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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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奏折的内容是应皇帝的上谕,召集六部九卿就道光皇帝遗诏特别要求的一条:‘……朕万年后。断不可行郊配,祔庙之礼……’而进言的。
疏云:‘大行皇帝功德懿烁,郊配断不可易,庙袱尤在所必行。’一上来就是论证明确,接下来的自然就是论据罗列:先是庙袱一条,‘考古准今万难遵从;而具体的解释则是由古到今,古之祧庙之说乃为七庙亲尽言之,间有七庙亲尽而不祧者,则必有德之主世世宗祀,不在七庙之数,若殷之三宗,周之武是也。’接下来又说:‘……况且诸侯士大夫尚有庙祭,况有天子至尊,敢废升袱之典?’
在奏折的最后,曾国藩写到:“……皇上他日郊祀之时,上顾成命,下顾万世,或者悚然难安,则礼臣(这是指他自己,曾国藩任礼部侍郎,所以有礼臣的自称)无所辞其咎。是以专折具奏,干渎宸严,不胜惶悚战栗之至。谨奏。
看过奏折,皇帝顺手拿过御笔,在留白处加上一段朱批:“览奏。该员语句清晰,字剀切,甚和朕心。将此折转六部同阅,钦此。”写完之后,又觉得意犹未尽,便再加上一句:“日后另有恩旨。”这才把奏折放到了一边,拿起了另外一本。
这本是两江总督6建赢奏两淮盐政、漕运弊政折。关于淮盐弊政的内容,皇帝早就从有所了解,这一次看到清廷居然已经有人认识到了这方面的问题,也不由得大感兴趣,翻开来看了看,内容甚是繁杂,6建赢把自己多年以来看到,听到,亲身体会到的关于弊政要点都详细罗列的出来:“……商人营求盐政,定为封轮之制,轮到售盐,不准争先抢售,致有跌价,是故把持愈甚,盐价愈坚,而私销愈畅。道光元年,两江总督孙玉庭奏请楚岸开轮,陋规皆在杠坝,起杠过坝,历五坝十杠,再改捆大包赴岸,官吏胥役,层层需索,每引成本至十余两,……”
“……淮盐积敝,自陶澍创改淮北为票盐,稍稍苏息;而淮南擅盐利久,官吏衣食於盐商,无肯议改者,…今臣请以立法改道不改捆,不由杠坝淮所旧道,而改从王营减坝入湖,且每包百斤,出厂更不改捆,直抵口岸。除盐价钱粮外,只加运费一两,河湖船价一两,每引五两有奇,减于纲盐大半,民贩由州县给照,付场买盐,分司给以三连票一连,立限运岸,不准票盐分离,否则以私盐论处,俟盐船衔尾到岸,”
“……无改捆之掺杂,盐质纯净而本轻价贱,私盐无利,改领票盐乃有利,私贩皆贩官盐矣,非特完课有赢无绌,兼疏场河,捐义厂,修考院,伊等本为盐引附纳之物,以畅销收旺,百废俱兴。盖以轻课敌私,以畅销益额,故一纲行两纲之盐,即一纲行两纲之课也。”
看到这里,皇帝想了想,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知道关于盐运弊政的知识,和6建赢在折子提到的解决方法大同小异,也没有什么可以增加的。这才继续往下看,就是关于漕运弊政的陈述了:“……漕运古已有之,唯于我朝扬光大。然历经六朝oo年积淀,漕运已成循吏利之渊薮。今言正事之妨漕者:政既妨漕,漕亦妨政。皆论政之可以为炯戒者盖屡次开捐,到省之官员众多,无实可补,则以差委为调剂。盐漕皆为容纳差委之大窟穴……又沿途过闸,闸夫需索,一船一闸,不下千。故漕丁专定运粮,其费取给予官而有余。合计陋规贿赂,虽力索州县之兑费而不足。此漕丁只售琐削于大吏也。”
“良善乡愚,零星小民,收至加五六成而不敢抗,始则忍受剥削,继亦渐生机械,贿托包户代交,较自交多五六成之数,所省实多。包户日多,乡户日少,刁民效尤,良民也渐趋于莠。吏治民风日习,由此日坏。”
一篇奏折写了有七千多字,皇上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长篇字,途不得不停下来几次,让身边的太监给他倒来茶水。
