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夜夜 作者:[苏] 康·米·西蒙诺夫-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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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00米的地方。上面部挖了战壕和交通壕,只有在有些几乎是光秃秃的地方戳出皮墟和断墙。这里曾经有过几个汽油库,如今只剩下了基石和大量的狼藉遍地的破铁板。
萨布罗夫几次踩在烧焦的铁板上,铁板发出可怕的响声在脚底下翘起来。前面是砖砌警卫室的残迹。列米佐夫朝那边冲,萨布罗夫也跟在他后面跑。快到废墟,跟在萨布罗夫后面跑的人里,有人重重地、砰的一声例在地上。在废墟里有几个人已经架起两挺机枪。
“这就对了,”列米佐夫夸奖说。“加夫里洛夫呢?”
“我在,上校同志。”
“结果是拿下来了吗?”
“是拿下来了,上校同志。”
“他们在往前进吗?”
“在往前进。”
“你到前面去。告诉他们,我要呆在这里。”
警卫室旁边有子弹呼嘲着,啪哒啪哒地落下。左边很近的地方可以听到手榴弹的爆炸。右边在继续射击,不过没有爆炸声:那边还没有进入手榴弹战。
“唉,坏蛋!唉,坏蛋!”列米佐夫发火了。“大伙都躺下了。既然手榴弹没有爆炸,可见,他们都躺着不动了。怎么,是指挥员被打死了吗?萨布罗夫,您到那边去。随您用什么方法把他们发动起来。”
萨布罗夫爬出警卫室,向右面黑暗中爬去。指挥员果然被打死了。架在废墟中的一挺重机枪令人无法通过。但是停滞的原因不在于指挥员被打死,而是因为3个工兵带着炸药绕道爬过去要把炸药放到房屋的废墟底下,德方的那挺重机枪就在这所房子的二层。其余的人要等待爆炸了才能前进。有一个准尉在指挥一切,当萨布罗夫爬近他的时候,他向萨布罗夫说明了正在进行的事情的实质:
“如果不把它炸掉,我们也要过去,大尉同志,可是牺牲人太可惜——我们就再等一会儿。”
萨布罗夫同意了,在准尉旁边躺了几分钟,等待着。四周进行着夜战,这夜战跟一切夜战一样,好像是一个含有许多未知数的方程式。
“此刻普罗岑科那里不知怎么样?”萨布罗夫想。在普罗岑科应该进攻的地方,有轰轰的爆炸声和曳光弹道的纵横交错的密网,根据这些情况看来,那边也在进行战斗。我方从左岸发射的炮弹还是不断在头顶飞过,不过现在是远远地在德军后方爆炸。爆炸声不断地每隔一两秒钟轰响一次,萨市罗夫有一霎间想象,假如这样的炮轰不是在打德国人,而是打他和他率领的人,周围不知会出什么事。事实上,这炮火是可怕的,他也像所有的步兵指挥员一样,发自衷心地感谢俄罗斯的炮兵。
当前面隐藏着德国机枪的地方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时,萨布罗夫和准尉就带领人们去进攻。
一夜之中,萨布罗夫两次被洒了满身土疙瘩。棉袄的一只袖子被自动枪点射打穿,左臂被轻微烧伤。跟他同去冲锋的人,有许多已经不再回答同志们的呼唤。许多人负了伤,护士和卫生兵把他们从战场拖下去。萨布罗夫在黑暗和仓促之中,也没有能仔细看看,卫生兵里面有没有阿尼娅。
不过,总的说来,战斗比预期的要容易。右翼的两个突击队是在战斗进程中萨布罗夫不得不负责指挥的,他们相当迅速地占领了应该由他们拿下的战壕。任务完成后萨布罗夫去肃清通到左面的堑壕时,在一条堑壕里碰到几个自动枪手迎面走来。这是左翼1个突击队的战士。所以,整个这一地段都被整个儿拿下来了。
“再左边一点情况怎么样?”萨布罗夫问。“和师团会合了吗?”
