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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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意外情况使第二梯队的各个车队张皇失措,军官们都束手无策。根据命令应该在这个村驻扎下来,可是村子还在敌人手里,怎么进得去呢?违背命令,不行。执行吧,又做不到。
特勤部门的指挥官们商议了一下,下令离开公路,靠近该村,在敌人火力达不到的地方安营。
从前在另一种生活中,当魏斯不叫做魏斯,而叫做萨沙的时候,他参加过大学生旅行团,跟随父亲打过猎,那时他已学会了适应各种环境的本领,不管自然条件如何,不管是什么气候,在什么季节,他都能安之若素。以后的一段军中生活也使他有所收益。
现在来到这个沼泽地带,他在一些深褐色的干土墩中间挑了一块比较干爽的地方,用铁锨划出一方地,在周围挖了沟,然后砍些河柳,抱来铺在地上,压上泥煤,再加一层树枝,垒成个台子,在上面支起帐篷。他还用枯枝败叶在帐篷里生起一小堆火,把蚊子熏走,这才拉上蚊帐。
施泰因格里茨站在不远的地方,同迪特里希谈着什么事情,两个人都使劲地用树枝抽打脸颊以驱赶蚊子。
魏斯报告说,帐篷安排好了,里面绝对没有蚊子。
施泰因格里茨邀请迪特里希同住。
不管两个军官是否情愿呆在一起,他们倒是离不开魏斯,而且认为魏斯侍候他们是理所当然的。魏斯把迪特里希的皮箱支起来当桌子,铺上一件防芥子气斗篷,居然还整整齐齐地摆上了两副餐具。功夫不大,他就在篝火上做好一顿热腾腾的晚餐,跑着——因为帐篷太低——侍候两位军官。
魏斯担心主人的健康,坚持要他喝烧酒而不喝葡萄酒,因为蚊子传播疟疾,喝烧酒是最好的预防办法。
迪特里希比施泰因格里茨更关心自己的身体,所以一个劲儿地喝烧酒。
帐篷里很黑。魏斯想把篝火再生起来,但是浓烟呛人,眼泪直流,只好熄掉。迪特里希不时担心地摸摸他那被蚊子叮肿了的脸,他一定要照一下镜子。
魏斯拿来个空铁合,把香肠罐头的油脂填在里面,然后剪下几段系帐篷片的帆布带,插进油脂,把线头捻开当作灯蕊,点着了。这盏灯还挺亮。
两个军官都喝醉了,但是醉得不一样。
施泰因格里茨认为喝酒是一种竞技、决斗,他必须挺住,必须神志清醒,记忆健全。酒精是松懈对方意志、麻痹对方警惕性、促使对方喋喋不休地饶舌的最佳手段。施泰因格里获很会利用这个手段,而自己却练成了一种醉不倒的本领。他喝得越多,头疼得越厉害,脸色苍白,左眉抽动,但是眼神仍然象平时一样呆滞,并不丧失自制力。
他从未领略过醉酒的愉快,现在同迪特里希对饮也仅仅是出于礼貌。
迪特里希喝醉后却感到畅然一身,肆无忌惮,可以为所欲为。他说;“听我说,阿克塞尔,我现在就把衣裳脱光,只戴一顶帽子,佩武装带和手枪,光着身子走出去,把我的人都叫过来,我要进行队列训练。告诉你,没有一只猪罗胆敢表示出一点儿惊讶。我命令他们于什么,他们就会干什么。”说罢动手解衣服。
施泰因格里茨想阻止他:“何必呢,奥斯卡,你会感冒的。”
迪特里希费劲地把脑袋探出帐篷,在外面试了试。
“当真,有点潮湿。……起雾了。”他想了想说,一面暗暗得意找到了一个下台阶的办法:“那我就命令他们都把衣服脱掉,我要对一群光屁股的士兵发号施令。”
施泰因格里茨嘟哝了一句:“我们俩趣味不合。”
迪特里希着恼了。他轻蔑地瞅了施泰因格里茨一眼,问道:“照你看,我们在遵守国际义务方向是不是也讲究体面呢?”
“干吗还讲那个?”
