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侠骨残肢-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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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冰无奈,出店吃饭回来,走到隔壁房间,不由停了一停,并未闻呻吟之声,心中略放,方一进房,忽然隔壁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巧妹,今天我可真的跟从上了,你放心,你这病保管药到病除。”
另一个女声柔声道:“大哥,你天天跑来跑去,人跑得又黑又瘦,我看了心里好难过。”
那男声道:“巧妹你别胡思乱想,只要治好你的病,就是再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巧妹”低声道:“大哥,你为了求药,得罪了很多高手,连……武武……武当道士也伤了……”
“哈哈!武当派又怎样?只要咱们夫妻相守在一块,别人又能把我们怎样?”
这客舍原本甚是低级,两室之间隔着一层薄板,说话之声稍大,隔壁便听得清清楚楚,那男子豪气十足,说起话来,旁若无人。
“巧妹”幽幽地道:“大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那男子道:“什么?”
“巧妹”停了半晌道:“万一……万一……我不幸,你……你……干万要过下去。”
那男子怒道:“你再胡说,我可要生气了。”
“巧妹”断断续续地道:“我一闭上眼,便看见妈妈,大哥……大哥……你要……要……答应……答应我。”
她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那男子满腔豪气,被她这么一哭,真是化为烟雾了。
“巧妹”又道:“大哥,我命薄连累了你,使你……成为……成为……众矢之的,我实在……实在……早该……死去的!”
忽然“拍”的一声,那男子重重击了自己头一下,“巧妹”一吓,突然神色大变,笑语温柔,不再讲死说别。
那男子道:“这才是好姑娘,听话的姑娘。”
巧妹心中想:“如果寻不到灵药,我和大哥只有几天相聚了,我要使他好好快乐。”当下道:“大哥,你还记得咱们结婚那天么?”
那男子道:“怎么不记得?咱们两人既然都是被人不齿,我们又何必理会他人?我们买了上好的绍兴酒,带了食盒,到我们初次相识的山上去吃自己的喜酒。”
巧妹怀急地道:“那里真的静极了,静极了,月亮便好象在我们头上一样,清风和流水是我们的客人,大哥,我真愿是两个人在一起,就象那天一样。”
她历历在目的叙说着,就如眼前一般,那男子插口道:“什么?咱们还有一个人。”
巧妹道:“是啊,纪大哥提了两只鸡,三斤肉施展上乘轻功赶来陪我们喝酒,咱们喝一阵喝一阵,笑一阵,哭一阵,后来大家都醉了,三个人挤在山洞中呼呼睡去。”
那男子道:“巧妹,你真好记性!”
巧妹道:“大哥,我知你在一起的时光,每时每刻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大哥,我一件件讲给你听好吗?”
那男子道:“巧妹,你累了,休息一会才讲。”
巧妹急喘地道:“我要讲,我要讲,大哥你听哟!”
那男子柔声道:“等你病好了再讲,我爱听得很。”
两人旁若无人地谈着话,钱冰在隔壁听得呆了,那巧妹又道:“大哥,我十多天没给你梳头了,看你乱成这个样子,你早晚奔走,要多穿衣多吃点的东西。”
她烦烦絮絮地嘱咐着,那男子愈听愈是难过,这光景真象是生离死别,这年轻的妻子,怎么今夜突然会如此?难道天数如此,自己夺药会失败么?
