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一步是地狱-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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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但求生的欲望还是使她本能地想挣扎一下:“您不知道,如果这张票不能反手拉起,我们,我们……很可能会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金戈把烟头掐灭,双手一摊:“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金律师,您不能这样……”
金戈说:“那您让我怎么样呢?第一,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您既然炒股,就要做好赔钱的心理准备。中国的象形文字是很有意思的。您看,炒股的炒,就是个火字边,这就意味着炒股赚钱如同火中取栗,弄得不好就会烫手,甚至把手灼伤。第二,我没有让您买凤凰科技,赔与赚完全是您的个人行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对不对?”
辛怡无话可说。金戈的话无懈可击,他确实不必承担任何责任,他甚至没有义务接待自己。尽管她隐隐感觉到这里或许有一个阴谋,他的未婚妻是柯小雨,而柯小雨和自己的丈夫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顺着这条线索捋过来,谁能担保这不是一个布好的陷阱呢?但是自己能拿出证据吗?即使能拿出证据,又会得到哪怕一点点法律的支持吗?不可能!辛怡站起身,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四十年了,她的四肢健全,岂止健全,还匀称修长令人羡慕。它们轻巧得从来没有叫你感觉到它们的存在。现在,辛怡觉出那两条腿的存在了,它们怎么那么沉,简直就是两节没有知觉的木头,每挪动一步都要使出浑身的气力。
金戈喊住辛怡,大嫂,拿走你的包。辛怡呆呆地接过包。金戈又面无表情地跟上了一句:“还记得我曾经跟您说过的话吗?——不要轻易地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第六部分第65节 男人下跪(1)
许非同摁了两次门铃儿,都没有人开门,只有贝贝听到铃声跑到门口着急地叫着,并用前爪使劲儿挠门。他掏出钥匙开锁推门,贝贝一下子扑到他的脚下,叼他的裤脚,摇晃着尾巴向他示好。许非同蹲下身拍了拍,它才安静下来,一边幸福地呻吟,一边伸出舌头舔许非同的手。屋里黑着灯,只有电视机屏幕折射出来的白光,像一把把明晃晃的刀片儿,左一下右一下地划破了房间的黑暗。辛怡如泥塑一般端坐在电视机对面的沙发上,见到许非同,她的眼皮抬也没抬,仍然木呆呆地注视着电视机。
远方证券营业部的散户大厅里;老张正在慷慨陈词地接受电视台记者的采访,这是上午现场录的采访,谁想到下午他就因股票下跌被送进了医院。辛怡刚才已打电话问过营业部,据说老张是突发脑溢血,幸亏抢救及时,命是保住了,可会有严重的后遗症。辛怡很难受,她觉得老张出事,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们不是不能承受股市的下跌,而是不能接受这种非理性的下跌,一个月跌去四百多个点,这说得过去吗?国有股减持,国家一块钱买的原始股,凭什么现在要二十多块钱卖出?有这样的吗?查处上市公司的违规行为,那上市公司股价八元钱的时候为什么不查,三十块钱开始查处了,一查股价连着几个跌停板,那在高位买进去的股民找谁去说理?上市公司违规又不自今日始!三个代表,头一条就是代表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中国股民有八千万,涉及到的人口不下三四亿,算不算广大人民群众,他们的基本利益怎么代表?”
许非同一脸苦笑。这老先生真敢直言。可是说了半天管什么用?谁听你的?中国股市黑幕重重,消息来源根本不对等,和大机构、大庄家比起来,中小散户原本是一个弱势群体,任人宰割。可是,许非同百思不解,自己这次可是占消息来源之先,怎么不到十天也被拦腰斩了一刀呢?上个星期五,股市连收五阴,小雨告诉他这是庄家震仓洗盘,没想到星期一上海股市又狂跌一百多点,收出了多年不见的长阴线,他打电话给小雨,小雨仍然说消息没有变化,暴跌必有暴涨。暴跌必有暴涨,这是屡试不爽的股市谚语,没想到这一次彻底失灵,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又连收三阴。许非同实在沉不住气了,今晚约了小雨去吃“肉饼张”。小雨还是那两句话:“再忍一下!再忍一下!黑暗即将过去,曙光就在前头!”
