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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清山变-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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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众宣旨,赐定郡王自尽——总算是免了他显戮之辱。

“朕念载铨份属宗人,遽以身罹重罪,本应弃市,能无泪下?惟载铨前后一切专擅跋扈情形,实属谋危社稷,是皆列祖列宗之罪人,非特欺凌朕躬为有罪也。在载载铨未尝不自恃为顾命大臣,纵使作恶多端,定邀宽宥,岂知赞襄政务,皇考并无此谕,若不重治其罪,何以仰副皇考付托之重?亦何以饬法纪而示万世?即照该王大臣等所拟,均即凌迟处死,实属情真罪当。惟国家本有议贵、议亲之条,尚可量从未减,姑于万无可贷之中,免其肆市,载铨着加恩赐令自尽。即派惇郡王奕誴,刑部尚书阿勒精阿,迅即前往宗人府,传旨令其自尽。此为国体起见,非朕之有私于载铨也。”把旨意宣读完毕,奕誴放高了声音:“…王爷,请接旨吧?”

载铨哪那里还能听清他的话?涕泪纵横之下,放声大哭奕誴终究是年轻人,心里酸酸的,故意等了一会儿,有意让他发泄一番,倒是阿勒精阿看看不是事,顿着足,着急地说:”这不是哭的时候还不快定一定心,留几句话下来,我好转给你们家属”

这样一说,总算有了效果,载铨收拾涕泪,给奕誴磕了个头说:“五叔,我不用留什么话,只求五叔代奏,说载铨悔罪,定郡王的爵位,千万开恩保全,听候皇上选本支贤能承袭。倘或再革了爵,我怎么有脸见先人于地下?”说着又痛哭失声了。

奕誴点点头:“你放心,这番话我一定给你代呈皇上。想来皇上天恩如海,也不会一定就要断了你这一支的祭享的。”

阿勒精阿看看差不多了,向两旁随立的差役一摆手:“还不伺候王爷?”

赐自尽,照例自己可以挑选毕命的方法,但总不出悬梁服毒两途,所以两间空屋中是同样的布置,梁上悬一条雪白的绸带子,下面是一张凳子,另一面茶几上一碗毒酒,旁边是一张空榻。

奕誴看着差役半扶半拖着浑身瘫软的载铨转身进屋,便悄悄退了出去,这时只剩下几名笔帖式在监视。载铨双腿瑟瑟发抖,拿起那碗药酒,却以手抖得太厉害,‘叭哒’一声,失手落地,打破了碗。

载铨又哭了,呜呜咽咽倒像童养媳受了绝大的委屈,躲到僻处去伤心的声音。这时阿勒精阿已派人来查问两遍了,看看天色将晚,复命要紧,大家不由得都有些焦急。

于是一个性急的笔帖式,被查问得不耐烦,就在窗外大声说道:“王爷,快请吧不会有后命了,甭等了这会儿时辰挺好,你老就一伸脖子归天去吧”

说完这话,见载铨挺一挺胸,昂一昂头,似乎颇想振作起来,做出视死如归的样子,但才走了一步,忽又颓然不前,把个在窗外守伺的笔帖式,急得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时,阿勒精阿又派出人来探问了。一看他如此徘徊瞻顾,贪生恶死的情态,也觉得公事棘手,必须早想办法。于是两人商量着,预备去报告司官,替载铨‘开加官’。

如果被赐令自尽的人,不肯爽爽快快听命,或者恋生意志特强,自己竟无法弄死自己,以致监临的官吏无从复命时,照例是可以采取断然处置的。在满清入关以前,类似情形,多用弓弦勒毙,但这样便成了绞刑,不是‘自尽’。以后有个积年狱吏,发明一种方法,用糊窗户的棉纸,又称皮纸,把整个脸蒙住,再用高粱酒喷在耳眼口鼻等处,不消片刻,就可气绝。这个方法就称为‘开加官’。

也许是载铨已经听见了窗外的计议,居然自己有了行动,窗外的人听见声音,赶紧向里窥看,只见他颤巍巍地一步一步走向凳子,但身子颤抖,双腿软,竟无法爬得上去。

这就必须要扶持他一下了,看守的那个笔帖式推门直入,走到他身边说道:“王爷,我扶你上去”

