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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多情剑客无情剑-第67章

小说: 多情剑客无情剑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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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的眼睛都从李寻欢的刀上,转向上官金虹的手。
  上官金虹的手终于自袖中伸出。
  手是空的。
  李寻欢道:“你的环呢?”
  上官金虹道:“环已在。”
  李寻欢道:“在哪里?”
  上官金虹道:“在心里!”
  李寻欢道:“心里?”
  上官金虹道:“我手中虽无环,心中却有环!”
  李寻欢的瞳孔突然收缩。
  上官金虹的环,竟是看不见的!
  正因为看不见,所以就无所不在,无处不至。它可能已到了你眼前,已到了你咽喉,已
到了你灵魂中。
  直到你整个人都已被它摧毁,还是看不见它的存在!
  “手中无环,心中有环!”
  这正是武学的巅峰!
  这已是“仙佛”的境界!
  别人不懂,李寻欢却懂得的。
  别人甚至有些失望。
  ——大多数人,都要看到那样东西,才肯承认它的价值,却不知看不见的东西,价值还
比能看得见的高出甚多。
  在这一瞬间,上官金虹目中的光辉,似已将李寻欢压倒。
  上官金虹道:“七年前,我手中已无环。”
  李寻欢道:“佩服。”
  上官金虹道:“你懂?”
  李寻欢道:“妙渗造化,无环无我。无迹可寻,无坚不摧。”
  上官金虹道:“好,你果然懂!”
  李寻欢道:“懂既是不懂,不懂既是懂。”
  这两人说话竟似禅宗高僧在打机锋。
  除了他们两人外,谁也不懂。
  不懂,所以恐惧……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悄悄站起,悄悄往后退入了屋角。
  上官金虹凝注着李寻欢,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李寻欢果然是李寻欢。”
  李寻欢道:“上官金虹只何尝不是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道:“你本是三代探花,风流翰林,名第高华,天之骄子,又何苦偏偏要到这
肮脏江湖中来做浪子?”
  李寻欢笑了笑,淡淡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上官金虹道:“你还能走?”
  李寻欢沉默了半晌,也长长叹了口气,道:“是不想走,也是不能走!”
  上官金虹道:“好,请出招!”
  李寻欢道:“招已在!”
  上官金虹不由自主,脱口问道:“在哪里?”
  李寻欢道:“在心里,我刀上虽无招,心中却有招。”
  上官金虹的瞳孔也突然收缩!
  谁也看不见上官金虹的环在哪里,也看不见李寻欢的招在哪里。
  但环已在,招已出!
  每个人都似己感觉到它的存在。
  他们虽然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但却似已进入生死一发的情况中,生死已只是呼吸间事

  大家虽都已退入角落中,却还是能感到那种可怕的杀气。
  每个人的心都在收缩!
  阿飞全身的血都已沸腾!
  他狂奔着,既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要做什么。
  他在逃避。
  但逃到哪里去呢?逃到几时?
  他永远也逃不了的!因为他所逃避的,正是他自己。
  李寻欢和上官金虹仍然在对峙着,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
  每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都只能感到冷汗正一粒粒自毛孔中沁出,在皮肤上
流过。
  因为他们只要一有动作,就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动作。
  决战随时都可能爆发,每一刹那都可能爆发。
  或者也就在那同一刹那间终止。
  在这刹那间,这两人中势必要有一个人倒下去!
  倒下去的是谁呢?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二十年来,还没有一个人能避过小李探花的这一刀!
  但上官金虹的双环排名更高,是不是更可怕?
  两个人都很镇定。
  两个人仿佛都充满了自信。
  世上又有谁能预料这一战的结果?
  阿飞已倒了下去,倒在地上喘息着,良久良久,他才抬起头,茫然囚顾,似乎根本不知
道自己已到了哪里?
  这里是个小小的院落。
  院子里一株孤零零的自杨正在秋风中颤抖。
  圆廊上朱帘半卷,小门虚掩,碧纱窗内悄无人声。
  这正是他昨夜发狂沉醉的地方。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又到了这里。
  虚掩的门开了,一个人探出了半边娇美的脸,明媚的秋波在他身上一转,脸又缩了回去

