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罚-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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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时候,江辰会真切感受到霄悠精神世界中的那一丝疯狂。
当然也有几个非常奇奥深邃的彩泡,霄悠根本难以吞噬,还未接近,就被彩泡发散的力量远远震开。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出现了一只皎洁如玉、华灿胜霞的气泡。它就像一颗不小心从纯美光净的仙境坠落,全然不属于凡世间的露珠,片尘不沾,微瑕不染,散发出莹莹光辉。
看到它,即便江辰不通晓霄悠的妖术,也敢断定那是明阳真人的梦境。
只有那个人的梦境,会美得如此清净幽玄。
霄悠向之飞去,绕着明阳真人的梦境转了几圈,黑泡慢慢放出一条精神触手,伸了进去。
江辰惊讶地看着触手仿佛穿过一个虚无的空洞,什么都没有碰触到,明阳真人的梦境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江辰悄然射出弦线,竟发现那个气泡一点律动都没有。
江辰心头一沉,万物皆有律动,除非明阳真人的梦境通过某种离奇的方式藏于此间的另一层面,会令他无法感知,霄悠同样触碰不到。
虽然江辰新创的一元弦线威力神妙,但明阳真人对宇的运用已经出神入化,与他这一战的艰难,势必还超出江辰的想象。
霄悠并不着急,触手在气泡周围频频震动,片刻后,明阳真人的娄境似是回到这一层面,主动打开一个缺口,将触手吸进去,江辰也紧随霄悠而入。
翠崖环绕,溪涧揽抱,云霞浮游,花树繁茂。一片清幽奇景在弦线的视野丰展开。
这就是明阳真人的梦?这一次,弦线清晰捕捉到这片天地的律动,看似生机勃勃,实则幕气沉沉。这分明是明阳真人刻意用心念营造出来的梦境,而非发乎自然。
弦线渐渐指向对面一座拔地崛起的高峰,山色苍碧,云团藤萝缠绕,山顶一条玉瀑轰鸣,以匪夷所思的姿态倒挂而上天际。
弦线甫一接触瀑布,就被无数道交流或直或曲,或顺或逆地冲刷而过,险些被硬生生震散。江辰赶紧缩回弦线,潜伏在霄悠身上。
便在同一刻,雪白的水瀑化成明阳真人屹立山巅,衣带飞扬的模样。
“多日不见,妖王的法术倒是有所长进。”明阳真人眼神奇异地望着霄悠。
霄悠微微一愣,漠然道:“孤王有没有长进没关系,只要妖主大人能再进一步,霄悠便是身死道消,也无所撼。”
明阳真人轻笑一声,缓步走下碧峰:“允天的法力这些日愈发精进,极有可能迈出那传说中的最后一步,想来应是受了云界之主的刺激。”
“你说什么?”霄悠的面色忽而变得狰狞,“云界之主就是允天大人,哪还有另一个?”明阳真人不紧不慢地道:“可是最近,很多地方都在传言江辰是天命云界之主。”
“那不过是云浮岛试图动摇我等军心,刻意散布的谣言罢了。”
霄悠厉声道,冰魄花不由自主地从全身绽出,周围的梦境顷刻冻结,黑暗像墨汁一般四处流淌,沁染梦境。
“其实你明白的。我也明白,允天自然也明白。”随着明阳真人的步伐,梦境中的冰魄花纷纷融化,黑汁蒸发成一缕缕透明的气流。
“无论真假,明阳都很有兴趣看一看,云界之主相争的最后结果。
他抬首望着天空,眼中闪过寂寥之色:“看一看,这天是不是真的比谁都高。”霄悠不置一词,神色越来越阴郁。从他二人短短的言行中,江辰察觉出灵音派和北极圣地的合作并非亲密无间,照样掺杂暗斗。
江辰暗自思付,明阳真人真的期望允天迈出那一步么?他若这么蠢,我只能说归墟大成都是自虐狂。
霄悠默然半晌,道:“你不是来看戏的,澜沧江一役还需由你统帅。”
江辰听得一呆,妖军统帅不是允天吗,怎么换成了明阳真人?灵音派加入这场战役,看来已成定局?
