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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杜月笙大传-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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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丧家之犬,慌慌张张从龙华逃出,趁天黑潜入法租界,又悄悄摸到钧福里杜公馆。

    当下人进来给两人通报时,杜月笙立刻迎出门外,大有倒屐相迎之势,那份关切、真诚溢于言表。不晓得两人换了投奔黄老板,黄老板会作何表示。

    “杜先生,你晓得我们的来意……”

    卢筱嘉刚刚开口,杜月笙便挥挥手,表示出同命运般的沉痛与理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杜月笙安慰说。

    “杜先生说的是。”何丰林赶紧附和。

    “我在杜美路26号有一幢洋房,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二位只管放心住在那里,我会派人过去照顾二位起居。”

    就这样,杜月笙将卢筱嘉和何丰林保护起来。尽管后来孙传芳听说了此事,但也鞭长莫及,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随之而来的,是三鑫公司陷入了困境。

    自从三鑫公司独霸了上海烟土市场,“潮州帮”退居附属地位,业务每况愈下。他们中一部分人联合上海另一股力量,另外开辟运土途径,选择长江北岸的启东、海门一带作为驳运的驿站。

    启东、海门以至南通,都是通海镇守使青帮“大”字辈张镜湖老先生的辖区,他们和张镜湖的部下搭上关系,雇用外轮驶入长江北岸,然后用小船接驳,深入苏北,转运全国各地。使三鑫公司的业务受到很大影响。

    今朝,三鑫公司又失去了军界靠山,原先运送烟土的那条路线已不敢再走。眼看烟土将全部断绝,杜月笙却一时无计可施。上海成了直系江苏人的天下,即使有心结识孙传芳、白宝山那一批新贵,临时抱佛脚也是来不及的。

    以前哪曾想到会发生战乱,货到立即发售,从未考虑过存货。如今运输中断,上海的大小土行,便都面临断档的恐慌。

    烟土生意停顿,杜月笙这一帮人便断了财源。黄老板置业多,底子厚,平时又节省,不会发生恐慌;金廷荪会理财,自然有储蓄;杜月笙、张啸林和“小八股党”顾嘉棠等人,却是挥霍惯了,洋钿一手进一手出,等烟土一断,这才发现手中一文不名。

    最惨的是杜月笙,不但没有积蓄,反而还背了一身债务。杜月笙的开销和张啸林等人比起来不算大,除了那段日子豪赌,大把地输过洋钿,平日用在自家身上的钱不多。只是他善门大开,施医施药施棺材,修桥筑路,打发数以万计的乞丐,还给孤寡贫困人发折子,让他们按月到杜公馆领钱……如今年关将到,需要关照的、打发的人太多,场面已经撑起来了,手中断了洋钿,这个年关怎么过?

    张啸林急坏了,逼着他太太把头上手上的首饰全部拿出来当掉。可没几天这笔钱就用光了,接着又是长吁短叹,愁眉苦脸。

    正当杜月笙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柳暗花明。有一天他正闭门家中坐,思考着怎样重新打开烟土局面,“小八股党”一帮人排着长队来了。他以为弟兄们是来讨法子的,可一个个笑容满面,不禁有些纳闷。

    “怎么,捡到金元宝了?”

    “比金元宝珍贵。”顾嘉棠乐着卖关子。

    “有土了?”杜月笙知道,对他们这伙人来说,没有比烟土更金贵的了。

    “借到10箱土。”叶焯山美滋滋地说。

    “哦?”杜月笙来了精神。他晓得上海滩的烟土都快被瘾君子们罗掘空了,这10箱土一定另有来历,“跟谁借的?”

    “陆冲鹏。”顾嘉棠说,“没想到吧?姓陆的又不经营烟土,手里居然有存货!”