看过之后,拿起笔,蘸上朱砂,有心在奏折上批示几句话,却又无从写起,轻轻地叹息一声,废然搁笔,把这本折子放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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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叫起的时候,皇帝想起昨天看过的折子:“两江总督6建瀛的折子,朕看过了。确实是让人心神大变啊!想不到,盐漕弊政一至于斯。”
“皇上,盐漕弊政各地皆有,也是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各地督抚本有理清本省弊政,以安民心的责任。这样的事情,只要下一道上谕,着其认真办理,也就是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穆相。盐漕两端都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更不用提漕丁盘剥,酷吏骚扰给小民带来的影响。若是真如同折子说到的,使小民‘渐生机械’,你我君臣就悔之晚矣了。”
穆彰阿有心说:“若真是激出民变,则6建瀛身为总宪,便是责无旁贷,想来他也不会允许此等情况出现。”但是那样一来,就变成了和皇帝抬杠,全无奏事的规矩了,当下答说:“圣明无过皇上。”
“军机处一道旨意,着6建瀛进京。朕要见见他。哦,顺便让漕运总督杨殿邦也到京来,和6建瀛一体陛见。”
“喳!”
第一卷第4节内中巡游
更新时间:201181817:53:38本章字数:5549
看完了几份奏折,皇帝站了起来,身边随侍的太监六福立刻上前一步:“万岁爷,有什么吩咐要容奴才伺候?”
“呆得烦腻了,我想出去走走。”
“容奴才为万岁爷安排。”
皇帝的双眉一皱:“你没听明白吗?朕说过,想自己出去走走!安排什么?”
新君登基只有4天,甚至还没有完成在太和殿的登基大典,六福根本不知道皇帝的脾气秉性为何,一句话就碰了个大钉子,吓得立刻跪了下来,再说话都带上了哭腔:“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年轻的皇帝心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哭什么?该死的东西!给朕前面引路。”
“喳!”能够随侍在皇帝身边的太监都是生得一副玲珑心窍,察言观色的本领是他们入宫之后第一样要学的,也是一生需要熟练掌握的。六福偷眼瞧去,皇帝的脸色不是很难看,这才放下心来:“容奴才……”他不敢再说什么安排之类的话了:“为万岁爷引路。”
主仆两个走出养心殿,早春的阳光很是和煦的照射在紫禁城,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那么舒服。皇帝也不让人安排任何的车架步辇,就这样安步当车的向前走着。
出养心殿非常近的距离就是军机处所在的遵义门,这时候已经是过了申时,军机大臣都已经退值回家,军机处北屋上锁,只有南屋,还有值班的军机章京在轮值。
按照清制,军机处每一年有一个月的封印期,大约是从十二月十九,二十,二十一三天之,由钦天监挑选一天最吉利的日子,上报到军机处,谘会在京衙门及各省,到时候一律封印,整整一个月后,复又开印。除了这三十天外,其余的o天都是有人值班的。
一般而言值班的是两个人,一个资历浅一点的军机章京,担任笔案牍的工作,另外一个则是当日的军机章京领班——满语叫达拉密——负责收拢、归总一天之的卷宗,件,奏折以及信件,没有使用的、盖有军机处银印的空白公函,都要归由他来处理。
今天值班的两个人年长的一个叫许乃钊,字信臣,浙江杭州人,是道光十五年的翰林,散馆后分到吏部任主事,考取了军机章京,笔下相当来得;那个年轻的叫阎敬銘,陕西朝邑人,道光5年的翰林,刚刚之后任职户部主事,考取了军机章京。今天正是他们两个人值班。
这种当值是要上夜班的,最早也要等到明天清晨,第二班军机章京到来,把公事移交之后才能下班(关于这一点,后面再做详细的介绍)。
军机处有一项相当良好的工作传统:今日事今日毕。不论迁延到多晚,总要在一天之内把公事了结,该交内阁的交内阁,该交廷寄的也作了相应的安排。许乃钊是精心人,临时又加问了一句:“丹初(这是在叫阎敬銘,后者字丹初),”
“职下在!”
