一片浩然正气的同时,去吃公款、喝公款、用公款、拿公款;他也会能截留处则截留,变着戏法找钱用;他也会大额白条冲帐,任意挥霍图享乐,还不由地突然想到“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有一天,他偶尔看到了自己以前在长沙时做的两首打油诗:    
                                            寻餐饭    
                  翻山越岭寻餐饭, 既坐车来又坐船。颠泊劳累也无畏, 只要美味肚中转。    
                                           无怨无悔      
                          三日无宴会,嘴角就气吹。吃了不上税,还要拿一嘴。    
                          一嘴也不够,发票要出轨。出轨仍无愧,心中永不悔。    
    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撕得粉碎。因为他不能让旧物勾起他对往昔的回忆,尤其是他心底的她。    
           江正原在这一年中还出了些傲人的成绩。某个企业出资和一个叫王某的个体户共同组建一家公司。企业出资几百万,王某出资几十万。注册时企业资金到了位,而王某的资金却一直没有到位。但一番“打点”,公司依然注了册。王某一分未出,却拥有公司35%的股份,到年底分得花红现金几十万元。这王某就是化了名的江正原,乐得林菲终于夸奖他还有点头脑。林菲自己也在外疯狂地收刮钱财。不过,她从来都不用自己的名义,全是她老爸的名义。有一次,她对江正原说:“能用老头子的就多用点老头子的。万一犯了什么事,也是他的事,跟我们无关。”江正原听后真倒抽了一口冷气。可林菲还接着说:“西方人都讲新生力量,老的就应该让新的。希腊神话里不全是儿子去推翻老子吗?哪象我们中国人这样落后,什么小的赡养那老不中用的。这可还是你说的。”江正原听了,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这本是他们还没结婚之前,有一次他对她谈起中外文学的差异,曾跟她说:“西方的文化传统是崇尚新生力量,很多都是子女推翻专制的父亲获得自由,象希腊神话中的克洛诺斯、宙斯都是推翻其父自立为王。而中国的文化传统则重视尊君、尊长、尊老,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差别是很大的。”林菲对文学丝毫不感兴趣,他也只跟她谈过那么很有限的几次,没想到她却把这个记下来了,居然还能这样挪用,还说是自己教的,江正原真是哭笑不得,心里感到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有过的悲凉。他突然想起《红楼梦》中的一句话:“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他以前本来很讨厌他岳父的,可是自从那天听了林菲那样说以后,他突然间觉得他岳父很可怜。他虽然贪污受贿、吃喝玩乐样样都来,算不得什么好人,但对林菲却是非常宠爱,比心肝宝贝还要心肝宝贝,可没想到林菲,江正原心里真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第二天,他看见他岳父时异常尊敬,晃眼中他似乎还觉得他岳父苍老了许多。那天晚上,他一直难以入眠,心中老是不自主地想到他的父母、弟弟,还有秦梦。这是他结婚后第一次这么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看着身旁早已熟睡的林菲,他直想哭,非常想哭,他想秦梦,他太想秦梦了,他多么希望此时在他身旁的是秦梦。他突然感到一种椎心的疼痛。“梦儿,你现在还好吗?”      
            一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江正原开始感到越来越不幸福,越来越不快乐了。外表上的他依然还是那么风光、那么荣耀,处处受人尊敬、处处有人吹捧,处处有人跟在他身后,处处有人围着他打转,但他的内心却越来越空虚、越来越迷惘。钱也有了,权也有了,吃也吃了,穿也穿了,天天都在享受,天天都在作乐,但他却越来越心慌,越来越烦躁。他跟林菲没有一点共同语言,她说的他不喜欢听,他说的她不想听。江正原后来才逐渐明白,两个完全不同类的人结合实在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因为他们的思想根本无法沟通,他们的心根本无法一起跳动,他们的灵魂根本无法彼此交融。而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跟林菲结婚,带给秦梦无穷的伤害,留给自己无尽的折磨。林菲跟他结婚后,一直没去工作,反正也不需要工作,钱,她们家多的是。刚开始她还很高兴,经常呆在家里,有时找几个朋友来玩玩,似乎想做一个富贵而悠闲的阔太太,对他也还不错。可没多久,她对这种生活就腻了。她开始回艺校跳跳舞,外出交际应酬,用着父亲的名义一会这投点资,一会那捞点款,也不知她究竟在搞什么。后来,她对这些也腻了,又说要去拍电影。本想找杨松棋,可他又早去什么国外拍片了。说起这杨松棋,江正原还真觉得很奇怪。他要拍什么片子啊,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他走得很仓促,江正原和林菲结婚才一个多月他就走了。只打了一个电话告知了江正原一下,也没具体说他去哪就挂了电话。后来江正原给他打了许多次电话,但他手机总是关着的,无法联系上,从此以后竟象是失踪了,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林菲百无聊赖之际,突然说要去学英语,因为她的美国梦又开始复燃了。她说她一定要把英语学好,好去美国。她甚至幻想着要去好莱坞,当个大明星。    
           自从林菲去学英语后,江正原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林菲每天回来不仅满口洋文,确切地说是富有林菲特色的洋文——中英文夹杂、美式英语中带点上海腔,叫江正原听了十分难受,而且她对江正原是越来越看不惯、越来越不满了。她嫌江正原的鼻子不够高,不像美国人;她嫌江正原的眼睛不够大且散发不出蓝光,没有美国味;她甚至觉得江正原的头发、皮肤都不对劲,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美国人的气息,气得他差点就想说:“你不也十足一个中国人,没有一点象那美国佬吗?”可他还是不敢这样说,否则林菲一定会怒发冲冠,然后一场恶战。因为她常会对着镜子自诩有一双象思嘉一样的“猫眼”,说不定会令费雯丽都黯然失色。她动不动就说“人家美国怎样、怎样,这中国如此、如此”。看着她那副神情,江正原只怕她哪天就会说“我们美国怎样、怎样,你们中国如此、如此”。她常常向江正原诉说那自由女神像的光彩夺目、曼哈顿摩天大楼的璀璨耀眼、赌城拉斯维加斯的流光溢彩 ;加里福尼亚的阳光、迈阿密的海滩 、亚特兰大的山茱萸花。她告诉他旧金山维多利亚式的建筑群、连绵伸向那高耸入云的商业区的高速公路,还有那在菠萝树、棕榈树的点缀下依偎着崎岖翠绿山路的夏威夷海岸。瞧着她那兴奋不已、神往不已的神情以及两眼焕发出熠熠光芒、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自言自语的沉醉之态,江正原真觉得她有些走火入魔了。最要命的是当她说到那梦幻工厂好莱坞时,她竟会突然走过来抓住江正原,然后随着她感情的变化,将她那涂抹得红亮亮的长指甲深深地陷入江正原的肌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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