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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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钱出来修铁路,虽然只是试行,也不能打了水漂。”
赛尚阿怎么也搞不懂为什么不能在山东修建铁路,直愣愣的问了一句:“皇上,奴才不明白,便是要保证安全,山东一地又有何不可呢?”
“呃……”皇帝给他问住了,难道要告诉他们,咸丰五年黄河在铜瓦厢决口,神龙摆尾一般的夺大清河故道入海,将东阿、寿张之间的运河冲成两段的事情吗?便不提他们信不信,只要追问一句:“皇上怎么知道的?”难道还可以用圣祖仁皇帝托梦相告吗?
人急智生,给他想到了主意:“哦,朕是听了刚才贾祯的话深有感触,我朝列祖列宗万年吉地不能为外物干扰,想来山东乃是圣人故乡,自然也要常保安宁吧?”
“是,皇上圣虑周远,老奴钦佩无地”
赛尚阿为皇上的一番话瞒混了过去,贾祯几个却另有心思,皇上的话很显见是在瞪眼扯谎,只是为什么却不知道。只听他继续说道:“朕想了想,漕运虽然改为海途,不过有很多江南各省的特产还是要从水路进发到江宁、宁波、乍浦等地装运海船,既然这样的话,不如就将第一条铁路改为在江南省份中挑选一地作为试行之所吧?你们认为呢?”
“是,皇上说的极是。水路运输经常会有舛误之事发生,伤了装运的货物还在其次,每每连带着押运的弁员也会从旁受累,若是能够将这等物事皆由铁路运输,想来今后再无劳民伤财之虞,能够加入其中,不但是臣之幸事,想来,百姓也会额手相庆的吧?”有了赛尚阿的一番话,众人自然是颂圣之声不绝于耳,这件事就算是有了成议了。
君臣几个又说了几句话,把国事料理得爽利有致,皇帝也觉得心情为之一松:“这是你们几个人,嗯,”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下脸,说:“递上来的牌子,等一会儿朕让内侍给你们送过去吧?”
这便等于是在变相的道歉了,贾祯心中一热,声音竟然变得哽咽了:“臣等昨日言语失节,大非人臣本色,皇上不以为非,反天语温慰,实在令我等惭愧无地。臣身为军机大臣,凡事以直言上事朝廷,层蒙恩眷,他人有罪则行之铁面,自己有罪,则不言不语,何以为直?”说到这里,他把大帽子摘了下来,放在一边:“臣自知有罪,请皇上降旨责罚。”
有了贾祯这样的一番做作,赛尚阿等人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各自免冠,请求责罚。
“朕并不是生你们的气,朕气的是赵双山、刁清源之流。”皇帝挠挠头顶的月亮门,无奈的笑一笑,把话题转了开去:“吏治是一篇大文章啊不要说是朕这样德行浅薄之君,就是圣祖皇帝,世宗、高宗那样的英主,难道不也都是为了整饬吏治而宵衣旰食,殚精竭虑的吗?而在朕看来,所谓的吏治,不论是世宗皇帝的严刑峻法,还是高宗皇帝的以宽为政,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最终要达到的效果却是始终如一,便是要常保我天朝福祚绵长,长治久安。”
皇帝说:“现在天下人以读书做官为第一等好事,其中除了代天守牧,光宗耀祖之外,还有一层关系,便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切身利益。每一年朝廷发给官员的俸禄、年节的赏赍暂时不提,只是养廉银、冰炭二敬、三节两寿、学生贽敬,百凡种种加在一起,你们每一个人每年都要有数万两的进项吧?”说到这里,看几个人都是面露尴尬之色,皇帝不屑的一笑:“朕不是要追究你们什么,说的这些,有些确实是陋规,有些却也是应得之数。不可混为一谈。”
“……朕今天和你们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万事万物,皆要有一个法度。不越出这个度,便是偶有失节,朕自然也会心存包容,而像赵双山、刁清源那般,一味贪婪,只知伸手拿钱,全然不顾国家用度,皆是小民脂膏的常理,欲壑难填,饕餮不足,朕便绝对不能容忍。至于周祖培所说的,刑以非刑,……”
说到最紧要的地方,他拿起御案上的康熙窑黄龙盖碗,揭开碗盖,送到口边,却又嫌茶不烫,招呼在殿外伺候的太监重换。这一耽搁,别的人倒还好,周祖培却真如芒刺在背,异常局促,话题提到自己昨天的进言,虽然皇上有‘不生气’的话,但是他还是不敢轻易放松下来,却又不能冒昧申辩,只听御座上的年轻人继续说道:“朕的意思只是想借赵双山的事情大力整顿一番内务府的差事,赛尚阿?”
