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第4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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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他嚣张的背影,月阔察儿等人气得牙根儿都痒痒。但谁也不敢保证,大厨路汶肥胖的肚皮上,究竟还藏着几枚掌心雷。只好将预先排练好的招数全部放弃掉,直接按照对方的提议,进入讨价还价阶段。
“先上菜,咱们喝几杯再聊,不知太尉意下如何?”大厨路汶受过专门的培训,知道如何牢牢把握住交涉的主动。将手掌从肚皮上抽出来,轻轻在桌案上敲打。
“让掌柜的,按预先安排的菜色上!老夫今日,与路大人不醉不归!”月阔察儿反正已经退让了两次,就不愿意于表面上的礼节方面跟路汶计较,咬了咬牙,沉声吩咐。
“小二,传菜!”立刻有人主动走到门口,冲着外边大声命令。早已在楼下等得不耐烦的店铺伙计们闻听,赶紧大声答应着,跑向后厨。须臾间,大盘小盘的山珍海味,珍贵菜肴,陆续摆上桌面。散发着浓香的淮扬特产美酒,也被打开了泥封,倒满了桌上的金盏。
“你们下去,没有招呼,不准进来打扰!”月阔察儿皱了下眉头,冲着准备站在一旁伺候的店小二吩咐。
“是!客官慢用,小的们告退!”店小二伺候的贵客多了,知道有些贵客性子怪癖。弯腰行了个蒙古礼,相继倒退着出门。
待手下几个武将把门从里边关严,月阔察儿举起第一盏酒,“路大人,久闻大名,今日难得一见真容,请满饮此杯!老夫这里,先干为敬!”
“路某也久仰太尉大名,今日一见,实乃三生之幸!”大厨路汶非常懂得把握分寸,举起酒盏,笑着陪饮。
月阔察儿见他喝得痛快,心中的郁闷多少减轻了些。举盏,找理由再敬,再干。如是者三。待路汶一一饮过之后,又笑着向身边人吩咐,“尔等,平素不也说想见见能在老夫眼皮底下将哈麻偷走之人么?今天豪杰就在眼前了,还不过来敬酒?”
“是!”几名禁军中的高级武将齐声答应,相继上前举盏祝酒,试图用酒水直接将大厨路汶灌翻,将先前失去的场子在酒桌上找回来。
大厨路汶则来者不拒,每饮必尽。接连喝过了十几盏,看看大伙的敌意被酒意冲散的差不多了。才笑呵呵地拿起筷子,先吃了一轮菜。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不喝了,再喝,就耽误正事了。您说呢,太尉大人。您请我到这里,肯定也不是单纯为了喝酒!”
“也罢!”太尉月阔察儿见对方连饮一斤余淮扬烧春,居然只是微醺,不由得心生钦佩。摆摆手,笑着点头,“那老夫就有话直说了,你们淮安军此番北伐,目标最终是哪儿?路大人如果知道,还请不吝透漏一二!”
“当然是大都,此乃自宋代以降,天下豪杰的夙愿。我家主公,不能不照顾!”路汶放下筷子,毫不含糊地回应。“至于打下大都之后,还会不会向西或者向北,就看我淮安军有没有余力了。毕竟,再好的饭菜,也要一口一口吃。打江山,也是同样道理。您说呢,太尉大人?”
“嗯!”月阔察儿深吸一口气,又从喉咙里将其缓缓将其吐出。作为好歹带兵多年的宿将,说老实话,他不怕淮安军立志准备横扫天下,却怕淮安军循序渐进,始终将自己的步伐控制在能力范围之内。那就意味着淮扬大总管府,会有充足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将新攻克的地盘慢慢嚼碎,咽下。而不是因为贪心不足给活活噎死!
“怎地,莫非太尉大人,还真指望李思齐、郭择善这些臭鱼烂虾,能挡住我淮安军兵锋不成?还是以为,太不花大人,会带领他手下那数万弟兄死战到底?”见月阔察儿满脸不甘,大厨路汶摇了摇头,笑着询问。
“呵呵!”月阔察儿没有回应,只报以一声苦笑。李思齐的确是个人物,但朝廷启用他太晚,凭他现在的力量,遇到淮安五大主力军团任何之一,也许还能招架上一段时间。同时遇到五大主力中的两到三支,则恐怕连逃命都来不及,更不用提创造奇迹,反败为胜了!
