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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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新洲,即现在的扬中。在宋末开始加速成形,元末明初位于江道正中,将长江一分为二。徐达曾经在岛上练兵。清代,淮河北归,扬中岛日渐向南增大,才形成现在的轮廓。
注2:施耐庵与罗贯中的师徒关系,出自明代淮安王道生《施耐庵墓志》和清代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等书中。真实性存疑。但从二人的年龄,以及水浒与三国演义的成书时间推断,施耐庵是罗贯中老师的这一传说,有可能成立。
第六十六章沈万三上
“正是江湖豪客列传。”唯恐宾主双方之间冷场,扬州政府罗本走上前,笑着接过话头,“恩师尝说,古來史书皆言帝王将相,然能让帝王将相睡不安枕者岂能无传,所以才写了这本江湖豪客列传,以期我汉家儿郎读了此书,能激起一腔热血,不再甘心受蒙古人欺辱。”
“好,好一个能让帝王将相睡不安枕者岂能无传,先生有此奇志,此书必定流传千古。”朱重九听罢,刚刚平静下去一点儿的心情再度激荡。
另一个时空的朱大鹏读水浒,只是读得痛快,读得扼腕,却未曾想到,这本书的立意竟如此高远,想來从元末之后,那些被官府和劣绅压迫得活不下去的人,从此便有了一个效仿的对象,既然你不给老子公道,老子就如梁山好汉般,自己杀出一个公道來,哪怕最后落个玉石俱焚,(注1)
“当不起大总管谬赞,后世若有人看到此书,知道施某未曾甘心为鞑子猪狗,足矣。”平生第一次被人洠隂'了地夸赞,施耐庵多少有些脸红,笑了笑,故作平淡地回应。
“那是自然,甘心为奴隶者,岂能写出如此酣畅文字。”朱八十一笑了笑,由衷地赞叹。
“恩师此书,写尽天下男儿气。”罗本也点点头,满脸叹服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见如故,把个捐了十万石粮食的沈富晾在旁边,可是好生尴尬,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站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找了个机会,大声插嘴道:“耐庵先生的大作,沈某也曾拜读,只是当日光顾看着热闹,却洠Х⑾制淠撕耪偬煜潞澜芷饋碓旆吹南模朔厝ブ螅欢ㄍ低嫡胰说窳税遄樱∩霞竿虿幔钇淇刑煜拢氡刈苡幸恍┒恋酱耸榈娜耍苊靼啄外窒壬牧伎嘤眯摹!
“不可。”施耐庵立刻扭过头,大声阻止,“施某这半年來,已经让沈兄破费太多了,可不敢再让沈兄再花钱帮施某扬名,。”
“怎么算破费,耐庵先生的书,又不愁卖。”沈富的目的就是把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來,至于花钱印几万册书,以他现在的身家,的确是拔一毛以利天下。
况且如果此事操作得当,也未必就是个赔本买卖,比如请眼前这位朱总管给做个序,再给写一首与《沁园春》差不多级别的词作为开篇,甭说几万册,就是十几万册,也未必愁卖不掉,至于买书的人里头,有几个能读懂施耐庵的初衷,那就不是他所操心的事情了,在商言商,能赚钱的买卖都是好买卖,不在乎什么糟蹋不糟蹋。
“其实倒不用弄得那么复杂。”猛然想到一个來自另外时空的好办法,朱八十一笑了笑,大声提议,“我淮安军原來有一种东西叫做报纸,不知道二位看过洠в校巯抡急赴阉用垦黄诟奈迦找黄冢绻外窒壬幌悠幕埃环涟咽指褰桓ü荩盟嵌ㄆ诹兀拖癫韫堇锏钠交耙谎科谥豢⒁恍《味辉虿换岽吒逄保外窒壬梢杂惺奔浒咽指逯匦滦抟淮危䜩肀ㄖ降牧鞔豕悖彩窃撕友匕叮巯录负醵伎梢钥吹剑膊换崛孟壬暮梦淖置髦槊沙尽!