“她怎么说?”像是从千年古墓中飞出来的一只只黑乌鸦,这四个字从辛怡嘴里蹦出,木讷、呆滞,没有一点感情色彩。其实怎么说已经并不重要了。她已经明了了底细,她只是想知道,如果她没有见到金戈,事情还会怎么发展。变魔术的已然穿了帮,这魔术还继续上演就太可笑了。
许非同打开灯,颓然坐在沙发上,回答:“再忍一下。”
辛怡好像坐着一堆收紧的弹簧,突然被松开了,把她一下子弹起:“忍一下,忍一下,忍到什么时候算完?”
“你天天看盘,不愿再忍,为什么不早点儿卖了!”
“你不是说让我听你的吗?你不是说那……那狐狸精、臭婊子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吗?”积蓄内心已久的对小雨的怨恨有如火山下滚滚的岩浆,终于有了一个爆发的出口,一下子喷涌而出。辛怡有些歇斯底里,她从来没有这样粗鲁、这样冲动过。那双本来怯懦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满脸绯红,一直红到了发根,由于激动,鼻翼也一张一合,向外喷着粗气。
“以前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你即便听我一次能有今天吗?”许非同也一肚子气正没处发泄,也怪了,自己向辛怡提出十次建议,九次对的她都没听,惟独这一次错的她一点也没有贪污。“你这个人,就是一身晦气。”
以往许非同这样说,辛怡都会忍气吞声,可是这次辛怡没有忍受,她一伸出手将沙发桌上的茶杯、花瓶全都胡噜到地下:
“我一身晦气,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你去找那个狐狸精吧!”
辛怡确实觉得太委屈了。以往在股市上虽然也屡屡失手,但每把顶多赔个百分之二三十,而且是自己的钱,虽然心疼却没有压力。可这次简直就是拿破仑的“滑铁卢”,真的要家破人亡了。不错,那个小婊子可能是不明就里,或许是金戈做了手脚,可是金戈为什么会做手脚?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在一起鬼混才使人家的心理大大失衡的吗?金戈是可恶,可恶之极!但是你们难道不应当承担相应的责任吗?在这场环环相扣的游戏中,自己才是最无辜的牺牲品呀!再说,金戈只让你那两万元守仓,你为什么不把真实情况及时告诉我们呢?如果我们知道你的消息来源对应的只是两万元的资金量,我们能守到今天吗?
辛怡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非同和辛怡吵架的时候,贝贝悄悄地趴在沙发底下,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他们。见女主人哭了,贝贝小心翼翼从沙发底下走出来,在辛怡的脚下蹭来蹭去,辛怡一伸手,它蹭地一蹿,跳入了辛怡的怀里,立起身伸出舌头舔辛怡眼角的泪水。辛怡更难受了,小狗尚能如此,做丈夫的对自己的呵护与关切之情反而倒不如!
