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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鼎宋-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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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尧连连摆手道,大官昔rì是都知以上的内侍才配得起的尊称。如今虽然尊称泛滥,押班、供奉官也勉强当得起大官之称,可他一个内侍高品,离这位置还是远了,更不敢与梁师成并列。心中受用,面上却不迭推却。

“待阁长回京,不须多久,便要被称大官了。”

王冲再捧了一句,傅尧受用的呵呵笑了,笑着笑着,声音就变了,连带看王冲的眼神也变了。此时傅尧已醒悟,身前此人不是受恩于自己,而是施恩之人。就靠着自己对《景数集解》的卖力鼓吹,梁师成将自己当作jīng通景数的专家,已调回京城,助造万岁山工程。这一回京,自然有的官升。

“入京之事,守正有何顾虑?要谢梁大官和高太尉,也只有入京才能谢到啊。”

傅尧终于品了出来,眼前这少年,可不只是博闻强记的书呆子,心xìng也不是那般单纯,甚至已超年龄,与将近三十岁的自己也能平起平坐谈事,绝非几句话就能说服的,他开始认真了。

席间正有一位少女俯首调茶,玉指纤纤,臂如嫩藕,皓白脖颈被黑亮发sè衬着,如天鹅般撩人心扉。而茶香与美人体香混作一处,更令人心神恍惚。

当少女调好一碗茶,递给王冲时,王冲肆无忌惮地饱览着这个大约是二九年华的少女美sè,目光甚至还沿着衣领探到了锁骨之下。

原本少女递茶时,还用手背擦了擦王冲的胳膊,像是姐姐调戏未经男女事的小弟一般。可在这般目光下,却抵挡不住,下意识地低头掩胸,脸颊泛起微微红晕。

傅尧神sè正变幻不定,就听王冲呵呵笑道:“王冲年少,不仅学业未成,快活rì子也没过够。帮梁大官作事,定有富贵,王冲喜欢,可辛劳该也免不得,这就麻烦了。”

帮梁师成办事!?十来年后,梁师成等人就成了六贼,身败名裂,下场极惨,他抱谁的大腿,也不敢去抱这几根啊。

尽管傅尧许诺说,入了京,至少是个将仕郎官身,若能得梁师成赏识,还能直入太学,几年后弄个进士出身轻松至极。可王冲却很清醒,绝不能跟梁师成搞在一起。

但拒绝也得有艺术,这一次脱难还有梁师成之功,若是太不给面子,难说会招来变本加厉的报复。

因此王冲就摆出了这般姿态,让傅尧大为意外。

“京城是天子脚下,想必规矩也大,那可不自在……这位姐姐好生面善,姓甚名谁啊?”

说着说着,王冲的眼睛又瞄到少女身上,话题也转了过去。少女紧张地转眼看傅尧,傅尧那大白脸已快青了。

这少女是对江楼献给傅尧的姬妾,曾是昔rì小游江赛花的花魁之一,虽然比不得那些上厅行首,却也足以撑起脸面。今rì傅尧带着她来,未尝没有以美sè震慑王冲这个“乡下少年”,以此成事之意,却不想这家伙这般纨绔,竟然当面调戏起来了!

“守正若是愿去京城,什么美sè见不到?就连李师师、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亮出梁大官的名头,也是能亲睹尊颜,享得美福的。”

傅尧赶紧转移着话题,同时心道,这小子小小年纪,就贪恋声sè犬马,便有才学,也不堪用。却不知王冲也在想,这傅尧器具真小,换个有心且大度的,道一声“这是咱家婢女,守正若是中意,自取了去”,还能把自己多逼一步。

眼角溜见少女朝傅尧递过去一个嗔怪的眼神,王冲赶紧端茶,怕笑容落入傅尧眼里。原来这少女跟傅尧感情匪浅,对了,这年头,太监本就能娶妻,跟女子之间也是有感情的,怪不得傅尧这般在意。

两人各有城府,来往一番后,傅尧终于放弃了招揽,更是怕了王冲总在自己美妾身上打转的眼神。他还遗憾地道,因为蔡太师作梗,原本要给王冲和集英社颁下的赏赐也没了。王冲自不在意,能在此事上全身而退,不沾一尘,已是最大的收获。

不过临别时,傅尧递上一封沉甸甸的银铤,自是能高升回京,还得了美差的谢礼,这倒是意外之喜。王冲美滋滋地接过,没半点客套推辞。傅尧是微微摇头,那美妾也暗暗投去白眼。却不想王冲满心正想着钱,这封银铤至少有三四十两。至于阉人和阉人妾婢有何观感,需要在乎么?

