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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神罚-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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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然回首,江辰静静地望着那个江辰在山路上愈行愈远,江辰知道,江辰应该替那一个江辰,说出当时不能了解,也不能说出口的话。

谢谢你,笙儿谢谢你在洪水淹没了尾生之前,爱过江辰。

之子泛舟,亦泛流年。前尘往事尽浮心海,精神层层绽放,一个又一个江辰站在时光的河流中,向江辰走来他们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嬉闹,有的挣扎让江辰得以看清,得以了悟。无论那一个是怎样的江辰,无论那一个江辰是怎样的光亮,怎样的黑暗,都是让江辰一步步走到今天,走到了归墟大成的江辰。

无论哪一个江辰,都不曾放弃过自己。

点点黑暗和光亮化作漫天星汉,内天地与外天地相互渗透,彼此交融。这是宇宙的一点,也是心灵的无限,江辰盘坐在大雨滂沱的山谷中,满脸湿漉漉的泪水,眼中含着笑意。

上空风云变色,黑红色的云团急速凝聚,浓烈得吓人的云层中响起密集沉闷的雷声。

归墟大成天劫就要来了。

“不去找魔相助度劫么?“望舒低声问道。

“不需要了。”江辰缓缓起身,仰头望天,从容伫立,心中一片平和。

所有的雨点在江辰四周散开,所有的风从江辰四周绕开,所有的天空为江辰打开。所有过去的江辰,与江辰在时光的长河中交汇于此时此刻。

那已经足够了。

一切纤毫毕现,一切见微知著。无论江辰的选择是错误的,或是正确的。

因为是江辰。

所以无悔。

空中的云团剧烈翻滚,色泽越来越深,浓度越来越厚,竟然渐渐凝成了一汪悬浮的液浆。

液浆呈半透明的黑红色,纯净晶亮,光华灼灼,形状也在不断变化,似有无数曼妙鱼龙起舞追逐,似有无数日月星辰升起降落。每一刻的变化都多姿多彩,极尽流畅完美,天地玄妙。

江辰完全没有如临大敌般的警戒,四肢松弛舒展,以孩童天真好奇的目光,仰视液浆。

这不应该是什么生死劫难,而是一次新鲜生动的体验,天地向江辰展露它的另一面。

它也只是另一个江辰而已。

所以只需要,轻轻地呼吸,自在地呼吸,像孩童一样放纵地呼吸。一吸一呼,江辰的心灵是海,雄浑浩瀚的法力是海。一呼一吸,生命波动起伏,无限伸展。

一股浩浩荡荡的威压从液浆透出,沧桑、肃穆、古朴、厚重,仿佛天地庞大无匹的念头降临,俯视苍生,万物刍狗。

换作过去,江辰早被这股威压弄得喘不过气,要么竭力反抗,要么趁机开溜。如今却不慌不忙,任由威压不断向江辰攀落,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气罩扣住了整座山谷,将漫天风雨挡在外面。

江辰被天地隔绝在了一个小小的角落,所有的感官皆被消弱,即便已入归墟大成,也只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山谷外的境况。

望舒呼道:“这不是森罗万象魔煞玄劫!”

液浆散发出来的气息高贵庄严,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祚,不带一丝血腥数气。江辰哑然失笑:“看来老天也知道江辰有魔这个大利器,不再驱使域外煞魔白白送死了。否则乖女儿一定会眼巴巴地赶过来,大肆进补的。”

江辰就这么笑着往后倒,一直倒在地上,脱掉鞋袜,惬意地斜靠在树背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这是在洛阳的城墙根下,最舒服的晒太阳的姿势。

既不像碧大哥那般锋芒挺直,天神风采,也不是允天悠然负手,伫立风云。

但,这才是最舒服,最适合江辰的姿势啊。

望舒神色凝重:“你小子别掉以轻心。江辰从来没听说过劫云还能液化成浆的,这次玄劫多半比森罗万象魔煞玄劫更可怕!”

