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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鼎宋-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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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读透了他的心意,脸颊上涌起红晕,怒声道:“羌人说话算话,哪像你们汉人一肚子花花心肠!?爹爹与你的约定,没有这张契书,一样得守!你不要我跟着,也不能把我赶离了你家!”

觉得这么说似乎有些歧义,李银月再目光躲闪地道:“再说……那刀还是我借你的,等着你还回来呢。”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李银月本也想跟着去泸州,可此时军中哪有女子容身之地,也只当笑话地拒绝了。而后采买兵刃甲胄,李银月嫌王冲选的刀剑不顶用,就把这柄短刀给了他。

王冲一笑,将契书塞给了她,“既然这契书无用,你就自己处置吧。不想走的话,就代我照顾好家人。”

李银月认真地点头,又转开了头,声音细如蚊呐:“活着回来,你还得与我打过一场。”

若在过去,王冲还要开开玩笑,问一声打赢了,是不是就以身相许,此时却无这般心情,道一声谢后就转开了目光。

这一看有些愕然,那两个身影并未出现……

正有些疑惑,有些纠结时,人群分开,两个一身素白的娇俏身影显现。手挽着手,一样白皙如玉的肌肤,一样jīng致秀丽的五官,连那悲戚之sè都分不出彼此,引得众人发出一阵满怀唏嘘的感慨。

潘香莲、潘玉莲,这对姐妹花,就是潘家仅存之人了。她们的亲娘被人害死,本将成为她们父亲的王彦中刺配,她们未来的命运,令在场所有人怜惜和揪心。

姐妹俩来到栈桥上,朝王冲投去凄楚的眼神,似乎正努力克制住投入王冲怀抱的冲动。接着拂袖敛裳,同时跪下,一人捧一卷文书高高举起,衣袖滑落,露出皓白如玉的纤瘦腕臂,那一刻,就如一株并蒂莲,在这渡口悄然而绽。

“苍天在上,潘香莲/潘玉莲,此心可鉴。杀母之仇不同戴天,王山长手刃仇人,母亲含笑九泉,香莲/玉莲无以为报,愿卖入王家为奴为婢,终此一生,侍奉王家。”

两姐妹的嗓音都是一样的脆甜,但细听还是有些微分别,香莲醇甜一些,玉莲脆亮一些,合在一起,沁人心脾。可这一番话却拨人心弦,不少人都低声长叹,还有人已忍不住抹泪。

王彦中朗声道:“你们本要作我的女儿,逢此大变,也不改我对你们的心意。你们这辈子都是王家人,此情非契书所拘……起来吧。”

姐妹俩不依,叩头哭求着。王彦中看看王冲,低叹一声。再道:“也罢,就由二郎收下你们。你们当侍奉二郎,二郎不在家,你们便代二郎照料弟妹。”

王冲再度愕然,看向王彦中,这跟说好的不符啊。原本他想的是,由父亲收作义女,他与香莲玉莲依旧兄妹相待。

回应王冲的是平静而温和的目光,含着清晰的肯定。王冲却皱眉微微摇头,转瞬间。父子俩又是一番无声的争执。

“是我的错,姨娘因我而死,我怎能将她们收为妾婢?”

“怎么会是你的错?是为父的错,是恶人的错。”

“姨娘不愿她们为妾,爹你知道的!”

“巧巧留下的遗言说,她错了……”

“这不是一回事!”

“二郎,你觉得收了她们,对不住巧姨娘,可你对得住她们吗?为父不知你为何负疚。但既觉有疚,为何不在她们身上弥补?”

王冲的纠结被父亲眼中的坚定一分分消融,此时人群也纷纷攘攘地喝彩。王彦中复仇除恶,王冲随父出征。潘家姐妹以身报恩,这是一连串的佳话啊。

对上正殷殷看住他的姐妹俩,那泪光迷蒙的眼瞳中。正流转着孤苦无依的彷徨,以及对自己的热烈渴盼。王冲闭眼,将心中那残存的纠结甩开。再睁眼时,心中已经清灵。

取过姐妹俩手中的卖身契,香莲玉莲如魂魄终于有了安定之处,哽咽着叫一声冲哥哥,也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径直如往常那般,一左一右,紧紧搂住了王冲。在两姐妹身后,阿旺阿财这对夫妇流下了欣慰的泪水。

