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跳舞-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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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 怎么办都没用了,我快要被开除了。”
陈子涛纵身跃到我床上说:“ 少他妈放屁,你给我起来。哪有这么容易就开除一个人,你就不能长点志气,一点点事就要死要活的。快起来。”说着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我不得不坐起身来。
灯早就熄了,陈子涛正对着窗户,大把的月光洒在她脸上,尽管她眉头紧皱,五官看上去却异常柔和。这样一个女人,这样坚定、执着、真实的一个女人,我不知道张国义为什么会不要她。陈子涛总是可以依赖,在她的声音里我总是能寻找到我所需要的勇气与平和。 我对她说:“ 我都听你的。”
她说:“ 第一步先把蒋丽蓉的医药费凑上。我这儿还有几千块,钱是上次做车模赚的,一直没地方花。你用完了没有?” 我忙说:“ 没有,五千块钱都在银行。”她说:“ 那应该够了,这钱花在她身上,我真不服,不过也没办法了。第二步明天去医院后,就去找班主任,我们是他的学生,他无论如何也会拦住上面,不让处分下来的。今天的话可能就是吓吓咱们。不过事情到底闹到多大,我们还不知道。明天去探探口气再说。就是闹到上面了,咱们也不能任他们宰割,总得去活动活动。”
我听了她的一段话,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对她更是敬由心生。最后陈子涛说:“ 尽管蒋丽蓉是活该,咱们还是求菩萨保佑她明天能醒过来吧。”
第二天一早,我先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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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醒了陈子涛,三下五除二地洗漱完毕,去了趟银行,拿出所有的钱,跑到医院了。
不管我做了多少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我有点吃不消了。为了防止细菌感染,蒋丽蓉被关在隔离病房里。隔着巨大的玻璃,我看到她从头到脖子都缠着白纱布,只露出一对紧闭的眼睛,一对鼻孔和一张微张的干裂的嘴。身上盖着白色的床单,一只手伸出被单外吊着点滴,那样子活脱脱像一具木乃伊,看得我胃里一阵痉挛。
这个孽是我一手制造的,从来未曾有过的负疚感霎时爬上我的心头。我心里掠过无数恐怖的景象,万一蒋丽蓉就此醒不过来了怎么办,万一她满脸疤痕了怎么办,万一她脑震荡、神志不清了怎么办?我发誓,我那一刻一点没有想到,如果那些设想成了现实,对于我会有怎么样的后果。我一心想的是,如果她真的因为我而变成那样了,那么她的人生应该怎么面对。
我看着蒋丽蓉,心里痛苦极了,听到陈子涛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她现在想的应该和我是一样的。
我们找到蒋丽蓉的大夫,问了问她的情况,还好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悲观。我详细地问了问,蒋丽蓉脸上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疤痕。我记得我看过一部电视剧,上面有个男的脸也是被烫伤了,纱布揭开以后,面目委实恐怖。我非常害怕蒋丽蓉因我而毁容。幸好医生告诉我,开水烫伤的皮肤会恢复如初的,我这才放下心来,现在就专等她醒过来了。我想她醒过来之后,无论如何,我要到她床边说一声对不起。
接下来,我和陈子涛把师小红的医药费交了,才用了几百块钱,这也更让我相信蒋丽蓉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我和陈子涛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她跑出去买了两个盒饭,递给我一个,我怎么也吃不下。我们就在那里坐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折回了病房。谢天谢地,蒋丽蓉终于醒转了。
医生照例过来翻眼皮,听心跳,看舌头,弄了半天。终于转过头对我们说:“ 没有脑震荡,把外伤养好了就行了。”我一口气终于喘了出来。接着医生退了出去,我怯怯地走到蒋丽蓉床前。
蒋丽蓉表情十分痛苦,一直要用手去挠脸上的纱布,我急忙挡住她。她努力睁开眼看到我和陈子涛,看了半天,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整个脑袋,眼泪就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我赶紧帮她用纸巾擦去对她说:不能哭不能哭,会感染的。她痛苦而疯狂地用手甩开我的手,作势要抓我。 我连退了好几步,听到蒋丽蓉声嘶力竭地说:“ 我的脸没用了!你们给我滚!”