  这正是昨夜曾经陪他发狂沉醉过的人。
 标题 
古龙《多情剑客无情剑》
第六十八章 神魔之间
  阿飞突然跳起来,站过去。
  “砰”的门竟关了,而且上了栓。
  阿飞用力敲门。
  过了很久,门里才有声音:“谁?”
  阿飞木然的道:“我。”
  门里的声音问:“你是谁?”
  “我就是我。”
  门里突然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这人原来是疯子。”
  “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是这里的主似的。”
  “谁认得他?”
  “谁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自己在活见鬼。”
  这些声音很熟悉,昨夜也不知对他说了多少甜言蜜语,诉了多少柔情蜜意,现在为什么
全都变了?
  阿飞骤然觉得一阵火气冲了上来,忍不住用力撞开了门。
  七双美丽的眼睛全部在瞪着他。
  昨夜这七双眼睛中的柔情如水,蜜意如油。
  现在这七双眼睛中的油已烧成烟,水已结成冰。
  阿飞踉跄冲了进去,抓起酒壶,是空的。
  “酒呢?”
  “没有酒!”
  “去拿!”
  “为什么要去拿?这里又不是卖酒的。”
  阿飞扑过去,抓住了她的衣襟,大声道:“你们难道全部不认得我了?”
  美丽的眼睛冷冷的瞧着他,冷冷道:“你认得我?你知道我是谁?”
  阿飞的手指一根根松开,茫然四顾,喃喃道:“这里难道不是昨夜的地方?”
  只听一人淡淡道:“这地方还是昨夜的地方,只不过你已不是昨夜的你了!”
  甜蜜的语声,更熟悉。
  阿飞整个人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的眼睛紧紧闭了起来,不愿去看她,不敢去看她。
  这个人本是他在梦魂中都忘不了的,他本来宁可不惜牺牲一切,为的只不过是要看看她

  但现在,他却宁死也不愿看她一眼。
  她还是以前的她。
  可是他,他的确已不是以前的他了!
  还是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屋梁上的灰尘,突然一片片落了下来。
  是被风吹落的?还是被他们的杀气摧落的?
  上官金虹突然向前跨出了一步!
  李寻欢没有动!
  突听一人道:“动即是不动,不动即是动,你明白么?”
  声音很苍老,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却看不到他的人在哪里?
  另一人带着笑道:“既然如此,打就是不打,不打就是打,那么又何必打呢?”
  这声音清脆而美,如黄茸出谷。
  但她的人,还是谁都没有瞧见。
  老人道:“他们要打,只因为他们根本不懂武功之真谛。”
  少女吃吃笑道:“你说他们不懂,他们自己还以为自己懂得很哩。”
  这两句话说出,除了李寻欢和上官金虹,每个人都已耸然动容。
  居然有人敢说他们不懂武功。
  若连他们都不懂,世上还有谁懂?
  老人道:“他们自以为‘手中无环,心中有环’,就已到了武学的巅峰,其实还差得远
哩!”
  少女吃吃笑道:“差多远?”
  老人道:“至少还差十万八千里。”
  少女道:“要怎么样才真正是武学的巅峰。”
  老人道:“要手中无环,心中也无环,到了环即是我,我即是环时,已差不多了。”
  少女道:“差不多?是不是还差一点?
  老人道:“还差一点。”
  他缓缓接着道:“真正的武学巅峰,是要能妙渗造化,到无环无我,环我两忘,那才真
的是无所不至,无坚不摧。”
  说到这里,李寻欢和上官金虹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
  少女道:“听了你老人家的话,我倒忽然想起一个故事来了。”
  老人道:“哦?”
  少女道:“禅宗传道时,五祖口念佛揭:‘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不
使留尘埃’。这已经是很高深的佛理了。”
  老人道:“这道理正如‘环即是我,我即是环’,要练到这一步,已不容易。”
  少女道:“但六祖惠能说的更妙:‘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落尘
埃。’所以他才承继了禅宗的道统。”
  老人道:“不错,这才真正是禅宗的妙谛,到了这一步,才真正是仙佛的境界。”
  少女道:“这么说来,我学的真谛,岂非和禅宗一样?”
  老人道:“普天之下,万事万物,到了巅峰时,道理本就全差不多。”
  少女道:“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无人无毯,物我两忘’时,才能真正到达化
境,到达巅峰。”
  老人道:“正是如此。”
  少女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老人淡淡道:“只可惜有些人还不明白,到了‘手中无环,心中有环’时,就已沾沾自
喜,却不知这只不过刚入门面已,要登堂人室,还差得远哩。”
  少女道:“一个人若是做到这一步就已觉得自满,岂非永远再也休想更进一步?”
  老人也叹了口气,道:“一点也不错。”
  听到这里,李寻欢和上官金虹额上也不禁沁出了冷汗。
  上官金虹突然道:“是孙老先生么?”
  没有人答应。
  上官金虹道:“孙老先生既已来了,为何不肯现身一见?”
  还是没有人答应。
  风吹窗户,吹得窗纸艘艘的直响。
  李寻欢和上官金虹若是要交手,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劝阻。
  但老人和少女的一番对话,却似已使得他们的斗志完全消失了。
  两人虽然还是面面相对,虽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别的人却都透了口气,突然觉
得压力已消失。
  这只因那种可怕的杀气也已消失!
  李寻欢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孙老先生庶几近之。”
  上官金虹沉着脸,冷冷道:“道理人人都会说的,问题是他能不能做得到。”
  李寻欢笑了笑,道:“能说得出这道理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然后,他就看到四个人抬着口棺材走入了院子。
  崭新的棺材,油漆都仿佛还没有完全干透。
  四人竟然将口棺材笔直抬入了上官金虹宴客的大厅。
  立刻有条黄衣大汉迎了上去,厉声道:“你们走错地方了,出去!”
  抬棺材的脚夫四下瞧了一眼,嘬懦着道:“这里有位上官老爷么?”
  黄衣大汉道:“你问上官老爷干什么?”
  脚夫道:“那我们就没有走错地方,这口棺材就是送来给上官老爷的。”
  黄衣大汉怒道:“你是在找死,这口棺材你们刚好用得着。”
  脚夫陪笑道:“这是上好的楠木寿材,我们哪有这么好的福气。”
  黄衣大汉的手已往他脸上掴了过去。
  上官金虹突然道:“这口棺材是谁要你们送到这里来的?”
  他的声音一发出,黄衣大汉的手就立刻停住。
  脚夫面上却已吓得变了颜色,怔了半晌,才吃吃道:“是位姓宋的老爷,付了四两银子
,叫小人们今天将这口棺材送到如云客栈的‘高贵厅’来,还要小人们当面交给上官老爷。