将银铤扔给陪同他来玉局观的邓衍,王冲道:“回海棠渡。”

邓衍一摸就知是银铤,再掂掂份量,一脸慨叹地道:“二郎是有生钱手么?怎么你得钱总是这般容易?”

王冲哈哈一笑:“这也叫钱?以后你才知什么叫钱。”

海棠楼,林掌柜啜着牙花道:“二郎,你别把钱不当钱,二百贯……可不是小数目。”

林大郎在旁一脸抱歉,显然是没说服林掌柜。

王冲自没指望林大郎从家中刮出二百贯来,只是先作铺垫,让林掌柜有心理准备,他问道:“林丈,若是你家能出一种新酒,芳香醇厚,三杯便醉,为他人所未有,能有多大收益?”

林掌柜斩钉截铁地道:“便是泸州烧酒,一般人也要三碗才醉,三杯便醉的酒,不可能有……”

王冲再要言,林掌柜又道:“便是真有,也算不得什么美事,三杯便醉了,喝来作甚?如此也卖不得多,自说不上收益。”

王冲一滞,心说寻常穿越客拿出蒸馏酒就是个宝,可听林掌柜这一说,好像还不为世人接受一般,看来自己又是一厢情愿了。

不过……三杯便醉改作三碗便醉就好,而且酒也只是一条路,王冲要林大郎找钱,要做的事重点还在酒jīng上面。

见王冲这神sè,林继盛笑笑,暗道少年人终究不知世事,以为赚钱这事,靠一个念头就能成的。

不好直接泼冷水,林继盛拐着弯地道:“二郎,莫非你经了此事,再无心进学,想着赚钱了?林丈可要数落你一番,书中自有黄金屋,得了官身,中了进士,钱财自也随着来了,何须在这俗务中下力?”

书中那黄金屋其实就是座囚屋……

王冲暗自腹诽着,也不瞒林继盛,道出了自己想建学的想法。

“这钱还是用来买地,我想在海棠渡附近买一块地,就是那边,既离家近,也紧靠着海棠渡,来往和采买都方便。”

顺着王冲的手指看过去,正是官道以南的大片荒地,既有河滩碱地,也有稀疏树林,早前香莲玉莲装鬼吓王冲的河神庙就紧靠着这片地。

王冲顺口问道:“对了,还请教林丈,这片地的主家是谁?”

林继盛看了这片地好一阵,呵呵笑道:“主家正在二郎你面前……”

林大郎也道:“二郎是要买地?早说嘛,大半个海棠渡都是我们林家的!北面靠着宝历寺的那些田地也都是我们家的!”

怪不得……王冲汗颜,自己早该想到的。这么荒凉的一个渡口,海棠楼却还年年立着,始终不倒,原来本就是地主。甚至说不定这就是林继盛闲时弄出来的产业,他可不靠着座酒楼赚钱养家。

“办学校,这是文德之事,别说二百贯,千贯我们林家都愿出!只是这片地的话,就权作助学了。”

林继盛沉吟片刻,道出了这番话,胸襟与气魄让王冲也为之心折。

可这不是王冲所愿,“林丈好意心领,只是学校一事,很容易招来是非,华阳县学一事已是前车之鉴。王冲不愿牵连他人,这学校就由王家担着。不管是地还是学校,都得是王家产业,林丈馈赠可不敢领。”

王冲的意思是,这学校不能由大家凑地凑钱来建,理由冠冕堂皇,听得林继盛也连连点头,赞其敢作敢为。

“所以,二郎你要作出东西来,与我林家换这块地?”

林继盛明白了王冲的打算,之前说献土助学,是林家能分沾文德名声,现在王冲要一力包揽,林家自没有白送土地的理由,因此王冲是要用东西来换。

“可你说的那酒……真是想不出该如何卖,更不觉得会有人喝……”

林继盛还在摇头,却听酒楼中响起蓬蓬拍桌声。

“恁的还是这般淡!这天底下就没让洒家畅快一醉的酒吗!”

