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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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歌道:“哪句?”
田思思说道:“其实,也不能算是一句,只是两个宇。”
秦歌道:“两个字?”
田思思道:“山流。”
一听到这两个字,秦歌的表情果然变得有点不同了。
田思思道:“那老和尚说无名和尚应该下地狱,因为他已入了山流,你听见了
没有?”
秦歌点点头。
田思思道:“山流是什么意思?”
秦歌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山流是一群人。”
田思思道:“一群人?”
秦歌道:“一群朋友,他们的兴趣相同,所以就结合在一起,用‘山流’这两
个字做他们的代号。”
田思思道:“他们的兴趣是什么?”
秦歌道:“下地狱。”
田思思道:“下地狱救人?”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道:“在他们看来,赌场也是地狱,他们要救那些已沉沦在里面的人,
所以,才要把赌场改成和尚庙?”
秦歌道:“和尚庙至少不是地狱,也没有可以烧死人的毒火。”
田思思道:“但他这么样做,开赌场的人却一定会恨他入骨。”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道:“所以那些人才想要他的命。”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道:“江湖中的事,我也听过很多,怎么从来也没有听起过‘山流’这
两个字?”
秦歌道:“因为那本来就是很秘密的组织。”
田思思道:“他们做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那么秘密?”
秦歌道:“做了好事后,还不愿别人知道,才是真正的做好事。”
田思思道:“但是真正要做好事,也不太容易。”
秦歌道:“的确不容易。”
田思思道:“要做好事,就要得罪很多坏人。”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道:“坏人都不好对付的。”
秦歌笑道:“所以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冒很大的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像无
名和尚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别人手上。”
田思思道:“但他们还是去做,明知道有危险也不管?”
秦歌道:“无论多困难,多危险,他们都全不在乎,连死也不在乎。”
田思思叹了口气,眼睛都亮了起来,道:“不知道我以后有没有机会认得他们。
”
秦歌道:“机会只怕很少。”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他们既不求名,也不求刊,别人甚至连他们是些什么大都不知
道,怎么去认得他们。”
田思思道:“你也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秦歌道:“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一个无名和尚,若非他已经死了,无色只怕
还不会暴露他的身分。”
田思思道:“除了他之外,至少还有个秀才,有个道士。”
秦歌点点头,道:“他们当然可能是山流的人,但也可能不是,除非他们自己
说出来,谁也不能确定。”
田思思沉吟着,道:“这群人里面既然有和尚、有道士、有秀才,就也可能有
各种奇奇怪怪的人。”
秦歌道:“不错,听说出流之中,分子之复杂,天下没有一家帮派能比得上。”
田思思道:“这些人是怎么会组织起来的呢?”
秦歌道:“因为一种兴趣,一种信仰。”
田思思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
秦歌道:“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一个能组织他们的人。”
田思思道:“这一人一定很了不起。”
秦歌道:“一定。”
田思思眼睛里又发出了光,道:“我以后一定要想法子认得他。”
秦歌道:“你没有法子。”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田思思眼波流动,说道:“所以,任何人都可能是他。。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盯着他,道:“你也可能就是他。”
秦歌笑了,道:“我若是他,一定告诉你。”
田思思道:“真的?”
秦歌笑道:“莫忘了我们是好朋友。”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不是。”
秦歌说道:“我也不是山流中的人,因为我不够资格。”
田思思道:“为什么不够资格?”
秦歌道:“要入山流,就得完全牺牲自己,就得要有下地狱的精神,赴汤蹈火
也万死不辞!”
田思思道:“你呢?”
秦歌叹道:“我不行,我太喜欢享受。”
田思思嫣然道:“而且你也太有名,无论走到哪里去,都有人注意你。”
秦歌苦笑道:“这正是我最大的毛病。”
田思思叹道:“他们选你做替死鬼,想必也正是为了你有名,既然无论什么地
方都有人认得你,你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秦歌长叹道:“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句话真他妈的对极了。”
田思思道:“现在非但少林派的人要找你,山流的人也一定要找你。”
秦歌道:“山流的人比少林派还可怕。”
田思思道:“你这么样一走,他们更认定你是凶手了。”
秦歌只有苦笑。
田思思看着他,又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垂下头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做错
了一件事。”
秦歌道:“什么事做错了?”
田思思道:“刚才我不该叫你跑的。”
秦歌道:“的确不该。”
田思思咬着嘴唇,说道:“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走呢?”