“点扣的字可已经准备妥当了吗?”
点扣是一种军机章京工作时的特殊方法,在要面对众多的案,卷帙,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工作忙不过来时使用;具体的做法是这样的:按照军机处的规定,不论是明上谕还是廷寄,每一页的字都有相同的定制。廷寄大约是每页五行,明是每页六行,每行二十个字,扣好了字数、起始,就可以交给多人同时操作,等到写好之后,再经过检验和校对,装订起来,这样的一个过程名为点扣。
今天之所以会用到点扣却不是因为案太多,而是为了时间太紧!和皇帝见面之后就已经接近午时,用过午饭,时间更晚,军机处上上下下忙得一塌糊涂,自然也就把点扣方法拿来作为增加效率的流程了。
阎敬銘回答一声:“回大人的话,已经妥当了。”
“来人?”
内廷的苏拉赶忙应声而至:“两位大人?”
“把我和阎大人的食盒去热一下。”
“是!”苏拉提起门廊处的两个大食盒转身走出,他刚刚走出,南屋的门一开,两个人踱了进来。
进来的两个人站在背光处,屋的两个人看不大清楚面容,阎敬銘尽可能的分辨了一下,为的一个年纪很轻,不会过o岁的样子,一身素袍下是香色的宁绸棉袍,足蹬粉底缎靴,头上的帽子取下了本来应有的红绒结顶。
他进屋之后打量了一番,取下软帽交给一边的小太监,原本应该剃得趣青的头皮上已经生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头茬,其实不但是他,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现在是在为大行皇帝居丧期间,7日之内是不准着喜色,百日之内是不得薙的。
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太监向前走了半步,望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个人,正要张口说话,他身后的年轻人却先开口了:“都已经退值了吗?”
这算是什么来路?许乃钊和阎敬銘同时心狐疑,前者毕竟年纪大了几岁,在朝宣力多年,猜到对方可能是哪一家的王侯公子,点头答说:“是的,几位大人已经退值回家了。”
“你们呢?”
这句话问得殊堪无礼!许乃钊眉梢一扬,制止了同僚将要出口的话,继续保持一个很安详的仪态答道:“军机处不比旁的地方,每一年都要由人值班,今天是我和丹初兄轮班当值的日子。”
“是这样啊?”年轻人向里面走了几步,这时候彼此都能够适应屋的光线,对方的容颜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了。他仔细的打量了对面的两个人几眼,一个年纪在4o岁上下,等身材,气度不凡;另外一个,……真是很少见到这么难看的男人!
阎敬銘长得相当的古怪!身高不满五尺,形同侏儒,而且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小眼睛明亮有神,大眼睛总是不受控制的眨动,眼角总有如同泪水一般的液体分泌而出,这还不算,他的脑袋长得像个枣核,上下皆锐,只有间部分丰隆而出。
年轻人只是打量了对方一眼,就把他的容貌记在心里,没有办法,确实是太深刻了。
对方的两个人也在注视着他,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那个小太监已经搬来了一把椅子:“爷,您坐。”
六福也确实是生了一颗灵动的心肠,既然皇上主动接口就是不愿意自己透露给对方真实的身份,自己自然不能坏了主子爷的兴致,故而称他为‘爷’。果然,皇帝很满意的坐在了两个人的对面,自如的翘起了腿:“你们,也坐嘛。”
“呃……”这样的恶客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许乃钊福至心灵,大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拉了一下阎敬銘,也在对面坐了下来,只听年轻人继续问道:“每一天,军机处都是有人值班的吗?”
