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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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阅着集中营给他送来的关于被杀害人数的报告,有周报、月报、季报。有他本人下达的命令的副本,这些命令指责集中营行政负责人行动迟缓。有毒气室技术设计和他批示同意的报告。
有进入真空室后肺部破裂的尸体实验标本照片,真空室是经他批准,试验人的器官在稀薄空气中的耐力程度的,而试验是应戈林的要求而作的,目的是研究对高空飞行员的影响。
还有关于血液吨数的报告。这些血液是为满足前线需要而从被关在集中营的儿童身上抽取的。
还有农业部关于使用由火化骨灰制造的肥料的报告。
他突然发现了1942年2月16日由他签署的一项命令。只见上面写道:
“克拉科夫。
东线党卫队兼警察局最高领导人、党卫队克因格将军:
为保证安全起见,我命令:在集中营转移之后,华沙犹太人区应变为平地。而在此之前,房屋所有可用部分和各种材料应以利用。犹太人区的拆除和集中营的安置必须予以实施,否则我们将永远无法使华沙平安无事。如果保留犹太人区,犯罪分子的胡作非为将无法根除。
夷平犹太人区的总计划应向我呈报。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彻底夷于该区的现有住宅。目前有五十万下等种族住在那里,而种住宅永远不适于德国人居住。拥有百万人口的华沙市一直是腐败和暴乱的危险策源地,必须予以缩小。
海·希姆莱”
他恶狠狠地把这份文件塞回抽屉里。抽屉里还放着一块用人油试制的肥皂。
他看到桌上放着事先拟好的发给达豪集中营和弗洛森堡集中营警备司令的电报副本:
“根本谈不上移交。集中营必须立即转移。任何一个囚犯均不得活着落入敌人手中。
海因里希·希姆莱”
他抓起这些电报,揉成一团,扔到桌子下面的纸篓里,然后又俯身拾起来,放在烟灰里点燃烧毁。烧完后,他感到一阵轻松:又少了一个罪证。
拉扎尔在房间里耐心地等待着。希姆莱回到房间后马上说,他本人全部接受向他提出的三条。第一条:他将下令不得再杀害犹太人。第二条:现有的犹太人(人数很不准确,而且说法不一)在任何情况下都将留在集中营,而不予“撤走”。第三条:几是还有犹太人的集中营都将编制花名册,并把名单通知对方。
拉扎尔不动声色地听着。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希望让我的儿子去访问一个集中营。这样做是为了能够使我们相信,您的指示正在不折不扣地执行。”
希姆莱不安地看了舒伦堡一眼。
舒伦堡点点头,于是希姆莱急忙说道:“拉扎尔先生,您的愿望会实现的。您不该留下任何疑问。 ”
希姆莱相信舒伦堡见机行事的才干。
他想给拉扎尔留下一个好印象,便在沙发上紧靠着拉扎尔坐下,以朋友的口吻抱怨说,在解决犹太人问题上,德国的经济受到一定损失,失去了一批能工巧匠,也失去了一部分特别有用的搞技术的知识分子。他最后惋惜地叹了口气:“唉!原则总是原则,不管这种原则冷眼看来显得多么古怪。为了振作民族精神,我们不得不作出牺牲。”他站起身来,借口说公务繁忙,对不能继续谈下去表示歉意,伸出手来准备告别。
由于年迈反应迟钝,拉扎尔好象没有发现这一表示。此刻他光顾吸雪茄了,手没有伸出来。
希姆莱高傲地扬着头,走出房间。他的确很忙:已经约定,他将在赫恩里亨会晤伯纳多特。这次会晤对希姆莱至关重要,因为怕纳多特应证实美英两国有关人士承认希姆莱具有新元首的候选人资格。
不过,希姆莱在离开房间以前还是在门口停了下来,急忙对拉扎尔说,今天他就下令从拉文斯布留克释放一批犹太妇女。拉扎尔保证尽快将这一仁慈之举通知艾森豪威尔将军。
希姆莱打算通过伯纳多特搭桥会见艾森豪威尔,因此对伯爵大献殷勤。
