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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新诗库-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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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人相信,没人相信,
地狱是在别处,或者很近。

我们一千,一万,十万个生命的
挖掘者,供养着三个五个大肚皮
战争贩子,他们还要剥削不停——
直到煤气浸得我们眼丝出血,
到死,一张淡黄的草纸
想盖住因愤怒而张开的嘴唇。

清算他们的日子该到了!
听!地下已经有了火种,
深沉的矿穴底层,
铁锤将响起雷霆的声音……

1946



老妓女

夜,在阴险地笑,
有比白昼更惨白的
都市浮肿的跳跃,叫嚣……

夜使你盲目,太多欢乐的窗
和屋,你走入闹市中央,
走进更大的孤独。

听,淫欲喧哗地从身上
践踏:你——肉体的挥霍者啊,罪恶的
黑夜,你笑得象一朵罂粟花。

无端的笑,无端的痛哭,
生命在生活前匍匐,残酷的
买卖,竟分成两种饥渴的世界。

最后,抛你在市场以外,唉,那个
衰斜的塔顶,一个老女人的象征
深凹的窗:你绝望了的眼睛。

你塌陷的鼻孔腐烂城一个洞,
却暴露了更多别人荒淫的语言,
不幸的名字啊,你比他们庄严。

1945



三弦琴

我是盲者的呼唤,引领他
走向黑暗的夜如一个辽远无光的
村落,微笑似的月光下没有一切支离残破,
我只寻找那些属于不幸的奇幻的处所。

市街消失了白日的丑恶,
路上的石头听我的歌声竖起它绊脚的
耳朵,门扇后面的妇女来谛听
命运,将来是一枚握得住的无花果吗!

在哪里坠落?或者幸福如一束灿烂的花朵。
但亡命的夜行人只能给我冷冷的一瞥,
他不能向我诉说什么,只从我这里
汲取些远了的故乡的音乐。忽现的

死亡隐退了,未知的疑虑,灾祸,
在三根发亮的弦上是一片旷野。
从他内心的黑暗听自我深长的喉管,
震颤着祝福象一个人讲着饱经的忧患。

1948



时间与旗



你听见钟响吗?
光线中震荡的,黑暗中震荡的,时常萦回在
这个空间前前后后
它把白日带走,黑夜带走,不是形象的
虚构,看,一片薄光中
日和夜在交替,耸立在上海市中心的高冈
资本社会的光阴,撒下来,
撒下一把针尖投向人们的海,
生活以外谁支配每一座
屋与屋,窗口与窗口,
精神世界最深的沉思像只哀愁的手。

人们忍受过多的现实,
有时并不能立刻想出意义。
冷风中一个个吹去的
希望,花朵般灿烂地枯萎,纸片般地
扯碎又被吹回来的那常是
时间,回应着那声钟的遗忘,
过去的时间留在这里,这里
不完全是过去,现在也在内膨胀
又常是将来,包容了一切
无论欢乐与分裂,阴谋与求援
可卑的政权,无数个良心却正在受它的宣判,
眼睛和心深处的希望,却不断
交织在生活内外,我们忍耐
像水星鱼的繁殖,鸟的潜伏,
许多次失败,走过清晨的市街,
人群中才发现自己的存在。
也知道罪恶早早埋伏在那里,
像从日蚀的时辰中回来,
太阳并没有披谁夺去,
却是一个冷酷无助的世界。
无穷的忍耐是火,在阴影的
角落,在空屋中,在严霜的后面
饥渴的经验告诉过大多的你我,
而取火的人在黑暗中已经走来,
他辩证地组织一切光与热的
新世界,无数新的事态
曾经在每个不同的火苗上
试验燃烧,大的火,强烈的火,
就要从闪光的河那边过来。
近五月的初梢日,石榴那般充溢的
火红色,时间中就要裂开,
然而不是现实中的现在。