    “未必。”杜月笙敢肯定,这10箱土不是存货,“如果他手里没有200箱,就不会借给你们10箱。”

    “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土?”顾嘉棠越发搞不懂了。

    “就是这个问题,他的土是从哪里来的?”杜月笙问顾嘉棠等人,也在问自己。

    陆冲鹏出身于海门世家,家有良田千顷,有佃户数千户之多。海门是通海镇守使张镜湖的辖区,陆冲鹏拜张镜湖为老头子,是青帮“通”字辈弟子。如果这批土和张镜湖有关系,那么,只能是假道海门……陆冲鹏在晚清时考取秀才,废除科举后就读于苏州法律专科学校,是上海滩的执业律师,民国初期上海选出的国会议员,和皖系的段祺瑞、李思浩等人关系密切……

    当时的军阀大多插手烟土冲军饷,段祺瑞上台,面临巨大财政亏空,他到哪里去弄洋钿呢?走私烟土,必然要通过上海的口岸,而和他们关系极其密切的陆冲鹏就在上海!

    “有了!”杜月笙微微笑了,然后抓起了电话。

    十几分钟后,杜月笙得到准确消息,陆冲鹏手里果然有土,而且不是200箱,是1000箱!

    “1000箱?”“小八股党”个个瞪大了眼睛。

    “能不能让他匀给我们一些?”顾嘉棠迫不及待地说。

    “试试看。”

    没把握的事从不夸口,这是杜月笙的一贯风格。而且就算有把握,不到水到渠成的辰光,也不会提前揭开谜底。因此,对于熟悉他的“小八股党”来说,试试看,差不多就是有把握了。

    杜月笙马上派人去调查。“大八股党”在走私烟土一行中比“小八股党”根基要深,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几天后,杜月笙便摸清一场北洋政府走私烟土的内幕。

    1923年6月,直系军阀赶走了黎元洪,组成“摄政内阁”。同年10月,曹锟以重贿当选总统。1924年10月,直奉两系军阀大战,直系大将冯玉祥乘机倒戈,回师北京,发动政变,推翻曹锟,11月,段祺瑞就任“中华民国临时执政”。

    李思浩是段祺瑞的亲信,段祺瑞一上台,便任命李思浩为财政总长,兼盐务署督办。李思浩一上任,就面临一大难题:军费庞大,外债纷杂,财政极度困难。当时海军将士索饷,竟使海军总司令杜锡珪被逼下台。

    因此,段祺瑞和李思浩,一心想给海军筹付欠饷。一番奔走之后,他们得到日本财阀三井的暗中协助,由日本人中泽松男出面,每月从波斯采购鸦片500箱,运往上海销售,资金由三井垫付,赚的钱用来偿付海军欠饷。但他们需要在上海找一个所谓“安福系”的自家人做这桩生意的总代理。于是,选中了陆冲鹏。

    首先,陆冲鹏是“安福系”支持当选的国会议员。其次,1920年直皖开战,段祺瑞兵败下野,与李思浩等要人均住在陆冲鹏家里避难,将这项美差给他,也有报答之意。当然,还因为陆冲鹏与上海的烟土商很熟。

    杜月笙还了解到,陆冲鹏接了这项“美差”后,与广茂和土行签了合约,约定广茂和土行见货付款。第一批红土500箱运到外海后,陆冲鹏去通知广茂和土行,让他们准备现款接货。这一去才知道上当了,广茂和竟一时筹不出这么多现款。

    货物眼看就到,买主临阵脱逃,陆冲鹏只好把500箱红土搬到他的田庄。他的田庄面积辽阔,以前就给别人充做过鸦片仓库。另外,陆家佃户中青壮年都接受过军事训练,他买来一些枪械,分发下去,由他们负责保护。

    杜月笙摸到这个情况的时候,陆家田庄已经囤积了两个月的货,1000箱波斯大土。正如杜月笙所分析的,陆冲鹏已经向他的老头子,通海镇守使张镜湖张老太爷假道,将其中500箱大土运往苏北去卖,另外500箱,也将在近日运出。

 戒严运大“土”

    摸清了陆冲鹏的底细,杜月笙即刻起身,前去拜访通商银行老板傅筱庵。傅筱庵是晚清重臣盛宣怀的旧属,杜月笙通过盛五娘娘的牌局和他混得熟稔。加上傅筱庵为人四海,杜月笙张口借两万,傅筱庵二话没说,立马借钱,既无抵押,也无须保证。

    拿到两万块现款,杜月笙喊来了张啸林。

    “啸林哥,别这么愁眉苦脸的,有你的事做了。”

    “没有土,还有啥事好做?”张啸林无精打采地说。

    “土很快就会有的。这一晌还差你的一步棋。”

    “哪一步?”

