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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右边一步是地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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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第12节 冲突一触即发(2)

    辛怡换好拖鞋,小心翼翼地望望丈夫。    
    许非同依旧双眉紧锁、脸色铁青,不光是股市暴跌让他愤怒不已,晚报四版的一条“豆腐干”更让他烦躁。那是一行小四号黑体字的标题:朱丹个人油画展今日在中国美术馆举行。朱丹?因为四门功课不及格连学位都没拿上,许非同在油画界小有名气的时候,他还在电影院给人家画电影广告呢!这刚几年啊,居然也在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了,这让许非同实在是难以忍受!巨大的失落感仿佛是一排排浊浪,把他抛向半空,又摔入谷底,令他窒息得喘不过气来。全是因为股票,如果“五•;一九”行情之后,辛怡能听他的劝告抽身股市,能有今天吗?许非同烦躁地在头上抓了一把,然后把右拳伸到自己的眼前慢慢张开,指缝间竟稀稀落落沾着几十根落发!他想起了石羽刚才说的话……    
    “你回来了?”辛怡主动地搭讪着,讨好地说:“我买了你爱吃的黄花鱼,你看,是清蒸,还是红烧?”    
    许非同把晚报猛地往沙发上一扔,望着辛怡问了一句:“你那三个小红兵呢?”    
    辛怡自知理亏,今天这一跌,账面上又亏损了一万多块钱,为此,她也熬心了半天。她本想检讨自己两句,不想,因为心里窝着火儿,话一出口就变了味儿:    
    “谁能对股市预见得那么准,昨天,严伟成不是还在电视上说要有一拨大级别反弹行情吗?”    
    许非同很生气。他觉得辛怡在这里偷换了概念,于是厉声说道:    
    “谁要求你对股市预见得那么准了?事实是你对股市的预见十次有九次半不准!失误了就要正视,找出经验教训,这样才有可能避免再一次失误,而你,每一次失误后都会找出十条应当失误的理由,所以,你会把同一个错误犯上十次!”    
    “我怎么把同一个错误犯上十次了?”    
    “青山纸业,你高位被套,是听了严伟成的吧?万家乐,你在头部买进,之后一路下跌,不还是听了严伟成的吗?”    
    辛怡一时无话可说。    
    听了严伟成的话,屡买屡赔,不听严伟成的话不是依然赚不到钱吗?有人说,中国股市是不买不套,少买少套,多买多套,她开始还不以为然,事实证明说得那叫一个准!而且每一次国家有重大利好政策出台的时候,股市都是一个短暂的冲高后马上掉头向下,一路狂跌。就说青山纸业吧,她买进后股价重心开始下移,她本打算割肉出局,可是见证券报发了一篇文章,说国际新闻纸价格连续上涨,纸业板块将有不俗的表现。她想,证券报是官方媒体,代表国家说话的,所以不但没有止损出局,还在所谓低位补了仓,想摊平一下持仓成本。没成想,它只是在那里构筑了一个短暂的平台,股价又破位下行!证券分析师的话不能听,报纸电视的话不能听,听许非同的吧,他一介书生,既不懂技术又不了解基本面,听他的不是盲人骑瞎马吗?可偏偏许非同十次预测有九次都对了。对了的她一概没听,惟一错了的那次她保险照方抓药,没有一点贪污。比如,三毛B股他们六毛美金买进去了,之后股价一路下行,许非同说这张票他不看好,叫她止损出局。辛怡想,这是一只小盘袖珍股,又是上海本地的企业,其所在的缝纫机行业景气度也很底,很可能被重组。而重组是股市永恒的炒作题材。于是坚决不出,结果这张票一路下跌到五毛多钱,辛怡从技术图形上判断,它已经跌到位了,没想到公司公布了业绩预亏的公报,股价应声而落,一下子跌到了三毛多钱。许非同急了,说六毛多叫你卖你不卖,现在还剩了三毛多!技术面和基本面都完蛋了,这张票最终退市也未可知。辛怡觉得许非同说的在理,在三毛三的时候将三毛B股全部抛出,没想到公司随后就公布了一个业绩预盈公告,股价随之一路拉升,重新回到了五毛钱的价位。冥冥中,辛怡觉得命运似乎是在和自己作对!她真想退出股市,可是赔了这么多钱又心存不甘!    