“好像是会合了,大尉同志,”他问的那个自动枪手说。“打得弗里茨们够呛。”
萨布罗夫想了想,主要的麻烦还在早上。即使德国人在夜里比较容易地被打退,这也不是什么好兆头。显然,他们没有把后备力量投入战斗,决定把它推到早上。
萨布罗夫在黑暗中检查了还活着的人。和准尉一同布置好机枪,命令把有的地方的战壕挖深,修复被手榴弹炸毁的炮眼。后来他写了字条派两个通信员送去——一个去列米佐夫那里,一个送给参谋长。他写道,估计破晓时德方会来反攻,他留在这里,请求赶紧增援反坦克枪。“如果可能,”他在两张字条的末尾都添上,“哪怕是一门反坦克炮也好。”
去列米佐夫那里的通信员没有回来。天已经朦胧亮了,从安年斯基那里推来两门橡皮轮的45毫米口径的小炮,还来了5名带着长长的“杰格佳廖夫”式反坦克枪的炮手和十四五个自动枪手。安年斯基在通信员带来的字条上写道:“尽我的力量搜集了一切。坚守着吧。”
第二十章
从早上8点钟天亮,德方第一次进攻开始,到晚上7点钟天黑,一切都结束为止,经过了令人精疲力竭的11个小时。
最近一个星期里,师团在这个地段被挤到紧挨河岸,这时普罗岑科就努力在这里特别仔细地加固防御。整个地段都挖了战壕和交通壕,残余的地基下面挖了许多洞穴和掩蔽部,前面伸延着一条虽然不宽,但却相当深的小谷,德国人要达到我方阵地,非设法穿过这个小谷不行。
假如把战场上声响的增长可以用曲线画出来,那么这一天的曲线就像虐疾患者的体温一样,3次急遽上升和下降。
早上德方用团的大炮射击。后来加上团的重迫击炮,然后是师的大炮,然后是重突击炮,后来开始了猛烈的轰炸。轰轰声达到极点时,突然中止,敌人就在响个不停的机枪声中进攻。在这一分钟里,凡是在我们战壕里枯坐过、忍耐着、仍旧活了下来的人——全去靠近机枪、自动枪和步枪。仅仅在一星期前,在德军刚开始进攻的口子里使得到“死谷”之称的峡谷里,此刻又一次证实它是名不虚传。有些德国人离战壕不过相差10—15米。似乎再过一秒钟他们就可以跳过这个距离。可是他们没有跳过。死的恐怖在最后一秒钟控制住那些几乎要跑到的人们,迫使他们转回去,于是那个往前跑时没有被打死的人,在返回去的路上反而被打死了。
第一次进攻不成功,一切又重新开始。假如这地狱般的情景第一次持续了两小时,第二次它就持续了5个半小时。德国人下决心不让岸上留下一点完好的地方。整个河岸都是密密麻麻的弹穴,假如所有的炮弹、迫击炮弹和炸弹都同时爆炸,这里的确不会留下一个活人。但是炮弹是在不同的时候爆炸,一枚炮弹刚刚爆炸,弹穴里已经有人趴着射击,而在下一枚炮弹爆炸的地方,却没有人了。这场殊死的捉迷藏的游戏持续了5个半小时,直到第6个小时快完,德国人举行第二次进攻,那些耳朵被震聋,半身被土埋着,疲倦得脸色发黑的战士们从自己的战壕里站起来,猛烈直射在他们面前出现的一切,把这次进攻也击退,这时,这场游戏才告结束。
经过短暂的寂静,轰轰声的曲线又上升了。
飞机飞来5次、10次、20次,它们俯冲得很低,有时气浪竟把它们抛上去。它们不顾高射炮的炮火,低空冲击战壕,使周围扬起喷泉般的泥土,好像在下雨。
爆破弹和碎片弹,大大小小的炸弹,炸出弹穴深3米的炸弹,刚触着地面就爆炸的炸弹(弹片低低地掠过地面,使如地上有草,也会被它割掉),——这一切在头顶上几乎轰响了3小时。但是晚上6点钟德国人又发动第3次进攻时,他们也未能跳过“死谷”。
萨布罗夫是初次看到在这么小的面积上有如此大量的死人。