伯纳多特伯爵在希姆莱设在赫恩里亨的这个大本营里成为座上客并非第一次。这是一所地主庄园,精心伪装成专门接待党卫队伤员的设备完善的大医院。
在这里的许多单独小住宅里,设有保安情报部门的绝密办公室;此外,在一些厢房里设有实验室,化学家和细菌学家在这里发明了各种进行大规模屠杀的新办法。
保安情报部门的普通工作人员乔装打扮,包扎着四肢,拄着拐杖,乘救护车来往于赫恩里亨。有些人,特别是秘密间谍用担架从车上抬出抬进,似乎都是头部受伤的重伤员,他们的脸部用绷带缠得严严实实。
希姆莱认为必须亲自审讯的人,就是用这种办法送到这里来的。这些人一般都是有来无回;象其他某些医院一样,赫恩里亨也有一块坟地。
在这座“医院”里,未曾残酷地折磨过任何人,只不过在设备完善的外科手术室作过名目繁多的手术,而且绝不使用任何麻醉法。
为了使人坦白交待,用电极接触脑袋上作过环据手术的部位,或者接触拿掉肌肉组织的神经结交叉点。
不穿军装、而穿病房睡衣的党卫队分子在这里认真地执行自己的任务。
伯纳多特伯爵前几次对希姆莱的访问均获成功:他使许多斯堪的那维亚出生的人获得了自由。每到夜晚,在舒伦堡部下的监视下,瑞典红十字会的汽车便把他们从集中营运走。此次,希姆莱提出一些条件,希望最好能同美国单独讲和。伯爵保证将此事通知艾森豪威尔,转达希姆莱提出的条件。
这几天,伯爵还会晤了里宾特洛甫和卡尔顿布伦纳,并听到了他们提出的同样请求——在他们和艾森豪威尔之间搭桥。他知道,盟国某些人士正把赌注押在希姆莱身上。他本人也有类似的看法。当卡尔顿布伦纳突然表示反对继续遣返被俘的瑞典人时,他感到非常失望。
作为一个外交家,伯爵明白,卡尔顿布伦纳这样做的目的是想把希姆莱搞臭,不让他在西方盟国面前扮演人道主义者的角色。他也明白,卡尔顿布伦纳本人也想扮演这样的角色。不过,这件事证明,希姆莱还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使他敢于公开反对自己的对手,更不用说反对希特勒了。
伯爵早已料到希姆莱是个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的人。现在他感到惊奇的只是:这个懦弱的人怎么能够当上第三帝国的主要刽子手。
此外,伯爵得知,苏联方面已经获悉希特勒分子同盟国代表正在通过瑞典中介入举行谈判,只是出于礼貌,才没点他的名。不过,伯爵本来就知道,苏联方面已经得到了关于他的活动的详细情报。这都是苏联情报机构以巧妙的手段获取的。很明显,苏联情报人员已经潜入到德国保密部门的心脏部位。
伯爵了解苏联的强硬立场、它的战略和政治实力,知道苏维埃国家在解决德国战后问题方面将起何等作用,意识到现在提出希姆莱作德国新政府首脑候选人的任何尝试都是徒劳的,而且将来也只能对他不利。
希姆莱一度曾有可能领导政府:“7月20日”密谋的领袖们同意他出任德国首脑。希姆莱早就获悉密谋内幕,但对密谋分子采取姑息态度,他的保安局也按兵不动。然而,他是个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的人,本来可以亲自领导谋杀希特勒的组织,但却期待一个立志英勇献身的独臂独手的人来成此大事。希姆莱妄图坐享其成,等事成之后再处决的手和主要的密谋分于,踏着他们的尸体,以元首忠实继承人的资格登上元首宝座。
当前,在战争行将结束之时,对法西斯的深仇大恨已经使各国人民团结起来,因而很难使社会舆论相信,德国法西斯分子和西方盟国之间的中介人角色还能够起到微妙的外交作用。伯纳多特心里明白,他的活动被看成是企图帮助刽子手掩饰罪证,是劝告刽子手做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好事,这好比劝一个杀人如麻的人放一只小鸟出笼。
这一切使伯爵深为苦恼。当希姆莱和舒伦堡走进房间为迟到几分钟而表示歉意时,他的情绪坏到了极点。
舒伦堡一开始就不无担心地看出,伯爵的举止有点儿反常。如果说在过去几次会晤时,伯爵一向非常精明,总是能有针对性地很快从一般的闲谈(这在认真对话开始时是不可避免的)转到问题的实质,那么现在他却大谈赫恩里亨郊区的情况,对打猎颇感兴趣,并且表示精通猎术。