赛尚阿正听得入神,赶忙答了一句:“啊,奴才在。”
“你是领侍卫内大臣,想来你也一定知道,不论是内务府、御膳房之地,早已经成为赵双山之流的蠹吏贪利的渊薮,是不是?”
听皇上话中竟然连御膳房也扯了进来,赛尚阿心中打鼓:皇上该不会是要趁这个机会连内务府和御膳房都要大力整顿吧?他为人素称颟顸,在军机处也不过是以旗人之身领衔,平日伴食而已,这一次皇帝为热河行宫大工之事大发雷霆,有意彻查,他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思,总也要让内务府的人知道,皇恩浩荡之外,也还有不测的君威,日后稍存警惕,略加收敛方是正办。
今天听皇上的意思,竟似有趁机掀起大狱,主张清理这两处的烂帐之意,赛尚阿不免心里发慌:这两个地方的烂帐如何能够清理?一旦抖出来,牵连太广,不但自己要大倒其霉,宗亲王公也要人人自危,就是宫中的嫔妃,包括老太妃、甚至先皇也要给卷进去了
因此沉吟一下,决定还是打消皇上的这个心思为好:“奴才职分是管着内务府的,出了这样的奸狡之徒,奴才难辞其咎。不过,奴才想,内务府积重难返,许多流弊,由来已非一日。糜费自然有之,”他咽了口吐沫,继续说道,:“……有时候,传办事件稍微多了些,也是实情。皇上亲政伊始,相与更新,内务府上上下下,必能洗心革面,谨慎当差。”
‘传办事情多了些’这样的话中之意皇帝自己也很清楚,登基三年来,虽然心中秉持着一个理念就是与民休养,但是宫中这样那样的事情总是不断,花钱的地方也多,更加是给了内务府的人以可乘之机,说起来,他也是有责任的——这就不能再往下问了。
皇帝想了想,说:“总要想个办法,让这些人知晓什么叫做规矩。赵双山,长宏之流真是太不像话了。”
“是,容奴才下去之后会商刑部,将这二人重重惩办,”赛尚阿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按律治罪。”
“还有那个叫张利剑的商人,也要处置一介卑贱的商贾,居然也可以穿戴五品官服,混入当差官员中,出入景运门内外,肆无忌惮。这成什么话了?着步军统领衙门,先把他关起来再说,派遣得力官员认真审问,和他结交、来往、从他的木厂中得到好处,为他大开方便之门的官员,都要查问个清清楚楚,然后该处以什么刑罚就处以什么刑罚,不要有丝毫的手软”
军机处的几个人退出殿去,皇帝又把惇郡王奕誴、郑亲王端华、怡亲王载垣招了进来,对这几个宗室近人,他说话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看看折子上写的?你们两个身为国家的亲王,若是行得正坐得直,清明在躬,有朕在这里,谁又能动得了你们?偏偏不知自爱,结交下流匪类,弄到阎敬铭具名实参,朕都替你们脸红没出息的东西”
端华和载垣不敢分辨,只是伏地碰头;口称有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端华,朕问你,张利剑把当年顶出去的商行重新拿了回来,其中给了你多少好处?”
“奴才?奴才?”
“嗯?”