“可不是!”迪特里希乐了。“好嘛!实力跟道德是水火不相容的。实力就是为所欲为,无拘无束。所以我想赤身露体,学一学我们野蛮的祖先。”
施泰因格里茨默默地抽着烟,脸上的肌肉由于头疼而不断抽搐。
魏斯端上咖啡。迪特里希把塑料杯子放在面前,说:“其实世上的事,干起来都简单。如果每个人给一平方米土地,那么只要五十平方公里稍多一点,就可以容纳下整个人类。五十平方公里的一块基地!拿纸和铅笔来,让我算一下,譬如说,在一小时之内打掉这块基地,需要多少门大炮。一小时之后,去他妈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了!”他拍头问道:“现在有一种说法,说苏联已经答应让德国军队经过它的领上去征服印度。这个说法是谁发明的,你知道吗?”他得意地自己回答说:“是我!这是一种极好的掩饰,否则怎么解释我国军队集结在苏联边境呢?”
“这是三岁小儿的话,太幼稚了,没人相信。”
“你错了。假情报就应该幼稚得出奇,象野蛮人画的画那样。”他沉吟了一下,又问:“你看过塔斯社六月十四日的声明吗?”他在提包里翻了一阵,找出一本记事簿,念道:“…根据苏联所掌握的材料,德国也同苏联一样,对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的各项条款烙守不渝。有鉴于此,苏方认为,关于德国企图撕毁该约并进攻苏联的传闻是没有任何根据的。……”译文听起来非常确切。
施泰因格里茨吹了声口哨。
“第一流的假情报。是我们搞的吗?”
“不,”迪特里希淡淡地说,“这不是我们的情报员干的。昨天我们截获了一批重要的苏联文件。你想不到,苏联国防人民委员部竟然命令它的军队在我们打过去的时候不得受人挑拨,以免引起严重的麻烦——仅此而已。由此可见,布尔什维克是迷信条约义务和国际法规的。”
“扯淡!”施泰因格里茨不以为然。
迪特里希注视着摇摇晃晃的灯焰,深信不疑地说:“我们应当把他们全部集合到一块儿,”他做了个合拢的手势.“给他们多大一块地方呢?十到二十平方公里,然后把所有的人……”他竖起一根指头,“统统干掉!不然他们就会把我们……”他猛一挥手,带起一股风,把灯都吹灭了。
魏斯把灯重新点好,疑问地望望迪特里希。
迪特里希大概把魏斯当成了施泰因格里茨,抓住肩膀把他拉过去,凑在他耳朵上说:“阿克塞尔,你是头蠢驴!我们参加的这场战争,不是靠打胜仗取得胜利,而是靠彻底消灭布尔什维克来取得胜利。彻底消灭!不让地球上有一个活着的见证人。到那时,我们大家都可以一丝不挂,人人一丝不挂!谁也不会说这样不体面了。”说着他又要脱衣裳,但是一下子躺到地上,打起呼噜来了。
魏斯同施泰因格里茨把迪特里希安顿好,走出了帐篷。
沼泽地上雾气弥漫。朦胧的月亮好象一个昏黄的斑点。群蛙鼓噪。
两人沉默了一阵。施泰因格里茨点燃一支烟,他感到有必要对迪特里希的行为作一些解释。
“上尉昨天发火了:他审讯两名受伤的苏联军官,他们蛮横无理,气焰嚣张。奥斯卡把香烟捅进其中一个人的眼睛里,那个家伙竟胆敢对他说,一定要把柏林变成一个烟灰缸。另一名伤俘用脑袋撞奥斯卡的肚子。其实根本没有要他们回去劝说被围的部队投降。因为他们可能欺骗我们。他们的行为真奇怪……”少校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突然脚底下踉跄了一下,他连忙抓住魏斯的肩膀:“酒劲儿过到腿上来了。”说完钻进帐篷睡觉去了。
第十九章
第二天,施泰因格里茨少校的分队终于着手执行他们的直接任务。
在一座野战医院式的宽大帐篷里,四名士兵,其中也有魏斯,围着一张可以折叠的桌子分选文件。常常碰到一些撕坏的、血迹斑斑的文件,就把它们扔在几只五颜六色的铁丝篓里。