寒意中的南方四月
中旬日,我走近一个内在黑暗的下关,
淡黄金色落日的上海高冈
依然是殖民地界的梧桐叶掌下
犹太哈同花园的近旁, .
我的话,萦回在无数个人的
脑际,惊动那些公园中
垂垂的花球,将要来的消沉,已经是累累的
苦闷,不被允许公开发问——
我只能纯洁由衷地指着
时间,资本主义者的空虚的光阴
在寸寸转移,颠栗,预感着必然的消失
在这里,一切滚过的车 ‘
和轮轴,找不出它抛物线的轨迹
许多扇火车窗外,有了
田野中的青稞,稻,但没有麦啄鸟,
农人躲避成熟的青色
和它的烦扰,心里隐隐的恐惧,
像天空暗算的密雨,丰饶的
季节中,更多人饥饿了……
近一点,远一点,还看得
见,歪曲了颈的泥屋脊的
烟突,黄昏里没有一袅烟
快乐的象征,从茅草的破隙间
披风吹回来,陶缶里缺乏白盐,
股晴是两小块冰,被盆状的忧郁的
脸盛着,从有霜的冬至日开始——
一些枯渴无叶的树木下
可怜的死,顷刻间款要将它们溶化。
颤栗的秋天中,风讲着话:

究竟是谁的土?谁的田地?
佃农们太熟习绿色的
回忆;装进年岁中黑暗的茅屋,他却要走了
为了永久永久不减的担负,
满足长期战争的
政府,隔离农人被用于一只老弯了的
封建尺度,劳动在田埂的私有上
适应各种形式的地主,他们被驱遣
走近有城门的县城外,
在各自的惧怕中苦苦期待,
静静的土呵,并不空旷的地
农人输出高梁那般红熟的血液
流进去,流进去。他们青蒜似的习惯
一切生命变成烂泥,长久的
奉献,就是那极贫弱的肉体。
……颤栗的秋天呵
妇女们的纺织机杼,手摇在十月的
秋夜,蟋蟀荒凉的歌声里
停止了,日和夜在一片薄光中
互相背离,痛心的诉说是窗户前不完的
哭泣,饥困中的孩子群
不敢走近地主们的
花园,或去城里作一次冒险,
他们在太多的白杨和坟中间
坐下,坐在洋芋田里,像一把犁,
一只小犊牛,全然不知道的
命运,封建奴隶们的技术,
从过去的时间久久遗留在这里,
在冰的火焰中,在年岁暗澹的白日光中
又被雪的时间埋合在一起。



为了要通过必须到达的
那里,我们将走向迂曲的路,
所有的终极,都该从一个
起点分叉,离开原来的这里,各自的
坚定中决不逃避,无数条水都深沉流向
海底,所有的路只寻找它们既定的目的
各种人民路线为了觅取,试探于
一个斗争,我们将获致现实最深的惊喜。



冷清的下旬日,我走近
淡黄金色落日的上海高冈,一个眩眼的
资本家和机器占有的地方,
墨晶玉似的大理石,磨光的火岩石的建筑物
下面,成群的苦力手推着载重车,
男人和妇女们交叉的低音与次高音
被消失于无尘的喧扰,从不惊慌地紧张。 ·
使你惊讶干那群纷沓过街的黑羚羊!
我走下月台,经过宽路时忘记了
施高塔路附近英国教堂的夜晚
最有说教能力的古式灯光,
一个月亮和Neon Light(霓虹灯光)混合着的
虚华下面,白昼的天空不见了,
高速度的电车匆忙地奔驰
到底,虚伪的浮夸使人们集中注意
财产与名誉,墓园中发光的
名字,红罂栗似的丰采,多姿的
花根被深植于通阴沟的下水道
伸出黑色的手,运动,支持,通过上层
种种关系,挥霍着一切贪污的政治,
从无线电空虚的颤悸,从最高的
建筑物传达到灰暗的墙基下
奔忙的人们紧握着最稀薄的
冷淡,如一片片透明纸在冷风中
眼见一条污秽的苏州河流过心里。

孩子们并不惊异,最新的
灰色兵舰桅线上;躲闪着的星条旗
庞大地泊在港口,却机警眺望,
像眺望非洲有色的殖民地,
太平洋基地上备战的欲念,
网似的一根线伸向这里……