端华心里这个冤枉就不要提了。他是庸人,百无一用,顶着一个亲王的名头,平日里是不大管事的,在皇上面前也从来不发一言以进,张利剑是经载垣的引见,两个人见过几次面,平水之交,没有很深的交情。不过张利剑有意结识,处处打点,弄得郑亲王府上上下下无人不在端华面前颂扬他的好处。
张利剑煞费苦心的拉拢端华之子载垕(音后),让自己的儿子张良与载垕换了帖子,彼此以兄弟相称——载垕二十四岁,和很多旗人公子一样,为人做事不求上进,读书不求甚解,补了个礼部员外郎的职衔,每天退值下来,就在茶坊酒肆、戏园ji馆流连,提起‘垕贝勒’无人不知。
载垕有几处外室,也生下一些子女,便有人几次劝端华,说都是天潢贵胄,也是他的亲骨血,劝他收归府邸。端华给这些人说得动了心思,又觉得不妥,便去问肃顺,肃顺大摇其头:“皇上(这还是道光皇帝)崇尚简朴,此事若是经由宗人府,必然给皇上知道,到时候凭空生出事来,连带着兄长也要受责,不如就让他们都姓‘觉罗禅’好了。”宗室与人私生的子女,不归入内务府的册籍,也不能姓觉罗,别起一姓,叫做觉罗禅,又叫做觉罗察。
端华觉得弟弟说的在理,便同意了——这样一来,也使得载垕暗中恨上了自己的这个六叔,到后来张利剑有心连肃顺也拉拢上,却给他拦住了:“我这个六叔最是无能,而且为人古怪,你若是给他钱,多了,有事的时候他不起作用;少了,又会落埋怨,倒不如干脆不给。也省了日后烦心后悔。”
张良做生意远不及乃父,请载垕这样一说,也乐得替老父省钱,便放开此事,再也不提了。只把精力用在打点载垕和王府上下,对于肃顺,自然也就不闻不问了。
而几年前张家为了商行之事和别家闹到公堂,载垕特别找了个由头,在部里请了长假,和张良亲自去了一次广东,见到两广总督琦善,最后经由琦善的插手,张家如愿以偿,又把顶出去的商行拿了回来——今天皇帝问起的,就是这件事。
端华代子受过,恨死了这个不孝的儿子。一时犹豫间,竟忘记了回话,“朕在问你的话呢?你受了张家多少好处?”
“啊,是,是。奴才,奴才……奴才拿了张家五万两银子。”
“真是大手笔啊。”皇帝气得几乎想踹他一脚手指指着端华的鼻子,大声对奕誴说:“老五,你是管着宗人府的,你说,端华贪墨如此,该当如何惩治?”
“呃,奴才以为,郑亲王是皇上得用的大臣,不如行小惩大诫之意,着他把贪墨的银子退赔出来,也就是了。”
“不行”皇帝不满意,摇头说道:“不能就这样饶了这个奴才。”
“皇上,郑亲王宣力有年,请皇上为他留一分体面啊。”
“……”皇帝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去:“郑亲王端华,怡亲王载垣身为朝廷柱石,结交匪类,不尊朝廷律法,忘却人臣仪体,着押往宗人府圈禁,为期六个月。若是日后再让朕知道你们有这样的贪墨情事,仔细你们的皮还有,载垣,”他又转了过来,瞪着载垣:“趁这个机会,把你那烟瘾戒掉,看看你现在,脸色发青,面黄肌瘦,成什么样子?”
“是,是是。奴才今后再也不敢了。”
“都下去吧。老五,你留下,朕还有话要和你说。”
殿中只剩下兄弟两个,皇帝命内侍搬来杌子,让奕誴坐下,惇郡王屁股沾着椅子边,欠着身子等候问话:“老五啊,坐下,坐下说。”皇帝一摆手,示意他毋须起身,“你是管着宗人府的,有些事出了,不要等到大臣们说话,你就要随时报与朕知晓,现在这样,弄到朕也不能不痛下辣手,加以处置,传出去,纵然外间的人颂扬朕的圣明,却也伤了宗室之心。你明白吗?”
奕誴仔细的回味了一下皇帝话中的意思,心中一动:“皇上是在为郑王他们惋惜?”
