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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清山变-第4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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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靠岸,水手、兵士立刻如鸟兽散,在岸上胡作非为,当地司法衙门,管束无能。因此,还要加上一条,取消礼拜,无故不准上岸。让士兵以船为家,有特殊情况,向管带报请,批准之后,方准予放行。”

皇帝楞了一下,“这样的条例,朕记得在咸丰十二年,朕在热河起草北洋海军章程的时候已经逐一列明了嘛?怎么……”转瞬之间,他就明白了,“这么说来,北洋海军章程,只适用于北洋,南地水师,并未遵从了?”

“总是臣奉职无状,请皇上恕罪。”

“算了。这也是朕的疏忽。既然说明是北洋章程,也难怪别人以为,这是只适用于一地、一军的规程了。”皇帝的语气中有说不出的讥笑之意,“那,就照曾国藩所奏的拟旨吧。另外,在旨意中再加上一句,北洋章程,适用于全国各省水面部队所用。以前还可以装装糊涂,日后,若是再有人以此为口实,不尊法度,朝廷就要认真整肃了。”

曾国藩脸一红,“是。臣都记下了。”

“还有,廷寄官文,让他把水手、兵士选拔送学一事认真的负起责任来,别整天就想着找人家的错处。”

曾国藩离任之后,两江总督的差事交给湖广总督官文来做。这是个庸人,既没有曾国藩的狠辣作风,也没有李鸿章、何桂清等人的才学,而最最讨厌的是,官文不通西学,心中很瞧不起往来两江地面、官场上的洋人雇员,久而久之,中外双方经常发生口角,官文偏听偏向,板子总是打在洋人身上,弄得洋人对这样一个上官又是厌恶,又是憎恨。

官文自己也非常苦恼,两江总督,国之雄藩,位高权重,非皇帝极亲密的近人不点,他能够做到这样的高位,心满意足之外,总想着做出一番政绩来,上报君恩——他没有狂妄到认为能够如曾国藩一般,在总督任上做今年,为皇帝内招重用,只想着终老任上,就不枉此生了。正好,有了一个机会,便是海军学院招生一事。

誊黄贴出,给百姓知道,朝廷有意招募能识得文字,又愿意从身军武的年轻人报名入学,接受各国教习教导,学习海战之法。但贴出数日之久,根本没有人搭理,一则江南之地素称富庶,百姓不缺这几两银子的花用;第二,接受洋人的教导?最后的结果,岂不是像省城内那些跟在洋教士的身后,成天念诵一些任谁也听不懂的鬼话,不敬祖宗,不事稼穑的悖逆之子一样了吗?不去,不去再一个缘由,便是百姓众口相传的,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古训。

最后弄得官文烦了,径直派人,从两江所属的各地水师之中抓人,也不管识不识得字,先把人抓来再说。一时间弄得民怨大起,百姓有惶惶不可终日之苦。皇帝在京中也知道了,却无心劝阻,事情总要迈出第一步,接下去的事情,就比较容易办了。

于是,从江南选中了一百六十五名水上汉子,给绿营兵士押解着,送抵山东。本来,入学先要进行考试,但为了怕有人故意漏考、瞎考,便是连这一关也免了,让这些人径直入学,怕他们听不懂西洋语言,又在课堂上专门配备了翻译,才算强行将此事推行了下去。

水师之中挑选出来的汉子,平日里粗野惯了,在课堂上、放学后也不知道惹出多少祸事,比之正式经考试入学的二十九名生员,让人头疼之极。

不过,这些人有一个极大的好处,是另外二十九人不能比拟的,他们都是常年生活是水上,于这种操舟之法,熟稔无比,一旦静下心来,踏实的接受洋教习的传授知识、理论学习,在课业上的进步,居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想象之外的,连教课的外国教习,也频频咂舌不止。