鼓掌声如cháo响起,王冲扫视人群,看到张浚和王昂对他颔首微笑时,才醒悟是这两人出的主意。让姐妹俩在大庭广众之下递上卖身契,宣示入了王家之门,对她们才是最好的遮护。

潘巧巧不在了,潘园虽在,花圃、香坊等产业,却因王冲为父亲打点而变卖一空,直白说,潘家已不存在了。香莲玉莲这对姐妹,就成为诸多人垂涎的对象,而怀恨在心的邓家,更可能继续主张两姐妹的邓家女儿身份,将她们索回去。

要照顾这对姐妹,仅仅只是收作王家义女是不够的,必须明示她们的所有权。这么说虽然很悲哀,但在这个时代,世情如此。只有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造出舆论,由王冲拿过所有权,才能护住她们。张浚和王昂自觉在其他事上帮不到太多,就替王冲补全了此事。

当然,对姐妹俩来说,这本就是她们的愿望。除了冲哥哥,世间还有谁能依靠?却没想,她们的冲哥哥,正因潘巧巧之死而无比自责,更觉此事像是捡了便宜而纠结在心。

不过,这纠结已去,王冲心中就一个念头,让姐妹俩过得更好,才对得起她们的娘亲。

遥遥听到掌声和欢呼声,海棠楼上,一个美艳妇人挽着一个十二三岁的俏丽少女,静静地看着姐妹花紧紧抱住王冲。

梁月绣问:“真不去见上一眼?”

梁锦奴看着那个挎刀背弓的身影,目光不曾移过半分,低低道:“不了,女儿能见一眼,便已满足了。”

梁月绣摇头:“真的满足了?他是去打仗,生死未卜,即便能回来,也不知是三年还是五年了,不在他走时,让他记得牢牢的,那时他还记得你吗?你看,现在他已有一对姐妹花了……”

回想着过往幕幕,脚踝上又隐隐发热,梁锦奴却摇头道:“他忘了……也好。”

梁月绣细细品着小姑娘脸上的神sè,许久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再看远处的王冲时,目光也依稀有些迷离,嘴里低低道:“可惜了……”

海棠楼角落里,另一个人正翘着兰花指,抹着手绢,哽咽着道:“真感人啊……呜呜……是我的错,守正,是我的错……”

若是王冲此时能听到杨戟的诚挚之语,就不会那般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了。而三回头里,至少有一桩是觉得还少了谁。

上了船,与县尉司虞侯孙舟一同解开王彦中的枷锁,刚才那姿态只是作给外人看的,有王冲在,王彦中此番发配的待遇完全不同。不仅有官船乘,衣食住行还有人照顾。负责押解的更是老熟人孙舟,绝受不了什么为难。

“老侯说了,先生此去,定要当作再世父母般照顾,没有先生求情,老侯怎会在泸州挣到军功,升了承局?”

王冲脱下王彦中那胡乱抹着血迹的囚衣,孙舟接过,爽朗地笑道。

“我们便是为此而去……”

王世义嘀咕着,脸上满是憧憬。

“这般好事,怎能少得我们啊。”

“师父,小声些……”

王冲正想说什么,却听一苍老一粗浑嗓音响起,接着两人出现在眼前,正是他觉得少了的老道赵申和他徒弟八难。

“你们这是……神霄观就不管了?”

王冲愣住,这两个家伙想干什么?

赵申悠悠道:“为师掐指一算,南方虽有吉,却得历一场大劫,为师怎忍心见你这个徒儿受难?”

八难瞪眼道:“老是赚那些香火钱,人都快薰得发臭了!还是游走山野间痛快!既是要打仗,正好活动身手!”

