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稚川行 >

第4章

稚川行-第4章

小说: 稚川行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却颇苍凉。原来说的是书生进京赶考,中了举,当了官,还娶了清河崔氏的女儿作夫人,真是风光无比。那娘子却是书生的发妻,见书生一去数年,音讯皆无,便独自进京去寻,没想到寻着了一问,书生竟已成了别人的夫婿,——唱到这段,老头却尖着嗓子,学着女子嗓音,把小娘子心中的悲苦,一点一滴,都倾诉出来,听者无不肝肠寸断。   
  一出戏唱罢,姬蕙早哭得泪人儿一般,杨无恭也是心中黯然。   
  老头见姬蕙哭得惨了,劝道:“这戏文里的事,当不得真的。”姬蕙也自不好意思,收住泪,令丫鬟取一锭银子,赏了老头,道:“大爷如何称呼?以后得空,还要来。”老头道:“老汉一个弄傀儡戏的,有何称呼,倒是数年前,有一个秀才,自称叫梁锽的,看了老汉的傀儡戏,作了首诗相赠,却还有些嚼头。”姬蕙道:“念来听听。”老头歪脖子想想,道:“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须臾弄罢浑无事,还似人生一梦中。”   
  姬蕙听了一惊,喃喃道:“‘须臾弄罢浑无事,还似人生一梦中。须臾弄罢浑无事,还似人生一梦中’,唉——”   
  她长叹口气,将目光转向窗外,眼中迷离闪烁不定。   
  杨无恭也不理她,垂手送老头和瞎女子出去,回来却见她仍是念叨不已。   
  那时已是仲夏时节,夜里一场豪雨,直下到清晨仍是淅淅沥沥不停。杨无恭醒来,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姬蕙早不知到何处去了,床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窝,却无一丝暖意。   
  杨无恭翻身坐起,想了想,披了件衣服,到马厩去一看,胭脂马却不在。他把自己平日骑的紫云骝牵出来,踏蹬上马,“得得得”向西往流枫川去了。   
  到得谷内,雨已是停了,天空都被枫叶遮住,杨无恭但觉那森森的绿意透上来,又听着那雨水不时从枫叶尖上滴滴嗒嗒落下,人恍似要变得透明一般。远远看见姬蕙跪在一汪水洼旁边。杨无恭跳下马,脱了鞋,踩着湿湿的腐叶,缓步近前去一看,那洼水白亮如银,映得满山满谷的枫树在里面,仿佛水中又另有一个世界。水洼旁零零星星点缀着几朵狐狸的梅花形足印。一只松鼠,正趴着舔水,看见杨无恭来了,却也不惊。   
  “阿蕙!”杨无恭俯身唤道。   
  姬蕙却不答话,她双膝跪地,合掌胸前,眼睛望着数十步外的一株枫树,脸上阴晴不定。杨无恭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却是一惊,只见那树上站着一个矮矮小小的老尼,身穿缁衣,头戴尼帽,一动也不动,仿佛她天生便是这树上的一片枫叶。   
  杨无恭却不知何处得来的勇气,“嚓嚓嚓”跑过去喝道:“呔!你这老尼姑,自己守了一辈子空房,竟也要别人和你一样受苦么?”   
  那老尼只是不言语。她脸上皱纹密布,颦眉蹙额,一副愁苦模样。杨无恭又掿了袖子喝道:“你……你若敢伤了阿蕙,我便与你拼命!”   