    许非同起身踱到电脑旁,打开股票分时图,指着绿色的盘面说:“你看,今天又缩水了一万多,照这个速度,再有两三个月,咱们剩的钱就只够买几瓶矿泉水的了。”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世界上哪有只跌不涨的股市?套住了就等着呗,咱又不着急用钱?”辛怡起身从净水器中接了一杯冰水放到许非同的面前,安慰他说:“你先消消气儿。”    
    “崽卖爷田心不疼!”许非同一把将水杯打落在地,骂道:“等!等!等!上海梅林,二十八元我就让你抛出,你不肯,一路等下来,现在多少钱了?啊?”他把辛怡拽到电脑前,调出上海梅林的K线图,只见那K线图像一条疲惫不堪的绿色长蛇,在三十元高位处掉头,一路委靡不振,盘桓向下。    
    辛怡也急了,股票跌了,她心里也不好受,累了一天回家,没有听到丈夫的一句安慰话,反而和自己摔杯子动手,她猛地一甩被许非同捏痛了的胳膊,大吼一声:    
    “你给我放手!”    
    汪,汪汪!许非同和辛怡争吵的时候,贝贝一直悄悄地蹲在一边观战。在感情上,它自然是倾向辛怡的,但因为许非同不常在家,它对许非同充满敬畏,不敢轻易向他表示敌意,它知道,一旦激怒了男主人不会有好果子吃。眼见许非同和辛怡动了手,贝贝再也不能保持中立了,它像一只威武的斗士,抖动着头,瞪大了眼,冲着许非同一劲儿狂叫。见许非同不理睬,就冲上去叼许非同的裤角,试图把男主人拉开。许非同急了,每次发生冲突,这畜生都毫不掩饰地站在辛怡一边,不问青红皂白,一律为辛怡助战,于是一抬脚将贝贝踢了出去!贝贝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又一骨碌爬起来,弓起前腿做出一副腾扑状。它有些诧异,男主人虽然不像女主人对它呵护有加,也从来没有动过自己一指头啊,怎么这次居然出此狠脚?    
    辛抬过去抱起贝贝冲许非同喊道:“拿贝贝撒气,你算什么能耐?”她心疼地摩挲着贝贝的长毛,拍拍它的脑袋,贝贝不出声了,闭上双眼,享受着辛怡的爱抚。    
    踢了贝贝,许非同也有些后悔。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是靠心灵感应传递信息的,狗更是如此。狗和人在共同生活中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吸引力:超感觉。通过人的各种表情和言语,狗能领会人的各种意思。特别是这种京巴儿,眼下虽然已满大街都是,出身却极高贵。它是地地道道的中国犬种,人们驯养的历史可上溯两千年,在唐朝的文献中已有记载。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京巴为专门的宫廷宠物,即便是达官显贵也不可随便驯养的,被视为中国宫廷中最为神圣的动物,被民间祭拜为神。普通人见了它须行大礼,偷窃该犬将被处以极刑。皇帝驾崩时要用此犬陪葬,因为传说中它是驱除邪恶的圣犬,可以保驾皇帝再返人生。到了清朝,京巴更为慈禧太后所宠爱。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时,为了不使这些小型圣犬落入“异国恶魔”之手,皇家遂下令诛杀这些北京犬,据说,甚解人意的北京犬面对太监们的诛杀,一个个暗自垂泪,不跑不蹿,只有五只侥幸漏网,被英军带回英伦群岛,其中一只送给了维多利亚女王,被命名为“洛蒂”,西方人遂成立“北京犬饲养协会”,专门繁衍驯养北京犬。由于连年战乱,北京犬在中国湮灭无踪,已无从查考,改革开放以后才从西方返还故里,并因为它憨态可掬、血统高贵,且果敢、忠实,很快为北京人所钟爱。    
    许非同见辛怡怀中的贝贝正用哀怨的眼神望着自己,忍不住想去抚慰一下它,无意间又看到了电脑中绿油油的盘面,气便不打一处来,便冲辛怡喝斥道:    
    “我不拿贝贝撒气!但你必须说清楚,再这样下去,咱们的日子没法儿过了!”    