许非同害怕了,在他的印象中辛怡从来没有这样激烈过。辛怡虽然小许非同几岁,但两人发生矛盾时,常常是辛怡作出让步。对许非同,她呵护有加,有一次许非同在工作中受了委屈,回家后找茬儿和辛怡打架,借口汤做咸了摔了饭碗,辛怡一句话没说,重做了一锅端上来。可是今天,辛怡完全丧失了理智,结婚十几年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辛怡这样暴怒、痛苦,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唉,不就是赔了点钱吗?赔了以后再赚。”
许非同递过一条毛巾,轻轻拍了拍辛怡抖动的肩膀。他听人说,南方已有破产的股民跳楼,他怕万一辛怡失去理智,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再者,辛怡已经知道了他和小雨的事情,尽管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没有突破那条底线,但总觉得有些愧对妻子。
第六部分第66节 男人下跪(2)
辛怡闭眼躺在床上,枕边已被默默流淌的泪水打湿。
该是子夜时分了。喧嚣的城市像一个顽劣的孩子,打闹了一天已鼾然入眠。仲秋的夜风有了些寒意,有气无力地刮着,月亮躲在一片深色白边的云里,羞羞答答地向人间窥视,仿佛在猜度着每个屋顶下演绎着什么样的悲欢离合。疏疏落落的一天星斗,忽明忽暗,缩着头,眨着眼,为世俗的人世值更。偶尔有一辆汽车驰过街市,呜呜的轰鸣,像是城市发出的不规则的鼾声。
恍惚之中,辛怡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幅图景:在一座现代化的城堡旁边,有一间用石头砌成的房子。门口,摆着一张可以推着走的床。她想走进去,但潜意识告诉她,石屋里面一定异常可怕。果然,借着惨淡的月光,她看到了石屋里面并排摆放着许多张床,每张床上都用雪白的被单罩着一个没有了灵魂的人。她望而却步,转身想走进城堡旁的一条大道,但腿却不由自主地迈进了一条幽深的隧道,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飘。那隧道那么长,长不见头,黑不见指。黑暗中有尖利的声音在叫,像刀片儿刮过水缸的声音,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好不容易飘出长长的隧道,眼前又被一条浊浪滔天的大河挡住了路。辛怡在河边徘徊着,身后传来尖利的叫声,正在她无路可去时,有一条小船漂过来。这小船好怪哟,没有船帆,没有桨橹,两边是高高的船帷,黑色呈“V”型,一边有一排白色的坐椅,还没等辛怡决定是不是上船,那小船突然发出一股巨大的引力,“嗖”一下就把辛怡吸了过去。辛怡刚惊魂未定地坐在白色的椅子上,那小船却凌空翻了个个儿,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小船,而是一只水怪的血盆大口!辛怡一声惨叫,翻身坐起,身上的睡衣已被冷汗湿透。
许非同揉揉惺忪的睡眼,把辛怡揽进怀里,他知道辛怡一定是噩梦不断,他不敢再睡了,惟恐睡梦中的辛怡会一跃而起,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天边放亮时,才合了合眼。
早晨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表,快九点了。辛怡已经醒了,她两眼瞅着天花板,目光凄楚而无助,仿佛一个就要被滔天巨浪吞噬的泳者,身边却连一根稻草也没有。
许非同从来没有看见辛怡有过这种眼神,他不由心里一激灵,忙坐起来倚在床头说:“辛怡,我想了一宿儿,没有只跌不涨的股市,既然已经缩水这么多了,咱们只能死扛,反正也不等钱用。”
辛怡扭过头,眼眶中噙满了泪水:“非同,等不及了,石羽已经叫我交接工作,他让我到办公室搞杂务,不让我做出纳了。”
“不当出纳就不当出纳吧。”许非同因为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感到特别突然,“干杂务还少操点心呢,有什么大不了的,别这么想不开。”
“非同,”辛怡坐起来,望着丈夫,脸上强露出一丝笑容。因为笑,她眼角细碎的皱纹尽显无遗,一夜之间竟如不规则的刀刻。她的脸因而也愈发憔悴和沧桑,如暮色弥漫的傍晚,有些肃穆,又有些凄凉:“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见妻子欲言又止,许非同警觉地盯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
“你身体不好,听了不要着急。”辛怡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我先后两次把公司的四百万公款全买了股票!”