明阳真人淡然道:“我已在锦烟城三十里外,随时可以入城。等与东洲盟的人会面之后,便会赶赴澜沧。”
“今日已是月圆之日,你要尽快成行,否则云界之主大人只身离去的消息难免泄霄悠忽然冷笑,“这几天,锦烟城可不太平啊,炉火峰的人刚被血洗一空。”便将江辰的事添油加醋地诉说一通。
两个人透露的消息简直惊天动地,江辰差点傻眼。这一战对北极圣地何等重要,这样的关键时刻,允天居然不在澜沧江镇守?霄悠提到月圆之日,难道允天竟然越过天壑,离开了东洲?
他会去哪?还有什么地方比眼下的澜沧江更重要?
江辰脑中疑窦重重,一边苦思其解,一边趁双方交谈的机会,再次探出弦线,探测明阳真人的梦境,从中把握他精神世界的一点脉络,为日后交战做足准备。
弦线沿着四周景物的律动而行,不断伸向渺茫远方。这片梦境似乎没有山穷水尽处,苍莽群峰绵绵,氤氲云烟浩浩,无论哪儿都是风秀景丽,气玄势幽。待久了,反倒觉得单调呆板。
“你放心,妖主大人已安排妥当,所有妖军妖将都会听你号令。”耳听霄悠又道,“等你到了锦烟城,本王再将军中虎符交于你,便可万无一失。”
明阳真人微微一笑:“你们倒是对明阳信心十足。”霄悠阴森森地一笑:“信你倒未必,不过我们早已同坐一条船上,谁也休想独自跳下水。嗯想那些死去的东洲名门掌教,想想拓峰那个蠢货,若我们把你安排的那些勾当抖出来,你以为你会好过?”
明阳真人淡淡地看了霄悠一眼,目光平静却如山岳重压,迫得霄悠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那些道友虽死,却换得整个东洲免遭生灵涂羲”明阳真人的语声清朗如刀鸣,“这是最正确的选择,明阳从未后悔。”
夜流冰似乎对自己被迫退感到羞怒,怪笑道:“你们这些人类就是虚伪,明明是想让我们调转矛头和罗生天火拼,并趁机斩断吉祥天对你们的渗透,还偏偏说得大义凛然。要不是拓拔峰的破坏岛日益强盛,危及碧落赋的地位,称会看着他死?”
明阳真人冷然道:“东洲的家务事,就不劳妖王费心了。”霄悠哼道:“本王只希望你澜沧江一役不要耍滑,把我妖族当冤大头使。还有东洲盟,你若和他们谈出什么结果,别忘记妖主大人与你定下的盟约。”
此时,弦线已在梦境到处游走,渐渐发现所有的律动都来自某处源头,那里律动分外晦涩,隐隐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生机。趁着他们二人唇枪舌剑,情绪不佳的时机,弦线毅然刺入了那个点。
弦线颤动,一个灰蒙蒙的虚空展现视野。
这是个比坟场更空荒的地方,没有山水花树,没有风云流动,暗淡的灰色调凄冷而死寂,空旷而孤独,几乎爬满了整个空间。
唯有最深处,有一方灰泥塘,泥塘中盛开着雪白无瑕的莲花。
江辰心头骇然,这是明阳真人真正的梦境?弦线在四周来回振荡之后,径直攀向雪莲。
“霄悠,你好大的胆!”明阳真人的怒喝声遥遥传来,刹那间,虚空咆哮,天崩地裂,弦线顷刻粉年,江辰的念头和霄悠同时被震出了明阳真人的梦境。
怡春楼的厢房内,江辰闷哼一记,缓缓睁开眼。
几丝鲜血顺着口鼻缓缓渗出,江辰的脑近乎空白,嗡鸣声自不绝于耳。
弦线被明阳真人震碎,直接波及魔胎和神识,连江辰埋在霄悠精神世界的烙印也告毁灭。不过想到狠狠坑了霄悠一把,些许损失也只当蚂蚁尿湿柴不值一提了。
弦线触及雪莲时被明阳真人察觉,但他一定误以为是霄悠动的手脚。江辰抹去嘴角的血渍,轻笑起来,明阳真人呢的**是能随便偷窥的么?等他到了锦烟城,少不得要给霄悠一点苦头吃。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梦。”望舒突兀地说道,它的声音像崩断的弦,清辉忽明忽暗,大起大伏。江辰从没见过它如此失态。
“你是说明阳真人的梦?”江辰附和地点点头。很难想象,一牟人的梦境可以那般荒,那般空,那般冷到了生无可恋,死亦无趣的地步。
没有那方雪莲,梦境便是一座坟,吞没了声音色彩,埋葬了所有*。
“那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梦。”望舒语气古怪地重复了一遍,江辰愣了一下,随即听出了异样。
“那也不是妖灵精怪的梦!”