    “不过就不过!”……


第二部分第13节 云里望月(1)

    就在许非同和辛怡几乎动手的时候,春雨潇潇娱乐城的“云里望月”包房里,却是一派温柔祥和的氛围。    
    “人头马”已经喝光了两瓶。身着紫红色缎面旗袍的女服务生正半跪着将托盘中的酒水和干果逐一摆向沙发桌。她的旗袍开叉很高,一蹲,左腿几乎都裸露出来。自称老汉的那个男人眯着眼贪婪地窥视,目光中满是饥渴。一个穿着吊带衫的年轻女孩儿依偎着他,右手勾住他的脖颈,左手倒了一杯“人头马”端到他的嘴边儿,拿腔拿调地说:“老公,看什么呢?馋猫似的。你刚才玩骰子输了,要再罚你一杯呢!”男人恋恋不舍地把目光移开,张嘴让女孩儿把酒灌进去,又目送女服务生的背影出了包房,赞叹一句,这丫头,真是好身材。吊带女孩儿佯作生气地“哼”了一声,给了男人一个光洁的后背。男人便伸出青筋尽现,长着黑黑汗毛的手在她的后背上摩挲。    
    金戈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把酒杯举到眼前,对着灯光缓慢地转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包房里的大灯关了,只有墙上的一盏壁灯亮着,透过酒杯里暗黄色的汁液望过去,幽幽地,如同荒野中的一点磷火。金戈看着看着,竟有了一种置身其中的感觉,仿佛自己不是在一个阔绰的包房里一掷千金,而是在荒郊野地中独行。自从前一段时间他隐隐有了那种疑惑,尔后通过刘胖子的“侦察”逐步得以证实后,这种感觉就如影随形,心中既感到失落与孤独,又常常焦躁得火烧火燎,如同一头受了伤的狮子,一边舔着伤口,一边在等待着报复的机会。他不想直接摊牌,他觉得那样缺少快感,就像一只猫捕获了一只老鼠,一口咬死岂不扫兴?他要把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叫他悔不当初,生不如死!这种想法以前还比较朦胧,刚才看了刘胖子的情报,清晰了许多,如同被显过影的胶片。而且,那一份意外使他的报复欲更为强烈,几乎令他难以自持,如同一粒被催眠的种子,突然被施了魔法苏醒过来,在一瞬间长成了大树。    
    手机突然响了。金戈走出包房摁了接听键,里面是刘胖子的声音:“金大律师,再向你报告一个重要的信息:画家投在股市上的钱全部套牢,缩水已经接近五成!”    
    “准确吗?”    
    “当然。”刘胖子讨好地回答:“我刚才跑了一趟营业所。您知道,自从接了您这单生意后,我就特意在他老婆开户的营业部也开了一个户,他老婆特实诚,他们家那点儿事,三句两句我就套出来了。下午我亲眼看见他老婆正在营业部的电脑前寻死觅活呢!”    
    “知道了。”没等对方再答话,金戈“啪”一声关上手机,推门回到包房。    
    自称老汉的壮年男人正与吊带女郎纠缠在一起,见金戈回来,便问道:    
    “小金子啊,什么电话,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又是哪一个‘美眉’啊?”吊带女郎已经躺在壮年男人的怀里了,她用手勾住壮年男人的脖子,扭过头,柳眉轻轻一挑:“叫她过来一起玩儿嘛!”    
    金戈放下电话,坐进沙发,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口酒回答:“什么‘美眉’,当事人来的,案子的事。”    
    “当事人?”壮年男人直起腰,叉起一块西瓜送进吊带女郎的嘴里,怪怪地问:“24K金?还是18K金?”    
    金戈明白壮年男人的话中所指,忙用恭维的口气说:“汪局长真会开玩笑,比起您来,他们整个儿什么也不是。”    
    “老朽了,岂敢!岂敢?”    
