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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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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普克贪婪地一连喝了几杯烧酒,变得精神委顿,浑身无力,他用一双醉意朦胧、泪水模糊的眼睛望着魏斯说,他这个老纳粹党员、勤勤恳恳的老军人,不久以前受了人家的侮辱。
  他过去的那位朋友,现在的党卫队一级军士长,命令他在大街上逮捕一个人,然后遵照两个穿便衣的人的吩咐押送到某个地方去。帕普克以为这两个便衣是盖世太保的间谍。到了城外,两个便衣用灌了沙子的橡皮软管毒打被捕的人。他们要求此人签署一份什么文件,可是他不同意。
  帕普克自己从来没有拷问过人,但是他在乌尔曼尼斯的中央政治管理局地下室里目睹过拷打共产党员的情景。他记住了一些厉害的刑罚,就提议对这个固执家伙试试其中的一种。
  这一招果然见效,那人在文件上签了字,于是两个便衣命令帕普克用车把他送到他想去的地方,他们自己则徒步走了。
  帕普克护送的那个挨了毒打和刑讯的人清醒过来以后,开始破口大骂。帕普克这才弄明白了,他逮捕的不是什么政治犯,而是商人,是那两个便衣的公司合伙人。逼迫他签署的那份文件不过是一张商业契约。此人在没收来的一家波兰皮革厂里投资最多,现在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分到最少的一份股息了。商人说,他要向盖世太保控告帕普克参与讹诈。
  但是当帕普克告诉党卫队一级军士长,那两个便衣是冒险分子,他受了他们的骗,一级军士长却装聋作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后来一级军士长又装作一切都了然的样子,说帕普克贪赃枉法,滥用职权,理当枪决,但是他念及旧谊,不会亲自去告发,就怕商人告到上峰那里,帕普克便只好自认倒霉。
  帕普克说着说着,竟不顾脸面地哭了起来,大颗浑浊的眼泪夺眶而出,嘴唇不停地哆嗦着。他狂怒地连连说:“我这个老纳粹党员,叫他们伤透了心了,而我还得忍气吞声!”
  “您为什么不把党卫队一级军士长的行为报告给党呢?”
  帕普克的眼泪顿时干了:“我已经对你说过:盖世太保就是党,党就是盖世太保。为了维护纳粹党的荣誉,我不能那样做。”
  “可是,党卫队一级军土长既然受了贿,他就是个坏党员。”
  “不,魏斯,你错了,”帕普克摇摇头说,“他只是比我所想象的更聪明些罢了。说到头来,这是看我们能否超脱傻瓜道德观念、建立起个人强权统治的一次表现。告诉你吧,我对党卫队一级军士长是五体投地,我还因为他过去是我的朋友而感到自豪哩!”
  魏斯注意观察帕普克,看他脸上是否有一点点言不由衷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党卫队少校心悦诚服地崇拜他那官运亨通的老友。
  “好一个奴才,坏蛋!”魏斯心想,但嘴里却说:
  “我认为您,党卫队少校先生,是纳粹党员的榜样,是忠于理想的典范。”
  “奥斯卡!请叫我奥斯卡吧!我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帕普克央求道。接着他坦率地承认说:“在拉脱维亚,我感到自己的根基要扎实些,在这里却举步艰难,如履薄冰。”
  他叹了口气。“在里加,我不仅了解每个德国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还知道他们盘子里盛的是什么。而在这里……”他伤心地把双手一摊,“波兰人很狡猾,他们塞给我一张告密报告,我一看,原来告的是我们自己的间谍。这群坏蛋!”他直起身子,两只褐色小眼睛忽闪了一下。“但是你别以为老奥斯卡就此一厥不振了,他还要大显身手的。我有可能利用犹太人东山再起。他们好对付些。不久就要采取一次大规模行动。上头看得起我这个老党员,答应把我编在行动组……可是,唔!”帕普克威胁地竖起一个指头。
  “请您放心,”魏斯说,做了个象是咬断舌头的动作。
  “好啦,你的情况怎么样?”