秦歌笑了笑,说道:“也许我并不是为了你而走的呢?”
田思思道:“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谁?”
秦歌道:“刚才救我的那个人。”
田思思道:“你知道他是谁?”
秦歌点点头,道:“除了他之外,天下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未必能拉我走。”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说道:“因为我心里真正佩服的只有他一个人。”
田思思张大了眼睛,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有佩服的人。”
秦歌道:“像他那样的人,你想不佩服都不行。”
田思思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秦歌道:“一个叫你不能不佩服的人。”
田思思道:“他究竟是谁?”
秦歌笑了笑,笑得好像很神秘。
田思思目光闪动,道:“是不是柳风骨?”
秦歌不开腔。
田思思道:“是不是岳环山?”
秦歌还是不开腔。
田思思道:“为什么不开腔?”
秦歌笑了,道:“你认不认得他们?”
田思思道:“现在还不认得。”
秦歌道:“我也不认得。”
田思思好像很意外,道:“你怎么连他们都不认得?”
秦歌微笑道:“因为我很走运。”
田思思瞪了他半天,忽然撇了撇嘴,冷笑道:“现在我总算已知道你佩服的人
是个怎么样的人。”
秦歌道:“哦?”
田思思道:“他一定是个不如你的人,所以你才会佩服他。”
她不让秦歌开口,反抢着说道:“男人在女人面前称赞另一个男人时,那大一
定是个不如他的人,就好像……”
秦歌抢着道:“就好像女人在男人面前称赞另一个女人时,那女人一定比她丑,
是不是?”
田思思忍不住笑道:“一点也不错。”
秦歌笑道:“你这就叫以小女人之心,度大男子之腹。”
田思思叫了起来,道:“男人有什么了不起?”
秦歌道:“男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他若肯在女人面前称赞另一个男人时,
那人一定很了不起。”
(二)
男人有很多事都和女人不同 这道理无论男人也好, 女人也好,只要是个人,
都知道的。
这其间分别并不太大,却很妙。
你若是男人,最好懂得一件事:
若有别的男人在你前面称赞你,不是已将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是将你看成是
个一文不值的呆子,而且通常却另有目的。
但他若在你背后称赞你,就是真的称赞了。
女人却不同。
你若是女人,也最好明白一件事:
若有别的女人在你面前称赞你也好,在你背后称赞你也好,通常却只有一种意
思 那意思就是她根本看不起你。
她若在你背后骂你,你反而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还有一件事很妙。
当一个男人和女人单独相处时,问话的通常是女人。
这种情况男人并不喜欢,却应该觉得高兴。
因为女人若肯不停地问一个男人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无论她问得多愚蠢,都
表示她至少并不讨厌你。
她问的问题越愚蠢,就表示她越喜欢你。
但她若连一句话都不问你,你反而在不停地间她,那就槽了。
因为那只表示你很喜欢她,她对你却没有太大的兴趣。
也许连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个女人如果连问你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那她对你还
会有什么别的兴趣呢?
这情况几乎从没有例外的。
现在也不例外。
田思思是女人,她并不讨厌秦歌。
所以她还在问:
“你佩服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问题本来很简单,很容易回答。
妙的是秦歌偏偏不肯说出来。
(三)
男人和女人有很多地方不同,城市和乡村也有很多地方不同。
在很多喜欢流浪的男人的心目中,“城市”最大的好处就是:无论到了多晚,
你都可以找到个吃东西的地方。
那地方当然不会很好。
就正如一个可以在三更半夜找到的女人,也绝不会是好女人一样。
但“有”总比“没有”好,好得多了。
(四)
就算在最繁荣的城市里,也会有很多空地,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人空
置在那里。
这些地本来当然是准备用来盖房子、做生意的,谁也弄不清后来为什么没有盖
起,生意为什么没有做成。
到后来人们甚至连这块地的主人是谁,都渐渐弄不清了。
大家只知道那里有块没有人管的空地,无论谁都可以到那里去放牛,去养猪,
去打架,去杀人 甚至去撒尿。
只有脑筋动得特别快的人,才会想到利用这空地去赚钱。
用别人买来的地方去赚钱,当然比较轻松愉快,却也不是件容易事。
因为你不但脑筋动得比别人快,拳头也得比别人硬些。
这摊子就在一块很大的空地上。
田思思问过秦歌:“你要带我到哪里吃东西去?”
秦歌道:“到七个半去。”
田思思道:“七个半是什么意思?”
