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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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落在柏林铁比茨菲尔大街、挂着
74-76号门牌的那幢阴森森的四层大楼,就是军事情报局所在地。它在施泰因格里茨心目中成了至高无上的神宇,帝国特务活动统治者的殿堂。他认为这个统治者就是杀害卡尔·李卜克内西和罗莎·卢森堡的凶手的暗中庇护人卡纳里斯,不是没有道理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卡纳里斯以德国间谍罪在意大利被捕,他机敏地掐死了狱中神父,换上他的衣服逃跑了。卡纳里斯鹤发童颜,体格健壮,喜交游,善谈吐,搜集艺十品,爱好音乐,象个养尊处优的地主老爷。他喜欢炫耀自己的古怪脾气,显示他如何疼爱家言。他是一位温存的家长,慈父般地、十分姻熟地向他手下特务传授杀人的艺术。他很器重受过严格职业训练的特务,而不大喜欢那种自作主张的人,——不管他们的做法是出于什么原因。
除了军事情报局,还有盖世太保、党卫队保安局和里宾特洛甫办事处,也都在国外加紧进行特务活动。
希特勒鼓励他们之间的相互竞争,但是特别偏袒盖世太保。
施泰因格里茨从卡纳里斯那里接受了一项任务:前往英国窃取英国外交部信使的公文皮包。这一行动要在信使离开带保缥的汽车,进入外交部大楼时完成。信使的皮包用钢圈子固定在左腕上。
施泰日格里茨在研究现场时,发现有个面熟的人也在从事同一活动。他想了想,记起来了;他在秘密刑警处的一张卡片上见过此人照片。沙尔曼——一个因为惨杀自己的姘妇而名噪一时的卑劣骗子。
上司竟然派这样一个鼠辈来当他的B角,这种不信任态度深深刺痛了他。
他从大英图书馆的一册《人民观察家报》旧合订本中,把载有审判沙尔曼的报导和他的照片那一页撕下来,装进信封,附上一纸短笺,告知这个德国刑事犯就潜藏在伦敦,然后将信投寄伦敦警察厅。
施泰因格里茨后来完成了任务。
他等候在外交部的前厅里,信使一到就尾随其后进入公务人员用的电梯,顺手砰的三声将保嫖关在门外。他在电梯内用戴着手盔的拳头猛击信使太阳穴,将其击毙,掏出特制的尖嘴钳剪断钢链——皮包就用这条链子连结着信使手腕上的钢——然后平安无事地出了外交部。
他当天就返回了柏林铁比茨菲尔街74/76号。
施泰因格里茨满以为这一下能够升官发财了。但是事与愿违:圆满成功变成一场惨重失败。
还在当普鲁士秘密警察头子的时候,赖因哈德·海德里希就跟英国警方建立了牢固的联系。当上党卫队保安局长之后,他不仅没有丢掉这些联系,而且还在新的基础上有所加强。
原来,沙尔曼是个担负着盖世太保使命的间谍,这次任务是希姆莱本人交给他的。英国人把沙尔曼出事的消息通知了海德里希,后者立即猜到是谁从中捣的鬼。
海德里希兴高采烈地想:哼,这下子卡纳里斯落到他手里了!如果势焰熏天的希姆莱得知他派往英国的间谍被卡纳里斯的人搞掉了,卡纳里斯决不会有好下场。只要海德里希对此事秘而不宣,他就可以任意向卡纳里斯索取报酬,甚至是极高的报酬。这还不算:卡纳里斯现在不敢把谍报局在伦敦取得的成功报告给希特勒,他也就得不到奖赏。希姆莱也得不到奖赏。要不是间谍出了事,希姆莱是决不会忘记在希特勒面前把盖世太保的功劳吹嘘一番的。海德里希处于明显有利的地位,因为他的两个竞争者都是两手空空。
卡纳里斯和海德里希是邻居,都住在柏林近郊的多伦大街。海德里希经常在星期天去探望邻居,同他的妻子及两个女儿玩玩槌球。
在一次通常的拜访中,海德里希把施泰因格里茨干的事情告诉了卡纳里斯。军事情报局长立即明白了这件事对他构成的威胁。他决定采取行动。