  魏斯没精打采地耸耸肩膀:“开开卡车,如此而已。”
  “运送战利品吗?”
  “是的”
  “没有油水可捞吗?”
  “党卫队少校先生,我是个奉公守法的人。”
  “奥斯卡,奥斯卡,”帕普克生气的提醒他。
  “亲爱的奥斯卡,”魏斯吞吞吐吐地叫着帕普克的名字,胆怯地请求道“也许,你们行动组需要一名好司机,让我为你们效劳吧。”
  “想捞一把吗?”帕普克会意地挤了挤眼。“于完了到集合地点,只准随手带一包东西——他们可不会要那些破衣烂衫!”
  “这个自然,”魏斯附和道。“不过我不是为的那个,我另有打算。如果调我出去执行特别任务,我在车库的处境就会好一些。您知道,开小汽车的活儿要轻松些,因为各人有各人的长官。我在您的小组干一些时候,克勒尔就会嘉奖我,说不定还会提拔我。他也是纳粹党员嘛。”
  “好吧,”帕普克答应了,伸出手来。魏斯感激地握了握。帕普克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妻儿的照片,把它靠在酒瓶上,叫魏斯凑近些。他指着照片说:“这就是我的帝国。为了她们几个,元首下令叫干什么,老奥斯卡就干什么。来吧,为这些德国人干一杯,——将来全世界都是她们的!”
  这一晚帕普克喝得酩酊大醉,魏斯劝他留下来过夜。魏斯帮助他脱衣服的时候,听见他语无伦次地嘟嚷说,他的青春一去不复返了,现在他五十岁了,官职还跟年轻人一样;他早晚在职务上出个漏子,就要给送上前线,死于非命。帕普克说着又哭了起来。脱罢衣服,他双膝跪下,祷告上苍,祁求上帝不要在他跨径和不幸的时刻抛弃他,并给他以启迪。
  第二天早晨,帕普克的衣服已经刷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军上装端正地挂在椅背上。
  魏斯说,这些活都是他的女房东做的。果不出他所料,帕普克不好意思去跟迪特默尔太太告别并感谢她的这番美意。魏斯笑着告诉帕普克,他昨晚没有很快入睡,因为老想唱一支歌,一支士兵唱的不太入耳的歌。
  帕普克路起脚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魏斯提醒他别忘了昨晚的诺言。
  昨天夜里,魏斯拿起熨斗和刷子,象女人那样细心地把客人衣服刷得于于净净。这番忙碌倒也值得:他用面包瓤把带有密码和帕普克个人编号的盖世太保徽章印了下来。他对帕普克的记事本和其他证件几乎一直研究到天亮。有些东西将来用得着。魏斯很感谢帕普克想起了他并来看他。奥斯卡这家伙够意思,这样的人多些才好哩!可是迪特默尔太太却不以为然,她坚决要求魏斯;以后别再把这种甚至不向房东告别的没有教养的先生领到她家里来。
第八章
 
  冬令将至,罗兹市的军事警察加强了巡逻。盘查点增多了。常常一连几昼夜阻断交通,没有特别通行证的车辆禁止通过。
  几个月以前,各种部队的士兵都是一些年岁较大、入伍不久的人;而现在一眼就可以看出,士兵不仅普遍年轻了,而且有一批前线的丘八来到了波兰,他们攻占过丹麦、挪威和法国,打败过英国远征军,他们胸前的徽章、奖章和勋章就是证明。从军服上的领章、镶边和领徽也很容易断定,这些兵大多属于摩托化分队、坦克兵分队和航空兵分队。魏斯每天都到市中心的大街上去逛,统计所遇到的各色军人并区分他们的兵种。这使他得出一个无庸置疑的结论:德国人正在波兰领土上集结一个强大的突击集团。