我们只好心情复杂地“ 滚”了出来,把医生又叫了进去。等到她情绪平复以后,我们才离开了医院回学校,直接就到班主任办公室里去了。
我急切切地奔到老师办公桌前,忙不迭地告诉他:“ 蒋丽蓉醒过来了,没事了。”
他看了我们几眼,我发现他手上捏着昨天我和陈子涛写的检查,顿时语塞。老头捺住性子,问了问情况。我们如实作答。最后他说:这么说来,蒋丽蓉没什么大事了。我们连声说是。
“ 可是你们不可能就这么没事了。”他说。
这时候陈子涛开口了:“ 老师,是我们错了。我们给您惹麻烦了。但我们跟了您两年了,我们还是想在您手里毕业,请老师帮我们在院里求求情,我们真的知错了,”一副迷途知返的小羔羊模样。
我想任何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尤其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对着一个花朵似的女孩子软语乞怜,怎么会不心软?老头终于松口了:“ 先看看你们写的什么检查?先去重新写来再说,不把自己的问题剖析清楚,写不深刻,不要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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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的时间,我和陈子涛都花在了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上,我们搜肠刮肚,把所有能够形容自己十恶不赦、猪狗不如的词汇都用上了,终于写了满满两大张纸。我想任何一个人看到这种把自己糟蹋得一钱不值的检查,都不忍再雪上加霜地苛责。你知道,老师就爱看这个,我们自然有责任投其所好。
班主任看了连连点头,果不其然。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只要你肯点头哈腰地软一软,再严重的事情也能四两拨千斤地过去了。我们连续几天往返于学校和医院之间,忙着办各种手续,帮蒋丽蓉交各种费用,用尽各种方法试图和她和解,和老师促膝谈心几次,每一次的谈心都以痛心疾首的忏悔告终。总之,尽全力让各方面所受的压力小一点,让我们自己能够最大限度地开脱。
我们如此努力,自然皇天不负苦心人。
一个礼拜过后,蒋丽蓉得知自己并无大碍,很快能够恢复的时候,便不再拼命地抗拒我们,加之她毕竟很清楚,自己有错在先。到最后偶尔也能心平气和地和我们说上几句话,比我们还有和解的诚意。尽管看到她好了之后,我原先的内疚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到她说的那些话,还是气得要死要活,但为了不再生事端,也按着性子,和她不咸不淡地相处着。
而学校那边,正如陈子涛所料,班主任毕竟不会把我们往死里整,事情也没有闹到上面去,反正还是瞒上不瞒下地糊弄过去了。但是高校的三大问题———男女问题、作弊问题和打架斗殴问题,只要出了,肯定也不会写两份检查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对这种事情,学校但凡发现都会严肃惩罚,杀一儆百,所以处分在所难免,我和陈子涛自然成了杀给猴看的鸡。但是由于我们认罪伏法的态度极度诚恳,班主任老师又不断为我们开脱,弄得院里都不太好意思向我们下手了。挨了几天之后终于有了决定:我被记过处分一次,陈子涛被警告处分一次。白纸黑字的大字报贴得到处都是,我们结结实实地再次丢了个大脸。
不过无论如何,没有闹到要退学,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庆了,其他事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了,不就是丢个人、现个眼嘛,我都习惯了。
我和陈子涛接到通知后,立即下馆子饱撮一顿,这阵子东撵一阵西撵一阵,精神又紧张,根本就没有好好吃过饭。现在不管怎么样,事情有了一个了结,而且是比预期好得多的了结,无论如何也值得庆贺一番。席上我和陈子涛算了算剩下的钱,结果发现仅仅用了区区一千多块,就是再算上蒋丽蓉接下来几天的费用和营养费,也不过两千多块钱,还能剩下七八千,着实让人心欢喜。我们当即决定,暑假用这笔钱找个地方玩上几天。
没几天,蒋丽蓉出院了,纱布解了,满头满脑敷着黏糊糊的黄膏药,看着怪恶心的。回到寝室以后,师小红莫名其妙地和她疏远了。我和陈子涛躲无可躲地每天帮她换药清洗,终于看到里面健康的粉色皮肉重新长出来,我们闹出来的事才真正有了个收尾。
而这个时候,又快期末大考了。这阵子我和陈子涛由于受了处分,自然要加倍地好好表现,老老实实上课,黑板上的字一个不落地全部抄下来。所以对于这次考试我倒是不十分害怕,轻轻松松地迎上阵去,竟然还考出个乙等奖学金来,实在是飞来横财。
夏天真正开始了,我们告别了大三生活,等着迎接大学生活的最后一年。而迎接的方式,我和陈子涛已经商量过了,你们也听到的,我们决定出去旅游,商定的地点是往西、往西、再往西。
第三部分第1节 特有情调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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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和陈子涛揣着八千大洋,翻出旅游地图,初步制定了一条路线,第一站是西安,然后从西安往敦煌,再往新疆,要是还有钱的话就往西藏。
我小时候是一个特有情调的小孩,就喜欢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的,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够游遍全中国。那时候只要写到那种《我的理想》、《我的梦想》之类的作文,都会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说我要当现代的徐霞客,弄得我老师烦不胜烦,在批语里大大地加上一排字———祝你早日实现愿望。
这种愿望一直持续到高中,从我开始失眠起,我就渐渐意识到,以后的精力就要用于同各种各样的大小烦恼作斗争了。大好河山在我心里慢慢失去光泽了,徐霞客的理想我也早就让贤了。除此之外的其他理想也一点一点地模糊起来,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明确的目标,这个你们早就看出来了……
我一直觉得,其实我还保留着最单纯的心境,我追求一切美好的感情。我认为人活着的过程,其实也就是为了得到和付出这些感情的过程。我的错误仅仅在于,很多时候我没办法认清这些感情。在我当时的感情世界里,陈子涛的友谊占据了相当大的一部分,我非常在乎。当我因为自身的原因而体会了失去的痛苦后,我就更珍惜她了。
我一直没有办法忘记李冬冬,我想陈子涛也没有办法忘记张国义,那么就让这次旅行帮我们各自度过感情的低潮吧,歌里不是这样唱的吗?