他可以处决施泰因格里茨,不声不响地把他干掉,——他有的是这种机会。但是他留下了这个特务的性命。这决不是他怜悯施泰因格里茨,也不是看重后者的功劳。卡纳里斯同英国警方的关系,比海德里希更为密切。他通过自己的关系,迫使沙尔曼在英国刑警厅的种种审讯手段下答应同英国情报处合作。英国情报处就把有关证据奉送给卡纳里斯。卡纳里斯先把这些证据拿给海德里希看,以摆脱自己同这件事的株连,然后再送给希姆莱过目,并向他担保说,关于盖世太保间谍叛变的事只有两个人知情:希姆莱和卡纳里斯。没有也不可能有第三者。卡纳里斯这一招甚至博得了希姆莱的某些好感。
至于施泰因格里茨,卡纳里斯提升了他的军衔,这分明在告诉海德里希,自己的部下是无可指摘的。但是施泰因格里茨从此失去了长官的信任,他领着军事情报局少校的军衔,也只能打打杂而已。
他在波兰占领区的使命是微不足道的。身为失宠的工作人员而得以苟全性命,仅仅是因为卡纳里斯在同希姆莱、海德里希的危险赌博中把他当作一个车子保留了下来,——象这样的人难道还会被委以重任吗?
但是,施泰因格里茨自己却不打算就此放弃他毕生追求的目标。军事情报局第二处——破坏和恐怖行动处还会在它的史册中记下施泰困格里茨的名字。少校足以自恃的,是他那丰富的职业经验。他已习惯于用美元来估定这种经验的价值,因为美元在希特勒军队征服欧洲时期币值最为稳定。
少校那没有生气的、故意显得呆板的目光,他在开车时那懒洋洋的一声吩咐,在停车时用马鞭子捅桶司机脖子的动作,——魏斯从这些细节中,已经看出了他面临的那些困难的端倪。因此,他显然不仅需要有忘我的忍耐精神和汽车司机的技艺,而且需要有苏联侦察人员的高超本领,这样他才能顺利地在少校身边任职。魏斯把自己新任的工作报告给总部。总部立即通知他说,施泰因格里茨是个老牌德国间谍。
据各方面可靠情报,总部获悉:希特勒德国还在一九四0年底就公然把它的一些集团军部署在靠近苏联边境的地方。这些情况立即报告了斯大林。
法西斯德国一贯奉行希特勒在《我的奋斗》一书中提出的军国主义纲领。“我们国家社会党人,”希特勒预言道,“有意识地在战前德国外交政策下面划一条分界线。我们……正在向未来的政策——夺取领上的政策过渡。但是当我们现在谈论欧洲新领土的时候,我们首先指的是俄国及其所控制的邻国。命运本身似乎指出了这条道路。”
一九三九年九月间,施泰因格里茨少校在波兰的德国居民当中建立了破坏恐怖小组,颇著劳绩,但是并没有受到重视。他在训练恐怖分子时脚上受了一点轻伤,便以此为借口,到山区疗养所去长期休养。但是他的打算落空了:没有任何人想起他来。他只好毛遂自荐,结果捞到一个挂名的职务——侦察破坏学校视察员。这些学校分布在过去波兰的领土上,是针对苏联而设的。少校是个西方通,他不懂俄语,对苏联的情况一窍不通。他心里明白,如今他一旦出了差错,他就会被降职,调往前线。
施泰因格里茨利用在罗兹逗留的机会,死乞白赖地走访那些达官贵人,想靠他们的提携谋得一个比较稳固的职位。
施泰因格里茨并不是空手登门,他来找查抄物资管理处的鉴定专家赫伯特先生帮忙。关于赫伯特搞人造奶油投机买卖的事,他早已从刑警厅的卡片档案里了解清楚了。
赫伯特知道少校不学无术,没有鉴赏能力,便拿出一些粗糙的艺术仿制品搪塞他。
魏斯曾经往管理处仓库运送过从博物馆和私人收藏中没收来的绘画珍品。他把仓库存放没收品的分档情况看在眼里了。
魏斯随少校进入仓库,准备往车上搬运后者挑选好的东西。他看见赫伯特毫不难为情地把一些不值钱的赝品塞给少校,马上识破了赫伯特的诡计。可是赫伯特把这些东西说成无价之宝,引得少校垂涎三尺。
这时,魏斯为了在某种程度上博得施泰因格里茨少校的重视,跨出了具有决定意义的第一步。而在这之前,只要看看少校那带着睡意的呆板目光就可以知道,坐在方向盘后面的魏斯即使换成了另一个士兵,他也不会发现有什么两样的。
魏斯果断地朝仓库黑暗的一角走去,用手电照亮了陈物架。一些古典大师的绘画、古代高脚酒杯和稀有毛皮故意用破布遮盖着,杂乱地堆放在架子上。
魏斯有意大声地说:“少校先生,您来看,这儿的东西才值得您注意呢!”