  上官金虹道:“姓宋?是个什么样的人?”
  脚夫道:“是个男的,年纪好像不太大,也不小了,出手很大方,模样却没有看见。”
  另一人道:“他是昨天半夜里将小人们从床上叫起来的,而且先吹熄了灯,小人们根本
就没有瞧见他。”
  上官金虹沉着脸,既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早就知道问不出的。
  那脚夫又道:“这口棺材的份量不轻,里面好像……好像有人。”
  上官金虹道:“打开来瞧瞧。”
  棺盖并没有钉封,立刻被掀起。
  就在这一刹那间,上官金虹冷漠的脸像是突然变了。
  其实他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甚至连眉都没皱,嘴角都没有牵动。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整张脸却仿佛突然全都改变了。
  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又像是突然戴上了一层硬壳的假面具。
  他不愿让人看到他现在真正的面目。
  世上大多数人都有这么一张面具的,平时虽然看不到它,但到了必要时,就会将这张面
具戴起来。
  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悲哀,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愤怒,有人是逼不得已,不得
不以笑脸迷人,有人是为了要叫别人怕他。
  也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恐惧!
  上官金虹是为了什么呢?
  棺材里果然有个死人!
  这死人赫然竟是上官金虹的独生儿子上官飞!
  上官飞死的时候李寻欢也在瞧着。
  他不但亲眼瞧见荆无命杀死上官飞,而且瞧见荆无命将尸体埋葬。
  现在,这尸体又怎会忽然在这里出现了?
  是谁掘了这尸体?
  是谁送到这里来的?有什么目的?
  李寻欢目光闪动着,似乎想得很多。
  上官金虹脸上的面具却似越来越厚,沉默了很久很久,目光突然向李寻欢一字字道:“
以前你见过他?”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见过!”
  上官金虹道:“现在你再看到他有何感想?”
  尸体已被洗得很干净,并不像是从泥土中掘出来的,芽着崭新的寿衣,身上既没泥沙,
也看不到血渍。
  只有一点致命的伤口。
  伤口在咽喉上,入喉下七分。
  李寻欢沉吟着,道:“我想……他死得并不痛苦。”
  上官金虹道:“你是说他死得很快?”
  李寻欢叹道:“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等死的时候,看来他并没有经过这段时候。”
  上官飞的脸看来的确像是比活着时还安详平静,就像是已睡着了。
  他临死前惊惧的表情,已不知被谁抹平了。
  上官金虹的脸虽能戴上层面具,但眼睛却不能。
  他眼睛似有火焰燃烧,盯着李寻欢,一字字道:“能这么快就将他杀死的人,世上并不
多。”
  李寻欢道:“不多,也许不会超过五个。”
  上官金虹道:“你也是其中之一。”
  李寻欢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其中之一,你也是。”
  上官金虹厉声道:“我怎会杀死池?”
  李寻欢淡淡道:“你当然不会杀他,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要你明白,能杀他的人,并不一
定是要杀他的人,杀了他的人,也并不一定就是能杀他的人。”
  他慢慢的接着道:“这世间常常有很多意外的事发生,本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得到的。”
  上官金虹不再说话了,但眼睛还是盯着他。
  李寻欢的目光已变得很温和,甚至还带着些同情怜悯之色。似乎已透过了上官金虹的面
目,看到了他心里的悲哀和恐惧。
  他一直都在侵犯别人,打击别人。
  现在,他自己终于也受到打击,而且不知道这打击是从哪里来的。
  血浓于水,儿子毕竟是儿子。
  无论对谁说来,这打击都不算小。
  上官金虹似已有些不安,铁石般的意志似已渐渐动摇。
  李寻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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