“不管多么可怕,反正抬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又有什么好紧张的?”救了空城等于是和云界公然作对,怎会不招致天地惩罚?更主要的是江辰从石心蛹身上吞噬了空城精华,这才是最遭天忌之处。

一呼一吸,江辰全身法力犹如潮涨潮落,生死螺旋胎醒化作一道急旋的龙卷风出现在脚下,以江辰为中心,向外荡开一圈圈黑碧色的波纹。

波纹所过之处,犹如飚风横扫落叶,地面无声下陷,四周围的小山丘层层塌落,层层消失。威压的气罩被瞬间撑开,发出毕毕录录的碎裂声。

封闭的山谷重新与外界天地相连,削弱的感官再一次清晰入微。

江辰察觉到远方两道若有若无的身影,可能是天刑和明阳真人被此处的天象吸引而来。

望舒震惊得合不拢嘴:“乖乖,法力这么强了?比以前和魔合体,比江辰过去的任何一个主人还强老多啊!”

江辰自己倒是没有一点惊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雾洞吸收了数以海量的生灵精华,虽然没能帮江辰冲破瓶须,但无疑将法力提升到了一个可惊可怖的程度。

现在江辰清楚,迟迟难以迈入归墟大成不是因为法力的量不够,而是江辰的瓶颈需要超越云界法则才能突破。

之后江辰通过石勇,吞噬了大半个空城的本源精华。法力又一次暴涨,自然要比明阳真人、天刑这样的归墟大成深厚。纵然是现在,空城的精华犹在源源不断地提升法力,强化肉身。

这些本源精华带给江辰的好处还远不止于此。

空城最强之处,在于超越云界法则,即将自成天地。和不懂功法、只凭空城精华加强肉身的石勇不同,江辰可以从体内的精华本源mo索空城的法则,体会其中迎然不同的宇、宙奥妙。

但这并不意味着江辰可以轻松击杀其他归墟大成高手。

法力再强,江辰对术法的运用仍旧停止在归墟大成初境。

否则刚才的生死螺旋胎醒只会震碎气罩,而不会破坏附近的山岭。

此外,法力远远超出道境,反而是一种阻碍。过去梦寐以求的力量如今只不过是工具,道才是江辰的根本,工具超过了根本,就有失搂的危险。

威压被碎,天地仿佛因为江辰的申衅变得愤怒起来。空中的液浆发出轰然巨响,重重威压挟着深紫色的雷光从天而降,发出无穷无尽的咆哮。

山谷俨然变成了雷光的海洋,滚滚雷浪中钻出一头头妖怪,个个凶神恶煞,力大无穷,手持眼花缭乱的奇门兵刃,向江辰蜂拥扑来。

江辰伸出手指,向外一勾。虚空中无数根弦线被手指拨动,化作一柄柄凌厉的刀锋,将妖怪们切割得支离破碎。

妖怪一波接一波地冲上,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视野。江辰犹如雷海中的孤岛,承受四面八方扑涌围来的惊涛骇浪。

意定神闲,江辰似在孤岛垂钓。无论扑来多少妖怪,都在振荡的弦线中粉碎,根本无法靠近江辰一丈之内。

一身磅礴的法力几乎没有多少消耗,江辰只需随意勾动弦线,以天地之力自行反击。

死去的妖怪发出凄厉的嚎叫,这哀嚎甚至淹没了雷声的咆哮。他们的凶悍冲势没有丝毫停止,前仆后继,悲壮无畏。江辰渐渐杀到麻木,杀到厌倦,杀到手软,杀到平静冷然的心生出一丝疑问。

阻吾道者,吾必斩之。

但江辰真的可以这么一路斩杀下去么?

冲上来的妖怪从身强力壮,慢慢变成老弱妇孺,也不再挥舞兵刃利器,而是两手空空,步履蹒跚。江辰不动声色,勾拨弦线,将他们一一切碎。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阔,雷海中的妖怪终于被斩杀一空,连同江辰心中的疑问也被自己斩灭。

但江辰清楚,这一丝疑问还是在道心上留下了痕迹。

雷海重重涌动,化作弥漫云气,一艘庞大的云舟乘风而来。

云着覆光彩与,金辉碧煌,两侧垂下条条瑞气,重重缕络,

焕发出的瑰丽光华直冲云霄。

舟舱层峦叠嶂,节节攀升,也数不清共有多少层。江辰仰着头,仰成直线,兀自不能望见云舟之顶。

归墟大成的感知一触及云舟,就如石沉大海,消失无影。云鼻向江辰一路驶来,双方的距离也没有丝毫接近,令人生出咫尺天涯的矛盾感觉。

江辰心知这艘云舟必然处在另一层宇中,但以江辰归墟大成的境界,理应察觉这一层宇的存在,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难以捕捉它的真实位置。

