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第3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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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咩,咩,咩咩,,。”正在低头吃草的羊群受了惊吓,雪崩般逃散,负责看护羊群的狗儿,则狂吠着奔跑追赶,“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咩,咩,咩咩,,。”,“打,打死他不长眼的,娘咧,,。”刹那间,狗叫声,人喊声搅在了一起,响成了一片,把个参军陈亮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着圈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就在此刻,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三声号炮,“轰,轰,轰。”,一声比一声更近,一声比一声嘹亮,紧跟着,从一簇并未见得如何宽阔的树林后,绕出了三千多铁骑,跑在最前方的是一匹桃红色战马,极其高大神骏,马背上,则坐端着一个银盔银甲的将军,战刀遥遥指向陈亮的鼻尖儿,“呔,哪里來的狂徒,居然敢在老夫面前撒野。”
“速速下马就缚,我家大帅饶尔等不死。”仿佛事先操练过无数遍一般,银甲将军身后的亲兵们,扯开嗓子齐声高呼。
“雪雪将军,雪雪将军,不要误会,是我,是哈麻丞相派我过來的。”参军陈亮一看这个阵仗,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正主儿來了,慌忙跳下坐骑,将哈麻给的信物高高地举过头顶,“小人陈亮,拜见雪雪将军。”
“小人海森、阿鲁丁、赛季拉祜”众家丁见引來的大军,也不敢继续造次,放弃各自的虐待对象,跳下坐骑,纷纷跪倒于地。
“嗯。”马蹄声太大,雪雪根本听不清对面在说什么,但从陈亮等人的动作上判断,來者可能不是敌人,于是乎更加精神百倍,策动桃红色的汗血宝马,急冲数百步,堪堪已经踩到了陈亮的头顶,才猛地一拉坐骑缰绳,“吁,,。”
“吁,,。”他身后,也是一片嚣张的喝令声,两百余名骑着栗色大食宝马的亲随,齐齐拉紧缰绳,在翠绿色的旷野里,排成了一条笔直的横线。
不用再往远处看,光是这两百名亲兵的做派,就让陈亮佩服得五体投地,“呯、呯、呯”他用力在草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再度将信物高高地举过头顶,“小人陈亮,乃相府参军,今日奉丞相大人的命令,前來探望将军。”
“你是。”雪雪微微愣了愣神,目光顺着信物快速向下,“哈哈,我想起來了,你是大哥的笔且齐,我说谁敢打到老子头上來呢,原來是大哥的爪牙,这事闹的,老子吃了亏都洠У胤剿道砣ァ!保ㄗ1)
“小人驭下无方,请雪雪将军责罚。”百夫长海森唯恐自己被落下,向前快速爬了几步,与陈亮并肩谢罪。
“你,红胡子,大哥居然把你也给派來了。”雪雪的目光迅速扫过他的面孔,又是微微一愣,记忆中,这个來自极西之地的亲兵头目,甚得自家哥哥的信任,几乎出门就必然令其贴身跟随,这一次,居然为了保护一个小小的书吏,把他也给派了过來。
“是小人,是小人。”亲兵队长海森洠氲窖┭┚尤换鼓芗堑米约海烁卟闪业丶绦蚯芭佬校靶∪耸呛蔚鹊娜傩遥尤荒茉俣燃浇笕四∪思依铩
“行了,你别拍马屁了。”雪雪身边,从來不缺擅长阿谀奉承之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一个“化外蛮夷”的粗糙奉承,皱了皱眉头,挥鞭打断。
“是,小人,小人不是拍马屁,小人只是高兴,高兴,嘿嘿,嘿嘿。”亲兵队长海森讪讪地跪直身体,满脸堆笑。
“起來吧,你们两个。”雪雪轻轻挥了下马鞭,皱着眉头叮嘱,随即,冲着身后一名身披千夫长锦袍的人吩咐,“宝音,你去看看那帮牧奴被打死洠в校瑳'有的话,就让他们赶紧滚起來去收拢羊群,一帮子废物点心,尽给老子丢人。”
“遵令。”那名年龄看上去与雪雪差不多的千夫长大声回应,然后回头点起了几名亲信,一道策动坐骑,朝着先前被相府家丁们打到马下的一众辅兵驰去。
“小人,小人先前不知道他们是自家奴才,小人”参军陈亮见状,少不得又要拱手赔罪,然而雪雪却又挥了下马鞭,满不在乎地打断:“打就打了,这种蠢货,从塞外那边,一吊钱可以买來一窝儿,洠П匾旁谛纳稀!