至于太不花,月阔察儿根本没做任何考虑。自打哈麻弃官逃走后,朝廷就逐渐“挖掘”出了这几年太不花和雪雪等人,与淮安军联手演戏蒙骗朝廷的真相。妥欢帖木儿之所以迟迟不下旨将其捉拿,只是因为投鼠忌器,怕他带着所有兵马都倒向淮安军罢了。却无论如何,不会再信任那支兵马中的任何一位将领。而太不花等人,恐怕对朝廷的态度,也非常疑虑,宁愿留着着些实力自保,也不会将血本拼光,然后乖乖地返回回大都,等着被捉拿下狱问罪。
除了这两支力量之外,剩下的,朝廷这边,就只有归丞相定柱、汪家奴和月阔察儿共同掌控的禁军了。而禁军的战斗力,甚至还不如前两者,其中许多将领的忠诚度,也非常可疑。否则,妥欢帖木儿也不会在准备下手收拾哈麻时,放着十几万禁军不用,反而舍近求远,调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带兵入卫。
“既然根本没可能阻挡我军脚步,那太尉何不顺应时势。莫非太尉真的想做一个千古忠臣,先丢光了手中的弟兄,然后再被妥欢帖木儿老账新帐一起算么?”将月阔察儿的无奈表情看了个清楚,大厨路汶笑了笑,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第四十二章转身下三
对面的月阔察儿,却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最后的力气,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既不反驳,也不附和,两只眼睛直直的,仿佛灵魂也早已脱离了躯壳,
千古忠臣,千古忠臣是他月阔察儿能做的么,且不说妥欢帖木儿如今对他处处提防打压,随时准备让他去做第二个脱脱,就凭他这两年來从南北交易中捞取的好处数额,就足够天下巨贪之前五,有谁肯相信他对大元朝其实忠心耿耿,
不光月阔察儿一个人失魂落魄,其他几位禁军的高级将领,也同样是满脸灰败,事实上,在妥欢帖木儿父子反目之前,他们从洠牍撑汛笤淙凰瞧剿乩唐鹎苼恚龈稣瓤趾螅
然而,他们也从來洠牍鲆桓霰雀伞⒃婪赡茄闹页迹蛭侵雷约翰慌洌仓来笤⒏静换岣约鹤鲋页嫉幕幔阍谏罟行蘖堆莸胤ǖ拇笤熳油谆短径员鸬氖虑橐残聿簧闲模猿甲用堑募业锥茨茏龅搅巳缰刚疲较衷谥詻'出手收拾大伙,是因为国库里头的钱财如今还勉强够花,一旦国库再度入不敷出,按照妥欢帖木儿的一贯行径,等待着大伙们的下场,要么是脱脱,要么是哈麻,
脱脱第二,月阔察儿等人是绝对不会做的,那个结局过于凄惨,光是想想就已经令人不寒而栗,而做哈麻第二,却需要一种看穿红尘的洒脱,月阔察儿和他身边这些心腹将领,同样不具备,
他们就像一群被关在猪圈里的猪崽儿,一旦现外边可能有动物过來争食,就本能地会群起而攻之,而食槽里头的泔水和米糠是否还充足,猪圈的四壁和棚顶是否还结实,他们却根本洠г诤豕钡接幸惶欤强醇约抑魅嗽谥砣γ趴谀サ痘艋簦砣Ρ旧硪菜媸庇锌赡芸逅馐焙颍遣呕炭值叵郑约褐皇O铝颂映鋈ッ娑曰⒈蚶牵土粝碌人懒礁鲅≡瘢
“伯颜做事不密被太尉抓了现行,太尉却洠в薪杌讶谴笏骰囱锵缸鳎飧鋈饲椋纺骋丫窍铝耍贝蟪枫氲幕昂鋈挥衷谥谌硕舷肫穑拖窈谝估锏牡谝坏阒蚬猓奥纺辰裉熘詥抡饷炊啵舱且蛭心钐敬笕说奶种椋壹抑鞴幼粤⒅掌穑投髟狗置鳎潘砂镂壹抑鞴チ苏琶骷哉潘傻较衷冢急皇幼骶孕母梗蠼性渍戎鳎悦蠼牧覆菸淦魅课一囱锼剿卦诔菰僮孕衅涫牵壹抑鞴蔡沃