    “又说你老,才五十八岁嘛,根本就不老!”吊带女郎在汪局长的怀里撒着娇,轻轻地在他那肌肉松弛的腮帮子上拍了一下。    
    汪局长心满意足地笑了,他指着金戈说:“你一个人坐着有什么意思,叫妈……噢,妈咪,找个小姐来陪一下嘛!”    
    金戈说:“不劳妈咪了,丽丽,麻烦你看看哪个是靓妹,帮我挑一个来。”    
    丽丽站起身,用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披肩长发,问:“金大律师,你要找个什么样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还是要找一个大波妹?”    
    金戈摆摆手,说:“你知道我的口味儿,挑认真些就是了,不必急着回来,我和你汪叔还有些事情要谈。”    
    “我怎么知道你的口味儿?讨厌!”丽丽佯装恼怒地瞪了一眼金戈,又娇嗔地说,“说多少次了,不是汪叔,是老公!”    
    “对,老公,老公。”金戈见丽丽撅着嘴,屁股一扭一扭地出去后,起身把门关严,回到沙发上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一张五十万的活期存单,密码在存单后写着呢,您收好。”    
    汪局长接过信封,抽出存单看了看又放回去,小心翼翼将信封装进西服的内兜,说:“小金子啊,我就爱跟你这样的人合作,爽快,守信,不贪!”    
    金戈抽出一支中华,点燃,徐徐吐出一口烟雾,说:“这也正是内地人与广东人的区别。”他将头靠在沙发上,四肢伸开,一幅很惬意的样子:“内地人老关注别人挣了多少钱,别人挣钱多了就犯红眼儿病,所以自己就老挣不着钱;广东人呢,则只关注自己拿了多少钱,至于别人挣多少钱和自己无关,所以呢,就财源滚滚。”    
    “可你并不是广东人嘛!”    
    “我却有着广东人的思维方式,不是吗?”金戈直起身,在烟灰缸的边缘轻轻蹭去烟灰,两人四目相对,发出一阵大笑。    
    这个壮年男人姓汪,单名一个海,从北京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到S省财政厅,凭着自己的聪明与才干,一步步从科员熬到了处长的位置,省国资局组建时被调过来升任了副局长。他是放牛娃出身,上数三代没出过一个读书人。到了他这一辈儿,不但上了大学还做了高官,本是心满意足无非分之想的。只是在这个位置上呆得时间久了,了解了太多利用职权鲸吞国有资产的黑幕,而那些当事人只因编织了利益的关系网,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惩处,还平步青云一路高升,心中便不免有些失衡。他没有勇气揭发他们,一张撒在水里的网,能被一条鱼冲破么?你冲它,它会随着水的波动而进退自如,说不定哪一次不小心就会被网眼箍住,即便不死也会被剥掉一层鳞!从一个小小的办事员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所以他采取了明哲保身的策略,遇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把自己牵扯进去就得!工资虽然不高,不是也衣食无虞吗?    
    生活改变了运行的轨道,是缘于家庭的变故。


第二部分第14节 云里望月(2)

    汪海是第一届工农兵大学生,从农村被推荐上大学时二十五岁。因面相老成,处事也有一些章法,被选为系学生会主席。本在家乡已订了婚的汪海,因工作便利认识了小他十岁的现任妻子。妻子是恢复高考后的大学生,俏丽并且高傲,追她的男生如过江之鲫,但从小丧父的妻子偏偏有一点点“恋父情结”,一来二去被老大哥汪海追上了手。毕业后汪海被分到了家乡所在省的财政厅,妻子不愿南迁留在北京。婚后育有一儿,大学毕业后留学到了加拿大。他们的生活虽然没有夕阳斜照、大漠长烟,却也平静恬然、爱意涟涟。可是汪海没想到,四十多岁的女人竟也会红杏出墙,不知什么时候与当年追她,至今独身,已是某房地产公司老总的一个大学同学偶然相遇,并再度摩擦出了爱情的火花,毅然决定要和汪海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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