  德侨遣返中心站的撤销在车库人员中引起了不安和沮丧。许多人已被派往战斗部队。魏斯也面临着这种危险。
  关于军队的调动一律绝对保密。
  特勤长官都穿便衣。
  坦克部队只在夜间调动,沿路交通一概停止。天上飞着老式的“柳弗特甘”四引擎运输机,用以掩盖坦克的隆隆声。
  许多地方被宣布为交通检疫区,党卫队巡逻队不准没有通行证的人进人这些区域,通行证每三天更换一次,宵禁解除后,低级军事警官、军事情报局的反间谍人员和盖世太保的特务们,毫不客气地检查行人证件,对上级军官也不例外。各种运输车辆的牌号都已调换。军人如果谈论与职务无关的事情,即使只涉及私人关系,也要受到无情的惩罚。在这种情况下,运输部队的那位文书长也坚决拒绝了魏斯的效劳。
  至于克勒尔,他是那样害怕到前线部队去,对每一个还没有调离车库的司机都抱有敌视态度。
  帕普克也靠不住了。他被派到盖世太保的一个特别行动组,专门接收用专列从欧洲各占领国运来的犹太人,但是他一开头就出了差错。他傻头傻脑地以为,既然是把犹太人送到集中营去,那就应当马上让犹太人明白他们是什么人,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下场。
  他没有注意,盖世太保在一开始时对待犹太人是多么亲切:他们竟肯搀扶老年人从小梯登上卡车,亲热地拍拍孩子们的脸蛋,祝大家一路平安。
  帕普克却很粗暴,竭力要在同事面前显示出他对纳粹思想的赤胆忠心。
  结果怎样呢?当最末一车犹太人被拉走后,党卫队上尉把帕普克叫到跟前,冷冷地、鄙夷地望着他那张汗洋洋的脸,大声斥道:“傻瓜,木头脑袋!”并命令他:“重复一遍!”
  帕普克于是被调出了特别行动组。如今他已不穿盖世太保的制服,丢掉了党卫队少校的军衔,而只穿着普通的陆军服,领军士衔,在下等啤酒馆厮混,终日与士兵为伍了。这样下去是升不了官的呵!
  帕普克苦恼极了,竟不慎对魏斯说:“不错,我是粗人,但我是个诚实人。人家被运去处死的时候,我不能装模作样,好象我相信是送他们丢疗养似的。”他气愤地补充说:“你那个傻家伙齐默尔曼往集中营里运了几罐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魏斯好象为了接过话茬儿,随口问道。
  “法本化学工厂的产品——‘旋风二号’毒气,一种消灭老鼠、蟑螂和人的贵重药物,”帕普克嘟哝道。
  魏斯警告他说:“您根本用不着把这件事告诉我。”
  “可你是我的朋友呀!”
  “那也不应该这样做。”魏斯清楚地重复道;“是您刚才对我说,我们将要用‘旋风二号’毒气毒死关在集中营里的人,对吗?”
  “哪儿的话!”帕普克恐惧地小声说。“你这是干什么呢?”
  “不好,”魏斯责备说,“多嘴多舌可不好。”帕普克还想解释一下,请魏斯把他说过的话忘掉,可是魏斯同他道了别。他毫不怜惜地丢下帕普克而去,因为他知道,现在帕普克会尽快地再次找他见面的。尽管帕普克以目前的处境不能帮助魏斯逃避到前线部队服役,但他总算是上了钩,魏斯决不会为区区小事就让他脱钩的。然而也不能过分吓唬帕普克,把他吓急了,他会去告发或干脆一枪打死魏斯。胆小鬼由于恐惧也会挺而走险。如果长期地、审慎地、有步骤地折腾他,倒可能有所收益。但是哪儿有功夫来做这件事呢?