早上,援兵到来之后,萨布罗夫点过自己的人数,——这个数字他记得很牢、——他有83人。此刻,晚上7点,他只剩下35人,其中有2/3受了轻伤。大概,他左右两面的情况也是如此。
战壕都被炸毁,交通壕有几十处被直接命中的炸弹和炮弹炸断,许多掩蔽部被打坏,盖板竖立起来,一切都已结束,可是耳朵里还是不断轰轰地响。
如果将来有人请他描述一下这一天他所发生的一切,他可以用几句话来叙述:德国人射击,我们躲在战壕里,后来他们停止射击,我们就站起来朝他们射击,后来他们后退,又开始射击,我们就又躲到战壕里,等他们停止射击、发动进攻时,我们重又朝他们射击。
实际上,这就是他和同他一起的人们所做的一切。然而,他在一生中大概还从未感到过如此顽强的求生的愿望。这既不是怕死,也不是害怕原来有着全部欢乐与忧伤的生活将要淬然停止,也不是嫉妒别人会有明天,而他萨布罗夫已经不在人世的想法。
不,整整这一天他心里只有一个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到这一分钟的到来:那时候寂静到来,德国人会站起来,他自己可以站起来朝他们射击。他和他周围的人们这一天三次等待这个时机。他们不知道今后如何,但每一次他们都希望无论如何要活到这一刻。到晚上7点钟最后的一次,第三次进攻被击退,来临了短暂的寂静时,人们在一天之中除了口令和向德国人射击时大声叫喊的那些可怕的、声嘶力竭的咒骂之外,第一次说了一些话,——这些话竟是轻得出人意外。人们感到,发生了一件异常重要的大事,他们今天不仅做了将要在情报局的战报上登载的:“某部消灭希特勒匪徒达700(或800)人之多”那件事,他们今天一般地是战胜了德国人,证明自己比敌人更强大。
7点半,天已经黑了,安年斯基来到萨布罗夫的战壕。萨布罗夫背靠着战壕的墙坐着,懒洋洋地用餐叉在肉罐头里挖,要使自己相信,他俄了,应该吃点东西,尽管他根本不想吃。
“他们被打退了,”安年斯基说。
他的脸跟大伙一样,又黑又疲倦,——安年斯基那边今天经过的情形一定也跟这里一样。
“这里是打退了,”萨布罗夫说。“不知总的情况怎样?”
“总的也打退了,”安年斯基回答说。“有一个中尉跟我来,他是来代替您的,——将军要您马上就去。”
“那边怎么样?”萨布罗夫问。
“也打退了。”
“列米佐夫在哪里?”
“他被抬到掩蔽部里去了。”
“又受伤啦?”
“不是,”安年斯基说。”半小时前,一切刚结束,他就昏倒了。受了这样的伤站了一天一夜,可真不容易!到将军那里去吧。他搬到新的指挥所——离这儿大约300米,就在悬崖边上。”
萨布罗夫沿交通壕走去。有两三次他只得跨过身上盖着泥土、还没有抬走的我军战士的尸体。走了400来步,萨布罗夫看见普罗岑科站在悬崖边上。他跟大伙一样,也穿着棉袄,不过头戴不久前从对岸给他送来的有红帽箍的将军帽。离他稍远,有两个战士在挖木料做掩蔽部的盖板。
“萨布罗夫,是你?”离开l10步普罗岑科就叫道。
“将军同志,是我。”
普罗岑科迎着他走了3步,站下来,一反平时的习惯,非常郑重地说:
“萨布罗夫同志,我代表指挥部感谢您。”
萨布罗夫立正了。
“我呈请奖给您列宁勋章,”普罗岑科说,“您应该得到它。我也希望您知道这件事。”
“非常感谢,”萨布罗夫自己也没有料到竟没有按照规章回答说,还微笑了。
普罗岑科也笑了,他拥抱了萨布罗夫,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活着?”