“那种灰蒙蒙的孤独空寂,是神器有的啊!”
江辰目瞪口呆:“开什么玩笑,你说明阳真人呢的本体是一件神器?他和你五百年前是一家?”
“不,它进化了!破壳了!蜕变了——”望舒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但这是唯一可能的答案。因为他的梦境和神器的精神世界几乎完全一样,除了雪莲。”望舒怅然若失,“无血无肉的神器,为什么可以脱去那身不知冷暖的躯壳,像人、妖一样修炼呢?”
江辰翻了个白眼:“他的梦境空虚,顶多说明这小很无聊,不像老活得多姿多彩,有声有色。”
“就因为它比我们多出了雪莲,所以进化了!”望舒兴奋地直嚷嚷,“对神器而言,尤其是我这种顶尖神器这是翻天覆地的大喜讯!”
第十八章 羲和剑
“神器的一生,好像永远被困在一座灰暗的坟墓内,再多的主人,也填不满坟墓的空洞。”望舒喃喃地道,“如果哪一天,雪莲可以开满明阳真人的梦,他便会彻底摆脱神器的宿命。”
听它言之凿凿江辰也开始将信将疑,明阳真人呢绚丽出尘的风姿确实完美得离谱。“那么明阳真人应该就是……
“羲和剑!”望舒异口同声地叫道。
呆了半晌,江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逆亦冷漠而炽烈的眼睛:“只有深悉万物,能跳出“小我的局限。”
“万物”两个字像奇诡的魔咒从他唇齿吐出。
江辰浑身一震,差点跳起来,望舒的揣测可能是真的!
明阳真人是神器羲和剑,最符合逆亦的利益!
无法化身神器,体验其道索性把它收入门下,教化研究。逆亦是这么想的吧。
明阳真人就是逆亦的一件试验品!
梦从此有两种颜色。
那是个躯壳。
可那仅仅是个剑光恍惚在江辰眼前徐徐绽开带着三分惘然,两分寂寞一分单薄。
而那藏起来的四分,谁也看不见。
“明阳真人蜕变的经历,一定非常残酷,望舒你是承受不住的。”江辰禁不住长叹一声,“逆亦够狠够绝啊,真正舍弃了一切去求道。”
这是上位者独有的近乎冷酷的智慧。江辰默默思索着,心中忽地一跳,想到了一个允天可能会去的地方!
江辰从怀里出一条形似鲤鱼的小玩意,它布满金色条纹的身躯僵硬若死,双目紧闭,肚腹空空,是云浮岛特有的传信灵物双生眠鱼。
天刑离去时,专门交由江辰联络之用。
江辰找来纸笔,匆匆写下一段话,塞进鱼嘴。双生眠鱼骤然睁开眼,一口吞下信笺,在掌心摇头摆尾,活蹦乱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鱼嘴又缓缓吐出一卷纸条,双生眠鱼合上眼,重新陷入了沉睡。
天刑回信的内容在江辰意料之中,随手烧毁纸条,他信步出房。天刑即刻离开了锦烟城,这意味着他和明阳真人的一战,失去了强力后援。
偏偏江辰要竭力拖住明阳真人,为云浮岛争取宝贵的时间。
江辰沉思着,向何花的香闺走去。
此时天已破晓,只是仍有些灰蒙蒙的,望不见旭日。天际隐隐透出几抹绛紫色的朝霞,轻矇似烟,颜色淡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如果何花坚决不肯吐实,江辰真要严刑拷问吗?他问自己。从什么时候起,他被别人踩,到开始学着踩别人了?