“是,多谢将军大人宽宏。”陈亮闻听,心中登时一松,拱起手,再度低声道谢。
“你这人也忒啰嗦。”雪雪根本洠ЧΨ蚋庑┓蔽溺冉冢辶讼旅纪罚蜕浅猓氨鹌牌怕杪枇耍拍兀辖裟贸鰜砀铱础!
“启禀将军,是口信。”陈亮心里洠碛纱蛄烁龆哙拢南驴戳丝矗浅>璧靥嵝选
“口信,大哥真是闲的洠虑楦闪耍绱舜笳牌旃模粗晃怂透隹谛拧!毖┭┪盘纪酚质俏⑽⒁恢澹蜕г埂
“雪雪将军”见到对方反应如此愚钝,陈亮忍不住低声提醒,“丞相大人的意思是,他的话只能转给您一个人听。”
“由你,一个汉人笔且齐。”雪雪低头扫了他一眼,眉头皱得更紧,“谁知道你转的,是不是他的本意。”
这话,问得可是道理十足,一时间,居然令陈亮无言以对,口信这东西,的确可以保证把柄不会落到第四个人手中,可充当传达者要是不被当事双方信任,又怎么可能保证口信的真实。
正急得火烧火燎间,却又看见雪雪用力拍了一下自己头上那顶镶嵌满了各色冰翠的的银盔,大笑着说道:“哈哈,我可真是傻了,大哥他为什么派海森保护你,不是就想跟我说,你比海森,你跟海森一样可以信任么,上马,上马,你这就跟我回军营去,咱们俩关起门來,慢慢细聊。”
“卑职遵命。”参军陈亮终于松了一口气,躬身行礼,然后飞身跳上坐骑,被雪雪麾下的两百名亲兵团团簇拥着,弛向旷野的尽头。
一路上,依旧很少见到人烟,入眼的,全是大块大块的牧场,有的地方放养了成千上万的绵羊,有的地方,却专门空出來长草,一队队衣衫褴褛的辅兵或者牧奴们,则挥动镰刀,将齐膝高的牧草割倒,然后熟练地打成一人多高的卷子,堆在露天中等待风干,远远望去,一排排整齐的草卷就像碧海中的亭台楼阁,随着草波的起伏忽隐忽现,蔚为壮观。
“怎么样,老夫将这地方收拾得不错吧。”雪雪的年纪还不到三十,却也自称起了老夫,“老夫敢说,连大都旁边的皇庄,都洠Ю戏蚴帐暗煤谩!
“这。”参军陈亮看不懂那鳞次节比的草捆子,除了养羊之外,还有什么其他高深用途,犹豫了片刻,压低了声音回应,“将军恕罪,卑职是汉人,不通畜牧之事,但将军能在战场上养起这么多羊來,想必也花费了不少心血。”
“那是当然,这羊,可都是老夫托人专门从辽东买回來的良种。”雪雪丝毫不懂得谦虚,立刻高高地扬起头颅,“这地方原來的羊,根本不产毛,而辽东羊,每年却能剪两次毛,据说大食人那边,还有一种细毛羊,专门为产毛而生,每年能剪四次,加起來有十二三斤重,老夫已经给海商下了单子,向他们重金求购了,等到种羊运回來,再养上几年,老夫就让益都到潍州这一带,全都都变成牧场。”
“牧场将军,您养那么多羊,莫非就只为了剪毛,。”参军陈亮听得晕头转向,忍不住皱着眉头询问。
“当然了,你莫非不知道羊毛眼下都涨到什么价了么。”雪雪猛地挺了一下腰身,像看乡巴佬一样看着陈亮询问。
“这。”陈亮虽然不是书呆子,可身为相府的笔且齐,平素也洠奔淙プ⒁庋蛎木咛寮矍躲兜乜醋叛┭恢栏萌绾巫鞔稹
“哎呀,我忘了,你们汉人讲究的是读书人命格高贵,不操心贱业。”雪雪却也不为难他,迅速晃了晃镶满冰翠的银盔,笑着说道,“怪老夫,怪老夫,嗨,实话告诉你吧,这养羊呢,可比种地赚钱多了,你看看我身后这帮亲兵,每人一套全身板甲,你再看看他们身后的那些弟兄,每人至少能保证用铁甲护住自己的前半身儿,如此败家的装束,你在别的地方见得多么。”
“启禀将军,即便的禁军,如今也不会装扮的如此,如此齐整。”陈亮拱了拱手,实话实说,这两年朝廷上下用度非常节省,很少给大都城内的禁军添置什么新武备,而产自淮扬的全身板甲和半身胸甲,更是因为高昂不下的价格,只会由将领们自行出钱置办,朝廷绝对不会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來,一购就是上千套。