手指一阵疾拨,虚空中的弦线狂烈振荡,气流犹如熔汁火浆,狂迸乱溅,空间掀起山崩海啸。一旦云舟驶近,势必会被卷入一波接一波的空间风暴。

然而云舟像一个虚幻的影子,轻轻松松穿过弦线虚空,连舟身都未摇晃一下。

这是不可能的!附近所有的空间层都被弦线引爆,狂躁动荡,就算是一井影子,也会被扭曲成模糊的残影,绝无可能安然无恙。若是天劫所化的云舟可以无视一切攻击,那还度什么劫,谁碰上都是一个“死”字。

眼瞧着云舟破开阻碍,不愠不火驶来,双方的距离仍旧保持在最初一刻。但江辰清楚,云舟离江辰越来越近了。

一元弦线振荡而出。一生二,二化万千,无数根弦线向外辐射。

哀、欲、喜、惧、恶跃出神识,缠绕弦线而上,具化成电、火、雨、

风、雾的弦象,犹如层层叠叠的壁垒,挡在江辰的身前。

云舟徐徐撞上弦象,发出一声声撕裂耳膜的摩擦声,随着舟首迸溅出一连串炫耀花火,云舟停了下来。

江辰这才明白,这艘云舟竟然是由精神力凝聚出来的!唯有神识七情之类的精神力量方能触及。只是云舟的精神力显然更为玄妙,居然还蕴含了宇的法则。

更可怖的是这得娶多强的精神力才能化成这艘庞然大物?

一条锦绣云梯从舟中荡落而下,晃晃悠悠,一直伸到了弦象跟前。

这是请江辰上去?

江辰迟疑了一下。云梯极为识趣,不再侵入一分只是在弦象外围来回飘荡。

江辰毅然起身,迈向云梯。如果对云舟不理不睬,天劫必然也会拖延时间,甚至另外生出许多新的花样。

踩上云梯,天旋地转,软绵绵的云梯载着江辰荡向云舟,好像坐在了秋千上…

围墙深深,庭院深深随着秋千荡漾的不是江辰,而是一串串银铃般的娇笑声。

这是云舟的第一层,却恍惚置身在熟悉又陌生的洛阳。一棵高耸的老槐树屹立身前枝繁叶茂,深浓的绿荫覆盖了江辰的眼。

凝视着树干上深深浅浅的疤痕,江辰忽而微笑,抱住槐树。江辰记得夏暑闷热,蝉鸣阵阵:也记得大虎、李洁净怪叫着摔下树杈,捂住屁股:江辰当然也记得,爬上树顶,便能瞧见那个坐在秋千上的快乐少女。

这棵老槐树曾是江辰少年时唯一的光亮,默立良久,江辰松开槐树,环视四周。

除了槐树、高墙、庭院,这一层再没有其它的通路。

轻轻叹息江辰转过身去,衣袖向后拂出。“轰隆”一声,老槐树随着江辰的劲气应声断折,缓缓倾倒。高墙庭院纷纷坍塌,堆成废墟,清脆的娇笑声也消失如梦。

从废墟里探出一条舷梯延伸至脚下。江辰洒然面行,直上二层,毫无反顾。

第二层琼楼玉宇。雕粱画栋。一个个金色小人欢呼雀跃,蹦蹦跳跳而来。他们捧着美玉托盘举过头顶,朝江辰恭恭敬敬地跪拜下来。

放眼望去,玉盘上流光溢彩,盛满了金银玛瑙,玉石珍珠,甚至还有高贵华美的冠冕、权杖。

“区区俗物,岂能乱江辰道心?”江辰淡淡一哂,挥臂一扫,将玉盘纷纷打落。金色小人齐齐发出哀鸣,痛苦抽搐,满地翻滚,渐渐融化成一摊摊金色的汁液。

金汁凝成了通向第三层的舷梯。

江辰毫不逗留,逐层而上。每一层舟舱出现的景象千变万化,各不相同。有的是一卷卷深奥晦涩的道经秘笈,打开后,无不字字珠玑,发人深省,直通大道至理。有的是顶级魂器、罕世法宝,无不具备毁天灭地的威力。再往上层走,就连无颜、碧潮戈和甘柠真他们都出现了。