走回那座花园吧:
人们喜爱异邦情调的
花簇,妇女们鲜丽的衣服和
容貌,手臂上的每个绅士的倨傲,
他们有过太多黑暗的昨夜,
映着星期日的阳光,
水池的闪光,一只鸟
飞过去,树丛中沉思的霎那,
花园门口拥挤的霎那;
缘色洋房的窗口细铁柱上的霎那;
中午的阳光那样熠耀,
灿亮,没有理解和一切幻象,
消失你所有应该的思想。

而无数的病者,却昏睡在
火车站近旁,大街上没有被收容的
异乡口音,饱受畸形的苦痈,
迫害,生命不是生命,
灵魂与灵魂静止,黄昏的
长排灯柱下面,无穷的启示
和糜集在这里的暗淡,缺乏援助,申诉:
日日夜夜
在“死的栏栅”后面被阴影掩护。
这些都使我们激怒成无数
炸弹的冷酷,是沉寂的火药
弹指间就要向他们采取报复。

连同那座花园近旁;
交通区以外的草坪,
各种音乐的房屋,棱台与窗,
犹太人,英国人,和武装的
美军部队,水兵,巡行着
他们殖民地上的故乡。
International church(国际教堂)的圣歌
那样荡漾,洗涤他们的罪,
却如一个无光的浴室藏满了污秽。
宝石和花的贵妇人,和变种的
狗,幻象似地在欲念中行走。
时间并没有使他们学习宽恕,
遗忘,通过一切谎语,贪婪的手仍握着
最后的金钥匙,依然开放和锁闭
一切财产和建筑物,流通着
他们最准备的金币,精致的商品
货物,充斥在白痴似的殖民地上,
江海关的大钟的摆,
从剥夺和阴谋的两极间
计算每一秒钟的财富,
在最末的时辰装回到遥远
用于自己的国度,也看淆了
一次将要来的彻底结束——
财富不是财富,
占有不能长久,
武装却不能在殖民地上保护,
沉默的人民都饱和了愤怒,
少数人的契约是最可耻的历史,
我们第一个新的时间就将命令
他们与他们间最简单短促的死。



通过时间,通过鸟类洞察的
眼,(它看见了平凡人民伟大的预言——)
黑暗中最易发现对立着的光,
最接近的接近像忽然转到一个陌生地方,
勿促的喊声里有风和火,
最少的话包藏着无穷力量,
愈向下愈见广大,山峦外
无数山峦有了火烧的村庄,
村庄围绕着地主的县和乡,县城孤立了
一个个都市,迄至资本社会最后的上海高冈。
每次黑夜会看见火焰,延续到
明日红铜色的太阳。



看哪,战争的风:
暴凤的过程日渐短促可惊。
它吹醒了严冬伸手的树,冲突在泥土里的
种子,无数暴乱中的人民
觉醒的霎那就要投向斗争。
我们经过它
将欢笑,从未欢笑的张开嚼唇了
那是风,几千年的残酷,暴戾,专制
裂开于一次决定的时间中,
全部土地将改变,流血的闪出最强火焰
辉照着光荣的生和死。



斗争将高于一切意义,
未来发展于这个巨大过程里,残酷的
却又是仁慈的时间,完成于一面
人民底旗——



通过风,将使人们日渐看见新的
土地;花朵的美丽,鸟的欢叫:
一个人类的黎明。
从劳动的征服中,战争的警觉中握住了的
时间,人们虽还有着苦痛,
而狂欢节的风
要来的快乐日子它就会吹来。

过去的时间留在这里,这里
不完全是过去,现在也在内膨胀
又常是将来;包容了一致的
方向,一个巨大的历史形象完成于这面光辉的
人民底旗,炫耀的太阳光那样闪熠
映照在我们空间前前后后
从这里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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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湜诗选

唐湜(1920… ),原名唐扬和,出版的诗集有《骚动的城》、《飞扬的歌》和历史叙事诗《海陵王》等。
我的欢乐 背剑者



我的欢乐
——《交错》之十二

我不迷茫于早晨的风
风色的清新
我的欢乐是一片深渊
一片光景
芦笛吹不出它的声音
春天开不出它的颜色
它来自一个柔曼的少女的心
更大的闪烁,更多的含凝

它是一个五彩的贝壳
海滩上有它生命的修炼
日月的呼唤,水纹的轻柔
于是珍珠耀出夺目的光华
静寂里有常新的声音
袅袅地上升,象远山的风烟
将大千的永寂化作万树的摇红
群山在顶礼,千峰在跃动
深谷中丁丁的声音忽然停止
伐木人悄悄归去
时间的拘束
在一闪的光焰里消失