这个司机,开了这些天车,今天才第一次听见他说话,可是施泰因格里茨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
魏斯知道,少校可能不喜欢他这个大胆举动。
少校走过来了,他是为了不提高嗓门,来训斥魏斯不该多管闲事。
可是,这个士兵一只手拿着一幅嵌在大框子里的油画,另一只手打着电筒,清清楚楚地说:“让·埃迪勒·里奥达,十八世纪画家,这是原作!”
赫伯特脸色发白了。
“少校先生!这可不行!这是送给元帅收藏的……”
魏斯用纸把画包起来,满不在乎地回头对他说:“不过,先得看党卫队将军先生要不要,”说着把画往腋下一挟,笔直地站在少校面前。
少校把手套一挥:“拿走!”说完慢慢地、若有所思地向门口踱去。
魏斯毫不客气地用肩膀推开赫伯特,给少校打开仓库大门,抢先跑出去,拉开车门,把画往后座上一放,又是一个立正,将右手贴在船形帽上,用左手扶住车门。
随后两天内,施泰因格里茨呆板而茫然的目光依旧从不在魏斯脸上停留,好象没有看见他似的。魏斯也一声不吭地执行着命令。
第三天早晨,施泰因格里茨懒懒地问了一声:“叫什么名字?”
“列兵约翰·魏斯,少校先生!”
没有别的话了。
到了晚上,魏斯开车送少校从党卫队准将的城郊旅馆时,施泰因格里茨才又懒洋洋地问他:“谁是你的长官?”
“阿克塞尔·施泰因格里茨少校先生!”
“好吧,就算是这样。”
又是一连几天,少校只是声音很轻地嘟暧一句去什么地方,便没有话了。
有一天,魏斯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呷呷声,他吃惊地扭过头去。少校歪着嘴在笑,两只眼睛盯住魏斯,一眨也不眨,就象人脸标本上的玻璃眼珠一样。
“你听着!要是你总这样肯动脑筋,我会对你满意的。”
施泰因格里茨把那幅画送给党卫队准将,生怕碰他的钉子,不料将军见画大为高兴。为了答谢如此珍贵的礼物,他不仅把极端机密的事情透露给少校,而且答应支持少校的活动。将军说,少校的活动对于德国在东方的前途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在那幸福的、就象是过去不久的岁月里,当魏斯还是萨沙·别洛夫的时候,他的绘画才能给他招来两项社会工作:出墙报和节日前美化校舍;再就是他的漫画惹出来的麻烦。朋友们见怪了,他就画几张自画像,用漫画来自我批评,以赎前衍。从童年时起他就喜爱颜料和色彩,竭力要把丰富多彩的周围世界在画纸上表现出来。
父亲本来希望儿子步自己的后尘,将来进工厂。他看着儿子的一张张图画,难过地嘟嚷道:“好吧,随他去吧,画家也得有人当呀!……”
但是儿子明白,父亲暗暗为他的天赋而自豪,很赏识他。
当萨沙·别洛夫把心里的疙瘩告诉里涅夫院士时,院士安慰他说:“您不必烦恼,这并不是个性分裂,而显然是一种感受色彩和形体的能力。在科学工作中,也跟在其他任何创造过程中一样,对自然现象敏感是正常的事情。所谓创造,永远是一项带有许多未知数的研究工作。”
教官有一次说:“别洛夫,如果你走上艺术道路,你也许会成为列宾!”他叹了口气,惋惜道:“但愿帝国大义早日完蛋!如果没有战争,世界上每个人都能充分发挥他的才能了。”
有一次,别洛夫成功地给一位优秀的苏联侦察员画了一幅肖像。
处长巴雷舍夫同志仔细看了看画像,又注意打量了别洛夫一眼,说:“瞧呀,我们的人很有才干,是吧?”他把意思再说得明白一些“我说他有才干,你也有。但是你,萨沙,要赶上他还得多下功夫。”他朝画像点了点头,马上省悟过来:“不过你画得很棒。”处长又抱歉地说:“请原谅,朋友,就是在我们俱乐部的墙上也不许挂这幅画。因为这位同志又在执行任务了。”他尽量安慰道:“请你相信,到时候哪怕送到特烈佳科夫美术馆去都行。”
“要到什么时候呀,到共产主义社会吗?”
