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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多情剑客无情剑-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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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对谁说来,这打击都不算小。
  上官金虹似已有些不安,铁石般的意志似已渐渐动摇。
  李寻欢目中的这份同情怜悯,就将是一柄铁锤,他脸上刀刻核桃壳般的面目,几乎已被
打得粉碎。
  他已无法忍受,突然道:“你我这一战,迟早总是免不了的。”李寻欢点了点头,道:
“是免不了的。”
  上官金虹道:“今天……”
 标题 
古龙《多情剑客无情剑》
第六十九章 是真君子
  上官金虹因独子被杀,异常气怒,要和李寻欢决一死战,并把决战日期定在今天……
  李寻欢打断了他的话,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奉陪,只有今天不行。”
  上官金虹道:“为什么?”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今天我……我只想去喝杯酒。”
  他目光扫过棺材里的尸体,叹息着接道:“有些时候非但不适合决斗,也不适合做别的
事,除了喝酒外,几乎什么事都不能做,今天就是这种时候。”
  他说得很婉转,别人也许根本不能了解他的意思。
  但上官金虹却很了解。
  因为他也很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在这种心情下和别人决斗,就等于自己已先将自己的
一只手铐住。
  他已给了敌人一个最好的机会!
  李寻欢明明可以利用这机会,却不肯占这便宜——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机会并不多,以后
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有!
  上官金虹沉默了很久,缓缓道:“那么,你说什么时候?”
  李寻欢道:“我早已说过,无论什么时候。”
  上官金虹道:“我到哪里找你。”
  李寻欢道:“你用不着找我,只要你说,我就会去。”
  上官金虹道:“我说了,你能听到。”
  李寻欢笑了笑,道:“上官帮主说出来的话,天下皆闻,我想听不到都很难。”
  上官金虹又沉默了很久,突然道:“你要喝酒,这里有酒。”
  李寻欢又笑了,道:“这里的酒我配喝么?”
  上官金虹凝注着他,一字字道:“你若不配,就没有第二个人配了。”
  他忽然转身倒了两大杯酒,道:“我敬你一杯。”
  李寻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仰面长笑道:“好酒!好痛快的酒!”
  上官金虹的酒也干了,凝注着空了的酒杯,缓缓道:“二十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喝酒。

  “砰”的一声,酒杯摔在地上,粉碎。
  上官金虹已自棺中抱起了他儿子的尸体,大步走了出去。
  李寻欢目送着他,忽又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上官金虹若不是上官金虹,又何尝
不会是我的好朋友?”
  他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漫声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砰”的一声,这酒杯也被摔在地上。
  粉碎!
  大家似已都变成了木头人,直等李寻欢也走了出去,才长长吐出口气。
  有的人已在窃窃私语!
  “李寻欢果然不愧是李寻欢,放眼天下,也只有李寻欢才能要上官帮主敬他一杯酒。”
  “只可惜他们没有真的打起来。”
  “我总觉得这两人像是有些相同的地方。
  “李寻欢和上官金虹会有相同之处?……你疯了么?”
  “他们的作风和行事虽然完全不同,可是他们……他们全都不是人,他们做的事,全部
‘是人’绝对做不到的。”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他们的确都不是人,只不过——一个是仙佛,一个却是恶魔。”
  善恶本在一念之间,仙佛和恶魔的距离也正是如此。
  “不错,李寻欢若不是李寻欢,也许就是另一个上官金虹。”
  阿飞没有回头。
  林仙儿搬了张椅子,就坐在他身后,将门挡住。
  她已坐了很久。
  阿飞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的姿势看来很可笑。
  林仙儿笑了,道:“像这么样站着,你不觉得难受么?为什么不舒舒服服的坐下来,我
旁边就有张椅子。”
  “你不肯坐?我也知道你坐不住的,在这里坐着实在不是滋味。”
  “可是你为什么不走呢?”
  “我虽然挡着门,但你随时都可以将我打倒的呀,要不然,那边有窗子,你也可以像小
偷一样跳窗子逃出去,这两种法子都容易得很。”
  “你不敢?是不是?”你心里虽然恨不得杀了我,可是你还是不敢动手,甚至连碰都不
敢碰我,因为你心里还是在爱着我的,是不是?”
  她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动听。
  她笑得甚至比平常更娇媚,更愉快。
  因为她喜欢看人受折磨,她希望每个人都受她的折磨。
  只可惜她只能折磨爱她的人。
  她虽然看不到阿飞面上痛苦的表情,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阿飞脖子后的血管在膨涨,
似已将暴裂。
  她认为这是种享受,坐得更舒服了,正想去倒杯酒——
  突然间,椅子被踢翻,她的人也几乎被踢倒!
  上官金虹已回来了,带着他独生儿子的尸体一齐来了!
  一个人的椅子若被踢翻,心里总难免有些蹩扭的。
  但林仙儿什么话也没有说,动都没有动,因为她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愚蠢
极了。
  上官金虹的眼睛也盯在阿飞脖子上,一字字道:“回过头来。看看这人是谁!”