闲话少述,言归正传。
我和陈子涛收拾了简单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一人弄了一个小小的挎包,就把所有东西安置了。我最讨厌出去玩,还牵丝绊藤、杂七杂八地带许多身外之物,累不累啊,揣上人民币要啥没有啊。对了,关于人民币,我们也有了合理的安排,身上只留了一千块钱现金,其余所有的一分为二,打入了中国农业银行的两张储蓄卡里,科学安全又方便。两张卡我和陈子涛各持一张,以备不测,现金全权交由陈子涛保管和支配。这样安排完全合我心意,说来惭愧,我是除了裤子没掉过,其他什么都掉过了,实难当此大任。
决定出发的日子已经是放暑假的第十天了。之所以拖到现在,就是为了避过铁路运输的高峰,而避过这种高峰有种种好处,比如不用买卧铺票,火车上剩余的座位绝对够车上的任何一位以任何姿势睡倒,早上不用排出去五公里路等着尿尿。而最主要的是,检票的哥哥姐姐们比较松垮,不太跟我等打算分文不出、坐霸王火车的人死乞白赖地叫劲。通常只是抽查一些看起来獐头鼠目,形迹可疑的家伙,而不会和像我和陈子涛这种样子清丽、貌似忠厚的女大学生作对。
我要声明这个主意是陈子涛出的,我作出这个声明并不是因为觉得这是件丢人现眼的事,而要与之撇清关系。事实上,我更希望我有这样的头脑和气魄,我恰恰是想让你们知道———陈子涛是如此可爱。
我们在学校的超市里买了一大包因为学生放假而大打折扣的吃食,兴冲冲地跑到火车站,买了两张站台票,轻而易举地混进了检票口,又轻而易举地混上了空空如也的火车。陈子涛镇定指挥,我兴奋至极。
我们找了两个面对面的靠窗的座位,安顿下来。不一会儿车上零零星星上来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火车的鸣笛声。
我们的旅行开始了。
我喜欢坐火车,我喜欢隔着玻璃窗看景致不断变换,展现各种风情。我喜欢到每个站台停下来的片刻小贩们高举着土特产高声叫卖,尽管价格高了点,质量差了点,但是对异地的风味总算有了个模棱两可的概念。很明显,像我这样想法的人显然不多。更多的人喜欢或趴或躺地闭上双眼,在迷糊的梦境里过这十几二十几个小时。我想,他们永远无法理解自己在空间里穿梭的神奇意义。
我喜欢坐火车,所以可能会在火车上花点笔墨。
我们落座后不久,陈子涛就扯开一包瓜子,我们俩哔剥有声地嗑了起来,不时地东拉西扯。陈子涛显得和我一样兴致勃勃,这让我很开心。我们谈论着不久就要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一幅幅美景,心驰神往。时间一晃而过,不一会儿窗外便慢慢灰白起来,我看该吃晚饭了,便端上两杯泡面去开水间。猛然间听到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查票了,查票了,大家把票拿出来。”两位穿着制服带着盖帽的乘务员从我身边擦过,径直走向我们的车厢。我一阵紧张,开水溅到手上,痛得我都不敢叫。我赶紧看看陈子涛,陈子涛正踮着脚看我。我们目光一对视,她对我努了努嘴,摇了摇头。我想,她的意思是让我随便在厕所或开水间躲一躲, 不要过去。我照办了。
我伸着脖子斜着眼,从厕所门缝里看着那两个乘务员离陈子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终于轮到陈子涛了!
陈子涛镇定地站了起来,满面诚恳、不疾不徐地说:对不起,我的票在我同学那里,她上厕所去了。请问查票处在几号车厢,过会儿我们一起把票送过去,给您检查行吗?哦,我们是××大学的学生,这是我的学生证,说着还真把学生证给掏出来了。其中一个乘务员拿过来一翻,确信陈子涛所言非虚,和另一个乘务员对视了一眼,便说:算啦,下次自己的票自己带着。陈子涛忙不迭地说谢谢。我在厕所里重重吁了口气,折回开水间拿了两碗快烂了的面,一溜小跑回到座位,恭敬地把其中一碗推到陈子涛的面前,竖起大拇指说:“高,实在是高。”陈子涛得意非凡地扬了扬眉毛。
不一会儿天就完全黑了,车厢里响起一两阵轻微的鼾声,我和陈子涛聊光了所有的话题,陈子涛沉默地用脸贴着玻璃窗,目光里开始呈现出一种茫然的神情。我想她大概开始想张国义了,那我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李冬冬。我不由得想象,如果这趟旅途里有这两个人,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事情。这个念头出来了,就被我硬生生地逼了回去,我告诉自己我就是为了忘记他而出来旅行的。如果不能爱了,那就只有戒了,不情愿都没有用。
我看了看陈子涛,她好像看懂了我心里的话,转过头仍旧不动声色地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我们终于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