    “攻下孙传芳那批新贵。”

    “真有土了?”张啸林来了精神。

    杜月笙点点头,然后说:

    “孙传芳以前的驻沪代表,我们有过交往,啸林哥还记得吗?”

    “记得。”

    “你去找他们居间介绍,尽快和孙传芳左右的官员搭上关系。”杜月笙拿出两万块钱,交给张啸林。

    “好!”

    腰缠万贯去和那帮军人花天酒地,是张啸林的强项。

    张啸林领命离去之后,杜月笙又给“大八股党”首领沈杏山派上了用场。

    杜月笙要与某人合作一项事体,一般都不会直接出面找某人协商,必定先找和某人要好的人出面斡旋,一切水到渠成,他才会姗姗来迟。尽管他与陆冲鹏稔熟,在盛五娘娘的牌局中又是非常对手的牌搭子,陆冲鹏还是黄老板的忘年交朋友,但他还是要请沈杏山先出马。

    沈杏山一到,陆冲鹏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整个上海滩都在闹土荒,“小八股党”不久前刚向他借土10箱,杜月笙的三鑫公司自然也缺土。

    “现在还能运土到租界吗?”这是陆冲鹏担心的。

    “怎么不能?”沈杏山满有把握,“你放心,老杜做事落门落槛,价钱一点不会少。”

    “这个我晓得。”陆冲鹏说,“我是说,现在江山已改,上海又成了孙传芳的天下。”

    陆冲鹏言外之意,担心杜月笙没有军警保护押送,万一在路上被劫,或者被没收,这个千斤重担,到时候叫谁去挑?

    沉杏山不敢应承,回来向杜月笙如实汇报。

    杜月笙笑笑,没有言语。

    第二天,山东督军张宗昌的驻沪代表单先生出现在陆冲鹏的家里,杜月笙、张啸林和单先生都是要好的朋友。单先生在陆冲鹏的会客室里一落座,就大大咧咧地嚷起来说:

    “你不就是怕你的土上岸后被劫了吗?你对杜先生真是不了解。”

    “单先生此言差矣。”陆冲鹏赶紧给自己圆场,“就因为这土不是我的,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才不得不谨慎。”

    “好!”单先生豪爽地说,“你尽管发货吧,下了船,由他自家负责运,出了差错,我替杜先生担保。”

    “好,三天后发货。”有单先生这句话,陆冲鹏就放心了。

    “为什么等三天,你不是有现货吗?”

    “不瞒你说,囤积了两票,第一票前几天发了。第二票前些时刚接洽到买家,这两天便要起运,也是发苏北。”陆冲鹏笑笑说,“放心,你只管告诉杜先生,下一票三天后到货,也是500箱。”

    “好!”单先生高兴地告辞而去。

    接下来,杜月笙登场了。杜月笙谈的是接货、运输、付款等具体事宜。他知道陆冲鹏担心的是接货后的运输环节,但既然有单先生担了保,他自家多说无益。具体事宜他自然都做了万无一失的安排,只是,他不会事先在陆冲鹏面前夸下海口。

    三天后,1924年腊月二十七,大年夜的前三天,从波斯启航运送鸦片的远洋外轮抵达吴淞口外,在公海上抛锚。陆冲鹏一面通知杜月笙做好接货准备,一面搭乘楚谦军舰,前往公海接驳。

    军舰驶到公海,停靠在远洋外轮旁边。陆冲鹏登上轮船,和押运的日本人办理手续。与此同时,外轮上的500箱鸦片搬上了楚谦舰。

    一切办妥,陆冲鹏回到楚谦舰。随即,楚谦舰载着500箱烟土,由舰上海军押运,驶向高昌庙。

    夜色深沉,江风阵阵。陆冲鹏蓦然惊觉,自己肩上的担子何等重大,不能有半点疏忽。为慎重起见,兵舰抵达高昌庙后,陆冲鹏先下兵舰,给杜月笙打了一个电话。

    “杜先生,我已经到高昌庙了。”