“这些,都是老夫和军中诸将率领辅兵垦荒放牧所得。”雪雪是个标准的二世祖,心中早就把陈亮当成了自己人,所以也不瞒着他,得意洋洋地炫耀,“刚打过仗的地方,百姓能跑得动的早就跑光了,指望他们土里刨食,怎么可能养得起老夫麾下的弟兄,所以还不如直接将地给圈了,专门养羊,然后不管是卖给大都來的商贩,还是卖给淮扬來得商贩,价钱都好得很。”
“这个。”参军陈亮闻听,心中忍不住激灵灵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冷战,怪不得过了益都之后,沿途看到的村落就越來越少,百姓也越來越稀疏,原來雪雪等人,铁了心要将这一带全都变成牧场,而所谓百姓跑光了,恐怕也就是一个说辞,只要蒙古兵策动着战马到别人家门前來回驰骋几趟,有谁还敢大着胆子继续留下來种地。
“你在大都附近,平素根本见不到这么大的牧场吧。”见参军陈亮被眼前的壮观景象惊得两眼发直,雪雪愈发志得意满,“实话告诉你吧,非但老夫在养羊,从真定府往南,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洠恋叵凶牛蝗唬阋晕8伤桨赌敲炊嘀际怯脕矸拿藁ǖ拿矗饽晖罚纳粗迹挠蟹难蛎献觼砬欤阋簿褪莵碓缌耍让髂昕舜憾戏蛑辽倩鼓茉倥扇巳Τ鑫迨蚰恫莩恚窃倌苈虻阶愎坏拇笫诚该颍貌涣宋迥辏戏蝼庀滤姓奖湍苋寂闲丶祝侥鞘保戏虻故且纯矗淹痒庀碌哪切┯嗄酰垢也桓以儆诨噬厦媲埃牢颐切值艿纳嗤犯印!
注1:笔且齐,古代蒙古语,写字人,《元史语解》卷八职官门:“笔且齐,写字人也。”,满语中的巴克什,笔贴式,也是源自此词。
注2:从第二十八章开始,章节顺序洠Т恚嗪庞形螅裉旆⑾趾笾匦滦薅┝艘幌拢卮讼虼蠡锼得鳌
注3:怪圈中,被处死的七名儒生为,刘谌,伯l颜守中、郑玉、王翰、姚润、王谟、李祁,前文将李祁写成了王逢,特此更正。
第四十六章背叛上
“五十万亩草场。”陈亮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费了很大力气才确保自己洠в写勇肀成匣湎氯ァ
他虽然也出身于小富之家,但父辈却并非什么地方名流,所以投入哈麻帐下之前,也曾多少接触过一些人间烟火,非常清楚五十万亩土地到底有多广阔,更清楚的知道,在益州、山东这些地方,五十万土地上通常会聚集着多少黎民百姓。
三十亩地一头牛,乃是一个农夫的最高梦想,除非刚刚闹过瘟疫,否则,在中书行省的大部分的地区,每户农家所拥有的土地,绝对不会超过十五亩,并且在乡间,通常有一半儿以上的农家,名下连五亩土地都混不到,需要在忙活自家田产的同时,还去同乡的士绅家当佃户或者短工,才能勉强为自己的一家老小赚回当年的口粮。
五十万亩新圈出來的草场,则意味着至少五万户农夫要流离失所,每户农夫家中,至少会有一名白发苍苍长辈、一个粗手大脚的老婆,两到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细算下來,这个数字瞬间就扩大到原來的六倍,从五万变成了三十万。
三十万人,就在雪雪轻飘飘挥动马鞭之间,失去了原本拥有的一切,背井离乡,三十万人,就因为一个轻飘飘的“圈”字,就被夺走了家园,土地,财产,变得一无所有,从此四处流浪、乞讨,直到其中七成以上变成路边的饿殍。
“咯,咯咯,咯咯”大热天儿,参军陈亮却发现自己又开始打起了冷战,仿佛一瞬间就掉进了阿鼻地狱,四下里环绕的全都是魔鬼,而他却侧身其间,与他们共享一场人肉的盛宴。
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然而,他却洠Хǚ纯梗呐率茄劬ι晕⒙冻鲆凰坎蝗蹋吐砩匣岜恢芪У哪Ч砻呛敛挥淘サ乜撤诘兀涑墒⒀绲南乱坏啦穗取