为了弄清这种异常的举动是由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造成的,舒伦堡决定继续谈这个话题,对伯爵观察一番。可是,希姆莱虽然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伪君子,却未能看出别人的这种良苦用心。他坐下后,稍停片刻,便立刻转到正题。
他郑重其事,似乎要向伯爵宣布一个重大的政治秘密一般。
他用暗哑的声音说:“我们德国人应该对西方盟国宣布我们已经战败。”
希姆莱停顿了一下,等待伯爵对这一惊人之举的反应。伯纳多特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端详着自己的手指甲,就好象头一回看到它们一样,然后从坎肩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虎皮夹子,开始摆弄起来。
希姆莱有点儿茫然失措地说:“这就是我要请您通过瑞典政府向艾森豪威尔将军转告的,为的是避免继续无谓的厮杀和流血。”
伯爵抬起头来,关切地问道:“看来,最近德军在东线有时竟损失十多万吧?”他脸上毫无表情地说:“这太可怕了。”
希姆莱喃喃地说:“我们德国人,首先是我,不可能向俄国人投降。”
“这是可以理解的,”伯爵说。
仿佛受到称赞一般,希姆莱来了精神:“在那里,我们要继续打下去,一直打到西方盟军接替战斗着的德军为止。”
“那当然,”伯爵表示赞同,并立即指出:“不过,据我所知,美英两国的军事首脑没有象党卫队那样的部队。此外,他们需要时间来跟自己的士兵商量,因为士兵们一直认为,他们是俄国人的盟友。”伯爵突然问道:“元首的身体怎么样?”
希姆莱忧郁地说:“作为公事,对此我无权奉告。不过,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告诉您,在当前事态发展的情况下,少则两天,多则三天,希特勒就要在这场戏剧性的角逐中离开人世。”随后他又伤心地说:“他将在同布尔什维主义这个洪水猛兽的斗争中死去,为了防止这场灾难他贡献了自己的一生。这是令人快慰的。”
“您确实知道元首将在哪一天死去吗?”伯爵问。
希姆莱有些发窘:“说实在的,我是根据给元首治疗的医生的意见。”
“啊,医生!”伯爵这才明白。
舒伦堡不得不插进来,以使谈话不致离题太远,因为今天会晤的主要目的是安排希姆莱同艾森豪威尔会晤。结果,伯爵表示同意希姆莱致函冈特,说明自己的请求:希望得到阁下的支持。希姆莱说他有急事,表示歉意之后就走了,而舒伦堡找了个借口,又滞留了几分钟。他这样做是为了再一次坚决重申希姆莱向伯纳多特提出的请求:立即飞往艾森豪威尔那里,安排希姆莱同他会晤。
伯爵挽着舒伦堡的手臂。伯爵一向对他有特别的好感,认为他是个智勇双全的人。假如舒伦堡处在希姆莱的地位,他的行动会坚决得多,希特勒的末日早就定了,而无需向他的私人医生请教。
在林荫道上散步时,伯爵说:“希姆莱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他叹了口气:“此刻,我对他是爱莫能助啊。”停了一下他又说:“在我第一次访问之后,我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如果当时他完全负责主持德国事务的话。依我看,他现在已没有任何可能了。”他亲切地微笑着劝告说:“我亲爱的舒伦堡,您要见机行事,多加珍重啊。”
舒伦堡回到希姆莱身边时,受到同伯爵会谈鼓舞的希姆莱谈起首先要采取哪些步骤,何时出任元首等问题。接着他又皱起眉头忧虑地说,必须设法把党的名称改一下。西方盟国要求放弃“国家社会党”这个名称。
“叫‘国家统一党’,您看怎么样?”舒伦堡说。
“好极了!”希姆莱兴奋地说,接着夺了一句:“华特,您的脑子真灵!”