而这些人的学业比之那些生员也要快速得多,用时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就从学院毕业了。朝廷为了表彰,更加为了招揽更多的人主动入学,所有一百六十五人,加以正四品官职,全部派往山东本省、直隶、辽宁旅顺、大连、金州、营口等地,分发到兵舰炮船上,最低等的,也是见习管轮,课业最精、品秩最高的,居然做到见习管带之职。

财帛动人心,眼见一年多以前,还是和自己一样在海上讨生活的袍泽,经过年余的学习,居然翎顶辉煌,起居豪奢,俨然一船之长的荣光,旁人如何能够不动心?从第二期开始,更多江南水师的兵士主动报名,意图入院学习,但这一次,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首先要过考试关,分为两种,一种是文字笔试,一种是海上行舟之法的口试,两关都能够通过的,才能入学。

朝廷这样的做法,引起兵士极大的不满:上一年求到我们的时候,就厚禄高官以为诱惑,如今求学报名的人多了,就如此冷面相对?太过不公平了吧?

皇帝大感好笑,“这也怪到朝廷的头上?不必理他们谁让他们整天闭着眼睛闯世界的?所请不准。照例按照既有成例,考试之后入学。”

“皇上,臣恐如此一来的话,兵士未能通过考试一关,又要重现乏人可教的窘境了。”

“这是杞人忧天。不论是大清水师还是各省生员,眼见入海军学院亦为进身之道,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踊跃报名,其中不乏受过多年教育之辈,怎么会通不过两关考试?你以为我大清就没有丝毫人才吗?此事毋庸议。”

于是,许乃钊诺诺而退。廷寄山东,着沈葆桢继续按照既定之法,考试后录取,这一下,使得第二期的生员入学总数,大大落后于第一期,总共只有不到一百三十人,皇帝心中未必没有悔意,但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误,竟是一副错也要它错到底的负气模样了。

这一次皇帝东巡之行,山东威海是最后一站,海军学院也是必到之处,所以,早在八月底,皇帝从北京起驾之日开始,学院中早已经准备开来,各种迎驾事宜几番商讨,却全部给沈葆桢否决,“皇上的脾气,最不爱看这种摆出来做样子的勾当,还不如认认真真,做好你我各自本分,等皇上到了学院,我等从上到下,一切发自赤诚,反而更能得皇上喜爱器重。”

“但,大人,也不好任何事也不做吧?”

“该当有的,自然还是要有。除此之外,一切虚靡之举,概行取消,便如同胡润之当年就好。”

“这,怕是不妥吧?”身为学院教习的徐寿怯生生的问道。

“当年他能行,如今我为什么不行?”沈葆桢说道,“况且说,于皇上有孝敬之意,也未必一定要大肆铺张扬厉,皇上当年曾经说过,朝廷的银子,该花的地方,一文也不能省;不该花的,也正是要有锱铢必较的决断。”

他停了一下,又说道,“你们放心吧,皇上绝不会怪罪的。”

盛宣怀大感不满,他是学院营务处总办,专管往来迎送之事,这一次为迎接皇帝东巡,只是在旅顺一地,经由瑞锦山之手送到杨三那里的银子,就不下于十万两之多,其他往来花费更加不计其数,从朝廷、省内藩司拨给的银子早已经花得光光,就连学院这数年来积存下的数十万两银子也都折腾了出去,本来打算趁着皇上巡视学院之机,由沈大人请旨,皇帝一高兴,着府库再大大的拨一笔款子下来,也好解决了办学之急。

再有就是他从中经手,贪墨了不少银两,若是经过接驾之事,把账目全数抹平,这笔银子,自己才算的落袋平安,如今沈葆桢居然说不要铺张?这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在一边说道,“大人,此一时,彼一时啊。如今情势,与咸丰二年不啻天壤之别,更不用提海军学院是皇上圣心所念之所,您想想,等皇上来了,我等上下却全无迎请之礼,说出去旁人不以为是为节次虚靡,奉行务实,只当我学院上下,全无孝敬之心,大人,这样的骂名可留不得啊。”

沈葆桢虑不及次,给人一提醒,也有点发呆,“那,若是以你建议之法而行,只恐接驾一次,这学院中又要落得一个大大的亏空了。”

“为皇上办差,银子又不曾落到大人的口袋中,而且往来账目分明,等皇上来了,龙心见喜,大人适时请旨,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吗?”