“这”施耐庵低声沉吟,他如今已经年近花甲,找个地方安顿下來,将平生著述重新整理一番,以流传后世,的确符合心中所愿,然而淮扬这个地方能不能留,可不可留,却是一件未知的之事,所以实在洠в缕⒖叹妥龀鼍龆ā
“先生担心润笔之资么,你可以问一问令徒清源,我淮安报官给的润笔,够不够买酒一醉。”受朱大鹏的灵魂影响,朱八十一很容易地就误解了施耐庵的意思,笑着给对方透底儿。
“如果,如果稿子被报纸采纳的话,每篇,每篇至少有两贯钱的润笔可拿。”罗本被弄了个大脸红,用非常小的声音解释,然后,又赶紧偷偷给朱八十一使了个眼神,笑着补充,“不敢有瞒大总管,家师乃世外高人,素來喜欢四处游历,此番來扬州,只是为了看一眼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子,具体在扬州停留多久,何时离开,还洠范ā!
“哦,如此,倒是朱某唐突了。”朱八十一立刻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讪笑着摇头,“不妨,不妨,耐庵先生尽管在扬州四下多留几天,让令徒陪着四下转转,眼下正值早春,是一年里风光最好的时候,好了,大伙都别站着说话了,且坐下饮一杯清茶。”
说着话,便伸手将客人往身边的石桌旁让,施耐庵和沈富两个见他如此礼贤下士,也不过多客气,拱手道了声谢,先后在桌旁的石头凳子上坐了下來。
须臾,侍卫将茶水奉上,却不是什么名贵奢华的龙团,凤团,而是采了当地的新叶,粗炒而成,茶汤里透着一汪娇嫩的绿色,茶叶的天然香味,也被沸水完全给冲了出來。
施耐庵饶是半生颠沛,见朱八十一用新茶待客,也忍不住悄悄皱眉,心中暗自嘀咕,“这朱总管是故意装样子给我等看呢,还是真的简朴,居然连像样一点儿的茶团都不肯用,随便抓了一把树叶子就來糊弄人。”
那豪商沈富,见识却远比普通人广博,先端起茶碗深深地吸了一口水汽,然后眉头猛地一挑,诧异地说道:“这恐怕又是大总管的独创吧,保留了茶味儿的纯正,却去掉了新叶的苦涩,光是闻上一闻,就令人心旷神怡。”
说着话,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又狠狠喝了一大口,闭起眼睛在嘴里回味了片刻,将茶水咽下去,放下茶盏,以右手轻轻拍案,“好茶,好茶,生津解渴,若是读书倦了时來上这么一盏,恐怕比饮一大碗醇酒还要自在。”
“嗯。”听沈富说得夸张,施耐庵低下头去,细细慢品,果然,比起香味浓重的龙团來,少了几分俗浊,多了几分清冽,让人隐隐有出尘之感,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
“这是什么茶,施某以前好像从來洠Ш裙!彼歉龇湃尾活啃宰樱炖锍⒊隽宋兜溃⒖叹拖肱俑康住
“就是扬州当地产的新茶叶子,找口砂锅,随便炒干了便是。”朱八十一笑了笑,低声解释,当杀猪屠户时,他根本洠虿韬龋砸卜植怀鍪裁春没担诹礁隽榛耆诤现螅从质芰酥齑笈舻挠跋欤郎筒涣送挪枥锉吣切┨砑游锏呐ㄖ匚兜溃裕纱嗳檬涛烂亲约喝ゲ闪诵乱叮姹愠粗屏艘环缓笤诹栏闪硕愿蹲藕龋瑳'想到歪打正着,将后世普遍被人们接受的绿茶给鼓捣了出來,(注2)
对于拥有后世几百年记忆的他來说,炒茶很简单的工艺,不值得一提,但是,施耐庵和沈富二人听在耳朵里,心中却别是一番滋味。
‘富贵却不失本心,这是成大事者模样,比起朱佛子,徐寿辉、布王三、花马王等人,果真是豚狗之辈尔,’
‘连个茶叶,都能弄出别人洠в泄男禄ㄑ庵焱阑В迷跊'去做生意,否则,这天下钱财,岂不都被他一个人给赚光了,不行,此人厉害,沈家无论如何都必须搭上关系,’
“比起市面上常见的团茶,此物喝起來舒爽得多。”罗本也喝了一口茶水,不失时机地插嘴,“眼下商号已经组织了灾民去山上采摘新叶,估计用不了太久,沿河各地就会有这种新茶可卖,如果能流传开來,百姓们便又多了一条生路,淮扬商号,也又多了一种进项。”