“我,我等毕竟都是蒙古人,”月阔察儿闻听,再度仰天长叹,张松的事情他知道,并且还曾经跟许多同僚一道讥笑过朱屠户假仁假义,毛贵所部滁州军与淮安军之间的关系,作为旁观者,他更是看得清清楚楚,以己推人,便深知朱屠户能做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但无论张松,还是毛贵,却都是彻头彻尾的汉家豪杰,所以朱屠户能跟他们两个推心置腹,而自己呢,却如假包换的蒙古贵胄,來自大元朝的最顶尖家族,祖上乃是四杰之博尔忽,
这句话,几乎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令几个武将无不两眼红,不与淮安军勾结,他们恐怕即便不死于战场,早晚也得死于妥欢帖木儿之手,但投靠的淮安军,他们就相当于背叛了自己的民族,
想当年,朱重九凭着一句“驱逐鞑虏”,就能唤起全天下的汉家豪杰同仇敌忾,同样作为天底下曾经辉煌过的大族,蒙古人怎么可能就愿意自相残杀,出卖族人而换取自家的平安,,有些东西,乃是人类的共性,根本不只属于某个特定的族群,也就是其中的某些绝对渣滓,才会认为出卖自己的民族是一件荣耀,而这些渣滓无论地位爬得多高,也不会被他所投靠的那一方真正瞧得起,
作为朱重九的铁杆追随者,大厨路汶实在是太理解月阔察儿等人此刻心里的感受了,但是,他同样早已在心中找到了相关答案,因此只是稍做斟酌,就笑着摇头:“有句大实话,太尉大人还请勿怪,除了战场上交手之外,太尉大人和诸位将军算过洠в校馕迥陙恚撬涝谖一囱锎笞诟械拿晒湃硕嘈故撬涝诠蠓交实郾菹率种械拿晒湃烁嘁恍
“这,,,”月阔察儿等人俱是一愣,旋即羞愧得面红耳赤,
朱重九虽然被蔑称为屠户,却总被笑话妇人之仁,凡是战场上被他抓到的俘虏,即便出不起任何赎金,替淮安军干一两个月活后,都会被6续释放,而目前被淮安军攻陷的地区,也未曾生过对蒙古百姓的任何屠杀,相反,只要那些蒙古百姓愿意主动出來做事,淮扬的各级官府基本上都能做到与治下的汉家子弟一视同仁,
非常令人惭愧的是,最近这些年,妥欢帖木儿却屡屡对当朝文武官员举起屠刀,不算他与爱猷识理达腊父子相残这次,当年为了拿下脱脱,多少有名有姓的文武官吏死得稀里糊涂,而几个月前清洗哈麻,又有多少曾经跟哈麻走得比较近者,遭受了池鱼之殃,,
这还只是对官员的处置,念在他们曾经给朝廷效力的份上,妥欢帖木儿多少还会手下留情,尽量不将对方的妻子儿女斩草除根,而对于底层不幸跟错了东家,或者卷进了政治漩涡的家丁、奴仆、小吏以及普通兵卒,就洠в姓饷础坝糯绷耍ǔ4蟊室换樱褪乔О倏湃送仿涞兀淮λ勒叩拿趾汀白镄小倍祭恋眉锹记宄
换句话说,最近五年來,死在大元朝廷自己手里的蒙古人,恐怕是死在朱重九手里的十倍乃至二十倍都不止,哪怕是将战场上被杀的将士都算在内,大元朝廷都遥遥领先,这是血写的事实,月阔察儿根本无法否认,也洠в杏缕シ袢希
“伊万诺夫、阿斯兰、俞通海他们,在我淮扬官居何职,想必大元朝廷这边,也早就探听得清清楚楚,”大厨路汶的再度传來,听上去充满了诱惑,
月阔察儿用力咬了下嘴唇,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当然知道,这点路大人毋庸置疑,可大元这边,也有韩元让,韩镛,最近还有李思齐,”
“太尉大人又在强词夺理了,”大厨路汶笑着摆手,“您老明名知道,在下说得不是一个意思,诚然,大元朝自开国之初,就不乏汉人担任高官,但大元朝的祖宗规矩,却是蒙古人最为尊贵,色目人第二,至于汉人和南方汉人,除非对朝廷有大用者,会被高看一眼,其他,地位不过是一群可以交粮纳税的奴才而已,连主人家养的牛马都不如,甚至那些被高看一眼的,万一逾越了跟蒙古人之间的等级,哪怕在职责范围内惩处了一群乱兵,也会被抄家灭族,朝廷根本不念其旧日功劳,”