秦歌道:“七个半就是七文半钱,七个大半钱。”
田思思道:“那地方就叫七个半?”
秦歌点点头,笑道:“那地方的老板也就叫做七个半。”
田思思道:“这人怎么会有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秦歌道:“因为别人剃头要十五文钱,他却只要七文半。”
田思思道:“为什么呢?”
秦歌道:“因为他是个秃子。”
田思思也笑了。
秦歌道:“这人在市井中本来已很有名,后来又在那里摆了个牛肉摊子,无论
牛肉面也好,猪脚面也好,都只卖七个半大钱一碗,到后来生意做出了名,人当然
就更有名,这里出来混混的人,不知道七个半的人只怕很少。”
田思思道:“那里的生意很好?”
秦歌道:“好极了。”
这摊子的生意的确好极了·
田思思从未在三更半夜里,看到这么多人,也从未在一个地方,看到这么多种
不同的人。
几十张桌子都已坐满了人,各式各样不同的人。
有人是骑马来的,有人是坐车来的,所以空地的旁边,还停着很多车马。
各式各样不同的车马。有的车马上,居然还有穿得很整齐、很光鲜的车夫在等
着。
田思思实在想不通,这些人既然养得起这么漂亮的车马,为什么还到这种破摊
子上来,吃七个半大钱的牛肉面?
一大片空地上,只有最前面吊着几个灯笼。
灯笼已被油烟熏黑,根本就不太亮,地方却太大,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是黑
黝黝的,连人的面目都分辨不出。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远比灯光能照到的地方多·
田思思和秦歌在旁边等了半天,才总算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找到张空桌子。
居然没有人注意到秦歌。
又等了半天,才有个阴阳怪气的伙计过来,把杯筷往桌上一放。
“要不要酒?”
“要。”
“多少?”
“五斤。”
问完了这两句话,这伙计掉头就走,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田思思怔住,忍不住道:“这伙计好大的架子。”
秦歌笑笑道:“我们是来吃东西的,不是来看人的。”
田思思道:“但他没有问你要吃什么?”
秦歌道:“他用不着问。”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这里只有四样东西,到这里的人差不多每样叫一碟。”
田思思皱眉道:“哪四样?”
秦歌道:“牛肉面、卤牛肉、猪脚面和红烧猪脚。”
田思思又怔住了,道:“就只这四样?”
秦歌笑道:“就这四样也已经足够了,不吃牛肉的人,可以吃猪脚,不吃猪脚
的人,可以吃牛肉。”
田思思叹了口气,苦笑道:“能想出这四样东西来的,倒真是个天才。”
也许就因为这个地方只有这四样东西,所以人们才觉得新鲜。
秦歌道:“我知道他绝不是个天才。”
田思思道:“哦?”
秦歌道:“就因为他不是天才,所以才会发财。”
田思思又笑了。
她也不能不承认这话有道理。
但究竟是什么道理,她却不太清楚。
世上岂非本就有点莫名其妙的道理,本就没有人能弄得清楚。
没有摆桌子的地方,更暗。
田思思抬起头,忽然发现有好儿条人影在黑暗中,游魂般地荡来荡去。既看不
清他们的衣着,更辨不出他们的面目,只看得到一双双发亮的眼睛,就好像是在等
着捉兔子的猎人一样。
那种目光实在有点不怀好意。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秦歌道:“做生意的人。”
田思思道:“到这里来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秦歌道:“见不得人的生意。”
田思思想了半天才点了点头,却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假懂。
黑暗中不但有男人,还有女人。
这些女人在等着做什么生意?这点她至少总算已懂得了。
然后她回过头,去看那比较亮的一边。
她看到各种人,有贫有富,有贵有贱。
差不多每个人都在喝酒——这就是他们唯一的相同之处,除此之外,他们就完
全是从绝不相同的世界来的。
然后她看到刚才那伙计托着个木盘走了过来。
面和肉都是热的。
只要是热的,就不会太难吃。
田思思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看着秦歌道:“你说这地方很出名?”
秦歌道:“嗯。”
田思思道:“就是卖这两种面出名的?”
秦歌道:“嗯。”
田思思四面看了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看这些人一定都有病。”
秦歌道:“哪些人?”
田思思道:“这些特地到这里来吃东西的人!”
秦歌将面碗里的牛肉一扫而光,才长长吐出口气,道:“他们没有病。”
田思思道:“这个人呢?”
她说的是她眼睛正在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