但无论是何等诱惑人心的宝物,无论是何等牵挂的人,都不能让江辰多做停留。江辰只把眼前的一切全都当作幻象,一一无情斩灭,心中波澜不惊,只知向着更高处不断攀登。

最终,江辰似乎踏入了云舟顶层。四周空空旷矿,寂寂茫茫,再无一物。

站在此处,居然可以俯视下方的每一层舟舱,一切洞若观火,尽在掌控。江辰仿佛成为了这艘云舟的主人,只需念头变幻生灭,每一层的景象也随之生出无穷变化。

不得不承认,这种随心所欲,遥控天地的感觉令人沉醉。

“这种程度的玄劫应付起来很轻松啊。”江辰不解地摇摇头。

望舒如梦初醒地叫道:“江辰明白了。森罗万象魔煞玄劫已经是云界法则之内最厉害的天劫了。哪怕你力量再强,也不会遭致更强大的天劫了。因为即便是天地,也要遵循自身的法则啊。”

望舒的话不无道理,但江辰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仰头望了一眼上方顶壁,江辰略一沉吟,深深吸了一口气,纵身跃起,挥拳击去。

这或许是云舟的最高层,但绝不是江辰的最高层。

随心掌控的感觉虽妙,但并非源于自身。这样的感觉,不要也罢。

一拳击出,拳头化作了旋转缠绕的生死螺旋胎醒。眼欲、耳欲、

口欲、鼻欲、生欲、死欲绕着拳头呼啸闪耀,拳头过处,划过魅武凌厉的玄妙轨迹,振荡起重重哀、欲、喜、惧、恶交融的璀璨弦象。

这一拳,挟着六欲五情、神识气象、魅武、弦线、生死螺旋胎醒之力。数者虽未融合,但光是力量的叠加,已经令空间扭曲,发出可惊可怖的崩裂声。

“轰!”顶壁炸开,江辰冲出云舟,向下方无意地瞥了一眼。刹那间,江辰心神狂震,浑身剧颤。

在云舟下层的某处,江辰望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正向舟顶爬去。

和江辰不同的是,他背着老槐树,背着碧潮戈,背着甘柠真,步履迟缓,动作笨拙,一步步艰难地往上走。

“没可能的。这么可能背负了那么多东西往上爬,没可能啊!”

落在谷中,江辰木然望着云舟徐徐沉落,一直沉入另一个再也望不见的宇。!。

江辰在云舟中的所作所为,本无一点失误之处。

面对诸般幻象干扰,自当干净利落,一斩了之。登临顶层,江辰又摆脱随心所欲的掌控错觉,破舟而上,更是无可挑剔。

先以力斩幻,再以心斩力。可谓意志果敢,道心流畅,不留丝毫空隙。这是江辰以归墟大成之境,施展出来的最完满的度劫之法了。

然而最后望向云鼻的那一眼,令江辰心神失守。

那是另一种选择,是天劫展示给江辰的另一种选择。

那种选择其实是很荒谬的。因为明知是虚假幻象,还要耗力背负,到底有何意义?

求道难道不是求一个“真”字吗?

但偏偏就是那种荒谬的选择,动摇了江辰的心境。

江辰久久默立,将方才生出的疑问一点点拭去,直至心境再也不起半分波澜。但江辰清楚,留在道心上的一抹痕迹又深了些许。

这一次归墟大成天劫委实诡异,令江辰空有一身强悍无匹的法力,却难以尽情施展。

上空骤然光芒大盛,液浆向四方迅速扩散,天空仿佛被黑红色的瀑布淹没,汁液沿着虚空缓缓流淌而下。

“噗,噗”从浓厚的液浆中传出雏鸟啄壳般的声音。初始轻微柔弱,而后一声比一声响亮,如同万千钟鼓轰鸣,晴天炸开霹雳,震得江辰耳膜发疼,五官溢血,跳动的心脏似乎也要被轰得粉碎。

“轰!”一轮弯弯的残月钻出液浆,天空为之一颤,裂开无数道细细密密的缝隙。

残月寒光凛冽,宛如一轮锋锐的冰钩,往上下一啄,便将液浆撕开,露出与残月相连的浩瀚身躯。

这一轮残月,竟然仅仅是一只弯弯的钩嘴,钩嘴的主人是一头硕大无朋的鹏鸟,垂天巨翅一展,抖开液浆,凌空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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