  阿飞的身子没有动,血管却在跳动,然后头才慢慢的转动,眼角终于瞥见了上官金虹手
里抱着的尸体。
  于是他的眼角也开始跳动。
  上官金虹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认得他,是不是?”
  阿飞点了点头。
  上官金虹道:“他几天前还活着的,而且活得很好,是不是?”
  阿飞又点了点头。
  上官金虹道:“现在你忽然看到他死了,也未吃惊,只因你早就知道他死了,是不是?

  阿飞沉默了很久,忽然道:“不错,我的确早就知道他死了。”
  上官金虹厉声道:“你怎会知道的?”
  阿飞道:“因为杀死他的人,就是我。”
  他随随便便就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连眼睛都没有眨,简直就像是完全不知道这句话能引
起什么样的后果。
  屋子里的少女们都吓呆了。
  就连林仙儿都吓了一跳,在这刹那间,她心里忽然有了种很奇异的情感,竟仿佛有些悲
哀,有些怜惜。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对阿飞有这种感情。
  但她却知道只要上官金虹一出手,就绝不会再留下他的命。
  上官金虹随时都可能出手的。
  她瞧着阿飞,那眼色就好像在瞧着个死人。
  一个蠢到极点的死人。
  “这人不但蠢得要命,而且也已醉得发昏,否则为何要自己承认?这种人简直已完全无
可救药,他的死活,我又何必关心?”
  她扭转头,再也不去瞧他。
  她只希望上官金虹快点杀了他,越快越好,也免得烦恼。
  但她却又不禁要暗问自己:“我既然对他的死活全不关心,又何必为这种事烦恼呢?”
  上官金虹竟迟迟没有出手。
  他还在盯着阿飞的眼睛,仿佛要从阿飞眼睛里看出一些他还不能了解的事情来。
  但他却什么也看不到。
  阿飞的眼睛里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这的确已不像是活人的眼睛。
  上官金虹忽然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仿佛以前就见过。
  他的确见过多次。
  当他将荆无命的剑拔出来交给阿飞时,荆无命的眼睛就几乎和阿飞现在的眼睛完全一样

  当他杀死了一个人,这人的眼睛还没有闭起来时,也就是这样子——既没有感情,也没
有生命,对一切事都已完全绝望。
  阿飞在等着,静静的等着。
  上官金虹忽然道:“你在等死?”
  阿飞拒绝回答。
  上官金虹道:“你承认,为的就是希望我杀死你,是么?”
  阿飞拒绝回答。
  上官金虹目中忽又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缓缓道:“吕总管。”
  他只唤了一声,立刻就有个人出现了。
  谁都不知道这人本来藏在哪里的,也不知道这附近是否还藏着别的人,上官金虹的附近
,仿佛永远都有很多人在躲藏着。
  别人看不见的人,就像是鬼魂。
  上官金虹走到哪里,这些鬼魂就跟到哪里。
  他的命令就是魔咒,只有他才能将这些鬼魂唤出来!
  吕总管若真的是个鬼魂,至少总不是饿死鬼。
  饿死鬼没有这么胖的。
  他胖得就像是个球,行动却很敏捷,一滚就滚了出来,躬身道:“属下在。”
  上官金虹眼睛还是盯着阿飞,缓缓道:“他要死,我们不给他死。”
  吕总管道:“是!”
  上官金虹道:“我们给他别的。”
  吕总管道:“是!”
  上官金虹道:“给他酒,给他女人,他要多少,就给多少。”
  吕总管道:“是!”
  上官金虹沉默了半晌,又道:“他无论要谁,都给他!”
  吕总管道:“是!”
  他嘴里答着活,眯着的眼睛却有意无意间膘了林仙儿一眼,又道:“无论谁?”
  上官金虹冷冷道:“无论谁都一样,就算他要你的老婆,也给他!”
  吕总管的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线,躬身笑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将老婆带来给他
看。”
  林仙儿咬着嘴唇咬得很重,终于忍不住道:“他若要我呢?”
  上官金虹冷冷道:“我说过,无论谁都一样。”
  林仙儿道:“可是……可是我却不一样,我是你的,除了你,谁都不能……”
  她带着笑走过去,走到上官金虹身旁,轻抚着他的肩。
  她笑得那么甜,动作那么温柔。
  上官金虹却连瞧都不瞧她一眼,突然腾出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道:“无论谁都可以
要你,为什么他不可以?”
  林仙儿整个人都被打得飞了出去,跌到院子里。
  上官金虹一字字道:“我要什么都给他,就是不能让他走,我要看他三个月后会变成什
么样子。”
  吕总管道:“是。”
  上官金虹这才缓缓转过身,走了出去。
  阿飞紧紧咬着牙,但牙齿还是主“格格”的打战,嘶声道:“我杀了你儿子,你为什么
不杀我?”
  上官金虹已走出了门,头也不回,缓缓道:“因为我要让你活着痛苦,又没有勇气死!

  “无论谁都可以要你,为什么他不可以?”
