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1063-受活 >

第39章

1063-受活-第39章

小说: 1063-受活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当儿,断腿猴是一直躲在人群边上不动的,只在那儿看着别人吃,看着别人一冷猛地从哪摸出了钱,那就看见那演一百二十一岁的老拐子,一边趴在水晶棺材上吃喝着,一边又不时儿要低头看一眼水晶棺材的脚地边,看那一刚儿他去水晶棺材下摸钱的处地儿,猴跳儿他就在心里存下疑处了,骂了一句说:“日你奶奶呀!”不知是骂那老拐子叔,还是骂自个,接下就把自个在台上跳刀山、过火海特制的硬底鞋子脱掉了,就从那臭鞋窝中摸出了十几张的百元大票儿,买了馍汤也吃了喝了起来了。    
    吃着和喝着,猴跳儿还不时地四处张望着,不时地把目光落到老拐子叔要不断偷偷瞅着的水晶棺材下的脚地上。    
    厅堂里,是一时儿腾闹起来了,你要两个馍,我要一碗水的唤声从这、从那、从一老天下里叫了出来了。庄人们都拐着瘸着朝纪念堂的门口挤。学着老拐子的话儿说:“就是呀,他妈的,人都饿死了,还要钱干啥!”    
    说:“吃呀,喝呀,吃死喝死也不能饿死、渴死哩。”    
    说:“别说是一百块钱一碗水,就是一千块钱一碗我也不再受这死罪啦。”    
    就满厅堂都是吃馍,喝水的声响了。    
    满厅堂都是朝着窗口递钱的手和胳膊了。    
    日头是闷热黄朗哩。有人一口气喝下一碗水,又把碗和一百块钱朝那窗上递,大声叫着说:“再给我一碗水,再给我一碗水。”    
    有人几口就吞下了一馍,叫着说:“再卖给我一个馍,再卖给我一个馍,我也要那油烙馍!”    
    可是呢,就是这当儿,纪念堂大门上的四个小窗都被推开了。四张圆全人的脸露在那儿了。中间那司机的脸上,没有别旁圆全人那得意的笑容哩,他把头从窗外伸着朝里看了看,扯着他的嗓子大声说:    
    “你们早几天这样还用饿这几天嘛!”    
    他又唤:    
    “对不起你们啦——馍涨价了——八百块钱一个哩,水也涨价了,二百块钱一碗哩。”    
    猛冷地,厅堂里的受活人都一片鸦静了,没了声息呢,像那司机冷猛在一片火上浇下了一桶水。那举着钱要买馍、买水的,有的把胳膊缩了回来了,有的愣怔着,胳膊还举着,钱还在手里边,窗口的圆全人猛地就把他手里的钱给夺走了,她就对着窗口的大声地叫:    
    “你抢我的钱——”    
    “你抢我的钱——”    
    那夺钱的人,就冲着厅堂里朗朗笑着说:“不为了抢钱,谁在这等你们三天三夜呀!”    
    那尖叫就哑然不语了,忙慌慌从门口往后退着了,用手捂着她布衫上缝了口袋的那个处地儿。猴跳儿就又老远看见老拐子本能地又往水晶棺材下边瞅了一眼儿,看见列宁纪念堂满厅堂里的人全都鸦静了,都把目光看着立在那儿的茅枝婆。    
    茅枝婆是始始终终都立在厅堂当央的柱旁的,可槐花已躲闪到一边了,她手里拿着半个馍,端了半碗水,吃喝得香香甜甜,又悄无声息。谁都不知她是啥儿时候从哪儿掏钱买了的,这时正躲墙角里吃,吃着还不停地用她那依然水灵的大眼扭回头来瞅瞅她的外婆、盲姐和儒妹。日头还如原样火烈烈地从窗口照进来,空气中除了原先的浑臭味,眼下多了许多馍香和因了慌张洒在地上的水润气。没有吃完的,还在那儿嚼着他的馍,喝着他的水,可比起其原先,那吃声、喝声却是小到了不能再小了,像生怕被人听到样,像一群老鼠、雀子在偷着样。没有从那窗口买到馍、水的,在厅堂里苦哀哀地望着茅枝婆,像望着她就立马会有吃的和喝的,都一满脸的灰黄的后悔,如错失了活着的机口样,像立马要饿死、渴死样,个个都软绵绵地瘫坐在墙根儿下,看一会茅枝婆,看一会窗口上圆全人的脸,把头钩了下去了。    
    事情是从这儿又一冷猛地变化了,窗里的那几张圆全人的脸上,都挂着赖赖的笑。从那些脸边透过来的日光是炽白金黄的,刺着受活人的眼。那日头悬在圆全人的头顶上,他们也都是了满头满脸的白汗儿,都把布衫、褂子脱下了,每个人大裸的肩膀都红亮堂堂如涂抹了黑红的油。他们的组领司机是还依旧站在中央的一把梯子上,把脸闪在中间的窗口上,依旧在声大气粗、又不慌不忙地对着里边说:    
    “我知道你们好多人身上都还藏了好多的钱。出演一场每个人都有一把、两把椅子钱,这半年不知道你们挣了多少哩。别人偷走的也不过三分之二、三分之一哩,眼下我对你们实说了吧,你们就是给我十万、八万块钱我也不再要了呢,我就守在这儿卖馍卖水哩。水又涨价了,三百块钱一碗水。馍也涨价了,一千块钱一个馍。想吃了还有咸菜哩。咸菜便宜呢。只要二百块钱就够了。”    
    又说道:    
    “要还是不要吧,要了就是这个价,不要等到明儿怕还要涨价哩。”    
    再望了茅枝婆一眼说:“我是外面圆全人的领头儿,你是里边残缺人的领头儿。我知道你经了许多世事哩,过的桥比我走了的路还长几百里,这时候你可千万别糊涂,别在屋里受了罪,到末了钱还没落下。”    
    盯住茅枝婆的脸:    
    “就这价,馍和水你们还要不要?”    
    又盯住茅枝婆的眼:“要还是不要呀?对不起你了茅枝婆,不要这馍我又涨价了,一个蒸馍一千二百块,水也涨价了,一碗水五百块钱啦,一袋儿咸菜三百块钱啦,就是这价钱,要饿死你们就不买。想想吧,我下去歇晌③啦,想通了让他们喊叫我。”