背剑者

一切的街,转向黎明
一切的窗,开向白日

声音起来又起来
手臂举起又举起
当黑夜掩起耳朵
宣判别人,就在他背后
时间吹起了审判的喇叭

舞蛇的臂给印上了
死的诅咒,蒙着耻辱的纹身人
拖起了犁,淮南幽暗的黄昏
列车翻转了身
哪里有笙管哭泣的吹奏?

我站在这里,这里是我的
岗哨,雾的光晕里有一幅
永恒的图画,江水壮阔地
向南方流去,渡头的腥红的
阳光、树影间,背剑的
复仇者兀然挺身,船桨
拨起了沉默的花朵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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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欣诗选

唐欣(1962… ),现居兰州。出版的诗集有《在雨中奔跑》(1999)。
在青海旅游 生日 大白天自行车座没了 仰望蓝天 奥运会纪念 春天 仪式 怀古 合作



在青海旅游

我喝奶的那会儿
猛然间下雪了
白茫茫的世界
牦牛们正在回家
哞哞叫着 像一群怪物
草原隐没
这儿成了远古年代
我站着发呆
牧人拍我肩膀
我吓了一跳
他牙齿雪亮 笑容可掬
哦 原谅我
我是个可怜的内地人
从没见识过边疆奇迹



生日

三十生日 起得稍晚
连我自己也想不到
已置身甘南藏区
窗外细雨绵绵

遥远的父母 请受我一拜
没有什么能够报答
你们的恩情 没有什么好运
抵得上 到这世间走它一遭
让你们的高贵品质
继续引领我 保估我吧

要是没有我 这只
鸟儿将独自飞翔 那些
花朵会白白开放
这个房间 将住着另外一人
绝不写诗 而是弄得一屋子烟雾
令服务员头疼

或者没有我 亲人们
会少一些烦恼 睡得安稳
也没有谁无端弄笔 亵渎神灵
实际上我三十岁尚无一个仇人
足见我活得何等平庸

三十年了,真不容易
世间万物 打扰你们已久
可我还不想离去 我害怕
错过什么更好的时辰

我还要吃掉多少粮食
我还要干掉多少头牛

独自喝着咖啡 味道很苦
这时窗外阵雨已停 打开
窗户 风向西南



大白天自行车座没了

当我看到它时不禁愣住
我的自行车 没了车座
就像一个革命者
被砍掉了头颅
剩下的部分 成了怪物
朝我咧嘴讪笑

我的自行车 你招谁惹谁了
得到这样的报应 青天白日之下
凶手何在 我举头四顾
大街上照样熙熙攘攘
每个人的样子都那么可疑
可我却不能
扑向其中的任何一个



仰望蓝天

一个人
仰望蓝天
蓝天一望无际
蓝天 蓝得让人想入非非

一个人
仰望蓝天
就给定在那儿
像一个黑点
所有想法
都已烟消云散

一个人
仰望蓝天
直看得蓝天不是蓝天

一个人
仰望蓝天
先是晕眩
后是茫然
终于莫名其妙
泪流满面



奥运会纪念

盛夏时节,西班牙开奥运
国人疯狂,熬夜通宵看电视
扰我清梦,可恶之至
我比较冷静,换言之
我无意抽疯
我喜欢温和的体育
讨厌玩命,累得吐血,把自己
弄成怪物。我反对重复
我不愿看到,有人为此欢呼
像白痴一样,大喊大叫
让人想到文革或纳粹运动

我倒格外缅怀,古希腊时代
天高云淡,男女自然
优美的裸体,自由奔跑
可这一切,召集一一安在哉

我不以为强者,即是那些
肌肉发达,手脚利索的所谓冠军
不,真正的强者,对我而言
只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胡适之、周作人之流
他们才是堂堂好汉,大英雄也
同胞们,睡觉去
国歌只是国歌,并非鸦片
人家拿金牌三百
你还是病夫一个
不如熬点绿豆汤
清心明目

盛夏时节,兰州还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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