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2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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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祖培一愣,“怎么和肃大人又有什么关系了吗?”
“皇上说,此事若是做不成、做不好的话,就让肃大人……自我了断,也省得皇上看了他堵心的慌”
周祖培呆了片刻,沉重的摇摇头,“此事太难,太难这天底下的官,好得不多、坏的也不多,最多的是那些不好不坏的官。要说他们贪墨,并以此治罪的话,只怕人人难逃公道。可又有些人,贪墨归贪墨,办事归办事——像这样的人,若只是为了治下被其处置过的百姓的一纸诉状,即行罢官去职,换来一个鱼肉百姓的官,不更是伤了皇上一番爱民之心了吗?”
“那若是能够将章程中的细则分理清楚,官员犯了那些过错需去职,那些毋须呢?”
“也不行。法令虽好,终须官员来执行,彼此之间或为友朋,或为懿亲,或为同乡、同年。彼此照应,大的说成小的,小的说成没有。天下如此之大,难道还能一一核实清楚吗?又或者彼此有仇怨在身,借机报复,小的说成大的;原本无过,或者过错很小,最后却落得个去职的下场,岂不让人寒心?”
阎敬铭和肃顺同时停著,眉毛纷纷皱起,“要是这样说来的话,此事就万难进行了?”
周祖培本想点头称是,转念一想,此事料理不清,不但肃顺难得保全,只怕自己唯一的一条复起之路也要给自己堵死了这样想来的话,皇上命阎敬铭到自己这里来问计,似乎也是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解不开的话,一切休提;能够解得开,而且解得好,则圣心欣悦,自己也可以重入庙堂了
一念至此,他说道,“此事啊,容老夫再多想想,总要让皇上整肃吏治,还百姓一片清朗太平的圣心落到实处才是我等的本分容我……再想想吧?”
送走了肃顺和阎敬铭,周祖培看看天sè,时候已经不早,有心让人拿自己的名帖去把赵光请来,一来时候太晚,二来皇上圣意若何未辩其详,太多的人知道消息,于己不利,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己走进书房,翻找出《大清律》,细细疏爬。他也真不愧是宦海沉浮多年的,揣摩上意,有独到之功。他知道,民告官名为恶例,实际上若是真能够作得人的话,实在是无上善法
新法一旦推行下去,百姓呈诉的案子,几乎全是那些邻里殴斗、田产买卖之类的细故这倒并不是说刑名案子就不会出差错,不过清朝刑名案子,从上至下有着非常严密的审核制度,特别是轰动一方的盗案、杀人案,刑部这边总是要将案子的所有卷宗统统调往京中,认真梳理,确认没有遗漏,方可定谳。
即使如此,勾决的时候,还是要分为四种情况,第一种是情实,这是全然没有其他任何因素,旨到斩决的;第二、第三是缓决、可矜,一般是指案中的从犯,或者察查案情,发现有迫不得已,可资矜怜的;最后一种是留养,这是指犯人为独子,家中有老亲,年在七十岁以上的;或者节fù,守节二十年以上,只靠这个孩子的。都可以报请留养。
处置也是各有不同,第二、第三是仍旧关在监狱中一段时间;最后一种是打一顿板子,枷号两个月,便即释放。除了第一种,其他的三种,都等于是给犯人留一线生机。
因为朝廷有了这样实事求是的作风,地方上也很少有官员敢于草菅人命——像咸丰二年山东的崔荆南的案子,咸丰三年在湖北省出的王树汶的案子,只能算是极少数的特例。而且从这两件案子本身的结果来看,也可见朝廷对于刑名之课的重视程度——故此,周祖培有这样的信心。
而所谓细故,则是一些民间呈讼官司,不外乎姻缘不和、赋税追比、邻里殴斗,经济往来,大多都是案情微小,却极关民生的。偏偏这样的案子,一个处置不好,很容易造成官民彼此的仇视。
