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跳舞-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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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多了一卷铺盖,有个女的正趴在床上拾掇,一样的秀发如云,一样的柳腰纤纤———陈子涛回来了。
正当我出神之际,她早已回过头来,看见我傻呆呆地站在门口,便说:“ 丫的当门神哪,还不快进来。”我这才回过神来,讪讪地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把东西收拾好以后利落地翻身下床,拿过两只杯子一字排开,倒了满满两杯开水,递给我一杯。我一只手拿过杯子,抵在下巴上,蒸汽熏了我一脸。她看了我良久,我也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来才好。
终于听到她说:“ 你是不是不打算和我说话了?”我忙说:“ 没有,没有。”她说:“ 那是不是没什么话和我说了?”我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又听到一声似曾相识的叹息声。然后我听到她说:“ 我都听说了,为什么?”我喝了几口水,仍然无言以对。她也不再追问,说:“ 算了,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然后突然笑起来说:“ 不过你这身装备倒挺时髦,看不出来是哪一路,我帮你把床单被套什么的都洗过了,晾在外边,过会儿就能收了。我还有一些东西在那边,我要过去拿回来。你先在我床上休息一会儿吧。”说完她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站起来说:“ 我跟你一起去。”
陈子涛回过头来嫣然一笑。
我和过去一样挽着陈子涛的胳膊,肩并肩向学校外边走去。路上还是有人看我,陈子涛伸出插在兜里的手握住我的。她的手心温柔又干燥,就像两年前军训时一样充满了安慰和鼓励。我又被久违的温暖友谊融融地包围住,孤单的感觉霎时远离。我抬头,伸直我的伤手,努力去不顾忌别人的眼光。
回到陈子涛的小屋里,我看到一切还是和我上次见到的一样,情景凄凉。我叹了口气,埋头帮陈子涛打理东西,很快我们就干完了,然后一起呆坐在床头。陈子涛说:“ 这不是我的地方了。”
我说:“ 我们回寝室去好好过日子吧。”
陈子涛温柔地笑了。我看见她眼角晶亮的泪花。在那一刹那我们完成了所有的谅解。 这是我和陈子涛友谊的再出发。
我们回到寝室,把所有的东西都安置好,没忘了把枕头挪到一头。傍晚的时候,师小红和蒋丽蓉回来了,看到我们俩,一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我心情异常开朗,看到这两个讨厌鬼也加倍地亲热起来,弄得她们俩很不自然地附和着,大概觉得一个刚自杀完的人转过身就这么欢天喜地的,非常不正常。可是话又说回来,在她们的眼里,我们什么时候正常过。同学们知道我出院,都过来问候我,我把他们的热情和关心都当成真的,不再去计较后面有多少窥探的成分。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陈子涛回来了。陈子涛可是我的心肝哪。
我和陈子涛又像开始一样同出同进,吃饭睡觉上课都在一起。我们都不再逃课,规规矩矩地听讲、做笔记,并且有了默契似的,不再提张国义和李冬冬。日子不紧不慢地平静流过。这样的生活单调乏味,然而却让我心安理得。我居然一度恢复了睡眠,现在很少再想以前的事;还觉得生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一个月以后陈子涛陪我去医院拆了石膏和绑带,医生把我手臂上的线一点一点拆出来,是那种很痛快的痛。手腕还是丧失了一部分功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可以一直往后拗,往后拗,拗到不可思议的弯度。然而也许一切都会恢复的,只要多练练就行了。陈子涛这样说,陈子涛说什么我都相信。那道疤着实难看,陈子涛买了个五彩的藏饰手圈,帮我把它遮了起来。陈子涛说不揭开它就当它不存在,揭开它的时候就反省自己一下。
如果当时的日子一直这么延续下去,或许到后来,所有的事情就不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然而我的人生似乎注定要在扰攘中进行,永无宁日。
那天中午,我和陈子涛在食堂实在找不着位置坐,于是打好饭准备回寝室吃。走到寝室门口,便听到里面有嘟嘟囔囔的讲话声。我倒也没在意,认为左不过是师小红和蒋丽蓉在扯闲淡。然而陈子涛突然拉下脸,朝我“ 嘘”了一声,示意我听里面的谈话。
32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尝过那种被“ 含血喷人”的滋味,你们是不是也有过那种含冤莫白、百口莫辩的时候。而那种灼热的、由愤怒带来的痛苦,会燃尽你所有理智,让你毫无选择地崩溃。我经历过了。
回到那天中午,我满心疑窦地在门外偷听里面的谈话。
“ 那你猜是为什么?”是师小红的声音。