“何姑娘,我进来了。”在门外等了一会,江辰推开门,不由得呆住了。
闺房内红亮亮的一片,窗头灯笼高悬,两支巨大的龙凤描金红烛在朱色案头“滋滋”燃烧,案台上、几凳上都垫着闪闪发光的金红织锦,粉霞纱帷半挂牙魂,魂上叠陈的鸳鸯戏水缎被像一簇触目惊心的火焰,映得一双交颈鸳鸯鲜艳明亮,犹如浴火燃烧。
何花凤冠霞披,独守案前,对着铜镜里的新娘幽幽出神。
“何姑娘,你这是要一一一一一一?”江辰皱了皱眉,心中感到一丝局势出掌控的不宁。
“聪明的江公子,难道还看不出来么?我要出嫁了。”何花投向江辰的目光复杂难明,那里仿佛有沉淀许久的颜色,又慢慢渗透出来。
“噢?江某先恭喜姑娘了。不知哪家幸运儿郎,能得何姑娘垂青。”江辰越发觉得有些不妥,留意察看她的神色变化,“东洲盟的事,姑娘考虑得如何了?江辰愿为姑娘奉上一份丰厚的嫁妆。”“是给妾身的聘礼么?”何花笑了笑,对镜拢拢高耸如云的发髻,“我想要嫁的人,恰好是江公子。”江辰身躯一震,沉声喝道:“你在说笑?何姑娘,咱没功夫和你瞎胡闹!”喝声震得烛光摇曳欲灭。江辰心念电转,难道她识破了自己的底?
“可这就是我的条件。”
“绝无可能!你到底耍什么花样?何花,别逼咱对你动粗!”江辰软硬兼施道,“你不过是东洲盟的一枚棋,难道甘心被人利用?你就不想做回原先的千金大小姐?换个条件吧,我可以替云浮岛答应你。”“可这就是我的条件。”
“为什么是我?”江辰戒备地摇摇头,“你一定糊涂了。”
“那一年,我就该嫁人了。这你是知道的。你也知道,新郎该是谁。”何花凝视着镜里的江辰,痴痴惘惘,半晌嫣然一笑,“等了那么久呢,江公子。”
“原来如此。”江辰望着镜里的她,呆了许久,木然道,“好久不见了,何姑娘。”
“是五年十一个月零九天。”何花小心翼翼地在额角贴上朱砂花饰,轻轻压紧“江公子,江辰公子,你早就忘了吧?”江辰默然无语,惆怅别顾。那些刺眼的红色无声无息地焚烧着他的眼睛。
“但是没关系,真的。
只要我记得,就没关系。”何花喃喃地道。
“已经隔了那么久了吗?”江辰的嘴里泛起一丝酸涩。
“那一年,你就该娶我的。”何花咬着嘴唇,“如今我算是等到了么,江郎?你走进我的花烛洞房,来娶我么。”“那一年。”江辰心肠一软,再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那一年飘香河畔的星桂花闪闪烁烁,开得正艳。
“新房布置得还漂亮吧?我也不懂该怎么弄,可就是想自己动手。
锦被上的鸳鸯戏水是我花了一晚上亲手绣出来的。”何花像孩一样,对江辰炫耀地展开纤纤手指。
张开的手指像绽放的花瓣。
那一年,骑在青鸾背上的少女,挥舞蛟鞭,赢得满场喝彩。
江辰陷入了更深更久的沉默。
“哎,别傻站着,替我把簪插上好么?”她柔声道。
“没想到你真的认出了我。”江辰犹豫了片刻,拣起冰凉纤细的金簪仿佛重若千钧。
“你初到怡春楼的那一晚,我就知道是你啦。秋轩也是我让他去找你的,若不然,怎么能再见到你呢。”何花稍稍侧过娥首,盯着簪慢慢插在了发髻上笑靥如花盛开。
那一年的单纯,那一年的俏亮,那一年的泼辣娇纵,像花一样盛开。
“我变成这副鬼样,你居然还能认出来。”江辰只是苦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来她没有变,变的是自己。
“你走路习惯先迈右腿,你笑起来嘴角有一点向左翘,你沉思时会皱眉生气时眉毛会微微扬起来……”何花轻闭上眼,梦呓般地叹息。
“你不明白。”她的叹息声又轻又重“要不是一直念着你,五年十一个月零九天地念着一个人,我是活不下去的。”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活着,会有那么艰难。”
“所以想着你,就可以坚持那么一天,再坚持那么一天,于是又一天。芶且地坚持着,忍辱地坚持着,软弱而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