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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2006[1].06-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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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孩子。这个万丽君,就因为家里有点钱,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学校分明不准学生化妆,她偏偏又抹眼影又搽胭脂,还把头发烫成高粱红,剪成碎发式,我当教师的时候,批评过她两回,她并没往心里去;谁知道她还抽烟呢,还因为别人的身材和发质比自己好,就动手打人呢!打了人不说,还命令人家不许吃苹果,每天必须吃两份肥肉!一个刚满十七岁的女孩子,怎么霸道成这样?我越想越生气,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伐,打算回去狠狠地克她一顿,也让她知道这里是学校,不是她胡作非为的地方。 
   
  佩兰一见我就说,万丽君不见了,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我问万丽君吃饭没有,佩兰说,我把碗递到她面前,她就是不接,一直坐在那里流眼泪。佩兰指了指客厅角落里的独座沙发。你知道她是抹了胭脂的,佩兰说,眼泪没流多久,脸上就像猫抓了一样,怪可怜的。我也觉得她可怜,对她的气消了大半。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做了错事,到底害怕了。我想她可能老也等不到我回来,肚子又饿了,就不辞而别吃饭去了,因此并没过多在意。 
  佩兰去为我热饭菜的时候,到底开始抱怨了。我知道她迟早会抱怨的。她把微波炉打开,微波炉的嗡嗡声就和她的抱怨声一同传了过来:孙老师才是班主任,他为啥不把万丽君带到家里去躲?我走过去解释说,孙老师是把学生的伙食费连同班费一起收的,李秋她爸知道,我怕他在教室找不到人,就去孙老师家找。你的心真好,佩兰说。微波炉转完了,发出当的一声响,好像为她的话打了个感叹号。我三扒两下把饭吃完,就抱起摇篮里的狗狗。狗狗不是狗,而是我三个月大的儿子。狗狗这乳名是我母亲取的,我老家在大巴山乡下,乡下人的逻辑是,孩子的乳名越贱越好养。其实我母亲并不是利用通常的逻辑,她是由佩兰而担忧孩子的未来。佩兰的父亲是矿务局权力很重的副局长,不论在局机关,还是各大矿区和学校,人们都习惯叫他“江铁腕”,但“江铁腕”并不快乐,因为他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妻子,三岁得了小儿麻痹症,右腿比左腿短,而且细,走起路来跛得十分厉害。 
  狗狗早就会笑了。有人说,男人是在孩子第一次朝他笑的时候找到当父亲的感觉,这话说得真好。孩子的笑里隐藏着父亲的全部光荣。狗狗无牙的嘴刚刚合拢,又再一次咧开腮帮,笑得咯咯咯的。他那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他为啥那么快乐?他大概什么也没想,他快乐只是因为他单纯。 
  我把狗狗放进摇篮里,他又咧开了嘴,但这回不是笑,而是哭。佩兰正在洗我的碗筷,听到哭声,她说咋啦?我没回话,佩兰就油着手跑出来,看见我站在一旁发愣,很不高兴地说,还有四十分钟才上班,你多抱他一会儿不行?我说有点急事,我先走了。佩兰一面进厨房去,一面嘀咕,人家当教务主任的时候,没那么多急事,就你黄开亮有急事。我心里沉甸甸的,没说什么,出门找孙老师去了。 