收集到的图章和硬印,先在纸上留下印样,然后编号放进一只大箱子里。
没有任何标志的地图一律扔掉,如果带有标志或手作的记号,便交给沃尔夫上士。由他逐张仔细研究,挑出一些小心折好,收进一只双按锁带皮襟的普通民用皮包里。
这几个当办事员的士兵象小官吏那样干得很起劲,一面还拉着家常,什么身体健康呀,家中来信呀,食品衣服鞋袜的价格呀等等。他们分选和浏览文件,隔一阵子就用浸了消毒药水的橡皮海绵擦洗手指,预防传染病。如果不是此情此景,不是他们身上的军装;不是从帐篷的赛 小窗孔照进来的那一束昏黄光线,那么这里的一切都只象普通的公务机关,而不象任何别的地方。
沃尔夫看到一些血迹斑斑的文件,对大伙说:“先生们,我提醒各位;请当心点儿,不干净的文件如果没有特殊价值,就扔掉吧。”
沼泽上的营地在几昼夜间变成了一座井然有条的军事小城。到处都是用圆木铺成的小路,还竖起了路标;司令部帐篷的四周挖好了堑壕,并有抽水机日夜不停地朝外抽水。空中用火焰喷射器喷洒了一种辛辣的液体,蚊子也减少了。
不仅军官,就是士兵也一个个仪容整洁,好象他们脚底下不是一个又臭又脏的深渊,不是陷进去爬不出来的烂泥塘。
夜色中可以清楚地看见白桦树干搭成的带护栏的小桥,还有那些新铺好的运输通道、整整齐齐地架设在采泥煤用的撑木上或竹竿上面的电话线,——这一切,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都表明德军指挥部门经验丰富,能力高强,指挥有方,纪律严峻,也说明他们的物质装备很好。只有一件事荒唐可笑:让这些后勤机关驻扎在沼泽地里,而未能按预先的部署把它们安排在离居民点几公里的干燥的小山丘上。
德军机械化兵团快速推进,象铁钳一样深深夹入苏维埃国家的机体,毫不担心地把那些在众寡悬殊的战斗中被包围、孤立、分割成许多小块的苏联守卫部队抛在后方,让装备着最新式杀伤兵器的特种部队去消灭它们。
德国情报人员侦悉,据守库里奇基居民点的苏军起初只有几辆坦克和半个连的边防军,但是后来苏军的人数在不断增加。每天夜晚都有一批战士浴血奋战,拼命冲入库里奇基,尽管他们每冲一次都有将近一半的人被打死。
德军司令部认为,这种消灭敌人的方法很合算。为了全歼守军,调来了炮兵部队,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多大的面积需要多少发炮弹,发射这些炮弹需要多少门炮,这一切都作了精打细算。现在大炮已经在进攻基地周围各就各位了。但尽管如此,尽管苏联守军用火力封锁公路,使德国部队无法推进,德国人仍然不急于发起攻击,他们在等待坦克。
施泰因格里茨和迪特里希没有袖手旁观。他俩常常驱车到射击阵地上观察敌情。由于他们的专业不同,他们所关心的方面也各自不同。
魏斯不得不中断他在帐篷办公室里的工作,跟随施泰因格里茨四处奔驰。
据悉,库里奇基的苏联坦克兵由于燃料告餐,已经把坦克埋起来了。因此不必担心被围困的守军会突然用坦克突围。
一天夜晚,施泰因格里茨和迪特里希象平时那样,从观察所的剪形镜里观察那个网开一面的隘口。这时正有零散的小股苏军冒着机枪火力向隘口猛扑。突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辆孤零零的苏联坦克,枪炮齐鸣地朝公路那边疾驰而去。
早已算好射界的各个炮垒马上一齐开火,坦克顿时被击毁了。
施泰因格里茨和迪特里希命令士兵们去搜取阵亡坦克手身上携带的文件。他俩判断得不错:看来这辆坦克集中了最后一点燃料,它的乘员受命突围去找苏军大部队,与其说是为了求援,无宁说是去接受命令,好决定这支守军下一步的行动:是撤退呢还是死守据点。
搜取文件一类的命令和指示已向谍报局军官们下达过多次。德军报务员也常常在空中截获被围苏军向其上级司令部发出的呼号。