    “好。我已经派了车,有人接你过来。”

    “接我?”陆冲鹏顿一下说,“我想先卸100箱货,如果路上没有风险,明天再把另外400箱运过来。”

    “不必!还是500箱一起卸。”杜月笙口气十分坚决,“我马上打电话给宋希勤,请他宣布从高昌庙到枫林桥戒严,让你的货直接运到租界。”

    “宋希勤?”陆冲鹏倒吸一口凉气。听杜月笙的口气,好像宋希勤就是他的门生弟子。如同“小八股党”一样,对他唯命是从。要知道,宋希勤是孙传芳的心腹,是当今上海滩红得发紫的人物!他怎么会听命于杜月笙呢?

    原来,宋希勤是孙传芳以前的驻沪代表——驻沪办事处处长。

    20世纪20年代的上海,以其租界的特殊地位和水陆码头等有利条件,在南北对峙全国四分五裂的形势下,成为微妙的政治中心。在这里,几乎每天都在进行着政治军事的策划和交易,诸如政见的发表,议和的进行,情报的交换,军饷的筹措,军火的采购,舶来品的采买,鸦片的运销,乃至下野政客军阀的避难,秘密性质的观光游历,眷属家人的侨寓,少爷小姐的入学出洋等等……因此,但凡有点实力的军阀政要,无不在上海设立办事处。而这些办事处的代表们身处异地,为办事方便,千方百计结交当地势力。

    杜月笙秉性使然,无贵不交,一边与卢永祥、何丰林亲密合作发土财,一边与其他军阀的驻沪代表打得火热。当然,这个方面的酬酢交往自有张啸林出面,杜月笙要做的,是关键时候点到为止。有了这个伏笔,孙传芳得势,宋希勤是孙的心腹大员,打入孙传芳内部也就有了缘由。张啸林拿了两万块交际费,做得就是这项工作。

    而对于孙传芳来说,卢永祥在上海大发土财,他何曾不晓?对东南半壁上的这座金矿——上海,哪个军阀不是垂涎欲滴!走私鸦片,是上海滩最旺盛的财源,与其另组班底,劳心费神、延误时日,不如接过卢永祥、何丰林的现成关系,坐享财香。大利在前,孙传芳自然会伸出手来和杜月笙一握,杜月笙就是揣摩透了孙传芳的心思才走这步棋的。宣布戒严,帮忙运土,便是双方合作前的序曲。

    “陆先生,请尽快把全部货物卸下,我们戒严到两点钟为止。”在陆冲鹏发愣的当口,杜月笙在电话那头又在催促。

    “两点?”陆冲鹏看看表,“好,我马上卸货。”

    陆冲鹏返回兵舰,指挥楚谦兵舰卸货。岸上早有“小八股党”在指挥手下人接货装车。陆冲鹏办完交接,坐上杜月笙派来的汽车,向法租界疾驶而去。

    一路上,在车灯的照射下,只见公路两旁人影绰绰,这一路荷枪实弹的官兵,不正是孙传芳最精锐的手枪旅某团吗?陆冲鹏又一次暗暗吃惊,他真是低估了杜月笙的能量。

    车抵枫林桥,在华界与租界的交界处,陆冲鹏从车里看到了杜月笙,他裤腰带上别着手枪,正和几个手下等着接应。孙传芳的戒严官兵,也是到华界与法租界交界处为止,交界处这边,换上了法租界的安南巡捕。

    一路上所见,令陆冲鹏啧啧称羡。车子进入法租界维祥里三鑫公司新址,500箱鸦片也随后首尾相衔地驶入法租界维祥里三鑫公司。

    500箱波斯大土到手,杜月笙和他的“小八股党”以及所有在三鑫公司分红利、吃俸禄、拿红包的各色人等,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些即将断绝黑粮的瘾君子闻讯,更是欢呼雀跃。500箱烟土转手告罄,三鑫公司获利甚丰,陆冲鹏及时收到了应收货款。三鑫公司的信誉由此倍增,杜月笙的金字招牌也因此大放光彩。

    有了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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