接着他就抱怨起卡尔顿布伦纳来,说他不听他的指挥,不执行他释放一小批囚犯的命令a本来这样做是必要的,因为这是同级塞和伯纳多特谈判时所作出的保证。他懊丧地说:“我明白,对元首来说,所有这些囚犯和外国工人都是人质。到决定性的时刻,他可以威胁西方盟国:他将下令血洗集中营。不过,我也有权取得西方的某些保证,办法是以彻底毁灭所有集中营相威胁。”
希姆莱指示舒伦堡组建一个秘密行动队,这个队要由他的保安局里特别可靠的人组成。
一方面,这个行动队的任务是制止血洗集中营,一旦希特勒或者卡尔顿布伦纳下令这样干的话。另一方面,组成这个行动队的人应该准备执行同样的命令,只要接到希姆莱的指示。
此时,魏斯已奉命陪同拉扎尔的儿子前往某集中营。此行的目的是检查希姆莱关于释放名单所列囚犯的命令执行情况。
魏斯完成了舒伦堡交给的任务,但方式多少有些独特。一开始,他凭着自己响当当的证件,没经过警卫司令部,就带领这个年轻人走遍了整个集中营,并向他详细介绍了集中营的情况。魏斯什么都让他看了,甚至与火葬场入口毗连的房间。房间里的墙上钉着许多绞刑挂钩,地上放着不少木锤,以备所有绞架都满足时使用。在这之后才带他去警备司令部。
集中营长官事先巳接到国际红十字会代表要访问集中营的通知,所以对魏斯的同伴显得特别尊重。
当年轻人要求同名单所列囚犯见面时,警备司令客客气气地说:“非常抱歉,他们都在硬纸盒里,因为我们没有骨灰盒。显然,他们都被即将获释的喜讯所震惊,”他向魏斯会意地一笑:“结果心脏病突然发作而全部死去。我们的医生曾经对他们进行抢救,但已无能为力。”
魏斯冲着集中营长官微笑着的面孔打开自己的证件,说:“您要用自己的脑袋对此事负责。是谁命令您这么干的?”
“请看,”集中营长官从衣袋里掏出一纸公文递给魏斯,公文的下方是卡尔顿布伦纳的签字。
在归途上,魏斯的同伴没同他坐在一起,而是坐在后面座位上。魏斯在镜子里看到他面色苍白,一脸杀气。魏斯把车开到旁边的一条土路上,停在密林中。
“怎么回事?”年轻人不安地问。
魏斯回头问道:“您都明白了?”
“您指的是什么?”
“如果您都明白了,而又不会控制自己的感情,那您说不定会象那些人一样……很可能用制造车祸的办法来达到这个目的。”
“您不要吓唬我!”年轻人说,随后他激忿地指责魏斯杀害无辜的囚犯,说他是这种屠杀的参与者。
魏斯听着,并不打断他。
“您很勇敢,”当年轻人滔滔不绝地骂够了的时候,他说。“我很喜欢您这样的人。您永远不会忘记今天的所见所闻吧?”
“永远不会忘记!”年轻人大声说,随后突然明白过来,惊奇地望着魏斯。
“好吧,阿明,我们走吧。不过,请您千万别用枪打我的后脑勺,”魏斯说。“从您脸上的表情我察觉到,您很想这么干。”
魏斯把自己的同伴送到赫恩里亨之后,向舒伦堡报告了此行的结果。
舒伦堡听后人冒三丈。
魏斯说:“请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