“这样做法,可稳妥吗?”

“大人放心,一切包在卑职身上。保管让皇上高兴,让大人满意。”

沈葆桢大约的知道,这半年来学院中银子花销极大,如同流水一般的淌了出去,若是能够蒙皇上降旨,着户。礼两部及内务府将往来账目尽数报销,自然是最好,要是能够再得皇帝拨赏银子,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所以,对盛宣怀的话,他并未否决,“既然如此,那,就烦劳杏荪兄了。”

盛宣怀果然是很有料的,以学院总务处总办办理迎驾差事,其时紧迫,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让他挥霍,便另辟蹊径。

他知道,论及起居豪奢,从来没有过于天家的,不论中华还是外国的各种奇珍异宝,在皇帝而言都看得多了,根本不放在心上,与其如此,也不必自己费尽心力的从省内搜罗,反而是要弄一些他平日里看不到,想不到的,上邀帝宠,才是不二法门。

于是,他命人从学院中前后学堂及周围各处分设料厂之中大加筛选,将生员、匠役所造成果诸如船上的浆叶、信炮、船模、轮舵等物,各自上以油漆,晾干之后,摆放在学堂正中显眼的位置,皇帝不进来便罢,只要一步踏入,目光所及,一定就是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到时候,自己若是有幸的话,或者还可以近达御前,亲自奏陈呢。

果然,等皇帝到了学院用来为生员们上课用的大堂,迎目所见,是摆放在屋中尽头处的满满一桌子奇怪物什,上前几步随手拿起一件,是一枚半圆形的特殊仪器,“这是什么?”

“回皇上话,此物名为六分仪。是船行海上,用来分辨己方方位的。”

“这就是六分仪啊?”皇帝拿在手中,觉得好玩儿,这种东西他只是听说过,从来不曾见过实物,也不知道如何使用的,“此物是如何得来的?”

“这是西洋英国教习,名唤约翰先生,从本国携带而来,皇上手中拿着的是英人本来之物,这一件,”沈葆桢又拿起一个六分仪,大小如前,“这是海军学院的生员按图索骥所制的样品。请皇上御览。”

他接过两个仪器,在手中来回比对了一番,很容易就能够分辨得出彼此的差别,生员制作出来的,更显簇新,而且扇形盘面上的刻度也更加清晰,上面附带的望远镜镜片也越加明亮,“做得好。这是何人所制?”

“这是学院第二期,管轮班学习生员陈兆锵所制。”沈葆桢所着话,上前一点用手指着六分仪,“皇上请看,这上面还镌刻着制作者的名字呢。”

他低头看看,果然,上面镌刻有“福建闽侯县螺洲乡陈兆锵(铿臣)制。清咸丰十六年七月”字样。

“这柄六分仪是陈兆锵一人所为,还是和旁人共同制作的?”

“这,”沈葆桢一愣,向后招一招手,盛宣怀从人群中挤出,躬身做答,“万岁,据微臣所知,这是陈兆锵并同期生员共同制作完成的。为此六分仪,共计花费寻月之期,方始完成。”

皇帝把六分仪拿在手中,来回颠倒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心中一动,“这个叫陈兆锵的生员现在何处,传他过来,朕有话问他。”

沈葆桢等人大大的愣住了,这是事先没有任何准备的,看他笑容诡秘,眼神明亮,竟似乎是打着什么奇怪的主意,沈葆桢、盛宣怀等人不知道,肃顺、曾国藩、文祥等人跟随他多年,只要看到他脸上的这份笑容,便知道又要有新鲜玩意出炉了。

当下怀着又是兴奋,又是好奇的心思守在一边,静静的观看着。

第12节留学

片刻之后,盛宣怀在前,几个低垂着头,身穿生员统一服饰的男子在后,从大堂一侧的角门快步到了近前,“皇上,这几个年轻人就是了。”

肃顺拿出御前大臣的架子,呵斥着说道,“还不行礼?”