“色润,香雅,品相完整。”沈富花了十万石米,才给硬自己砸出來一碗清茶喝,所以不肯放过任何机会,想了想,信心十足地说道,“如此神物,想不流传开也难,如果罗知府肯将此物交给沈家操弄,三年之内,沈某保证你扬州新茶,名满天下。”
“这个”罗本看了一眼朱八十一,讪讪摇头,“实不相瞒,淮扬商号虽然位于扬州,但官府却无权干涉其日常运作。”
“嗯。”沈富立刻吃了一惊,皱起眉头,满脸难以置信,临來之前,他曾经多方探听过,淮扬商号的七成以上股本,都掌控在朱屠户、淮扬官府和淮阳军手里,所以先前才想做个顺水人情,帮助商号将新茶打入江南各地,谁料对方却信誓旦旦的说,官府不干涉商号运作,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这罗本罗清源,也太会糊弄人。
“官府只管给各家商号立规矩,的确不干涉商号的日常运转。”在座中人,受到后世影响的朱八十一,此刻反而是最能理解沈富思路的,见他的眼神里露出了浓重的怀疑之色,立刻接过话头,笑着解释道,“即便是淮扬商号,也不能例外,否则便成了官商勾结,其他商家就全都洠Я嘶盥罚蠡嘉耷睢!
“那,那火炮等神兵利器,岂不,岂不全都会流落到敌人之手。”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非但沈富满头雾水,连施耐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愣了愣,质问的话脱口而出。
“当然不会。”朱八十一放下茶盏,非常耐心地补充,“淮扬商号负责造炮,造兵器铠甲,并且酌情定价,但可以卖给谁不准卖给谁,却由官府说得算,各个港口都有专人负责检查,如果发现有商家刻意违背规矩,立刻追究到底,该罚金地罚金,该杀头的杀头,绝不宽恕,其他,凡与战事有关的物资,规矩也是一样。”
这个规矩,在当初他决定创建淮扬商号时,就已经跟逯鲁曾等人多次解释过,所以重复起來,轻车熟路,施耐庵和沈富听到之后,眼睛里的困惑稍解,但是在内心深处,却有无数个惊雷在连续炸响。
“明明是官办,官府却不得干涉商号日常运作,商家自负盈亏,官府只管定规矩,逼着商家遵守,并且一视同仁,这是哪朝哪代的做法,哪朝哪代有此先例,真的能照此执行下去,那商家”
对于商家來说,这简直是古今第一大变,毕竟是全天下数得着的巨商,很快,沈富就发现了新规则的好处在哪,激动之下,手中的茶盏再也端不稳,将青绿色的茶水晃得全身上下到处都是。
“大总管,大总管真乃奇人也。”顾不上擦身上的水渍,他猛地站起來,冲着朱八十一深深俯首,“请受沈某一拜,望淮扬之法,早日推行天下。”
这马屁,拍得可是够水平,淮扬之法推行天下,那岂不是意味着朱重九要一统江山,施耐庵的思路立刻被同伴的无耻行径给打断,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而沈富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好丢人的,不待朱八十一站起來搀扶,就快速后退一步,又來了个及地长揖,“草民听闻大总管以炮换米,只为给扬州六十万百姓疗饥,好生钦佩,故而,草民自不量力,愿在三个月之内,再运二十万石粮食到扬州,全部捐给大总管府,以解扬州百姓燃眉之急。”
“嗯。”朱八十一悚然动容,如果说,先前那十万石老米只是让他对沈富产生了兴趣的话,此刻,却不得不对该人刮目相看了。
三十万石米,即便按照江南产地秋天的价格,至少也是九万贯足色铜钱,就凭着对自己的几条新政策的好感,便毫不犹豫地砸出九万贯,这沈富,是何等的心胸和手笔,。
九万贯铜钱,总重量五十七万余斤,用船來装的话,运河上最大的粮船,也得四五艘排成长串,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朱八十一不敢相信对方别无所求,盯着沈富的眼睛看了好一阵儿,才横下心來,非常谨慎地回应,“沈兄大恩,我扬州军民百姓洠С菽淹皇侵炷巢桓野啄蒙蛐值拿祝绻蛐窒胍又炷痴饫锘坏愣裁矗」苤苯铀党鰜恚灰晃ケ澄一囱锏墓婢兀炷车比β恪!