巧妹说着说着,疲倦得睡着了,那男子悄悄吹熄了油灯,推开窗户,一跃而出。
钱冰倒在床上思潮起伏,心想如果那作丈夫的求药不到,
他这年青妻子不幸死去,那真是人间一大惨事。
睡在四更左右,忽然人声哗喧,兵刃之声从远而近,钱冰心中一惊,起身推门,只见墙外跳进一人,全身浴血,整个夜行衣全部染湿,手持长剑,步伐蹒跚往店屋中冲来,钱冰和他照了一个面,两人都吃了一惊,原来那夜行人正是上次在巨木山庄南湖畔和钱冰见了一面的少年,两人相貌几乎完全一样。
钱冰心内雪亮,他知此人定是卓大江的叛徒。那浴血少年不暇多留,快步走到房内,击开窗子,飞身入内,抬起他年青的妻子,往外便走。
那浴血少年才一跳出围墙,“拍”的一声掉下一物,他急于在逃走并未留意,钱冰上前拾起,正要追上前去交还,正在此时,突然墙上跳下五六条大汉,高高矮矮全有,手握兵器围了上来。
钱冰在暗处原可不露面,但他头脑中忽然掠过一个想法,心中忖道:“我何不助助这对苦命的夫妇?”
当下灵机一动,掠身走出,一纵之下,竟跃过众人往反方向跑去,和众人照了个面,黑暗中,众人只看清他的面孔,也来不及想到他怎么全身完整毫无伤痕,一声吆喝,又纷纷转身追去。
侠骨残肢第八章 是福?是祸?
第八章 是福?是祸?
且说钱冰奔了一阵,他不快不慢的跑着,和后面那几个汉子保持一段距离,那几个汉子也是江湖上大有名气人物,万万想不到群起追捕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却是愈追愈远,跑了十几里,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钱冰将众人引远,他绕道回到客舍,已是黎明时分,悄悄牵起瘦马,往东而行,才走了数步,忽然想到那点苍叛徒失落之物,从怀中取出来,原来是一个制作得极为精致小木盒,他打开一瞧,只见盒内用绿绒衬里,装璜得十分漂亮,当中嵌放着一枚小巧玉瓶。
钱冰好奇地将玉瓶拿在手中玩着,才一开塞,只觉清香扑鼻,吸在胸中,精神大振受用无比,他连忙将瓶塞盖住,心中想道:“这多半便是那点苍叛徒弄来的灵药了,他逃避敌人,慌乱之中遗失,此刻如果发觉灵药不见,不知多么焦急懊丧。”
钱冰手持玉瓶,不知如何是好,他一向洒脱,但想到此刻那对夫妇的狼狈境况,不禁心中也大为焦急起来,天南地北,自己哪里去寻找他两人?当今之计,只有在此小客舍中等少年回来寻找。
他盘算既定,又牵马回到客舍,整个早上和下午真是望穿秋水,却不见人归来,他脑中时时憧憬一对少年情侣,双双相拥倒毙在荒野之中,鲜血洒在草上,草都染红了,不由心中焦燥非常,沉不住气起来。
忽然客舍外人声喧杂,有人高声谈笑,钱冰出去看看什么事,只见四五个壮汉,护送一辆马车,前往投宿而来。
那马车上飘着一枝锦旗,上面绣了两把剑子,中间“双义”两个草体字,钱冰无聊地想:“这镖局取名双义,一定是两个人合伙开的,说不定是对兄弟也未可知。”
那为首镖师是个中年白脸汉子,众人进了客舍,将马车安置好,便叫菜叫酒,烯哩呼噜吃了起来。钱冰心中一千个想走到前路上去寻找那对少年夫妻,但总是存着因循心理,希望最后一刹能出现那两人。
眼看日头又已西坠,钱冰心中大为懊悔忖道:“现在便是能找到那两人,只怕已来不及了,唉,我老早便应该东闯西荡寻找,找不到也算了却心愿,胜似在此枯等。”
众镖师酒醉饭饱,放声谈论江湖上事情,那白脸汉子边剔着牙边道:“鹰扬镖局连贡物都吃人单骑抢走了,看看大方剑客怎么还能在江湖上混。”
另一个镖师道:“就是雁荡三剑的老么,听说也替他师哥大方剑客出马压阵,不但如此,还吃那点子刺了数剑,雁荡派面子往那里搁?”