  孙老师住在这幢楼背后的五层上,两幢楼之间隔着一个花园。花园两头的铁门都锁着,铁门上锈迹斑斑,仿佛从来就没人进去过;里面长满了花草和藤蔓,类同于鲁迅先生笔下的百草园。杂草丛中埋伏着数不尽的昆虫,月朗星稀之夜,昆虫们就像不知疲倦的歌手。因为佩兰的腿不好,学校给我们分了底楼,很多个夜晚,我都是在昆虫的歌声中入睡。 
  敲门之前,我很紧张。我怕看见令人尴尬的场面。万一孙老师也像有些老师一样,不仅给学生卖饭,还卖给学生烟酒,我该如何处理?孙老师家相当困难,他爱人当了一辈子家属,大儿子在农村,患有间隙性精神病,结婚之后,大儿媳妇常常怂恿丈夫进城找父亲要钱,不给钱就离婚;真的离了婚,大儿子就更没个着落了,因此只要大儿子来,孙老师多多少少都要给他一些,手里没有,借也要借来给他。可最恼人的是,大儿子有好几次都在路上发了病,他把钱摸出来,或者撕烂,或者当纸一样扔出车窗;他的家在宣汉县,从新州至宣汉,公路都傍河而行,钱扔出车窗,就飘进滚滚波涛里去了。当他回了家,清醒过来,才发现没有钱,也想不起父亲曾给过他钱,媳妇就以为公公拒绝给,怒气冲冲地命令丈夫再次进城,说还拿不到钱,我就当真离婚了!大儿子只好又去车站。开食店之前,孙老师家炒菜,油壶是他自己特制的木盖,油出来时是往下滴,而不是往外倾。 
  可是无论多么困难,也不该卖给学生烟酒。 
  孙老师本人来开了门。他的脖子上挂着一领陈旧的蓝布围裙,围裙很长,一直拖到脚脖子上。这让我想起小时候见到过的杀猪匠。看见是我,孙老师愣了一下,随即将围裙取下来,邀我进屋。屋子里一片狼藉,圆桌上和磨石地板上,到处都是混合着辣椒的饭渣。只是不见一个学生了。孙老师的爱人本是农民,生了一儿一女之后才随孙老师进城的,在城里过了几十年,还是没改农民的习性,既拘谨又热情,她用拖把很快清扫出一块地方,搭张凳子请我坐。孙老师进里屋去了,拿出他对万丽君的询问记录。万丽君说的,跟李秋的父亲说的差不多,就连踩烂了李秋几个苹果也说清楚了。我看完了,孙老师说,黄主任,万丽君带那几个男生去吃饭的时候,并没来我家里,他们是到别的地方打牙祭。我从来不卖给学生烟酒。他爱人接口说,我们不做那些事,那是缺德事。 
  可是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我关心的是万丽君是否到孙老师家来吃饭了。孙老师说没来啊,她不是一直在你家里吗?我说在我回家之前,她溜了。 
  可能是回寝室去了,孙老师说。 
  但愿是这样……我说,李秋转学了。她爸非要立即转学不可,我知道你忙,就没把你叫到办公室商量。 
  孙老师的后脑勺像挨了一棒,左眼上的眼袋不停地跳动。她爸呢? 
  已经走了。 
  我还该退她的钱呢,孙老师说,她的伙食费交了半年,还有三个月没吃呢。    

2007…4…16 5:14:52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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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阵子吧,她肯定还要来学校办些手续,到时候你再给她。我们现在去宿舍看看万丽君。 
  孙老师换了件外套,跟我走了。 
  下楼的时候,很多家的门都敞开着,正在打扫屋子。只有在饮食店前才能闻到的气味,扑鼻而来。那些气味虫子一样在楼道上飞舞,一条一条地钻进了我的鼻孔。我打了几声响亮的喷嚏,惹得屋里的人伸出头来看。那些人既有教师家属,也有教师本人。他们都跟孙老师在家时一样,脖子上挂着一领长长的围裙。有几个教师跟我打招呼,说黄主任今天咋这么好的兴致?又看看我身后的孙老师,开玩笑说,未必黄主任也在孙老师家搭伙? 