“什么?”许非同像被蝎子蜇了一般发出一声惊叫,四百万,连他们的五十万,就是四百五十万,现在已经缩水六成,也就是说只剩了百十来万,把自己的全部家当搭上,还有三百多万的窟窿补不上!况且,昨天已有大笔卖单封死了跌停板,想卖也卖不出去了。“你,你疯了吗?”许非同一抬手狠狠扇了辛怡一个嘴巴,“你这个混蛋!你知道吗?贪污十万就是大案,四百万,够挨枪子儿的罪过了。”
辛怡捂着脸呜呜的哭出了声:“你不是说凤凰科技一个月能翻一番吗?我只是想挪用一个月,赚了钱就把公款还上,没想到那个小妖精,她害得咱们家破人亡!”
第二次挪用公司账上的二百万资金时,辛怡确实犹豫再三,石羽已让她将这笔钱作为应付账款汇出,拖延搪塞一下,也不能超过一个礼拜。如果一旦短期内不能抽身,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不过,小雨留给她的印象不错,加上消息又源于金戈,辛怡便觉得奇迹有可能发生。她已经不寄希望凤凰科技上涨百分之百了;公司的那笔货款很快就要用,即便凤凰科技过上一两个月能翻番,她也等不及了。她必须抓住这几天的机会从股市抽身,再入市二百万,只要能反弹百分之二三十,所有的损失就基本打回来了。凤凰科技已经下跌了百分之五十,纯从技术图形上看,也该有个反弹了!况且,小雨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庄家拉升前的最后一次洗盘吗?辛怡万万也没有想到,她第二次大举买入凤凰科技的时候,庄家已经在不计成本地出货,这哪是拉升前的最后一次洗盘,分明是股票暴跌前的最后一次逃命机会!她不但没有夺路而逃,反而伸着脖子把脑袋送进了人家拴好的绞索里!
许非同脑海里已是一片空白。他盘腿坐着,掏出香烟叼在嘴上,因为手抖得厉害,怎么也打不着火。他扔了打火机,把烟从嘴上拿下来,下意识地掐成两截儿,用拇指和食指捻成碎末。烟末从他的指缝间纷纷落下,在他的脚旁堆成了两个小坟头儿。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你。”辛怡反而安静下来,她把散落到额前的一缕头发拢向耳后,侧身下床穿鞋。
“都这时候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许非同的大脑重又启动,“我马上去见石羽说明情况,求求他通融一段时间,一旦反弹马上平仓,争取少损失一些,剩下的窟窿咱们砸锅卖铁、求亲告友也给补上。”
“来不及了。”辛怡已经穿好鞋,她走进卫生间,对着墙上的镜子端详着自己憔悴的面容,凄楚地说,“电视上已经说了,中国股市已经由牛转熊,所有技术指标都已走坏,明显进入了一条下降通道,恐怕几年都甭想解套了!”她没有说出和金戈见面的情况,她怕许非同承受不了,毕竟许非同还心存一线希望,她不忍心把他的最后一点企盼也毁灭。她不愿意在记忆的胶片上,许非同最终留给她一个沮丧、痛苦、无奈和绝望的影像。她长出了一口气,沾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着自己的脸,“我今天不上班了,一会儿去看看彤彤。”
见许非同呆呆地没有反映,辛怡从手包里拿出一盒蜂胶说:“昨天给你买的,忘了给你了。每天吃两粒,能调节血脂,软化血管,对中年人很有好处,以后别忘了吃。”
许非同接过来,随手放在桌子上。他的脑海已经被凤凰科技堵塞了,容不下别的想法。
“非同,你相信前世今生吗?”辛怡望着许非同,目光中充满依恋。
许非同随口说:“玄学家相信有今生来世。他们认为前世、今生甚至来世都有因果关系,所谓: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哎,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昨天晚上我睡不着觉,想起了听别人讲过的一件事。”
第六部分第67节 男人下跪(3)
辛怡的神态平和了许多,语气也静如止水,与昨天晚上的暴躁、惊惧判若两人。许非同见状心里略微踏实了一点。
“说有一个人到外地旅游,住在郊外的一个旅馆。半夜突然听到门外有铃铛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