  魏斯在罗兹当上司机之后,立即往里沃夫寄了一张明信片。明信片是从军人商店买来的,上面印着一个胖娃娃,坐在瓦罐上,用滚圆的手指头捏自己的鼻子。
  “亲爱的里斯亨,”深夜,魏斯在这张明信片上写道,“祝你生日快乐,愿上帝赐福你全家。你的米赫里。”
  接着,他将手绢的一角浸在一小杯清水中,小心翼翼地摆动几次,然后用削尖的火柴杆蘸着杯中液体,轻轻地,尽量不划破纸面,用密码在字行间写了一封密码信,报告了自己的近况,并说已做好收报的准备。
  迪特默尔太太经常偏头痛,头一疼她就讨厌噪音。因此她请魏斯把她那台老式的二灯收音机拿到自己房里去,让他每天早餐时给她讲政治新闻。
  明信片寄出一星期后,魏斯转动调谐,从太空中听到了对他的呼号——一个尖细的、依稀可辨而又那样亲切的呼号声!从这以后,他就不断从总部接到通知。
  编写简短精确的情报是一门艺术,跟其他任何艺术一样,要求笔者具有文学才能,但也要看所获情报的质量如何。情报的内容越珍贵,越重大,就越要短小精悍。一些著名的情报员坚忍无畏、经年累月得来的重大发现,在短短几行数字中便概括无遗。
  一项科学发现,经过了多年的辛劳,能够使人类某个领域发生根本性的变革,这一功勋只归结为一个短短的公式,可以把它写在一个香烟盒上。情报员的发现同样如此,有时可以写在一个火柴盒上,虽然这种情报往往能影响到好些国家和民族的命运。
  做任何一项科学工作都需要无数的事实,需要对这些事实进行研究和分类。情报工作也需要事实——材料,对这些材料进行逐步的、详细的分析,然后归纳起来,概括为相当准确的报告。
  魏斯在适应环境期间就象一个实习大学生,虽然脑子里熟记着许多公式,但只是在生产实践中才看见这些公式转化为强大的机械;而这些机械在工作时的复杂情形又和他得自教科书的那些抽象概念相距甚远。
  若要确定一家工厂的生产能力,可以花几个月时间作一番彻底的研究。但是只要根据一个工厂实验室的废屑,就可以断定这个工厂主要生产些什么。
  只要化验一滴新型燃料或机油,就能了解到一个国家科研方向上的许多情况。
  但是为了确定一件事实的价值以及它的可靠性如何,为了将偶然性的东西跟规律性的东西区别开来,这就需要有沉着冷静的分析头脑、广博的知识、毫不固执己见的修养和见微知著的胆识——不管这件事乍看起来多么微不足道,平淡无奇和不值一顾。
  为了保守军事机密,德军参谋部各个处共同制定了一套严格的、无所不包的保密制度。这套制度吸收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宝贵经验,国防军又对它进行了修订,使之更臻完善。
  当年,各战胜国在德国布下了由蜚声全球的特务头子领导的精干特务网。尽管这样,国防军还是成功地将许多事瞒过了他们警惕的眼睛。这要归功于出色的军事保密制度和训练有素、守口如瓶的工作人员;每个工作人员时时牢记,任何疏失都会受到军事法庭的严厉制裁,并且立即执行。
  欧洲各国军队被闪电似地击溃,波兰——法国防线全线遭到突袭(这是德军战略的杰作),这些不仅是希特勒战争机器及其威力的令人陶醉的胜利,同时也证明了,德国的军队和军人在保守作战命令及其执行准备的机密方面是无与伦比的。
  依次对战败国掠夺的胜利,使希特勒的士兵更加相信德意志民族优于欧洲其他民族,更加迷信希特勒具有主宰世界命运、任意改变历史潮流的超人能力。就连那些以特殊阶层、民族精英自诩,以军人贵胄自矜的陆军参谋总部军官们,也终于拜倒在希特勒的“天才”面前,尽管后者曾经不止一次粗暴而轻蔑地抨击他们奉为金科玉律的东西。列强迫不及待地要把德国变成他们打击苏联的盲目工具,希特勒猜透了这种心理,巧妙地利用这一情况向列强进行勒索,就象一个顾佣的凶手那样漫天要价。他预先得到了一些欧洲国家。可是接着就一刀捅进了主子的腹部:先捅法国,几乎使它丧命,随后是英国。法西斯德国的阴险策略体现在它军队的战略战术中,所以必须保守军事秘密,它的许多策略上的胜利正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德军好比一条凶猛的毒蛇,长久蛰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血泊中,象是在冬眠,但它却在贪婪地吞噬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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