载铨闭上眼,长叹一声,伸出手来,让他牵持着踏上方凳,双手把着白绸圈套,慢慢把头伸了进去。

站在地上的那笔帖式,张大了嘴,一眼不霎地看着,等他刚刚上了圈套,猛然省悟,立即异常敏捷地把他脚下的方凳往外一抽,载铨的身子立刻往下一坠,双脚临空,猛力蹬踏,却又如何会有实处供他借力?不到片刻之机,便再无动作,像个钟摆似的来回晃荡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载铨已死,两个宗人府的差役把尸身解下,放平在地——因为是奉旨监刑,自然要让奕誴和阿勒精阿现亲临察看,阿勒精阿自然无可无不可,奕誴却一派神情黯然,大约的向尸身扫了一眼,便即转身向外,留下一句话:“总是郡王之尊,你们好生料理。”

载铨以‘莠言乱政,诽谤朕躬’的罪名被赐自尽之后,皇帝余怒未息,又连续下了两道旨意,第一是将从高宗之后传下来的定郡王的封爵削掉,算是彻底断了这一门的俸享;第二是命身在北京的宗人府右宗丞肃亲王华丰,带人查抄定郡王府将一干收缴上来的,多年贪贿得来的银两、古玩,全数上缴国库。

这就让奕誴觉得分外难过:载铨毕命之前曾经向他有过托付之言,恳请他在君前多多保全,总要留下定郡王这一支的尊荣,自己也答应了,谁知道连这样一点要求也做不到?当天晚上便草拟了一份奏章,大意是说,载铨身犯律法,总还是不涉妻孥,请皇帝开恩,留下从高宗年间传继而下的定郡王一支。

皇帝接到折子的当天,就将奕誴招至御前。他来的时候,皇上正在和军机处商讨关于刑部官员的处置。

因为上谕中有交部严加议处的字样,这样的差事,自然也就要由吏部尚书文庆来料理了。

文庆处事很是明快,把卷宗拿来看过,吩咐找来考功司的掌印郎中,对他说:“奏请,一律革职。”

吏部的考功司专管六部掌令的功过奖惩,有着多种措施,很多都是因袭而来。到了文庆署理吏部,他虽然是满人,却少有满汉之别,而且为人很是好说话,下属也都愿意和他多做交流。于是这个掌印郎中提出自己的建议,将刑部六堂,除外出办差未归的肃顺之外,分别处以革职,革职留用,降三极调用的处置方式。

“这样不好,”文庆摇摇头,他说:“你想,两位堂官革职,要找人来补,这还可以用署理的办法应付一下,一个降三极使用,从侍郎变成三品官,在大九卿中,找什么位置安插?而且同罪同科,若是强行区别,必失其平,倒不如一律奏请革职,皇上不能让刑部六堂都由新人接替,一定会有恩旨,警戒之意甚明,而实际政务无碍,这样岂不是很妥当?”

果然如文庆所料,奏章封上,皇帝看过之后,在和军机处的几个人议事时拿了出来:“朕真不知道刑部几个人在想什么,若是以后每一次处置都要朕再发诏谕才能做到如衡之平的话,我看,倒不如就这个机会把刑部几个人都撤换了算了”

听皇帝语气不善,周祖培和文庆都是心中慌乱,若是真的俯准所请,事情就糟糕了。真不知道皇帝这一次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就在这个时候,奕誴唱名而入。

“正好,老五也来了。”皇帝摆摆手,让他站了起来,他继续对军机处说道:“昨个儿老五监刑回来和我说,载铨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自言辜负了朕的期望,辜负了列祖列宗。他看了也是心中难过,朕听了之后,”

皇帝叹息一声,放缓了语调,说:“……半夜都没有睡好。若是只论本心,朕也略有怜惜之意。只是,皇考以天下相托,很多事也便不能够以个人所想所思为攸归了。载铨身为一国亲王,和外官勾结,于朝政每每大出荒唐言论。什么‘想来不过一年半载,必当改弦易辙,全然恢复旧貌矣’啦,什么‘转告福济,不必为皇上整肃吏治而惊惶失措’啦,这样的话,无疑是在攻击朕登基以来所作的一切努力所以,朕才一定要杀他”