派往被击毁的苏联坦克的五名士兵没有完成任务。苏军猛烈开火,致使德军三人毙命,两人重伤,勉强爬回。
第二批五名士兵,无一生还。
被围守军如此不惜宝贵弹药保护那辆被击毁的坦克,说明其中定有无论如何也不可落入敌手的重要文件。
第三组五名士兵,是在枪决的威胁下才向坦克爬去的。其中三名立刻被击毙,余下两名没有爬出十米就一头扎进泥沼,再也不敢抬头。
天空繁星闪耀。平旷的沼泽地上水洼在闪着亮光。丛柳浴着银辉。寂静。远处山丘下屹立着一个黑 的宠然大物,那是被德军炮弹打得支离破碎的苏联双塔坦克。
观察所设在一个很整洁的工事里;四面围着光洁的板壁。德国军官们坐在折叠椅上。电灯明晃晃地照着,小桌上的保温盒里盛着热腾腾的晚餐。军官们膝上铺着纸餐巾,一面用餐,一面品评食物。
一名陆军军官正在洗耳恭听施泰因格里茨的高论。少校谈论西班牙、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的烹调特色,讲解详尽入微,对烹调技艺十分懂行。他对这些国家很熟悉,在那边当过间谍头儿。
迪特里希间或懒洋洋地插上几句。他也深 欧洲烹调,甚至比施泰因格里茨还略胜一筹,因为他常常旅行,总是投宿最好的旅馆。施泰因格里茨则不然,他在国外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执行间谍任务,是工作。他总是从拨给他的活动经费中尽量扣下一笔钱来装进腰包,即使执行最重要的任务也不例外。虽然他预先知道回国后可以领到多大的一笔奖金,他仍然象考虑行动计划那样仔细地盘算如何多捞一把钱。他总是从第二处处长那里领取奖金,不是现金,就是支票。
一个陆军军官说,他们调用的坦克大约两小时后到达,那时就可以接近被击毁的苏联坦克,从阵亡坦克手身上取来文件。眼下只好耐心等待。
魏斯默默地侍候着两名军官,他现在对此习以为常了。他撤碟子,摆肉食,往军用塑料杯里斟葡萄酒,切面包,在电炉上热葛缕子干饼和装在扁平罐头里的油腻腻的香肠。他一面麻利地干着,一面暗暗思量眼下应该采取什么行动。十五名德国兵没有达到的目的看来完成的可能性很小。冒险性太大。他有权利冒险吗?
在家里时,人们对他说:你的生命现在不属于你自己了。既然许多人的生命系于你一身,你的生命就不仅仅属于你自己。如果你鲁莽行事,轻率冒死,不仅你个人丧生,还会断送掉许多苏联人的性命;他们将成为法西斯阴谋破坏的牺牲品,而这本来是可以由你防止的。一个优秀侦察员的生命,有时就象与大数相乘的爱克斯,它们的积等于许多人的生命和巨大的物质财富。如果这个侦察员只会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好逞匹夫之勇,他就要贻患无穷。下管他怎样估计自己,不管他牺牲得如何英勇壮烈,都是无足轻重的。侦察员应当深谋远虑。在某些情况下,明智的按兵不动较之仓卒行动要难能可贵得多,因为那种看似果敢的行动只能济一时之急,解决局部性的任务。舍本求末地贸然行事,使自己对敌人不再构成威胁,他就变成了一个虽生优死的苏联侦察员,而一旦被敌人活捉,还会受到拷问,逼迫他供出全部与过去工作有关的事情。
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到底应该怎么办呢?自告奋勇爬到苏联坦克那儿去,当然可能牺牲。但是却也未必,他也许能够爬到那里,钻进坦克,把肯定是交给了一名坦克手带在身上的那封文件销毁掉。既然守军集中全部燃料让坦克突围,又甘冒耗尽弹药的危险不让人接近这辆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