那白脸汉子道:“这次鹰扬镖局,为了押送陕西巡抚余大人贡品千年灵芝,可以说是倾囊皆出,四个镖头都千里走单镖,昼行夜伏,故布疑阵,其实真正贡品在大方剑客身上,他四周又有五六个一等一的镖师保护,真可说是布置得严密无疑,但那点子也真厉害,不但和第一路走单镖的镖点对上了,而且都出手伤了人。”
钱冰忖道:“那少年为救爱妻,到处树敌。不知怎的会和武当弟子结梁子,连天玄道长也惊动了。”
其中一个镖师道:“今早江湖上传出消息,点子昨天半夜单身和大方剑客干上了,不但打败大方剑客,而且抢走千年灵芝液,后来雁荡三剑单大爷,左二爷都到了,这才打了那点子一记沉拳,但毕竟吃那点子逃跑了。”
白面镖师道:“卓大先生调理出来的弟子还会差得了么?那点子出身名门正派,却偏偏做出这种事来,真是武林之不幸。”
另一个镖师道:“单大爷何等威名,点子吃他一记沉拳,只怕难以活命的。”
白脸镖师道:“那倒未必,传说那灵芝液功能起死回生,就是气息已绝,只要体有余温,都有办法救转。练武之人,如能吸用此液,善自吐纳,能抵二十年内家功力,真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事,难怪此事轰动武林了。”
他侃侃而谈,众人都听得感叹不已,钱冰下意识摸摸怀中木盒,安然无损。
那白脸汉子忽然转变语气叹口气道:“咱们干镖局这一行,实在是刀尖上讨生活,鹰扬镖局镖旗所至,绿林好汉纷纷让道,纵横中原快二十年了,大方剑客早该见好即收,这暮年却出了这大纰漏,真是太不智了。”
另一个镖师道:“他鹰扬镖局平日何等骄傲,眼中那还有江湖上好朋友,嘿嘿,这次可栽定了。”
白脸汉子道:“那也不见得,人家有雁荡三剑撑腰。好歹会弄出一个名堂来,单大爷功夫怎样,你我是都见过的。”
那镖师连碰两次软钉子,心中大愤暗暗骂道:“他奶奶的,这也不见得,那也不见和,老子的话就没有一句对。”
可是那白脸汉子在镖局中地位极高,他只敢怒而不敢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钱冰耳朵中只听进来一句:“就是气息已绝,也可起死回生。”
当下再也忍耐不住,算清店资,骑着瘦马,着力加鞭而去。
他骑马跑了半个时辰,天色已是全黑,这夜天空鸟云密布,星月无光,狂风怒吹,钱冰一直往前跑,直到一个叉路,他住马沉吟,不知到底该往那边走,忽然想到儿时和那异人猜枚游戏,跳下马来,伸手抓了一把石子,心中暗自许道:“单数走左边,双数走右边。”
上天似乎老早安排好了,钱冰数完石子,跃马向右边行去,就这样,影响他的一生。
他又行了一阵,路径崎岖,连转几个急弯,前面是一大片林子。钱冰穿过林子,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忽闻水声潺潺,心想已走到水边,只怕前面再无去处了。
忽然风声中传来一阵哭泣之声,钱冰心中大喜,暗忖这两人只怕便在不远之处,寻声而去,声音愈来愈是清晰,但林中伸手不见五指,一时之间还找他不着,钱冰又站在下风,叫了几声,也不见答应。
那女子的哭声又从风中传了过来,钱冰隐隐约约听到“巧妹”的声音:“大哥,你别费心思再想了,乘我没死之前……多聚……多聚……一刻……不好……不好么……”
那点苍少年的声音道:“好……好……我……哦……就依你。”
那“巧妹”笑道:“大哥……我……我……不愿意死,我……真的不愿啊!老天爷,你为什……为什么要这……么……这么对待我……夫妻?”
那点苍少年道:“巧妹别哭,咱们命苦,别人命好,那有什么好说的?”