萨布罗夫没有回答。这话该怎么回答呢?
“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你我将来还会回忆起这一天,”普罗岑科说。“记住我的话。或许有人会记起另一天,可我们正是要记住这一天。”
萨布罗夫默默地点点头。
“你看我换了指挥所,“普罗岑科说。“这儿以前是营部,我吩咐给我扩大。他们明天主要的打击是要冲着这儿。可是我们不会退却。今天大家都感到了这一点——我知道:你、我、大家都感到了。我要留在这里来坚定人们的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我明白,”萨布罗夫说,“只是以前您那边比较方便。”
“那边是方便些,不过我在这里也要筑得很坚固。大胆归大胆,可是师长的头顶上反正要盖4层横木。有一件会叫你伤心:波波夫牺牲了……现在你跟列米佐夫可算是认识了吧?”
“认识了。”
“他要代替波波夫当你们的团长。”
“那他们那里呢?”
“我们把安年斯基留在那里。这是第一。第二,昨天为了组织突击队,从各团抽调了人。结果为此付出了代价——我们有的地方被挤得后退了一些。你的营也被挤了。整个师又到了一起,可是把我们挤得更靠近河岸,还放弃了5所房屋。”
“我那里也是吗?”萨布罗夫怀着还不知道最不愉快的消息的人的惊慌的感觉问道。
“是啊。这怪我不该把你的人抽调得太多,不过要是不抽调,就不能跟列米佐夫联合。总之,从前是你的指挥所的地方,现在是前沿了。那座‘Г’字形的房子被德国人占了。”
普罗岑科说话的语气平静,不过可以觉察,他似乎感到有些对不起萨布罗夫,不该抽调他营里的人,还调了他本人,现在萨布罗夫可能以为,要是他在那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尽管即使他在,这情形也完全可能发生的。
“总之,你到营里去,守住现有的地方,这是主要的。别难受,”普罗岑科拍拍一直不开口的萨布罗夫的肩膀,“更重要的是,全师又到了一起,这比你的房子更宝贵。哦,顺便说说,你我是老同事了,我还不知道,你原来是个守口如瓶的人。”
“为什么是守口如瓶的人?”
“当然是守口如瓶。我到你营里去过。那边什么都对我说了。”
“说了什么?”萨布罗夫问,他仍旧还是莫名其妙。
“听说,你结婚了。”
“阿,原来是这事。”萨布罗夫直到现在才明白,普罗岑科所指的是什么,此刻他头脑里根本没想到这个。“是的,是结婚了。”
“听说,还要举行婚礼。连我都不请,就举行吗?”
“我是不会举行的,”萨布罗夫说,“不过说说而已。曾经想过这么办的。”
“为什么这样不行呢?我知道这位姑娘。还给过她勋章。你营里有医士吗?”
“最近没有。我住院的时候,他被打死了。”
“我可以派她到你营里去做医士。既然按规定可以有。”
“按规定我甚至可以有一名医生,”萨布罗夫说。
“管它什么规定不规定!你休营里按规定该有800人,可是你的人呢?医士我可以给,只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请我参加婚礼。还有一条。对于你,她是妻子,可是在营里,她是医士,除了救护方面的事,她和营里的工作毫无关系,无权过问。否则做妻子的有时会开始出点主意……,这在战争中是不应有的。”
“我以为也是这样,”萨布罗夫说。“如果您怀疑,就让她留在原来的地方。”
“我并不怀疑。只是这么想了,就说了。你回去吧。你的马斯连尼科夫在那里已经望眼欲穿了。”
“上校同志,究竞是什么人把我个人的事情对您讲的?”
“按编制规定有的那个人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