第十一卷 花儿夏天绕过冬、春到来了(7)

    厅堂又回到了其原先的死静了。没喝完水、汤的,压着嗓儿几口就喝咽下去了,只有空碗放在脚边上;没吃完蒸馍、烙馍的,不知是把馍都吃了,还是藏了起来了。总之呢,受活人又一老彻地安静下来了。窗口那儿恢复了原样了。那组领抢劫的司机,他说完了涨价的话,最后对着受活人,在窗口笑了笑,让他的人都从窗前下去说:“喂,茅枝婆,你劝劝受活人,要买早些买,再不买过一会惹我生气了,我还要打着滚儿、翻着番儿涨价呢。”    
    然后哦,他就从那窗口消失了。    
    厅堂里呢,就又彻底地落陷到原先墓样的静寂里了。受活人,就陆陆续续地,都又从厅堂回到他们睡的耳房里边了。到耳房都躺着或坐着,像在等着死一样,或等着门外的圆全人会一冷猛地把门打开来,让他们活着出去还都带着他们身上的钱。    
    猴跳儿没有回到耳房里去。他看见老拐子从水晶棺旁离开时,又弯腰在水晶棺下摸了摸,不知是从那摸走了啥,还是又往那儿放了啥。猴跳儿他决计儿也要去那水晶棺材下边摸一摸,就先自去茅厕立站一会儿,像尿了一泡尿,待从茅厕出来后,看厅堂里空无一人了,都到耳房里自个的铺上躺着、坐着了,连茅枝婆也一手拦着盲桐花,一手拦着四蛾子,三个人坐在铺头上,自个儿把头仰在墙上闭着眼。    
    安静哩,死静哩,连屋里飞着的尘灰的响声都能听到呢。    
    这时候,断腿猴就从茅厕走出来,去那水晶棺材靠里的下脸那儿贼偷着摸了摸。水晶棺材是摆在大理石的台上的,台上有两根石杠儿抬着水晶棺,棺材下除了落着一层儿灰,别的并没啥儿呢。不消说,老拐子的钱原来是放在棺下的,可一刚儿,他把那钱全都摸走了,只把尘灰儿留下了。断腿猴有些扫兴着,有些恨自个儿一刚儿往这看得太多了,准是被老拐子发现了。    
    他把手从棺材下边抽出来,将一手灰抹在水晶棺材上,心冷着,却又死不了心,就瞅瞅各个耳房屋门口,又趴在脚地上往棺材底下看。这一看,他不光看见灰地上有三处老拐子放过钱包的长方印痕儿,都在大理石台上那担着水晶棺的石杠儿旁,还看见水晶棺下的台面正中间,有半本书大的一个黑洞儿,像铺那水晶棺下席似的台地时,那儿忘铺了一小块儿大理石。    
    他狠着劲儿趴在脚地上,把手伸到了那半本书似的黑洞里。不知晓他自个在那黑洞摸到了哪,按了啥儿呢,忽然地,忽然他脚下踩着的两块大理石,竟沉缓缓地往地下沉去了,相跟着,不等他灵醒生发了啥儿事,那两块一尺见方的大理石,沉下去了几寸深,又往两侧沉缓缓地挪了过去了。    
    脚地上出现了一个深黑黑的洞。    
    他被吓得坐在了脚地上。    
    看着面前水晶棺下靠里二尺长、一尺宽的洞口儿。他知晓刚才他把手伸进棺材下的黑洞里时,是触着了这洞口的一个机巧了。厅堂里空无一人哩。各耳房门口也空无一人哩。厅堂门上的窗口那儿也空无一人哩。断腿猴的手上出了两手心儿汗,他的脸成了苍白色。借着从列宁水晶棺里透过的光,从脚下尺宽倍长的方口望下去,他惊异地看清了列宁水晶棺的下面还有一个地坑儿。那坑儿比上边的大理石台脸小一点,有着五尺儿宽,八九尺儿长,三尺多的深。坑池子壁也都是大理石砖砌成的,乳白色,像坑池子墙上挂了白绸一样呢。就在那乳白的地坑池儿里,竟还又摆了一副水晶棺材哩,和上面列宁的水晶棺材一模样,也许哪儿大一些,也许哪儿小一些。可大模样是一个模样儿。这地坑儿里的另一副水晶棺,把断腿猴惊吓得出了一满脸的汗。因为他的腿就垂在坑儿里,他觉得他的双腿又寒又凉,又有些抽筋似的麻,有些哆嗦哩。他想立马把双腿从那地坑里抽出来,可坑里像有啥儿拽着了他的腿,让他用不上力气呢。他就钩着头儿往那地坑里看,就听见从身后纪念堂窗里透进的偏西的日光鲜红亮亮地落在列宁的水晶棺材上,把水晶棺照成了的淡红色,像那水晶棺是粉红的玛瑙做制成了的。接下来,那柔柔的光亮折着照到地坑里的水晶棺材上,地坑里的水晶棺就成了墨玉的颜色了,一样的发亮哩,却是那亮光沉得很,混沌着,像墨玉落进了水里样。这当儿,这一瞬儿间,断腿猴看清了地坑里的水晶棺盖上,竟有一竖行儿字,亮黄色,不发光,却是鲜明哩。每个字都如碗口那么大,从棺盖的大头排下去,每个间隔有几指儿宽,是隶体,横窄竖宽,鼓出棺面一树皮儿厚。    