这话,也是句句都能找到事实为例子,让月阔察儿根本反驳不得,想当年,张弘范屠杀了大宋最后几万官兵,勒石为铭,是何等的威风,何等地惊天之功,而张家子孙却因为制止了一伙蒙古乱兵洗劫百姓,就差一点儿被朝廷屠戮殆尽,根本洠в腥魏蚊晒鸥吖伲肫鹚姹驳墓停鼪'有任何蒙古武将,拿他们当作自己人,
“路某以伊万诺夫,阿斯兰、俞通海三位将军为例,不止是说明我家主公有广纳天下豪杰的胸怀,而是想告诉太尉大人,他们三个之所以能够被委以重任,是因为我淮扬有一条谁也不准碰的铁律,人人生而平等,不管你是汉人,蒙古人,还是其他什么民族,”刹那间,大厨路汶的声音高亢了起來,每一句的背后,都写满了自豪,
“我家主公之所以对治下蒙古百姓不会另眼相看,是因为他坚持认为,人人生而平等,蒙古人,汉人,乃至色目人,可以作为兄弟、朋友,而不是某一方高高在上,我淮扬用人,看重的是他的才能,忠心,以及是否努力,而不是他是谁的种,身上流着哪一族的血,更不会看他信什么神,这,与大元,是天壤之别,根本无法混同于一谈,”
“谈何容易,”月阔察儿洠в辛ζ床荡蟪枫氲幕埃皇勤ㄐψ乓⊥罚澳忝呛喝嘶嶂值兀雎蚵簦鞣唬颐敲晒湃耍俗萋砺盏吨猓粗换岱拍裂颍凳瞧降龋詈笄共欢嫉谋荒忝亲巳ィ业淖迦巳粗荒芤ё叛揽噢撸
“养羊养好了,可比种地赚钱多,”大厨路汶缓缓站起身,笑着反驳,“而不会的东西,只要用心学,就一定能学会,路某记得前年偷偷刺探朝廷的军情,朝廷这边所造火炮,又重又笨,还容易炸膛,而现在,朝廷所造之炮,却不比我淮安军几年前所造差多少,火枪也造了一批又一批,源源不断,”
“终究还是有差距,”月阔察儿难得心情振奋了些,笑着谦虚,
大元这边,在武器制造方面,的确追赶得很快,甚至在水力工坊方面,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虽然,这里边大部分东西,都是从淮扬偷师,但至少它们说明了,蒙古人在学习能力方面,并不比汉人差得太多,
“只要肯努力,差距就只会越來越小,而一味地给予照顾,或者高高在上吃人供奉,才会遗祸千年,”大厨路汶心态非常平静,只是简单的就事论事,“想当年,两万蒙古军,可以横扫天下,而如今,蒙古军的战斗力到底如何,太尉大人比路某清楚,”
“嗯,”月阔察儿的身体晃了晃,差点儿洠У背⊥卵晒啪恼蕉妨θ绾位谷绲背醯幕埃⒃趺从只嶂竿切耙灞保庑┠辏刹恢皇窃诙剑晒啪耪铰虐埽谖饔颍踔粮兜拇竽鳎晒啪脖辉氖窒掳芙虻寐卣已溃
而这距离当年横扫天下,不过才区区七十几年,七十几年时间里,蒙古人享受到了全天下的供奉,却为此付出了整个民族无论武力还是心智,都大幅退化的代价,这到受人供奉到底是祸是福,有谁能说得清楚,,
将月阔察儿的郁闷看在眼里,路汶忽然提高了声音,大声总结道:“我家主公曾经说过,不劳而获,乃取死之道也,非智者所为,而只有各族人都平等相待,才可能和睦相处,彼此之间互相认同,相反,越是人为地制造差异,差异也会越來越大,”
不待月阔察儿表示理解,或者出言反驳,他又迅补充,“哈麻大人在逃离大都之前,也曾经对路某说过,全天下的蒙古人加起來,也不过五百万,以区区五百万,奴役五千万乃至更众,被推翻乃是早晚的事情,而即便大元朝廷能跟我淮扬拼得两败俱伤,将來也注定会亡于其他豪杰之手,到那时,恐怕就洠嗽倩岣壹抑鞴谎敢饽霉蠓桨傩掌降认啻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