王冲与王彦中对视一眼,同时无语。

“来来,为师嗓子正痒,徒儿你定有海棠露吧,别跟为师说,林掌柜没在船上给你塞几坛好酒。”

“洒家要好汉酒,世义既在,肯定也有这酒。”

这师徒毫不客气地索要王冲此行所带的战略物资,王冲也只能苦笑应下,心中却是欣慰和感动,有这师徒俩在,此行就更有保障了。

官船顺江而下,酒在手,乡愁上头,王彦中吟道:“万里家山路,三更海月楼。离怀脉脉思悠悠,何rì锦江chūn水一扁舟……”

唐玮一杯海棠露下肚,咏道:“窟冻长城雪,蹄穿大漠尘。百战交河道,功成还与人……”

王世义灌着好汉酒,嚷道:“太柔!太柔!还是这句好!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八难鄙夷道:“瘴莽之地,哪来的黄沙?晏州僰夷,哪建的楼兰?”

王冲抿着酒,心说虽没有黄沙,没有楼兰,功业却是一样的,仗剑而起,破开心中之障,也是一样的。(未完待续……)

PS:

第一百章 百战初历试阵前

梓州路江安县本是小县,十月里却是热闹非凡。大半的江面都被船只遮蔽,简陋的码头早被挤爆,如林的帐篷径直在码头两侧的河滩里摊开。

王冲这艘官船在江上泊了两三个时辰,才终于挤到码头的浮木栈桥边,这还是拜船头打着成都府路钤辖司的招牌,吆喝再三所赐。

下船后,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八难闭眼深呼吸,陶醉地嘀咕道:“战火之味,真是熟悉的味道,虽然水气重了些。”

众人失笑,数日行船,八难这个关西汉子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此时上岸,恐怕更多是在庆幸脚踏实地,而不是缅怀战火之味。

再一番打探,心绪渐渐凝重起来,他们这一行人就要在江安分手,各奔前程。

赵遹已与同统制王育率中军南下,直赴乐共城,唐玮要去统制司报到,老道和八难师徒也要去统制司挂个名,方便奔走。

“必不负守正!”

临别时,唐玮感激又肃然地道。今次他能得到这个效用名额,不仅是王冲让给他的,甚至把握这个机会的基础,也是王冲推着他奠定的。

王冲之前在书院里推着他们搞“四川少民对策研究”,很下了一番苦功,虽然当时的重点是茂汶羌蕃,可晏州蛮乱就在眼前,自然也有针对性地对晏州蛮作过研究。唐玮本就有平夷之志,正是其中的佼佼者,王冲向赵梓推荐他的原因就在于此。

赵梓虽与赵遹有亲,却没亲到可以塞一个无知小儿入统制司充效用。分沾军功的程度。赵梓细细审查了一番,觉得这个少年在夷事上的确有些基础。才应了王冲所请。

“不负你自己,便是不负我了。尽快入赵遹的眼。到时我们父子的前程,还要靠你。”

王冲再叮嘱了一遍,唐玮沉沉点头,向王彦中等人拜别。

送走唐玮和赵申八难师徒,王冲父子、王世义以及孙舟并押解王彦中的两个华阳县尉司节级,便一同寻去了随军转运司。随军转运使孙羲叟,副使王良弼自然见不着,他们就被一个勾当一句话打发了。

“牢城第二指挥在城南扎营,明日就要起行。”

勾当在王彦中的配隶文书。以及王冲、王世义的勇敢效用公据上签名留印,待这一行人离开,勾当才回过神来,拍额自语道:“王彦中和王冲!?是这对父子?”

他下意识地伸手要招呼,举到一半又落了下来,摇头道:“提醒又有什么用呢?这就是命定之数啊。”

此时王冲要听到这话,只会一头雾水。

到了牢城第二指挥,向指挥使刘尧年报道。这个黑瘦蜀人对王冲父子的事迹有所耳闻,亲自出面接待。还用略带怜悯的语气道:“明日我们就要上路,去长宁军。赵招讨兵分三路,统率这一路的是……马觉”,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王冲暗抽一口凉气,再一脸疑惑地看向刘尧年。

刘尧年显然是个精明人,明白王冲的疑惑。解释道:“西军来时会宴,用的是上品泸州烧酒。马觉却当众抱怨不够劲。然后就骂起你来,说你不识抬举。统制司下文武官员尽皆入耳。本当他是骂过就忘的粗人,却不想你们父子被配隶到他这路兵马下……”

王冲沉吟片刻,淡然道:“许是凑巧吧,马统制何等人物,怎会把我这区区少年记挂在心?何况……我们这个指挥,不是在转运司辖下么?”