    字是镶在棺盖上边的,共九个,断腿猴从第一个慢慢朝最后一个拾豆儿样认下去。那九个字竟然是:    
    柳鹰雀同志永垂不朽    
    断腿猴有些惘然了,不知所措了。他冷猛地明白原来这地坑里的水晶棺,竟是柳县长为自己准备的棺材哩。可他不明白,柳县长为啥活着就要为自己准备棺材了,还是水晶棺,还要摆在列宁纪念堂的厅堂哩,和那叫列宁的大人物的棺材摆在一处儿。他盯着地坑里柳县长的水晶棺,盯着那棺盖上的九个字,等不到他往更远更深的处地儿想。那九个镶鼓的隶字黄亮亮的颜色把他吸引了。不发光,却是黄亮堂堂的凸在地坑灰昏的光色里,如一排九个躲在云后的日头呢。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那九个字,盯着那字的颜色儿,想那字是啥儿做制成了的,自然哩,若了那字儿是黄铜,在潮湿的地坑不久它就会有了铜锈的,然而哦,那字在潮湿的地坑里却依旧鲜黄着,如日头躲在云后面,那它能是啥儿做制呢?    
    断腿猴想到金子了。    
    想到了那字是镶上去的金子时,断腿猴落在地坑里那双腿上的寒气立马消散了。有一股热烫烫的血水儿从地坑沿着他的双腿往他的头上涌。一刻、一瞬儿地工夫都没耽误呢,他果真像猴儿样滑进了地坑里边了,弯着腰,在那字上摸了摸,就疯抢一样去那棺盖上抓着、掰着那镶上去的字。可那字的每一画,都如钉在了棺盖上,加了他的手上出满了汗,从第一个抓着、掰着、拽着的“柳”字起,直到末一个“朽”字终,他没有从那九个字上弄下一笔一画儿。    
    厅堂里,空气流着的声响在地坑里是天大天大的嗡嗡哩,像有一股地下河在断腿猴的脚下、身边流动呢。他立着,直起腰,头像撞在墙上一样撞在了头顶列宁的水晶棺的棺底上,冬一下,把自己惊得浑身上下也都是了汗水了。他想尿,像半年前他第一次在双槐戏台上出演一样想要尿在裤子上。    
    可他忍住了。他没有让尿从身上挤出来,又开始胡乱地去那九个字上死死地拽拽这一撇,拉拉那一横,他就在“永垂不朽”那“朽”字的“木”字上掰下了一点了,指甲壳儿那么大,是食指的手指肚儿形状哩,果真真的是和杨树皮儿一样厚。就这么小小一块儿,捏在他手里,试着掂了掂,他觉得那一个点儿把他手心里的肉压得落陷了,像他手里提了一个铁锤那么沉。    
    那字儿,果真真的是金子做的呢。    
    竟然是金条儿做制成的横竖撇捺在柳县长的水晶棺盖上镶出的九个字:    
    柳鹰雀同志永垂不朽    
    猜料了那字是真的金子时,在地坑里愣一会,又试着去扒去抓别的字。连一笔半画也没弄下来,他便啥儿也不再想了呢,立马从那地坑里边爬了出来了。立马又去那两块大理石砖豁口的处地摸了摸,按了按。他不知道他是按了啥儿机巧了,那机巧处像有一根树枝顶了他的手,他便用力把顶了他手的树枝似的东西往里按,往左掰,往右挪,那两块大理石砖,就在他的掰挪中,又轻声吱吱地响着把地坑儿重又盖上了。    
    这当儿,断腿猴真的觉得自己尿到裤上了。两腿间的一片湿裤儿,像水浸的一片沙石样磨在了他腿上。    
    看看死静的纪念堂的大厅里,立马着,他轻脚儿瘸到了茅厕里,解开裤,却只尿出了几滴儿。三天来,他就一刚儿喝那半碗水。他只是急兴兴地想要尿,却是没有尿出来。身上那一星儿的水分都在地坑儿里尿到他的裤上了。