蒋丽蓉压着嗓子说:“ 肯定是为男人嘛。她那种人还能为什么?”她那故意压低的声音像双刃刀片一样来回地刮,刮得人生痛。我听到了我的室友对我的自杀行为的言之凿凿的定论。
“ 那你说为了谁?是她那个同居的男朋友?他们不是早分了吗?”师小红继续追问。
蒋丽蓉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好像她知道所有的真相,并且无意对此隐讳,只是觉得说出来还污了嘴似的。然而她还是说了:“ 谁知道她和几个男人好过。那个男的不早就毕业了吗?你不记得啦,上次我们看到她在床上数很多钱,她说是她挣的,我看是她卖来的。”
师小红无知地追问:“ 卖什么?”连我都能猜出她说我卖什么的了。
“ 真笨,你说女的还有什么可卖的。”说完鄙夷而又暧昧地哧哧笑着,“我早说过她像个老鸨。 后来我不是跟你说有个广东佬找她的嘛,她屁颠颠地跑过去了,那样子真贱。”
听到这段话,我猛然想起广佬,我总觉得他会对我的生活造成一定的影响,却万没想到原来影响会在这里。我寒着心肠继续听下去。
听到师小红恍然大悟地说:“ 怪不得了,可是她干吗要自杀啊。”
“ 我估计要么是那个男的不要她了,要么是弄出病来了。”蒋丽蓉说。接着补充了一句:“ 好多人都这么猜,有人看见过校门口来车接过她的。”
我在外边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头嗡的大了,眼泪断了线似的滑下来。陈子涛紧紧抓住我的手,然而她也温暖不了我,里面的谈话也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 真不要脸。这种人在我们家乡根本没人要的。”师小红说。“ 所以她自杀了。 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没听说过割了大动脉缝几针就好了的,还装模作样把胳膊也给挂起来,好像很光荣似的。”蒋丽蓉是下定决心要在口舌上置我于死地了。“ 真是晦气,弄了一地的血,害得我拖了半天……”
我再也没有办法忍耐,飞起一脚把门踹开,疯了一样跑了进去,揪起蒋丽蓉的衣领劈头盖脸打了起来。陈子涛没有拖我,一把掠住惊声尖叫的师小红,拿起桌上的饭盒扣了她一脸。桌子椅子都倒了,饭菜和书本翻了一地。蒋丽蓉回过神来以后,伸出手揪住我的头发拼命往地上摁。我疼得眼睛都无法睁开,弯着腰、伸着手到处摸索,终于摸到一个热水瓶把子,用尽全力举了起来,朝蒋丽蓉头上砸了下去。
只听到蒋丽蓉惨叫一声,万籁俱寂,陈子涛和师小红保持着扭打的姿势看着我们。我木然地瞪着地上痛苦得蜷缩成一团、抽搐着的蒋丽蓉,一地的热水瓶碎片闪耀着灼人的光泽,四溅的开水散发着热气,我头脑一片空白。
陈子涛惨白了脸松开师小红,跟她说:“ 先打120,再去把老师叫过来。”师小红吓呆了,一动不动地站着,陈子涛飞起一脚踢在她膝盖上,断喝一声:“ 你他妈快滚啊。”师小红这才箭一样射了出去,陈子涛走过来摇了摇我的身体,说:“ 别害怕,没事。先把她抬到床上去。”我机械地听着她的吩咐做。可是我看到蒋丽蓉渗出血的额头和烫得快脱皮的脸颊,惊恐浮上了我的脑门,我尖叫一声蹲了下去。
半晌,我才恢复理智,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蒋丽蓉痛得直哼哼。我和陈子涛面对面蹲坐在地上。我看着她煞白的脸色,知道这次我们把祸闯大了。
救护车还没到,班主任老师就进来了,看着眼前纷乱的场景,支退了看热闹的同学们。然后对身后的师小红说:“ 你在这里看着蒋丽蓉,等救护车过来,陈子涛、文静跟我来。”
33
班主任走在前面一阵风似的。我们跟在后面,心惊胆战。陈子涛挺了挺胸说:“ 操!是祸躲不过。不用怕。我没觉得我们做错,打就打了,怎么着。”
陈子涛永远是我的救命稻草。
我们跟着班主任走进办公室。班主任又一阵风似的把门关上,然后锁死。我看着这个一向慈眉善目的老头眉毛都倒竖了起来,气咻咻地在屋里来回飞快地踱着步,鼻腔里哧呼哧呼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屋里由远到近,由近到远,听得一清二楚。我们自然分外胆寒。
然后终于听到“ 乓”的一声巨响。老头一拳头砸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你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我一个哆嗦,看到陈子涛的身体也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然后迅速恢复了镇定:“ 老师,打架是我们不对,可是请你听我们解释。”
我忙跟着说:“ 是啊,请让我们解释。”
老师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齿地说:“ 文静,你到底还要给我惹多少事。”我听了,冤屈感又浮了上来,咬紧牙关死死地盯住老师。他又调转头去问陈子涛:“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陈子涛把事情的经过大约讲了一遍,并把我们听到的师小红和蒋丽蓉的对话省略了不堪入耳的一部分,只是强调了她们的造谣生事和对我的污蔑。
老师听了,沉吟片刻说:“ 不管她们说了什么,动手打人就是你们不对。蒋丽蓉现在去了医院,到底情况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如果要是很严重的话……”
老师的话还没说完,陈子涛脖子一梗接上去说:那她活该!