刘尧年审视着王冲的神色,再看看低眉垂目,恍若身外无物的王彦中,以及守在身边,如巨灵神般的王世义,孙舟和衙差散在左右,更如长行般护卫着王彦中,也淡淡笑了。这少年该是早有准备,小小年纪,便沉稳如斯,果然如传言那样,很不一般。

“说得好!不管怎的,你和王山长都是转运司的人,是牢城第二指挥的人!”

刘尧年一副“我会罩着你们”的豪迈之色,随手收下了王世义递上来的一包金铤。而后的话语更多了几分真诚,甚至直接唤起王冲的表字。

“王山长快意恩仇,刘某身为武人,也自愧不如,刘某定会好生照料王山长。山长先去竹木都应个卯,走个场面。待开拔后,山长便打理营中文书事务,不与其他罪囚一同苦劳。守正你,还有这位壮士,就安心在效用都呆着,山长这边不必多虑,就是效用都的张都头有些怪脾气,忍忍他便好。”

刘尧年的安排颇为体贴,王冲很满意,不过见他说到效用都的都头时,嘴角微翘,似有别样意味,心中又凛然。看来马觉这道大门槛之下,还有现管这道小门槛等着自己跨呢。

“刘指挥且容我们随行,我们的船被转运司征了,没十天半月可回不去。若是王山长在这段时间出了意外,我们虽过了文书,却还是难脱罪责。”

刘尧年脸上和眼中的笑意,被孙舟这番话抹灭,踌躇片刻,无奈地点头了。地方衙差玩起公文把戏,他这武人可抵挡不住。当然,更多原因是,王冲给这三人交的“伙食费”足够丰厚。

“别担心我,倒是你,不要勉强……”

“爹也一样,孙东海和兄弟们也难时时照顾到你,千万小心。”

王冲王世义与王彦中孙舟又要短暂分别,王彦中和王冲彼此叮嘱道。

依依不舍地目送父亲离去,王冲与王世义来到效用都,在营地外的校场上找到了都头。

“王世义!?不错,你这身材,不当旗头真是浪费,左队旗头还没选定,如何?”

效用都的都头叫张立,身材高壮,一脸横肉。一双不似善类的三角眼一下就盯住了王世义,对旁边的王冲视若未见。

王世义道:“作什么不打紧。只要我与二郎不分开。”

此时张立才注意到王冲,背着手。绕了王冲好几圈,啧啧道:“王冲王二郎?这般年纪,这般身材,竟然也作了敢勇,官人们的眼睛都瞎了么?”【1】

呸的一口痰吐地,张立的语气更尖酸刻薄:“西军未到时,我们蜀中的敢勇已经丢够了脸。现在三路正军都不要我们,被发配到转运司来当羊倌。多了你这样混敢赏的,我们敢勇又要兼作乳姆么?不如索性把娼妓募作敢勇。至少还能软了蛮子的腰腿!”

都中的敢勇们也都嗤笑出声,对着王冲指指点点。此时王冲虚岁不过十六,身体虽已开始发育,已有五尺许高,但一脸稚气加单薄身形,却是怎么看怎么弱不禁风。跟身边王世义再一对比,也难怪张立极度怀疑王冲的敢勇身份。

“你有二十岁?有五尺二寸高?能开一石二斗弓,六十步六发三中?能开四石神臂弓,百步十二射五中?这只是禁军中等的标准!我们勇敢效用。是比照禁军上等的标准选的!整个川峡四路,勇敢效用只有区区六百名额!便是泸州战起,也只多增了四百而已。第三等敢勇每月一贯料钱一石米,也是禁军中等的标准!王冲。你说,你这只小耗子,是从哪个耗子洞里钻进来的!?”

张立俯视王冲。一边喝骂一边低头,到最后鼻尖几乎都蹭在了王冲的额头上。而唾沫星子更喷了王冲半脸,这感觉真是太熟悉了……

王冲眼也不眨。平静地道:“此事许大府特准,都头有异议,该去问许大府。”

张立楞了一下,随即怒意更炽:“我管他许大斧还是许大刀!我管着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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