  我和孙老师都只是胡乱地应了一声,就快步下楼。我觉得是谁在背后推我,甚至用刀扎我,催促我赶快逃离这些气味。 
  学校只有一幢学生宿舍楼,共六层,上面三层住女生,下面三层住男生。万丽君住在四楼。她不在。她自己寝室没有,别的寝室也没有。 
  从楼上下来,我问守门的洪师傅是否看到过万丽君。万丽君是一个特殊的学生,不仅是她的装扮,还因为她会跳舞,是很时髦的街舞,以往学校搞文艺晚会,万丽君不下五次上台跳过街舞,那连续不断的一抽一抽的动作,使台下的观众也禁不住抽筋,所以大家都把它叫抽筋舞;这学校会跳抽筋舞的学生不少,但万丽君跳得最好。因为特殊,许多职员都认识她。洪师傅说,今天早晨我看到过她,过后就没见她的影子了。洪师傅工作特别认真,每一个进出宿舍楼的人,都要过他的眼,而且被他记在心里,只要他说没看见万丽君,证明万丽君的确没回寝室了。 
  我问孙老师询问万丽君的时候对她说了些什么,孙老师说,我只是告诉她李秋伤得很重,住进了医院,要花很多钱治疗;我说你家里不是很有钱吗,就告诉你爹妈,让他们准备一大笔钱,别的我就没说啥了。 
  我们正走到宿舍楼外的大操场上,洪师傅跟了出来,用他精瘦而有力的手拉住我说,黄主任,我感冒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沙哑得可怕,但这并不能证明他感冒了。据说他年轻时能唱川剧高腔,来这学校守了几十年门,声音就哑了。那是吼学生吼哑的。我说你感冒了就向张主任请假吧。职工这一块儿,也归张主任管。可是洪师傅还是不放我,他说黄主任啦,这学校的学生已经坏得连一个老人也不知道怜惜了,有些男生半夜起来上了厕所,哪怕住在楼上的,也不辞劳苦跑到底楼来,大叫几声:老洪!老洪!我懵里懵懂的,以为是李校长叫我呢,马上开灯起床。等我起了床,一个鬼影子也没有!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被这么折腾几次,感冒就是这样得来的;这些情况我也给张主任反映过,张主任说,你碰了几次钉子,未必还要往墙上撞?他的意思是叫我不起来。可不起来行吗?万一真的是李校长有急事找我,或者你们哪个领导有急事找我,我还敢大模大样地赖在床上不起来? 
  由于心里有事,加上不好把手伸到张主任的领地,我只能敷衍洪师傅几句了事。 
  大操场就是足球场,怕造成意外伤害学校不好说话,同时也怕足球砸烂了宿舍楼的玻璃,便严禁学生踢球,操场上的野草没过膝盖。站在野草丛中,我问孙老师,你知道万丽君昨天带人到哪家吃饭的?孙老师望了望正南方向,小声说,万丽君说是张主任家里,我在记录上都没敢写。我吃了一惊,难道张主任家也卖给学生烟?孙老师不言声,又望了望正南方向。那边是另一幢教职工宿舍,紧邻河边,就是川东北有名的巴河;张主任住二楼,我们站着的地方,正好可以望见他家的阳台。张主任刚好站在阳台上,背向着我们收拾东西。他的块头很大,肩膀很宽,虽然是快上五十的人,但走路地动山摇的。 
  我说孙老师,你去张主任家看看,我去办公室等你,如果万丽君在他家里,一切都好办,万一没在,我们得赶快和她家里联系。 
  孙老师进我办公室的时候,显得灰头土脑。万丽君没在,他说,张主任朝我发火,说你班上的学生不都被你揽到家里消费了吗,到我这里找什么万丽君? 
  谁都不清楚万丽君家的电话,只知道她是清河煤矿的人。新州矿务局下辖八个煤矿和局一中这所直属学校,局机关和局一中在城里,机关在老城,一中在新城,彼此隔河相望;八个煤矿都在山区,清河是最远的一家,坐汽车需四个多小时,当老师的时候,我去那矿上开过家长会,但那时我没教现在的高二(5)班,因此没见过万丽君的家长。孙老师拿来学生登记簿,说万丽君只写了她母亲的名字,并没落具体部门。 
  只好给矿上打电话了。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绕来绕去说了老半天,她才恍然大悟似的,哦,你是说万丽君的妈呀,她没单位,家里也没装电话。我说她爸呢?对方有些疑惑了,她说你到底是不是万丽君的老师哟,我说怎么不是呢,平白无故我冒充人家的老师干什么?你既然是她老师,为啥对学生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要是对方能看到我,就会知道什么叫无地自容。我以近乎低三下四的语气说,你批评得对,可是现在……我们需要立即找到她家长。对方见我这么客气,和缓而沉痛地说,万丽君五岁的时候,她爸妈就离婚了,离了婚她爸就走了,早就不在矿上了,十多年来鬼影子都没见到过一个,前妻不管也就算了,万丽君是他女儿,他该不该管?可他也从来没管过,不要说拿一分钱,连一声问候也没有。我一时语塞,是这样吗……那麻烦你帮我找一下她妈吧。对方说我可没那份闲工夫,她住在很远的一间平房里,天黑透前是见不到她的,她不是在矸石山上刨煤渣,就是到处捡垃圾,去哪里找啊? 