巴雷舍夫沉思起来。
“那倒不一定。但是要在接近共产主义的时候……”
旧书商人都认识亚历山大·别洛夫。他起先读工农速成中学,后来进了学院,每到领助学金的日子,他总要去旧书店搜寻那些稀有的名画复制品。星期天则在特烈佳科夫美术馆里度过。学校放假,他回到列宁格勒,每天到艾尔十塔什博物馆等候开门,几乎总是最后一个离馆。
现在他不能画画了,心中充满了怅们之情。他几乎感到浑身准受,他想,这是由于他目前在这里毫无作为而造成的。其实,魏斯发出的情报加上其他材料已经确凿无误地表明:苏联正面临着一场严重的危险。
“你卖画挺赚钱吧?”施泰因格里茨以他惯有的方式,突如其来地哑着嗓子问道。
魏斯识破了这种讹诈手法:以阴险的提问方式使对方陷于被动,仿佛关于他的情况已经一清二楚,剩下来的不过是枝节问题。施泰因格里茨用的正是这一手。挺赚钱吧!好象魏斯卖画这件事对于少校来说早已是凿凿有据的了。
“不,”魏斯说,“我从来没卖过画。党卫队少校维利·施瓦茨科普夫的兄弟鲁道夫·施瓦茨科普夫工程师是个收藏家。他向我订做过一些半圆形灯罩,专门用来给藏画照明。我去装灯罩时,鲁道夫先生顺便把他那些藏画的妙处讲给我听了。”
施泰因格里茨沉默了半响,连嘴皮都不愿张开地说:“查抄物资管理处那幅画是假的。只好把它扔掉!”
“是我的过错,少校先生!”魏斯表示同意,暗暗松了口气。他明白,施泰因格里茨故意这么说是以防万一,他怕里奥达的画果真是给哪位要人留下来的。
这几天,有个穿便服的人常常来坐少校的车。此人对施泰因格里茨态度相当矜持。他们到罗丝监狱去过两次,从里面带出一个也是穿着便服,但举止象军人的波兰人,吩咐把车开往莫德林。沿途所经城市,只要有监狱或改作关押所的古城堡,都要停车逗留。魏斯从他们偶尔的交谈中听出,他们是在找一个波兰情报机关的军官,此人从德国陆军部盗走了大量机密文件,甚至把当时进攻波兰的计划草案也搞走了。但是波兰总参谋部不相信这个情报员,他回国后便被投入监狱。
和他们同车的波兰人也曾是个派到德国的情报员,不过从各方面看来他是个奸细、两面派,给法西斯效劳。他劝施奉因格里茨说,一旦在哪个监狱发现他们要找的那个军官,应当立即干掉他。
少校默默不语,穿便服的德国人也默默不语。车开到一处空旷地方,波兰人请求停一下,他下车后走进一片灌木林中去了。这时穿便衣的德国人说;
“如果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