他话中充满了悲愤,但语气却十分平静,象一个和命运搏斗多次的人,终于屈服在命运之下,再也无能为力了,那声音实在叫人听得心碎。
钱冰心急如焚,循声走来走去,那林中小径叉路极多,总找不到那两人,忽然脚步声起,一个人往钱冰这里走来。
钱冰连忙迎上前去,那黑影转了一个弯,走向小河去了,钱冰紧跟在后面,那人突然一转身嘶声叫道:“好小子,你逼人太甚,我今天和你同归于尽。”
钱冰一怔,突然破空之声大起,漫天细针弥盖而下,黑暗中发着金光,林中树叶绸密,那有闪身之处,钱冰还来不及转念头,足下一用劲,身子直射,比那金针来疾还疾得多,在半空中,只听见脚下吱吱之声不绝于耳。
钱冰落下地来,只见那发金针的正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点苍少年,此时萎顿倒在河边。
钱冰赶快上前,俯身扶起那少年,两人面面相对,心中都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那少年眼神失散,显然已不行了。
钱冰道:“小弟特来送还兄台遗失之物。”
那点甚少年原本气息微弱,闻言睁大眼睛道:“你说什么?”
钱冰从怀中取出那小盒来,那点苍少年喜容满面,但舌根一阵麻木,竟说不出话来。
钱冰将盒子打开,拔开玉瓶塞子,那少年深深吸了一口真气,只觉精神振奋,他见钱冰要将灵芝液给自己服用,连忙摇手阻止,嘴巴也闭得紧紧地不肯开口。
钱冰道:“这药灵效,兄台伤重,正好服用。”
那点苍少年隔了半晌,一口气运通全身,他苦笑道:“天下再没有能救我的灵药,兄台不必多费事。”
他见钱冰不信,便接着道:“我中了武当单大侠一记沉拳,内脏早就破碎移位,本来早就完了,仗着我学过一点崆峒秘技化血大法,提着一口真气,任凭伤势恶化,支持到现在,已是灯火油尽的了。如果我不勉强支撑,说不定还有希望,但我可不愿被人活捉,也不愿我妻子担心。”
钱冰见他有条有理的说着,几乎便不象一个伤重之人了,那点苍少年又道:“这灵药请兄台交给内子,她就在林中,从此向左转再向右转的一棵古树下。”
钱冰道:“我是送还失物,这药交给兄台好了。”
那少年苦笑道:“兄台定以为我人好好的,其实已是……已是魂离躯壳,随时便死。”
他双目盯着钱冰看,神光炯炯,钱冰被瞧得好不自在,他放下药盒,转个头几乎想立刻便走。
突然一声闷吁,钱冰再回过头来,那少年目中光彩尽散,全身不住发抖,神气极是痛苦。那少年额声道:“兄台大恩,只有报诸来生了。”
钱冰正待开口扣问,那少年挣扎着道:“小弟与……与兄台……交浅,原……原不应……深言……但目今别无他法,只有请求……请求兄台……兄台一事。”
钱冰紧张地问道:“何事?”
那少年张大口再也说不出话来,钱冰一时慌了手脚,那少年却是无法言语,只急得汗水直流。
那少年长叹一声,忽然拍拍两声,也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神力,双掌往河边大石捎去,只拍得石屑粉飞,双掌齐胫而拆,人也倒在地下。
钱冰不由呆了,他定了定神,只见那少年双目紧闭,已是气息断了。他很天真的想到在客舍中听镖师所说的话,撬开那少年齿关,灌了几滴灵芝液,编了好半天,却是毫无影响。
林风愈疾,黑暗中枝叶横飞,钱冰手扶着那少年的尸体,终于愈来愈冷,忽然风声中传来“巧妹”的呼唤:“大哥,你快……快回来哟!”
钱冰如梦惊醒,他活了这大年龄,这才第一次见到死人,死者却又在自己怀中,偏偏又长得和自己那么相象,真足够使他六神无主的了。
他沉吟一会,将那少年尸身藏在石后,依言向巧妹存身之处走去,走不多远,便见一棵大树下,张着一个小小帐幕,幕中闪闪着油灯的昏光。
钱冰在帐幕之前站了一会,里面“巧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