这样的案子,审理不出县府两级衙门,大多都是随到随审,考验的是县大老爷的律法纯熟和民情通晓程度,审理得好的,两造携手下堂而去,彼此还不伤和气;断得不公的,准有一方怨气满怀,口出不逊——既伤了民心,大老爷还会失面子。
至于民间所谓的‘告御状’,周祖培并不担心会有这样的情事出现,自从道光二十六年,他入职刑左以来,还不曾出现过一件告御状的案子,可以暂时忽略不计。倒是这些细故引发的‘陈告词讼’,却是很让人伤脑筋的。
认真的翻查了一会儿《大清律》于呈告的详情,周祖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合上卷帙,吹熄了蜡烛,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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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去国旧臣(2)
更新时间:201192712:13:46本章字数:6010
第53节去国旧臣(2)
躺倒netg上,却没有丝毫睡意,一方面是兴奋:此事若是能够达成的话,自己启用有望。肃顺感念自己的助力,日后还可以凭空结一个大大的奥援,以他在皇上面前受宠的程度,若真能举荐一番的话,再入军机处也未必就一定是梦想。
另外一方面又觉得这样的憧憬过于美好。自己所见,不过刑名之课,皇上所求的,却是以此达到吏治清明之效——顺从了皇上,便得罪了天下人,反之亦然。就不能有个两全其美
胡1uan的想想,怎么也是难以排遣,好在新年将至,各衙门都要封衙过年,还有的是时间供自己多加考量,不必急于一时。想到这里,他拉过被子盖好,门g头大睡起来。
新年临近,钦天监奏陈,从咸丰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开始封衙,一直到咸丰八年的腊月十八日,重现开衙办公,为期二十五天整。
军机处报到御前,皇帝无可无不可的准了,伸手捏捏眉间,神情有些倦怠的样子,“老六,英国特使已经到京了,是吗?”
“是,回皇上话,英国前任驻华公使奥德里奇子爵暨前任驻广州总领事巴夏理一行人已经进京,安置在北城广化寺驿馆之中。臣弟想,等过了年之后,再与之就战俘jiao换往来之事,展开会商。”
“英我两国虽仍处于战时地位,但对方毕竟是代表大英帝国而来的,天朝不可失了大国气度——把我朝的规矩与他们分解明白,告诉他们,过了年之后,朕自会派人与之接洽——在这些天当中,奥德里奇若是提出,希望见一见被俘的军佐兵士的话,曾国藩,你和柏葰一起,负责安排一下。”
“是,臣都记下了。”
新年前君臣最后一次叫起,没有更多的政事需要料理,jiao代了几句,皇帝退朝。
众人却还不能走,等一会儿乾清宫赐宴,还有皇上御笔赐福寿字等等年节赏赍,在场的军机处几个人,都是早经内阁报上名单,皇帝诏准了的。
皇帝换了朝服,出来坐了暖轿,执炉太监杨三儿等前头导引至顺贞门外,早有shì卫西凌阿接炉,前头带路,先至大高殿拈香,转寿皇殿行礼,又到钦安殿、斗坛拈香拜礼,坤宁宫西案、北案、灶君也都祭了,又到东暖阁神牌前、佛前恭肃行礼。
然后换坐三十六人抬明黄亮轿绕道从乾清门正门而入,直到丹墀前空场上才扶着六福的肩头下来。宫外以惠穆亲王绵愉为、下面站着恭亲王奕、惇亲王奕誴、七贝勒奕譞,怡王载垣、郑王端华,礼王世铎、肃王华丰、门g古王公僧格林沁等宗室有几十名。
文武官员却以内阁辅、文华殿大学士贾祯为,以下周祖培、曾国藩、阎敬铭、袁甲三、六部九卿、翰林院的翰林和外省进京陛见述职大员一百多名,原都站着。或同乡相遇、或久别重逢、或知心好友,或同僚部属各自凑在一处,有的寒暄,有的说悄悄话,有的挤眉nong眼说笑话,有的一本正经目不斜视。正等得不耐烦,见皇帝身着朝服下轿。黑鸦鸦跪下一片。