能够到御前来的,都是顶尖儿的人才,众人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载铨被祸,落得如此之惨的境地,大不敬的罪名倒还是在其次;不满、攻讦皇上登基以来推行的新政,方是取死之道而赵光就是见识不到这一层,才给皇上下旨训斥的。

众人正在胡思乱想,周祖培在人丛后面答声了:“皇上,臣有话说。”

“说吧。”

“是。臣分责是管着刑部的,此番刑部堂官忤逆圣意,意同包庇,臣难辞其咎,请皇上下旨惩戒,以儆后来效尤。”

皇帝没有说话,把吏部呈报上来的奏章放在一边,端坐如仪的拿起案边的**,慢悠悠的喝着。

贾祯猜到周祖培的话没有说到点子上,提着袍服的一角从容跪下,叩头说道:“臣记得咸丰二年的时候,皇上捡拔臣入军机处之时,曾经对臣说过,‘祈隽藻于皇上圣断之事横加阻扰,更且言语之中大失常礼,也就更增其人罪衍。”

他顿了一下,又说:”皇上还说,大政国是,‘若是不能做到上下一心,给夷人知道了,从中分化,瓦解,又如何能够在未来做到拒敌于国门之外’”

复述到这里,贾祯猛的碰了一下头,说道:“圣上教诲,臣数年以来,从不敢有片刻或忘,我朝自道光年间以来,饱受外夷欺凌,皇上践祚之初,便着意进取,奋发图强,推行新政屡屡得法,更换来天下百姓欢呼雀跃,这些全都是我皇上高屋建瓴,统领四海归心之兆。”

他的话锋一变,转到了载铨之事上:“偏有定郡王载铨,身为一国亲王,累受国恩,不可谓不重,却阳奉阴违,于国政大事妄加评测,实非人臣当为。故而皇上大加挞伐,想来百姓得知真相,必当感念圣德,不耻载铨之为人了。”

他如簧之舌娓娓而言,处处都替皇帝和新政打算,又显着堂皇正大。皇帝听着听着,脸上颜色已稍见霁和,放下杯子,把吏部奏请的旨稿拈起看了看,“赵光为人昏钝,全不知朝廷律法之设,全在惩治奸邪的至意,朕降他两级,仍留在原任;其他的几个,这一次权且给他们记下,今后处置政事的时候,多多用一份心力,不要人云亦云,全无主见。这番话,都要写在旨意中,让他们好好研习研习,明白吗?”

“是。臣等明白了。”

看他们说的差不多了,奕誴在旁边说道:“皇上,载铨生前虽确有过失,但是奴才监刑之时也曾经答应过他,尽力为之缓颊,所以,奴才恳请皇上,还是免去削爵的上命吧?”

众人心中无不苦笑。皇帝话中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明白,这个奕誴却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没有听懂,犹自哓哓?

便是皇帝也很觉得无奈,先不说朝令夕改是为政大忌,就是从自己本心来说,也是深恨载铨所为,更加不肯放松过去,当下便用哥哥哄劝弟弟的语气说道:“老五啊,有些事你不懂,就不要再提此事了,好吗?”

“可是?”

皇帝摇摇头,知道一时说不动他,只好把心里的话告诉他:“载铨身犯律法,朕重重的惩办他,本也是让宗室之中从中学到教训,少要做那等不知分寸,不懂规矩之事。至于削爵嘛,若定郡王的一支中确有人才,日后于朝政有功的话,朕再选一德行俱佳之辈承袭,也就是了。”

“哦,”奕誴孩子般的点点头,跪了下去:“奴才代载铨叩谢皇上天恩”

“就这样,你下去吧。”

第37节万几闲情

更新时间:201183015:34:19本章字数:8996

第37节万几闲情

用过午膳,六福用康熙五彩盖碗盛来新茶:“万岁爷,这是新进来的湖南君山茶,万岁爷尝尝看,好不好喝?”

皇帝用碗盖儿把上浮的茶叶拨到一边,呆了片刻,突然问道:“六福啊?你到朕身边多久了?”

“到明年正月十四,就是整五年了。”

“好快啊。一晃就五年了。”

“皇上龙体健旺,奴才算算,大约还能伺候皇上九千九百九十五年呢”

“哈”皇帝为他的善颂善祷轻笑起来:“你这奴才,倒真是会说话。”放下茶杯,他又问道:“什么时候了?”