粗豪的嗓门,听起来像是个野和尚,定睛看去,却是个满脸络腮胡的道士。

小二赶紧上前分说:“这位客官,别说我们家的海棠chūn,便是城里的锦江chūn,也都是这般味道。”

野道士吼道:“软绵绵的不得力,这都是女人才喝的酒!”

小二讪笑着赔罪,知他是行走江湖之人,自不满意海棠楼这种风花雪月的格调,酒水不过是躺枪而已,满天下酒水都是如此。

听着野道士的嘟囔,王冲看向已经变sè的林继盛,笑道:“看来不是没人喝,也不是卖不出去,是林丈这酒楼不合适。”

林继盛脸sè变幻好一阵,咬牙道:“也罢,二郎你该是记起了什么古方子,就让大郎与你放手一试吧,要钱要曲任取。”

他眼中也充满了期待:“若是真能成,林家就用那片地,不,包括河神庙在内,统共六顷另八十二亩荒地,换二郎你的方子。”

王冲点头:“成交!”

第五十八章 天意难测祸福偕

林继盛到底是认识到了王冲所说“三杯醉”的商业价值,还是另有想法,王冲并不关心。而林继盛所指的近七顷荒地,价值也不过五六百贯,蒸馏酒工艺就卖这点钱,似乎大亏了。

可这是宋朝,不管酒是官酿官卖,官曲私卖,私曲私卖,反正都是分区卖,跨区卖就是找死,没可能行销天下。也就是说,“三杯醉”再好,也不可能让林继盛rì进斗金,王冲自然也榨不到更多钱。

若是另有九百年后的人在场,定要鄙夷王冲太傻,这可是白酒工艺啊,怎能随随便便就卖出去了?应该有专利思维,合股不是更好?

很遗憾,这是九百年前的宋朝,后世的思维就不能随便套用。

林继盛是酒户,对他来说,真正有价值的不是酒本身,而是他从官府那买扑得来的专卖权。海棠渡方圆几十里内,就他是合法卖酒户,海棠chūn只要不是潲水,不愁没人买。就这点来说,他愿意出五六百贯买方子,所图可能已不是单独的生意。

跟这样的酒户合股?林继盛保准一个大耳瓜子扇过来,梦还没醒吧?

若是不合股,而只是在酒上分成呢?

这酒不还得靠林继盛的渠道卖?王冲孤家寡人,又不可能监管到林继盛的帐目。即便林继盛守信誉,就如久病无孝子的道理一样,时间久了,但凡亲自cāo持生意的,都会不满袖手不管,坐地收钱的,即便这人出了点子给了方子才作起这摊生意。这是推着王冲与林继盛决裂,上一世王冲已看多了这事。

再加之王冲也不是要自绝于仕途,时rì到了,机会成熟,考个进士,套上官身,这一层防弹衣他还是得要。到时拖着一屁股产业,还不好处置。官人不得租赁官田官产,开工场作坊商铺,这条线对权贵没什么效力,对一般官员却有约束。

所以,在王冲看来,蒸馏酒工艺能换来七顷地,值了,当然前提是真能把蒸馏酒的工艺搞出来。

王冲也没现成的东西,除了蒸馏酒的概念外,也就参观过泸州酒厂,对现代化大规模生产工艺有所了解。在这个时代该怎么搞,他还不太清楚,但之前被囚净众寺时,香莲玉莲送来的熏花炉给了他启发。

这熏花炉就是一种蒸馏炉,分上下内外几层。将花瓣捣成浆液,加水稀释,置入内炉熏蒸。水汽接触装有冷水的上层,凝结到外层,由此蒸馏出花露。因为花露挥发很快,需要时时熏蒸,是一种比香烛更高级的熏香。

后世公认中国蒸馏酒的历史源自元代,这是《本草纲目》所载。但因“烧酒”的记载以及蒸馏器的存在,也有人认为源自宋代。王冲自不关心这种学术争论,他就清楚两件事,一,依照现有的条件,可以直接搞出蒸馏酒。二,泸州也有类似蒸馏酒的“烧酒”,但酒jīng度还不够高。

抓着林大郎,就在海棠楼北面的林家酒库开始了试验。用那小巧熏花炉一滴滴攒了小半碗,林大郎急不可耐地端碗仰头吞下,咂了咂嘴,然后眉毛挤到了嘴边,吐着舌头嚷道:“好难喝……”

当然难喝,别以为酒jīng度高了就好喝,后世除了茅台等少数传统酿造酒还有市场,其他酒都是勾兑酒,酿造酒的口味确实很差。

此时还没必要考虑口味问题,而是酒jīng度,正要问感觉如何,却见林大郎打了个酒嗝,然后揉起了胸膛,气也短了,脸也红了。

试验成功,酒jīng度应该有三十度以上。

“守正哥……你怎么脸花了?”