皇帝脚下不停,迈步进了大殿,坐在正中须弥座上,吩咐道:“叫进来吧。”
于是丹陛之乐大起,众人按品秩肃然鱼贯而入,东边王公宗亲,西边文武百僚。贾祯和绵愉率先甩了马蹄袖,众人随班行礼,齐声嵩呼“万岁”
皇帝眼睛一瞟,瞧见外面大xiao太监抬着大方桌,在东廊底下往来奔忙,这似乎是在为等一会儿的赐筵‘仪注’做准备了。
想着,皇帝笑道:“快到新年了,臣工们忙了一年,政事清名,四海升平,本来有些话,朕想着留待元旦之日,在太和殿和大家说的,但想想那个虚排场太大,人也太多,想说说知心话也难。今儿专门召见大员,我们君臣索xìng乐一乐。办事一年,今儿叫进来赐筵,朕看可以不拘常礼。”他含笑环视众人一眼,臣子们忙都躬身谢恩。
“方才朕祭堂子,在列祖列宗遗像前进香,心里想得很多。”皇帝端坐在御座上正容说道,在一片寂静中,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从容铿镪,“打太祖爷算起到朕,已是第九代了。太祖、大宗宏武膜烈出生入死开创了大清基业,世祖、圣祖承兆丕绪圣文神武祗定天下,先帝在位三十年,振数百年之颓风,整饬吏治,刷新朝政。朕年幼,没有亲睹圣祖统率三军、深入沙漠瀚海征讨凶逆的风采。但父祖两辈宵旰勤政、孜孜求治、夙夜不倦,这些情事都历历在目。”
皇帝清亮的声音回响在乾清宫中,目中bo光流动,扫视着群臣,“百姓有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句话朕仔细思量过,于家是败家之言,于国则是亡国之音,后人乘凉而不栽树,后人的后人也就无凉可乘。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就因为不是代代栽树。一旦老树被伐,乘凉的猢狲自然一哄而散
“朕一心成就使寒者得衣,饥者得食,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黄童白叟共享的太平盛世,就不能做只乘凉的皇帝,你们,也不要想做那不栽树的臣子。”他的表情很和煦,语气却冰寒一片,“今日告诫尔等,朕立意创大清极盛之世,效圣祖为一代令主,顺朕此心,犯颜直谏也由得尔,痛批龙鳞也由得尔,逆朕此志,则三尺之冰正为汝设”
往年赐筵,群臣到乾清宫不过照例的念“万寿无疆颂”,君臣对柏梁体诗,叩头领宴,悄悄往怀里袖里塞些个果子点心回家与老xiao分享,今年却是例外,皇帝临朝数年来,接见大xiao臣工,总是和颜悦色、温语谆谆,谁想这位英俊文雅得象个翩翩公子哥儿的皇帝一翻脸,不但威严骇人,其词气也犀利刻毒,如刀似剑,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得铮铮有力,偌大乾清宫中二百余人都听得股栗变色,直tǐngtǐng跪着,一声喘息之声都不得与闻。
“今天是喜日子,本来朕想等几日再说这些话。”皇帝放缓了口气,满意地绽出一丝笑容,“难得的是人到得齐全,过了年又要忙起来,专门召集朝会似乎不必。所以随便说说——赐筵”
赐宴以毕,皇帝起驾回养心殿,更衣起驾南书房,由六福和杨三儿伺候着,写了几张‘福’字,‘寿’字,赏赐给朝臣,等到曾国藩进书房拜倒的时候,皇帝停下了笔,“曾国藩,朕这几日一直在看你呈上来的军报详情折子,你在折子中说,英夷战法并无稀奇之处,正相反,例如这般排队前进,彼此轰杀的战术,殊无半点可取之处——实在是方家之言啊。”
曾国藩躬身答说,“臣不敢,臣一得愚见,也是几次与我方兵士谈及之后所得。兵士皆言,英夷战法闻所未闻,初见之下心头惊骇,加以彼此放枪时,烟雾障目,目不能视敌,待烟气散尽,英夷兵士已经近在眼前,故而方有臣弟所统带之营,慌1uan溃散之举。”
皇帝低头看着桌上的朱红笺纸,出了一会儿神,“那,鲍所统带的第三营呢?又是如何坚守下来的?你问过没有?”