  我脊背发凉。万丽君的家庭是这个样子?她哪来的钱买化妆品?哪来的钱请客? 
  我问孙老师,万丽君在市里有没有亲戚?好像没有,孙老师说。孙老师垂着头。他理的是板寸头,那些银白的发根,像撒在头上的盐。 
  马上去清河,我说,我们一块儿去。 
  孙老师抬头看了我几眼,善意地提醒我,黄主任,学生打架、逃学、出走这些犯纪律的事情,该张主任管。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捶着桌子,大声说,学校出了这样丢脸的事,不仅张主任该管,我该管,每一个当教师的都有责任管! 
  孙老师诺诺连声地退出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说,黄主任,我去办公室把东西收拾一下,马上就下来。 
  我闭上眼睛。强烈的阳光并没完全从我眼里撤出,它们像金黄色的蝌蚪,在不远处游来游去,但无法照亮我的内心。我为什么要朝孙老师发火呢,他说的是对的,在这所学校里,每个领导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张主任之所以看我不舒服,就因为我把他从以前的势力范围里挤出去了,挤到一个更小的圈子里去了。教务处可以管教师,更重要的是可以招生;在学校,有了招生权就有了最根本的权力。正因为这样,许多学校的政教处形同虚设,尽管政教处肩负着管理学生思想品德的重任,但学生出了事,惹了麻烦,家长大都是把电话打到教务处来。 
   
  隔壁传来李校长开门的声音,我起身去向他请示。虽然很希望亲自去看看万丽君的家,但还是有所顾虑,把情况反映后,我说,我已经给孙老师讲了,让他去一趟清河。你不去?李校长问我。又说,孙老师那人,软沓沓的,我怕他有些事处理不下来。我说这事该张主任管。李校长将两个拳头靠在脸上,把肥硕的腮帮按出两个大坑,眼睛也鼓了出来。他是标准的汉人,但他的瞳孔却蓝幽幽的。他把拳头取下来后,说黄主任,还是你去吧。虽然我当了快六十天主任,但至今对黄主任这个称呼还是很不习惯,尤其是李校长这样叫我的时候。李校长是接近退休的人了,以前都叫我小黄的。 
  我说,你让我去,我当然不能推辞,只是张主任那里要解释一下。 
  李校长断然地说,解释啥呀,反正都是干工作,派谁去不派谁去,我这当校长的说了还不算数?再说学校又没车,去那地方的班车只在上午才有一趟,煤车倒是可以找,但也不一定将就,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跟局里联系,让他们派车送一下。跟局里联系就靠你了,连我都没那么大的面子,不要说张主任。 
  我给岳父的办公室去了电话,是他秘书接的,秘书说,没问题,二十分钟后,车就会到你们校门口。 
  回到教务处,孙老师已在那里等着,我一边锁抽屉,一边给佩兰打电话。 
  佩兰听到我的声音,立即咋咋呼呼地说,你的电话来得巧呢,你儿子刚刚叫了声爸爸!这怎么可能呢,他才三个月大,他又不是天才。佩兰不高兴了,你咋知道他不是天才?我说即便是天才,三个月大也不会叫爸爸,那是他两片嘴唇碰撞之后无意识发出的声音,跟狗叫没啥区别。佩兰说,他是狗,你是啥?骂你自己可以,不要把我和儿子搭进去。我说好好好,不就是开个玩笑吗,我今天……佩兰打断我说,你听见没有,他又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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