第十一卷 花儿夏天绕过冬、春到来了(8)

    尿了几滴儿,像憋了几天的尿都一股脑儿放了出来一样畅快哩,受活哩。他就直直地竖在茅厕里,没有系裤子,把两个肩膀朝后扩了扩,把胳膊往半空扬了扬。这个当儿里,他在茅厕里就听到纪念堂门上的窗口那儿又有人朝着里边大声地叫着了。叫着唤着说:    
    “喂——你们都出来。受活的人,你们都出来,我大哥要给你们开个会,有话要给你们说说哩。”    
    像是有人出来了,唤着的又在那儿说:    
    “你回去让茅枝婆们都出来,我大哥要给你们受活人开个会,听话了就把你们全都放了呢。”    
    过了一阵儿,断腿猴就听到了许多的脚步声。他从茅厕走出来,就见了庄人们都正从耳房往外走,跟在茅枝婆的身后边,在厅堂里立了一大片,没有一个往水晶棺材那儿多瞅一眼哩,连老拐子都没有再往那儿看一眼。窗口外还是那四张儿圆全人的脸。有一个的脸上还依样儿挂了轻蔑蔑的笑,有一个的脸上变成了铁青的颜色了。那被叫成大哥的开车的司机是一脸平静的,依样儿立在窗口的中间处地儿,朝着厅堂里瞟了瞟,就把目光落在茅枝婆的身上了。他说:    
    “喂——受活的人——茅枝婆——你们都听着,我实话给你们说了吧,我们在外边等的不再耐烦了。天热了,都想回家了。不消说,你们比我们还想回家哩,想回受活过那自在受活的日子呢。都想回家都实在一些吧,你们都是一老完全的残疾哩,过自在受活的日子是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