  那老尼的身影渐渐幻去了,杨无恭“哈哈”大笑,只当她竟是走了,再睁眼细看时,却是一惊,原来那老尼仍是站在原处,只是她的身影却变得如镜子一般平滑透亮,映得满满的枫叶在身上,只依稀留有一丝细细的轮廓,让人分辨得出,她毕竟未走。   
  杨无恭却是呆住了,看着老尼的身影在枫林里乍生乍灭,忽而心乱如麻,忽而心如止水,口中喃喃呐呐,但究竟说的什么,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回去时已是暮色四合。姬蕙却不愿独自骑乘那胭脂马,非要和杨无恭同乘一骑不可。两个人紧紧相偎,策马缓缓而行。那胭脂马跟在后面,不时停下,啃啃路边野草,看看紫云骝走得远了,又“得得得”追上去。   
  姬蕙只是低头不语,杨无恭心里七上八下,总定不下来。看看离丹杏园已近,杨无恭突地问道:“师父……师父她老人家不怪罪咱们?”姬蕙“唔”了一声,把身子往杨无恭怀里贴紧了些,低低道:“杨郎,我知你心里终究放不下科举功名,我亦不求和你一生一世,只求能和你相守五年,五年之内,必有变故,到那时,只怕你要留我,亦留不住了。”   
  杨无恭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一时想不出究竟该说些什么好,便把头埋在姬蕙后颈上,轻轻蹭着。   
  入得丹杏园时,天已全黑,姬蕙猛一抬头,只见满天刀尖般的繁星,冷冷地要压下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流枫川志 第二章         
     
  武德六年岁暮。   
  天尚未明。长安城的上空已是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不须半个时辰,便把长安城装点得银世界、玉乾坤一般。那卖炭的老翁,驾着牛车,车上堆得高高的精炭,从终南山下来,由启夏门入城,轧着乱琼碎玉,“嘎嘎”作响,直往东市去了。   
  下着这样鹅毛大雪,街上行人比往常少了许多,只平康坊内的青楼瓦舍仍是热闹非凡,肉竹管弦,聒耳喧天,便是北风呼啸,也遮之不住。   
  平康坊南,隔着一条街,便是宣阳坊。因是科考渐近,杨无恭住在丹杏园内,甚是不便。姬蕙便替他在宣阳坊内置了一所宅子,杨无恭平日便在那宅内读书作诗。   
  原来唐代科举,并非只是文章诗赋作得好就好了,因那时尚未采用“糊名制”,是以除了诗文要好之外,举子的名声是否响亮,又或是否有权要保举推荐,都异常紧要。当时便形成了“行卷”之风,“行卷”又分两种,将文章投献主考官,谓之“纳省卷”,投献当世显人,谓之“投行卷”,其目的都是为了博取声名,或是得到权要的保举。   
  杨无恭是个呆子,如何晓得考试之外,还有这许多关节,便是晓得,他又是生性疏狂的,却也做不来。   
  再说那日,一大早便纷纷扬扬飘下大雪。丹杏园内却来了一个人,年纪未到二十,眉眼颇伶俐,恭恭敬敬道:“不知姐姐传唤周九,有何吩咐?”   
  姬蕙道:“你拿这把琴去,如此这般。”   
  说罢,将一把胡琴递给周九。   
  周九上前两步,接过胡琴,又低头退回,犹豫道:“姐姐,你这是何苦来,官场是什么样的腌臜地方,姐姐最清楚,只怕杨先生当了官后,姐姐可就……留不住他了。”   
  姬蕙看着园内雪花随风飘舞,轻轻道:“他的事,我自会料理,你这便去罢!”   
  待周九出门,过了一会,姬蕙也吩咐备马,独自一人,入城去寻杨无恭。   
  到得宣阳坊时,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杨无恭迎出来,替姬蕙解下天鹅毛的大氅,扑去头上雪花,埋怨道:“下着这般大雪,你又何苦过来!”   
  姬蕙并不答话,杨无恭又道:“我让丫鬟泡杯热热的参茶你喝。”姬蕙道:“杨郎,有一天你若中了举,会弃我而去么?”杨无恭愣了愣,道:“你们妇道人家就欢喜胡思乱想。”姬蕙笑了笑,鼻子却有些发酸,她突地跨前一步,捉住杨无恭的手,轻声道:“你若弃我而去,我便把你吃了!”说罢,她轻启朱唇,咬下杨无恭食指上的一片指甲,吞了下去。   
  杨无恭呆呆看着姬蕙,臂上天鹅毛的大氅滑落于地,却茫然不觉。   
  “万壑松”琴肆的胡掌柜,晓得下着如此大雪,必是没生意做了,直到辰牌三点,才笼着手炉,懒洋洋去了门板,伸头出去四下一望,嘴里骂着那端茶待客的小二,又不知疯到哪里去了,至今未见。   
  却见墙根处立着一个人,怀里抱一把胡琴,琴上插着草标。那人衣衫单薄,立在这大雪天里,瑟缩着肩膀,冻得唇都青了。   
  胡掌柜心肠好,把那人让进琴肆里来,向火坐下,又端来碗热茶,让他喝了暖暖身子。   
  原来那人却是卖胡琴的,自称姓周,因排第九,世人都称他周九。周九言道:自己父亲曾是隋文帝的宫廷乐师,开皇年间,义成公主嫁给突厥启民可汗,周九的父亲也随义成公主到了突厥,大业年间,当今皇上太原起义,从突厥买了许多马,周九的父亲随着那马队偷偷跑回了中原,只是在突厥生下的十个子女,却只带得周九一个回来。这把琴,却是周九的父亲用了几十年的,据说乃义成公主所赐,最是珍贵不过,若不是父亲去世,寻不着安葬的银两,周九是打死也不卖这把琴的。   
  胡掌柜把过那琴来一看,只见细竹硬弓,弓杆上马尾根根如铁,琴杆上二根丝弦,一眼可知乃余杭所出,筒子如鼓,琴头却是牛角制成,那牛角漆黑如墨,触手冰凉。   
  胡掌柜点头赞道:“确是好琴,不知小哥想卖多少价钱?”   