  “活着痛苦,又没有勇气死!”
  阿飞身子往后缩,缩成一团,就像是在躲着条无形的鞭子。
  这条鞭子正不停在抽打着他。
  吕总管已走了过来,笑嘻嘻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杯空对月,做人本就是这么
回事,又何必太认真呢?”
  他转向少女,脸立刻沉了下来,厉声道:‘还不快为少爷置酒?”
  这人对上官金虹说话时是一张脸,对阿飞说话是一张脸。
  现在,他对这些少女们说话,又是另一张不同的脸。
  大多数人都有好几张不同的脸,他们若要变脸时,就好像戏子在换面具,甚至比换面具
还要简单。
  面具换得多了,渐渐就会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面具戴得久了,就再也不愿拿下来。
  因为他们已发觉,面具越多,吃的亏就越少。
  幸好还有些人没有面具,只有一张脸,他自己的脸!
  无论他们遇着什么事,吃了多少亏,这张脸都永远不会改变!
  他们要哭就哭,要笑就笑,要活就活,要死就死!
  他们死也不愿改变自己的本色!男儿的本色!
  男人的本色!
  世上若没有这样的人,人生就真的像是一出戏了。
  那么,这世界也就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酒来了。
  吕总管倒酒,拿杯,笑道:“喝吧,酒喝得多了,你就会发觉世上所有的女人本都是一
样的,更不必认真。”
  阿飞咬着牙,盯着他,忽然道:“不一样。”
  吕总管眯着眼,笑道:“那么你要的是谁呢?”
  阿飞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字字道:“我要你的老婆!”
  夜。
  夜市。
  夜市永远是热闹的,夜市中永远有各式各样不同的人。
  但李寻欢却觉得这世上仿佛已只剩下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别人存在。
  因为他所爱的人都离他很远,太远了,仿佛已变得很飘渺,很虚幻,他几乎不能感觉到
他们的存在。
  他已听到龙啸云父子的消息,可是——
  林诗音呢?
  没有踪迹,没有消息,只有思念,永恒的思念。
  “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两句诗的文字虽浅近,其中含蕴的情感却深速如海。
  但若非知情的人,又怎么体会到这其中的辛酸滋味?
  远处有夜笛在伴着悲歌。
  凄凉的夜笛,如思如慕:
  “何必多情?
  何必痴情?
  花若多情,也早凋零。
  人若多情,憔悴,憔悴……
  人在天涯,何妨憔悴
  酒人金樽,何妨沉醉。
  醉眼看别人成双作对。
  也胜过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卖唱的人本身已够悲苦,又何必再以这种凄凉的歌声来赚人眼泪?”
  李寻欢满满的喝了杯酒,忽然以筷敲杯,随着那凄凉的夜笛漫声低吟:
  “花木纵无情
  迟早也凋零
  无情的人,也总有一日憔悴。
  人若无情
  活着还有何滋味?
  纵然在无人处暗弹相思泪,也总比无泪可流好几倍。”
  笛声犹低回不已,他却已突然大笑了起来。
  但这笑又是什么滋味?
  阿飞呢?
  这半天,李寻欢一直都在寻找,打听。
  没有人知道阿飞到哪里去了,谁也没有看到这么样一个人。
  李寻欢当然想不到阿飞竟到了金钱帮的总部。
  就算他想到,也不知那地方在何处。
  灯在风中摇晃,酒在杯中摇晃。
  昏浊的酒,黯淡的灯光。
  他喝酒的地方,只不过是个很小的面摊子。
  这一排都是小摊子,到这种地方来的,都是很平凡的小人物,谁都不认得他,他也不认
得别人。
  他喜欢这种情调,带着些萧索,带着些寂寞,却又带着几分洒脱。
  世间的荣辱,生命的悲欢,在这些人心目中,都已算不了什么,只要有一杯在乎,就已
足够。
  在这里,既没有得意的长笑,也没有慷慨的悲歌。
  夜色是如此平静,如此淡漠……
  忽然间,平静中起了骚动。
  有人在呼喝,叱骂!
  “酒鬼,不要脸,偷酒喝,就算你喝下去我也要你吐出来!”
  李寻欢忍不住转过头。
  他转头去瞧,也许只因为他听到“酒鬼”两个字。
  只见一个人抱着个酒坛子,虽已被打得躺在地上,还是死也不肯放松拼命的喝,伸过头
去喝酒。
  一个腰上围着块油布的老头子,嘴里骂个不停,手上打个不停。
  李寻欢暗暗的叹了口气,走过去,道:“让他喝酒,算我的钱。”
  骚动立刻停了,手也停了。
  钱不但能封住人的手,也能塞住人的嘴。
  躺在地上的人连站都来不及站起来,捧着酒坛子就往嘴里倒,酒倒得他满身满脸,他也
不在乎。
  他似乎宁愿将自己淹死在酒里。
  “若没有伤心的事,一个人又怎会变成这样子?”
  “着不是多情的人,又怎会有伤心的事?”
  李寻欢忽然对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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