“是的。除了腊月旬起,各部封衙到正月上灯节会之后,各部正常入值的日子之外,军机处每一天个时辰都是有人在坐班当值的。”
“那么,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有突然而至的事情呢?例如军报?”
“这样的事情在嘉庆爷和大行皇帝理政期内也只是偶有生,不可作为定例的。”
“我是说,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呢?”
“那……”许乃钊用在阎敬銘听来很是不解的恭敬语气答说:“那也只得随到随传了。毕竟,军报是万万不可有片刻拖延的。”
“是啊。军报是万万不可有片刻拖延的。”年轻人悠然一叹,站起身来,却又站住了,回头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在下浙江许乃钊,这位是我的同僚,陕西阎敬銘。”
年轻人把许乃钊的名字在嘴里念叨了几遍,又问道:“可有功名?”
“是!我是道光十五年考取的翰林,阎兄是道光二十五年恩科的进士,刚刚散馆,任职户部主事,考取了军机章京。”
这一次对方不再说话,举步走出了军机处南屋。留下一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阎敬銘和一个额头冒汗的许乃钊面面相觑,用完全不同含义的眼神瞅向对方:“前辈?”
“丹初,你知道来的是谁吗?”
“他没有报上名字,我怎么知道?”
“哎!”许乃钊叹息一声:“丹初,贵不可言啊!”
“前辈的意思是说?”阎敬銘也立刻明白过来,大声叫道:“是今上?”
第一卷第5节吃梦之约
更新时间:201181817:53:38本章字数:3848
新皇登基,一些常备的赏赐和政令也会随即下达恩诏放,例如停止勾决(也就是处死各种人犯),京城内外大小官员,在职期间有革职留任或降级罚俸者,借这一次机会也是全数开复。而对于天下众多学子来说,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就是,又可以有一个正途出身的恩科机会了。
不但是这样,这一次的恩诏特别记明:会试举人,已经式者,如有殿试誊写错误,不合体式者,礼部察明核实准其再行殿试。乡试已经式举人,其有磨勘原卷字句错误,以致停科者也具被宽免,准其会试。
这样一来,到北京来参加会试的举人的数量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各地在北京的会馆被挤得满坑满谷不在话下,就是北京城的各家旅舍,寺庙,也纷纷被来自全国的学子占据,当做这最后攻关时刻的临时居所。只不过是因为时值国丧,不可张宴,不可享乐,百日内不可动用响器的律法煌煌,使人觉得未能得偿所望而已。
不过三五个亲朋近友聚到一处,品名谈天也是人生乐事,足以抵消思乡和大考在即的紧张情绪了。在京城著名的琉璃厂大街边,有一处名唤必有春的茶馆,老板是夫妻两个,男的姓田,在家行二,人皆称呼其田二而不名。
田二为人很是四海,一边和早起来进到茶馆的熟客打着招呼,一边用很是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街上往来的人流:“黄三爷,可是好久没见着您老了!”说着话,田二漂亮的请了个双安,身体一曲而起:“可是把田二想坏了!”
“你小子,就是生了一张巧嘴儿,都快赶上我养的这只黄雀儿(音巧)了!”被称作黄三爷的男人提着手的打磨厂出产的八棱鸟笼子,一边轻轻地摇晃着,一边递了过去:“给我看好了。有了什么闪失,你估摸着赔了你田二的小命,看看能不能抵得上三爷的雀儿?”
“瞧您说的,我田二是个什么货色,您这是什么货色?别说我田二的一条命,就是把我熬了油卖了,也比不上不是?”
黄三爷呲牙一乐,举步走进座位:“老规矩,香片!”
“老规矩,黄三爷香片一壶!”田二拉长了声音大喊起来。
在茶馆里就座的客人还有几个似乎是外地来人,不认识这两个人,也不大能够听得懂他们的说话,便把疑惑的目光都瞧向在坐的唯一的一个老者。后者注意到了,嘿嘿一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