  周九一听胡掌柜问价,却红了脸,讷讷地道:“掌柜莫笑,这琴……这琴……非千缗不卖!”胡掌柜一听,诧道:“多少?”周九脸却益发红了,道:“千缗。”胡掌柜“哈哈”大笑,摇着手道:“小哥说笑,说笑!”须知千缗即是百万钱,足可在长安城内购得一豪宅。当时物价腾贵,许多京官,做了一辈子,也凑不出买房的钱,只能赁屋居住,而这千缗买得的豪宅,便是让宰相去住,也是绰绰有余了。   
  周九道:“却不是说笑,父亲临终前说,这琴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可卖,若是要卖,也定要卖出千缗的价,只须少了一文钱,便是不孝!”胡掌柜看周九也确不像是说笑的样子,便又细看那琴,又试了试音,仍是摇头道:“琴是好琴,可卖个一两万钱也就到顶了,千缗……难,难!”   
  到了第二日,周九这把琴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万壑松”前挤满了看热闹的闲汉,几个在教坊里拉胡琴的国手也都闻风而来,众口一词赞这把琴好,但要卖千缗,却是匪夷所思,何况,便算这琴值得千缗,除了王公贵族,又有谁买得起呢?   
  第三日,果然来了一位太监,说是奉命来看琴,看罢之后,并不言语,坐着轿子走了。   
  第四、第五日,来看的人更多了,其中不乏长安城内有名的歌伎。那帮看热闹的闲汉守在琴肆门前,眼都直了。要知这些歌伎,往日里想见上一面,少说也得花上十两八两银子,如今若是能扫上一眼,虽只是衣角裙袂,怕也值得它几百钱。   
  第六日,竟真的来了个愿出钱的豪客。那人骑着匹紫色大马,白净面皮,三绺长须,锦衣貂裘,后面跟着一个伴当。有见多识广的人说,这人长得有点像那落第举子杨无恭,只是杨无恭却没他这么阔气。那人跃下马来,分开人群,入得琴肆中,略看了看琴,“哈哈”大笑,对身后伴当道:“还不快回去,令他们拿辇子舁了钱来,这琴我要了!”这句话一说出来,却惊得众人都呆了。那伴当诺了一声,转身出门,翻身上马,一阵风去了。胡掌柜和周九陪着那人在客座坐着,竟都有些战战兢兢,仿佛那人是琉璃水晶做的一般,碰也碰不得,摸也摸不得。胡掌柜心里好奇,问道:“相公于琴道必是痴迷久已,小人心里有个疑问,不知这把琴有何天大的好处,值得相公花上千缗来买?”那人拱手道:“不敢,明日于宣阳坊蜗居具酒,恭候各位大驾,到时自然知道此琴有何好处。”不到半个时辰,那伴当果然引了四条大汉来,抬着个辇子,辇上堆着一串串的钱,后面又跟着许多看热闹的孩子。那四条大汉喘着粗气,把钱抬入琴肆中,“砰”地放在案上,却把那梨木漆案压得“吱嘎”直响。   
  那人命伴当抱了胡琴,走出琴肆,立在阶上朗声道:“各位必是想知道此琴有何好处,值得千缗。不才于宣阳坊蜗居备下薄宴,明日专候,不唯各位君子荣顾,且各宜邀召闻名者齐赴,实乃幸遇也!”   