“ 放肆!”老师勃然大怒:“ 先写两份检查。然后等着接受学校处理吧。今天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说完拂袖而去,并在门外把门反锁了。
我和陈子涛不约而同地倒在一张长条靠背椅上,面面相觑而又一时无话。半晌陈子涛懒洋洋地坐起身来,推了推我说:“ 不要坐着了,写检查吧,躲是躲不过的。”说着起身找了两份纸笔递给我一份。我看着她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无比内疚:“ 都怪我,连累你了。”她头也不抬说:“ 少说屁话,快点干活儿。”
我拿着纸笔无处开端,笔头都给我咬烂了,无比焦躁。陈子涛却低着头刷刷刷写得带劲,不一会儿工夫就甩了笔说:“ 好了。”然后递了过来,居然是满满一大张。
我接过来细细一看,哑然失笑,她这哪里是什么检查,分明是一个短篇武侠小说,差点没把自己描绘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义士。我说:“ 这能行吗?”她说:“ 怎么不行,这就是事实。要不你给我来个深刻一点的。快点写吧,你。老师肯定去医院了,在他回来之前你快写好。”
于是我咬了咬笔头写下如下一段话:
本人因偶然听到师小红、蒋丽蓉同学对本人不负责任的言论,一时怒火中烧,协同陈子涛同学对其进行围攻,致使蒋丽蓉同学重伤倒地,伤势不明。现本人对自己的行为万分后悔,心情十分沉痛,愿意对自己恶意造成的一切后果负一切责任(包括法律责任),并对正在抢救的蒋丽蓉同学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
陈子涛看后哈哈大笑,然后拍拍屁股跟我说:“ 这样才对,反正逃不过,不如笑呵呵地面对。”
然而她和我同样清楚,事情不会这样被我们一笑而过的,还是那句话:我们把祸闯大了。
第二部分第7节 是我们错了
34
我和陈子涛两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等啊等,看到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天快黑了,也没有人来释放我们。我越来越紧张,如坐针毡,陈子涛还是那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我的状态正常,还是她的状态正常;我去握她的手,捏到一手心的汗。
我问她:“ 说实话,你怕不怕?”
她说:“ 说实话,很怕。但是怕也没用。”然后她突然想起来问我:“ 文静,你实话跟我说,你为什么自杀?”
我再次被这个问题问得无言以对,又不得不说。我实话实说:“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就是想死。”
她说:“ 那现在想活了吧?”
我说:“ 想活。”
她说:“ 这就好。”
陈子涛就是陈子涛,陈子涛永远与众不同,陈子涛永远坦坦荡荡,陈子涛永远无比真诚。
天真正黑下来的时候,终于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摩擦声,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师寒着脸走了进来。我觉得快要大祸临头了。老头终于开口了:“ 我刚从医院回来。”
然后他就是一阵沉默,那沉默直压迫到人心口上,一分一秒地越压越紧,让人窒息。
之后他突然让我们猜了个谜语:“ 你们猜现在蒋丽蓉同学怎么样了?”我和陈子涛不约而同地望望彼此,老实回答:“ 猜不到。”心里无比惊悚。
一向以慈善著称的老头把脸拉得不能再长,终于暴怒了:“ 你们还算不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们还算不算是女大学生?!你们就是一对流氓地痞!”
我立刻觉得无地自容了,陈子涛却挺直了脊背,不耐烦地问了句:“ 蒋丽蓉到底怎么样了?”
老头气得不行,满屋子里都是他鼻孔发出的哼哼声。他没有回答陈子涛的问题,而是凌空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们问:“ 蒋丽蓉到底是谁砸的?”
我向前跨了一步:“ 我砸的。”
陈子涛在身后说:“ 我们一块打的。”
老头恶狠狠地嘲笑她:“ 你倒是挺义气啊,你放心,少不了你的份。”然后调转头对我说:“ 文静,蒋丽蓉现在还在昏迷,从脸到脖子全烫伤了。有没有脑震荡,要等她醒过来才知道。这次无论如何我也帮不了你了,是记大过还是退学等院里研究了通知你。蒋丽蓉的医药费要你自己承担,要不要通知家长,你自己看着办。”说完他调转头对陈子涛说:“ 还有你,怎么处分也等院里通知,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不要这么嚣张。你们俩现在回寝室,明天一早到医院去看蒋丽蓉。现在还没通知她家长,明天看她情况再决定要不要通知。”
说完这些话,他长长地叹了一声:“ 你们这些孩子,到底一天到晚想些什么!!把写好的检查留下,出去吧。”
我浑身已经凉透了,耳边反复地响着老师的那句话:“ 是记大过还是退学,等院里研究了再通知你。”
行尸走肉般回到寝室,寝室里空无一人,师小红大概不敢再回来住。我立即瘫软在床上,陈子涛坐在床上也是一言不发。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子涛疲惫地说:“ 不要趴着了,想想明天怎么办吧。”
我说:“ 怎么办都没用了,我快要被开除了。”
陈子涛纵身跃到我床上说:“ 少他妈放屁,你给我起来。哪有这么容易就开除一个人,你就不能长点志气,一点点事就要死要活的。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