林大郎甩着头,眨着眼,舌头也有些大了,王冲呵呵笑道:“是你眼花了。”

要得到更高度数的酒jīng,就得二次蒸馏,并且改造蒸馏炉,加酒糟,与酒一同蒸馏。而要获得好喝的白酒,还得考虑改良酒曲。

这是长功夫,可以慢慢来。为了给林继盛交差,王冲带着林大郎再鼓捣了一天,用二次蒸馏搞出了大概一斤的高度白酒,这次林大郎说什么也不敢喝了。

林继盛也不敢喝,这液体无sè如水,可一嗅就有一股浓烈之气刺鼻入脑,这玩意是用来喝的?

王冲倒出一勺,用火折子一点,淡蓝火焰在液体表面飘起,林继盛和林大郎同时变sè,果然不能喝,这是油还是酒!?

王冲很肯定这能喝,靠那简陋的蒸馏器,即便两次蒸馏,也不可能搞出酒jīng度七十度以上的东西,最多也就是特制六十五度的红星二锅头。而能不能点燃,正是分辨二锅头是不是正宗的标志之一。

林继盛和林大郎却都被吓住了,虽然清楚这就是海棠chūn变来的,虽然王冲说加水调制,就与烧酒无异,却都一个劲地摇头,根本不当这玩意是酒。

眼见七顷地就要飞走,王冲鼓起勇气,准备加水调制,拿自己作展示。却听蓬蓬拍桌声响起,竟又是那个虬髯道士在闹。

“贼厮鸟!酒如水淡,肉也跟纸一般,盐都不肯多放几两!你们这海棠楼是开来洗肚肠的么!”

那道士这几rì就在海棠渡附近晃悠,也不知在找什么,盘缠倒是足,rìrì都在海棠楼打尖。rìrì抱怨海棠楼酒菜太淡,今rì该是忍无可忍,已到爆发边缘。

林家父子与王冲对视一眼,然后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那瓶新鲜出炉的“三杯醉”上。

片刻后,小二托盘而去,盘上是一瓶本用来装上等海棠chūn的细瓷酒瓶。

“这位道爷,既说海棠chūn淡,就试试这瓶海棠露。这海棠露可有学问,唤作‘三杯醉’,是了,就是吃茶的小杯。道爷海量,三杯醉不得,这一瓶怎么也要醉。”

小二哥舌绽莲花,一番铺垫后亮出了獠牙:“八百文!道爷你想,你喝一斗寻常的海棠chūn还不醉,可就这一升海棠露,保准你醉,八百文还贵吗?”

虬髯道士嗤笑道:“一升便要洒家醉?便加了蒙汗药,也是做梦!”

他嚷嚷道:“拿来拿来,真要醉了,别说八百文,洒家身上有多少钱全掏给你,若是没醉,这酒就白喝了!”

小二回头看林继盛,林继盛又看王冲,王冲低声道:“就兑了一半水,保准他醉”,林继盛再朝小二点头。

“若只是喝醉,没有其他事,这方子林丈我就收下了!”

看着虬髯道士仰头咕嘟嘟灌酒下肚,林继盛开出了盘口。

话音刚落,就听哈啊一声,那虬髯道士本想将这瓶接近两斤,至少有五十度的白酒一口灌下肚,可灌到一半就不行了。打了一个长长酒嗝,扯着嗓子叫道:“这哪是酒!?分明就是刮肠毒药!嗝儿……好热……”

端坐着大口喘气,不停吞着唾沫,好一阵后,道士颤颤悠悠起了身,嘴里胡乱道:“还烧头哩,不得了,地龙翻身了!小二,恁的会了分身术,变作了两个……三个!?”

轰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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