“如此,沈某就不多绕弯子了。”沈富立刻直起腰,大声接口,“沈某听闻,数月前有一伙贼子试图为祸扬州,事情败露后乘船出逃,而大总管麾下的水师追上去,在扬子江上,隔着数里远,就将敌船打了个粉身碎骨,沈某想问,那水师所用,是不是传说中的火炮,而此种火炮,不知道大总管能否做主,让沈某有资格从商号里头卖走一两门。”
注1:用现代人眼光看,水浒里边杀人放火,连老年和孩子都不放过,的确非常残暴血腥,但在当时的道德标准,却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另外,在一个异族野蛮统治的时代宣扬造反,总比替统治者歌功颂德高尚得多,所以从当时的历史背景來看,水浒的确为一等一好书,施公耐庵,也不失为一个侠士。
注2:绿茶的有文字记载的起源,始于明初,朱元璋认为制造龙团劳民伤财,所以命令今后送到皇宫的茶叶直接采下來,弄干即可,随后绿茶开始风靡天下,逐渐有了后來的种种制作工艺。
第二百六十七章沈万三中
“大胆。”洠У却蠡镒龀龇从Γ镏葜薇疽丫陌付穑靶丈虻模阋唤樯谭罚蚧鹋谧鍪裁矗鲜到淮愕降滓孤舾!
也不怪他沉不住气,淮安水师的战舰上所装六斤重炮,是四斤炮的加长放大版,重量虽然增加了三倍多,但射程也高达八百余步,并且更适合采用火药引线的开花弹丸,在水战当中,简直是无敌利器,特别是水势相对平缓的江河上,敌舰往往洠У瓤拷突岜缓涞梅凵硭楣恰
如此盖世神兵,铸造起來却颇为不易,往往十门当中,只有一到两门才是合格品,其他要么是存在沙眼导致耐用性不足,要么是炮管冷却过程中出现变形,只能报废回炉重炼。
所以眼下即便在淮安军中,六斤炮的装备数量也极少,有些地方官员和辅兵中的低级将佐,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家军队手里还有此等“神兵”存在,而沈富以一介商贩,非但能知道此物,并且还能含糊地点名此物与四斤炮不是同一种武器,准备不惜任何代价购买,其來路和用心着实非常可疑。
“是啊,沈兄,你央求小徒替你做引荐时,可洠嫡庋囊蟆!笔┠外忠步舾耪酒饋恚笊冈稹
他之所以敢带着沈富來找罗本,是知道扬州城现在缺粮食,而沈富的捐助,无疑会让自家弟子罗本被朱重九高看一眼,为今后的仕途积累下深厚资本,却万万洠氲剑蚋坏牡ㄗ泳尤淮蟮搅宋抟愿醇拥牡夭剑毡恢熘鼐鸥烁龊昧成透抑苯痈苑缴塘抗郝蚧鹋凇
唯独朱八十一自己,也不知道是被三十万石粮食给惊到了,还是对罗本的识人不明而失望透顶,仅仅微微笑了笑,便低下头继续喝起了茶水,从始至终未置一词。
豪商沈富见状,胆子便又大了数分,朝着施耐庵师徒两个拱了拱手,继续大声说道:“施老弟稍安勿躁,罗知府也别生气,沈某可以以身为质,从今天起就留在扬州城中,若是大总管和二位日后听闻我沈家把火炮卖给了北边,或者未经贵方准许就卖给了天下任何英雄豪杰,尽管将沈某抓去千刀万剐好了,沈某绝不喊一声冤枉。”
“你,你这个刁滑的狗贼,明知道我淮扬已经废了剐刑。”扬州知府罗本闻听此言,气得浑身上下都打哆嗦,太大胆了,也太愚蠢了,这姓沈的财迷心窍,居然听不出自己刚才话语里头的回护之意,如果他立刻顺着自己的意思,承认是一时冲动,想倒腾火炮给周围的其他红巾势力,借机发一笔大财,今天的事情还不会闹得太血腥,而此人非但不知悔改,反趁着自家大总管给他留着后悔余地的时候得寸进尺,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