  众人听他如此说,一片哗然。那人拱一拱手,领着伴当,跨鞍上马,扬长而去。   
  不须半日,这件事就震惊了长安城,上至贵族公卿,下至在街角卖胡饼的老汉,都知道了,许多人更商量着明日要起个大早,到宣阳坊看热闹去。   
  原来唐人除了诗歌之外,最喜音乐。后来到唐玄宗时,还出了一件趣事。一日玄宗在勤政楼大酺,楼下聚了上万看百戏的人群。玄宗不喜人声喧哗,却又不知如何方能令众人安静下来。这时高力士过来附耳言道:“何不令永新高歌一曲,必有奇效。”原来永新却是一个歌唱得极好的宜春内人,说白了就是皇宫里的一个歌伎。玄宗就命永新出楼来唱歌。永新在楼台上一出现,“撩鬓举袂,直奏曼声”,楼下登时一片寂静,若无一人。这自然是因永新歌唱得好,但若楼下之人都是蠢牛笨驴,便是永新歌唱得再好,怕也难收此奇效。   
  回头说宣阳坊,那日可真是挤得水泄不通。那豪客的宅第内,摆了几十桌丰盛筵席,席间尽是达官贵人、骚客雅士。酒过三巡,只见那人入内捧了胡琴出来,立在堂上。众人只当他要用那琴拉曲子了,都停下杯箸,洗耳恭听。没想到他却双手握住琴杆,大喝一声,“咣啷”把琴砸在地上,那费了千缗买来的胡琴,登时断成数截。众人齐齐“唉呀”一声,跟着便叹息者有之,怒目者有之,嗒然若丧者有之,疯疯癫癫者有之,又有那呆若木鸡的,喃喃自语的,破口大骂的,跌足痛哭的,真是千姿百态,不一而足。   
  那人却令仆役抬了两案文轴出来,侃侃说道:“不才杨无恭,有文百轴,驰走京毂,碌碌尘土,不为人所知。此乐乃贱人之役,愚不屑为!”说罢,便命仆役将案上文轴,遍赠会者。   
  第二日,杨无恭已是声华溢都。   
  杨无恭的暴富,引来众多猜测。有人说杨无恭是挖到宝了,又有人说杨无恭家本巨富,以前之穷,乃是装出来的,还有人说杨无恭是得狐狸精之助,并振振有词说,曾亲眼见到杨无恭与一艳装女子,并辔连骑,游于郊野。   
  武德七年,又是杏花红时,“万壑松”琴肆的胡掌柜喝得半醉,从酒楼里出来,骑在驴上,要回琴肆。行到东市西角馄饨店前时,遇上了那群往平康坊去喝花酒的新科进士。约摸有十几人,个个鲜衣健马,意态昂扬,前面又还有几十个帮闲,便是所谓“进士团”,替他们呼喝开道。胡掌柜闪得慢了些,却被一个帮闲一鞭抽过来,喝道:“新郎君在此,还不快快回避!”胡掌柜也是有些醉了,气不过,冲着那人“呸”了一声。那人大怒,鞭子劈头盖脸地打下来。胡掌柜被抽得摔在驴下,拿手臂护住头脸,只是“嗷嗷”叫。忽然那雨点般的鞭子却停了,胡掌柜从手臂缝里觑去,只见一溜儿的马腿立在自己面前,最近那匹紫色马,四蹄黄灿灿的,竟是用金子打的马蹄铁。胡掌柜撑起身子时,只见那抽打他的帮闲正腆着脸,弯腰不迭。那帮闲面前立着一个新进士,口里呼喝着什么,突然一撩长衫下襟,亮出脚上的簇金线皂绿朝靴,照着那帮闲胸口就是一脚。那帮闲“噔噔噔”向后退去,摔了个四脚朝天。众进士抚掌大笑。那蹬了帮闲一脚的进士,踏镫上马,手里玩着一根金丝缠的马鞭,扫了胡掌柜一眼,嘴角上挂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胡掌柜忽地认出来了,那人便是去年费千缗买了周九的胡琴,又当众将之砸碎的杨无恭,原来如今已中了进士。那帮闲被蹬了一脚,却半天爬不起来。胡掌柜看进士们走远了,又抹近前去,照着帮闲腰上又加了一脚,方才跨上驴背,口里哼着小曲儿,扬长而去。却把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逗得捧腹大笑。   
  过得一两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