几个年轻人欢喜得都要炸开来了,手脚顺拐,动作又是怪异又是引人发噱的靠近,噗通一声跪倒,也不分数,咚咚撞头不已,惹得皇帝轻声发笑,“沈葆桢,你这学院中规矩倒比朕的紫禁城还大了?怎么不说话,只管碰头啊?”

“回皇上话,陈兆锵秉性纯良,此番蒙皇上宣召,生员心中激荡,却丝毫不知如何感戴圣恩,方有如此失仪之处,请皇上念其年少,恕过其言语不周之罪。”

“朕不罪他。”皇帝向明明的低头说道,“你就是陈兆锵吗?”

“生员,海军学院第二期生员陈兆锵、蓝建枢、严宗光、林森森、林履中,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柄六分仪,是你亲手所制?”

“是。正是生员闲暇时顽劣之做,难入皇上法……眼。哦”陈兆锵第一次面圣,心中紧张,竟然打起了嗝,偏偏越是害怕,心中越是紧张,喉咙中怪响不断,吓得沈葆桢脸都白了,若是皇帝转怒,问他一个惊驾的罪名,自己当如何出言挽救?

皇帝真给他打嗝儿的声音吓了一跳,正欲发怒,看他以头触地,后背微见颤抖的可怜样子,心中一软,故意不提,又问道,“做这样一个六分仪,用时多久?”

“回皇上话,共计……”陈兆锵尽力控制,低声说道,“共计用时一月零四天时间。”

皇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一次拿起六分仪,在众多朝臣面前晃了晃,“你们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朕会对这样一个用于海上操舟行船之法的器具如此好奇?这里朕告诉你们。朕好奇的不是六分仪一物,而是想知道,以我大清海军学院的生员,在多久的时间里,能够仿造出一件同样的器物”

他向站在进出的一个御前侍卫一招手,“把你身上的配枪取下来给朕。”

侍卫不明究竟,取下胸前悬挂知如何着的快枪,双手呈递——自咸丰十一年中俄战后,世界各国通过中俄之战,认识到武备之力的重要性,纷纷研制新式武器,特别是可以在战场上发挥最大杀伤敌人作用的连珠快枪,更加是作为重点研发的目标。清廷自然也不能例外,数载而下,京中防卫、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等天子近人,都已经全部配备了最新式的连发快枪,这种快枪配有九发子弹的新式弹夹,初步使用到了气动退弹原理,训练有素的士兵,每分钟最高射速可以达到六十七发之多。这一次皇帝东巡,神机营卫士自然也是倾巢而出,担任护驾重责。

皇帝接过快枪,手脚无比麻利的把枪管、导气、护盖、枪机、击发机构、枪托、机匣和弹匣全数拆分开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一柄乌黑锃亮的快枪,就成了散落一地的零件,“朕也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便以这支快枪和六分仪做例子,给你们说明一下吧。具体的,等一会儿朕再火器厂时,再和你们详细解说。”

他经常有这样的突发奇想,很多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聚拢到一起,认真的听着,“一支快枪,从翻砂、制模,再到成型、组装,大约需要多久?曾国藩,你知道吗?”

“总要在半月以上。”

“一支枪要做半月之久,我大清有那么多的士兵,每人配发一把,需时多久?还有这样的一柄六分仪,五个生员,要做一月之久,才能完工。这其中固然有初次操作,手上未必灵便等因素,但效率的低下,也是可以想见的。所以朕想出了一个特殊的,可以极大规模的提高效率的办法,暂时定名为流水作业。”

他得意洋洋的笑着,给众人解释道,“具体的说,就是每人各自管理其中一部分零件的生产,便如同六分仪吧?负责制作地平镜的,只做地平镜;做指标镜的只做指标镜、做扇状外形结构的,只做外形结构,最后汇总到一起,着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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