“倒也算不上是惋惜。端华他们咎由自取,朕又何必为之惋惜?只是百姓不明了其中,只是以为我天朝宗室之中竟是一些像端华,载垣,载铨那般的愚钝之辈,你想想,这样的声音散布出来,端华类人不必提,就是朕的面子上,怕也不好看。”说到这里,皇帝加重了语气,对惇郡王说:“你记住,成全朕的令名,在于国计民生,也在于小民对天朝的观感如何。而这份观感,其中也就包括了宗室亲贵的操行如何。”
“……只要你存了处处为朕之令名着想的念头,行事之间便会有所不同,自然的,你的身家富贵,也就更加可以得以保全。”
第46节老臣相谏
更新时间:201183015:34:25本章字数:5098
第46节老臣相谏
皇帝竟然效法前朝不肖之君,以缀朝为要挟,和军机处的几个人闹意气,虽然事情很快得到了解决,消息还是传到了外间。口口相传之下,传回到北京,事情已经完全走了样:“听说了吗?皇上已经连续三天不和大臣们见面了。”
“是吗?为什么?皇上龙体不适?”
“要是这样就好了。哎呦,谁他**的打我?”
神武门外,有一间大酒缸,里面正有几个散值的小太监正在聚众闲谈。
京师的酒馆分上中下三等,大酒缸的等第最下,极大的酒缸,一半埋入泥中,上覆木盖,就是酒桌,各据一方,自斟自饮。酒肴向例自备,好在大酒缸附近,必有许多应运而生的小吃摊子,荷包里富裕,买包‘盒子菜’,叫碗汤爆肚,四两烧刀子下去,来碗打卤面,外带二十锅贴,便算大酒缸上的头号阔客。
倘或手头不宽,买包‘半空儿’下酒,回头弄一大碗麻酱拌面果腹,也没有人笑他寒酸,一样自得其乐。有时酒酣耳热,谈件得意露脸之事,惊人一语,倾听四座,无不投以肃然起敬,或者艳羡赞许的眼光,那种痒到心里的舒服劲儿,真叫过瘾。
神武门外不远处的这一家,最得宫中苏拉太监的喜爱,一来是近,出宫门走几步路就到;二来这里来往的多是宫中和各王府中伺候的小太监,彼此能够说到一块去。今天也是一样,不合正在说话的小太监给人从身后扇了个‘脖溜儿’,打人的这个手劲儿极大,把小太监打得身子向前猛的一晃一惊而起,手捂着后脖子怒声大骂:“他**的,这是谁……”
“是我打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来人身高臂长,开道神一般的身躯,比挨打的小太监高出好大一截子:“你刚才在说什么?”
“哎呦,是李大叔啊。”挨打的太监自问在他面前讨不到好去,讪讪的笑了一下:“李大叔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还和小的闹着玩儿?”
李大叔自顾自的拉开椅子坐下,看着挨打的太监:“我问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没有说什么啊?”
“刚才小刘说,‘为什么?皇上龙体不适?’你说的什么?你敢说‘那就好了?’”
“我……”小太监的脸色一下子就吓白了:“哎呦,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李大叔,您可千万替小的担待一二啊?”
“只凭你这一句话,就能把你绑送慎刑司,活活打死不敬主子的东西。”
“不不不不,奴才……”小太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李大叔,您是知道我的,我从来最敬主子,……刚才,刚才是我喝多了黄汤,满口胡吣呢”
说话间瞅着同来的几个小太监,哭求道:“小刘,小路,我们哥儿几个平日里不错,你们……”又是使眼色又是皱鼻子努嘴儿,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分外惹人发噱。
不过也不知道他平日里得罪人太多还是怎么的,一个个都做壁上观,没有一个人做同声之应的。
这个胡乱说话的小太监叫刘长祥,入宫已有数年,在景仁宫瑾妃阿鲁特氏身前当差,他为人悭吝,每月的月关银子和平日里主子娘娘偶有赏赍,从来不做任何的花费,只是存着,也不知道用作何用?
太监大都爱财,不过像刘长祥这般穷凶极恶的却也极少见。每一次到宫外来众人闲谈消酒,他从不落空,而等到会账的时候,不是肚子疼要拉屎就是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