所以,他只能选择强颜作笑,与魔鬼们共同举杯,然后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看着一道道新鲜的“菜肴”被端上餐桌,直到他自己也变成魔鬼的一员,主动拿起刀子,切向菜肴的喉管,再也看不到对方的痛苦与挣扎
接下來的大部分时间里,陈亮都陷入了梦游状态,浑浑噩噩地听着雪雪吹嘘他这一年半以來的丰功伟绩,浑浑噩噩地听着周围那些将士对雪雪的歌功颂德,并且凭借本能偶尔插上几句,确保不露馅,或者不被盛宴的主人嫌弃。
直到进入了雪雪的中军帐,大部分将士都告辞而去,他才勉强从梦魇里挣脱出來,重新恢复了一些神智,而雪雪却早已迫不及待,将一大碗马奶酒用力推过來,大声命令:“喝了他,看你这怂样,才几百里路居然就累得连魂儿都洠Я耍娓掖蟾缍耍龋韧炅烁辖舾嫠呶遥蟾缦攵晕宜凳裁匆舻氖虑椤!
“哎,哎。”陈亮连声答应着,举起冰翠酒碗,将里边的酸马奶一口闷下,比起大都城内最近刚刚流行的淮安烧春,马奶酒的味道堪称寡淡,但如此一大碗落了肚,却也让他感到腹内一片滚烫,眼神也终于恢复了几分明亮。
“说罢,这里已经洠馊说牧耍际切诺霉牡苄帧!毖┭┑鹊煤蒙荒头常檬种盖昧饲米腊福蜕叽佟
“啊,,。”陈亮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坐在了帅案对面,吓得一蹦而起,长揖及地,“将军恕罪,属下并非有意冒犯,而是,而是刚才筋疲力竭,所以,所以一时犯了迷糊。”
“啰嗦。”雪雪不屑挥了下手,继续大声催促,“你是大哥的人,不必讲究这些。”
“多谢将军宽宏。”陈亮闻听,心里便是一松,随即又恭恭敬敬做了两个长揖,然后才清了清嗓子,低声汇报:“启禀将军,丞相大人担忧,担忧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两个轻举妄动,会打乱他的整体部署,所以想请将军出马,督促二人服从命令,让开道路,放,放被困在单州的淮安军南返。”
“就这么点事儿,。”雪雪又轻轻皱了下眉头,随即,鼻孔里喷出一股狂气,“嗤,老夫还以为多大的麻烦呢,不就是让那两个乡巴佬别瞎折腾么,容易,老夫马上请太不花给他们下一道将令,谅他们两个也不敢不从。”
“能让太不花大帅给他们下令当然是好,但丞相还担心”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参军陈亮将声音渐渐压低,“丞相还担心淮贼不识好歹,得寸进尺,所以,所以想请将军大人出手解决此难睿!
“这个呀。”雪雪又轻轻皱了下眉头,迟疑着说道:“这个老夫得派人先打听一下具体情况,但据老夫所知,淮安那边,除了第四军陆续杀过了黄河之外,其他各军都洠в惺裁炊鳎裕唬惚鸺保衣砩吓扇巳ゴ蛱剑兰浦焱阑б仓皇窍敫橇礁鱿绨屠械愣萄担'打算大举北上,否则,老子这边早打成一锅粥了,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将军大人慧眼如炬,卑职,卑职茅塞顿开。”陈亮闻听,立刻拱起手,马屁之词滚滚而出。
雪雪则很受用地捋了捋刚留了洠Ъ柑斓暮耄ψ乓⊥罚斑恚矝'什么如炬不如炬的,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大哥坐镇中枢,什么事情都得搁在一起反复琢磨,而老夫却远在一隅,自然对有些情况洞若观火。”
“大人真是虚怀若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