曾国藩心中一阵失望,这样的一番奏言除却回答皇上的问题之外,另有一层用意,就是希望能够解救九弟,不想皇帝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出来,故意不理?
当下躬身答说:“是,臣也问过。鲍所统兵士,多有不屈之意,秉持着‘倒要看看英国人是不是铜浇铁铸之身’的念头,沉稳射击……”
“这就是了。兵士只要能够稳下心神来,就不虞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火枪打不死的人”皇帝点点头,抢着说道,“这一层意思,过了年,兵部那边开始着手整肃各省兵制,并照光武军、神机营之例演练新军的时候,一定要认真嘱咐下面的具体办差之人。”
“是,皇上见识深刻,一语道破天朝兵士临敌之际最大弊端,臣自当认真晓谕,不使有半点遗漏。”
皇帝抬起头,看着曾国藩,问道:“曾国荃现在押于刑部大牢,你可去看过他?”
“这……臣去看过。”
“曾国荃怎么说?”,
“臣弟深悔往日之非,更知自己统军无能,违抗军法,几乎断送大局在前;违抗圣命,sī自进京在后,辜负了皇上捡拔其从军报国之恩,……”
思及弟弟身犯律法,今年还好,仗着对敌大胜之机,还能有几日好活,只是罪行甚重,能够熬得过今年,到了明年,怕是没有宽免的理由了,曾国藩红了眼圈,低声说道,“臣弟说,他自知罪孽深重,不敢乞恩,只是,皇上”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臣恳请皇上留臣弟一命,臣愿一生茹素,并缴还皇上所有恩赏……”
“hún账曾国藩,你也是正途出身,难道不知道社稷乃是公器之礼?朝廷的封赏,在你看来,是想要就要,想还就还的吗?”
皇帝勃然动怒,他心中很不喜欢曾国荃,不过看在曾国藩的面子上,也想给他找一个免死的借口,不料曾国藩忧急之下,一句话说错,给他以挟功威胁的感觉,这是为上位者绝对不能容忍的。
曾国藩呆了一下,赶忙碰头:“臣糊涂,臣……说错了。请皇上降罪。”
“你当朕真听不出来吗?你刚才的奏答,还不是为你家那个hún账乞恩?”他冷笑着说道,“既然你不以朝廷封赏为重,则你带兵之功,也在朕可与不可之间。朕免去你兵部尚书衔,撤去所封一等靖安伯,褫夺黄马褂及西直门内赐宅邸一所,并拆毁在立功省份所建功祠。”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在桌案上来回敲击着,“降你三极,仍留军机处行走——你可心服?”
曾国藩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为一时之错,碰了这样大的一个霉头,这可真正是‘白日不照吾精诚’了
他强咽着xiong中的愤懑和悲哀,颤抖着身子连连叩头,泣声说道:“皇上待臣何等高厚之恩?既门g垂问,不以实言,岂不是事君不忠?皇上处置微臣,臣……岂能有不服之心?”
皇帝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朕现在不想看见你。”
曾国藩强忍悲戚,碰头而出。六福几个看他脸色阴冷,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xiao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惹恼了他。
皇帝心中邪火无处泄,愤愤的端起桌边的**,不想动作大了一点,**飞溅而出,淋到手上,更是愤怒如狂,连杯子一同抛了出去,哗啦一声响,在清阶下摔得粉碎。
六福几个同时打了寒战,向木雕泥塑的一般,动也不敢动了。
南书房中一片沉静,过了片刻,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惊羽从纽襻上取下手帕,托起了皇帝的手,吹了几下,“皇上,可烫到了吗?”
“你?”
“哎,都烫红了。”惊羽恍若未闻,自顾自的用手帕包上他的手掌,“先包一包吧,等太医院的太医到了,再给皇上敷yao——六福,还不着人去宣太医?”
“啊,哦”六福看皇帝没有旁的要说,如门g大赦一般的出门而去。
“就是找来太医又有什么用?他们用yao,都是数百年来传承而下的古方,还不及当初在梦中舫里,你和你家xiao姐用的偏方来的效用神奇呢”
“皇上若是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