“回万岁爷的话,还不到未时呢。”

“你到老太妃那里去一趟,看看有谁在?”

多年来呆在皇上身边,六福又是生就了一副灵动心肠,于主子的喜好也完全了然于胸,这一次派自己过去‘看看’,其中深意自然明白,当下脆生生的答应一声,领旨而去。

很快的,六福又转了回来:“回万岁爷的话,老太妃那里除了瑾主子、祯主子、兰主子、瑜主子之外,还有几个随扈而来的命妇在。”

皇帝瞪了他一眼:“你这惫懒小子,还敢和朕卖什么关子吗?”

六福嘻嘻一笑,说:“奴才还没有说完呢命妇之中就有和公爷的侧福晋金佳氏在。”

“摆驾,朕要去给老太妃问安。”

“喳。”

皇帝挥挥手,把准备好的车辇哄开,徐步而出,沿着去延熏山馆的花间小路款款而行,众侍卫忙遥遥尾随。只一个西淩阿寸步不离的紧跟在身后。

此时正是七月中旬,热河天高温和,这个时候竟似便有金风扑怀之感。一路走来,药圃里种的沙参、桔梗、山丹、百合等等,还有柏树边一层层黄灿灿的野菊,放着清冽的香气,在凉得浸入脾骨的夜风中飘荡。从热河吹过来的霰雾,袅袅如缕,最容易惹人遐思。

从烟波致爽殿后照影壁绕出来,却是和佛堂隔壁的又一处院落。中间池水假山,横穿一条小溪,活水绕廊穿房而去。四周房舍环廊,朱栏内俱是大玻璃窗,里边挂着蝉翼纱。随驾的后妃都住在这一个院子里,东厢住着瑾妃阿鲁特氏,北边正殿挂着‘静云幽深’的匾额,本来应该是皇后起居的正殿。不过皇帝元妃早逝,没有正式主持中馈之人,皇帝亲自诏准,让祯贵妃钮钴禄氏住了进来。

西厢一溜也有十几间,住着兰妃叶赫那拉氏、瑜妃费莫氏和珣妃旺察氏。这几个人平素爱热闹,在北京大内她们宫中养着无数的鸟,还有猫和狗,随驾到热河也不忘记带上,叽叽喳喳闹个不休。

再向南走,便是老太妃居住的佛堂云帆月舫了。今天来的人真是很齐整,除了皇帝的几个嫔妃之外,还有老五的福晋、和公爷的侧福晋金佳氏在场,围坐在一起,有的正在陪老太妃逗叶子牌,有的在用七巧板拼图,哄着大阿哥玩耍。

叶赫那拉氏眼见,看见门口有人影走过,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先一步站了起来,正好皇上一脚踏入:“奴才,给主子爷请安。”

皇帝倒没有想到她的举动这样灵敏,几乎一步撞上她,退后了一点打量着她:兰妃是打扮了过来的,上身藕荷色坎肩套着玉白衬衫,下身是葱黄水泄百褶裙,半露水红绣梅撒花鞋,把子头去了,散打个髻儿,扎着红绒结,乌鸦鸦一头浓发梳得光可鉴影,刀裁鬓角配着鹅蛋脸,水杏眼,真有点出水芙蓉清姿绰约模样儿。原本略显得有点长的脸蛋粉扑扑的,满带着清纯娇艳的光泽。更加是惹人遐思。

叶赫那拉氏给丈夫看得粉面通红,娇羞的一笑:“皇上?”

“哦?”皇上苦笑了一下:“你们今天都来了?”

听见两个人的说话,祯贵妃钮钴禄氏等人也忙丢牌下炕,整鬓振衣趋出,一溜快步趋到静幽堂丹墀下跪了,莺声燕语请安:“主子爷吉祥”

给老太妃见了礼,在茶几的一边坐了下来,皇帝驾临,众人不能再斗牌,围绕在一边或坐或站的听他们说着闲话:“上一次啊,听到皇帝和大臣讲笑话,传到里面,我们娘儿几个笑得什么似的。这一次,皇帝再给我们说几个吧?”

皇帝迷惑的眨眨眼,立刻想起来了:“哦,您说的是这件事啊?好吧,今儿个哄老太妃高兴,就再给您说一个。”

甘子义自问肚子中的笑话很多,不过很多是不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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