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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马鸣风萧萧-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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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红脸塌鼻汉子的声音最大,样子也最嚣张。这时只见他大口吃了一块肉,干了半碗酒,大大的吐了一口气,操着很浓重的关西口音道:“总座吃肉,咱们喝汤,这‘秃子跟着月亮走——沾光’!”话出声,仰起脖子,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
  他对面一个黄脸汉子频频点头,由鼻子里走出“哼”的一声。
  “这叫走运!”他慢吞吞的说:“谁看得出来,一个干瘪的糟老头子,会是名闻西北的‘金大王’?他这么一死,西河两个矿场,可全落在了咱们头儿手里了。听说他那两个矿场,一年能产整车的金子!这不是飞来的一大笔财富吗,活该咱们头儿走运。”
  另一个矮个子忿忿道:“你也别说,这个金大王那身本事还真不赖,要不是我们头儿亲自出马,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红脸大汉道:“那当然,他要是没两手,能在西北道上混到今天?”
  “这老小子听说发大财啦。”
  “听说……”矮个子把身子向前倾过来,一只手遮着半边嘴道:“听说咱们头儿早年就是叫这个老小子给逼出西北地面,而且在这个老小子手上吃了苦头,所以这一次咱们头儿是决心要面子来的。”
  “岂止是要面子?”红脸汉子笑道:“简直是要命。”
  矮个子说话似乎比较保守一点,而且并不似其他三个人那么乐观。
  “话可是说回来了,”他耸着眉毛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你们看出来没有?咱们头儿,自从七里桥回来以后,可就没下过那辆马车。”
  七里桥这个地名好熟,寇英杰心里一动,可就由不住聚精会神的往下面听了下去。
  红脸大汉一怔道:“怎么,你是说咱们头儿受了伤?吃了那个老小子的亏?”
  “我可不敢那么说,”矮个子赶快的否认,并且加以解说道:“我只是觉得,头儿脸色不对,一回来就上了车,到现在都没有下来过。”
  另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瘦汉,立刻加以证实:“对了,”他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道理,不知道你们注意没有,大小姐亲自拿着痰盂进去,出来的时候,车把式老侯看见了,痰盂里的都是血。”
  “啊!”红脸汉子道:“是听有人说,谁也没有看见。不过大小姐倒是哭了!”
  “妈的!还真有这种事?”黄脸大汉扬着眉毛,眼睛发直的猛摇着头,说道:“凭咱们头儿那身通天彻地的本事,居然会在那个老小子手里吃了亏?这……这话,我实在不敢相信。”
  “老哥呀,这话可不能说满了,”矮个子左右看了一眼,声音放小了道:“你忘了咱们头儿过去怎么关照我们的?”
  “怎……么关照的?”
  “头儿当年不是说过了吗,他平生有三怕,其中之一,可就是这个老骆驼。”
  老骆驼三字一经入耳,邻座的寇英杰,陡地打了一个寒颤,由不住内心大大的跳了一下,他连饭也不吃了,急着一听下文。
  在座的三个人,听了那个矮子的话,似乎陡然记起来,一时都呆住了。
  红脸汉子点着头道:“对了,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了,咱们总坛主的确是说过这句话,可是话可得说回来,那是当年呀!”他嘿嘿一笑,又干下半碗酒,还把空碗翻过来,亮给在座每个人看,很海量的气派,“无论如何,那个老小子,这一次可是栽在我们头儿手里,这就叫一招还一招!”寇英杰坐在一边,只觉得脊椎骨里向外面直冒着冷气,他脸上的神色都变了。
  他心里急欲想知道的一句话,终于有人代他问了出来。“那个老小子到底死了没有?”
  问话的是一直很少答腔的那个瘦子。答话的仍然是那个矮个子:“详细情况谁也不知道,头儿独自个一个人去赴的约,连少爷小姐都没跟着。不过少爷私下传的话,说是头儿已把那个老小子给料理了,这话当然可信。”“当然……当然,”红脸汉子点着头,说道:“咱们少爷这个人,我是最清楚,平常虽是目空一切,可是,说话最实在,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说把那个老小子给干掉了,准没有错儿。”
  “可是,尸首呢?”瘦子挑着眉毛道:“人死了总得留下尸体呀!总不能说他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
  “这个……你也别慌,”红脸汉子很自信的道:“少爷已经带着人找下去了,而且大船上的鹰九爷听说也出来了!”
  矮子小声道:“鹰九爷听说是为了瞧老爷子的伤来的。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也是老侯传出来的。”
  老侯是那辆金漆座车的车把式,是以很多事他独能先知。
  “老侯又是听谁说的?”
  “是听小姐说的。”矮汉子斟上半碗酒自己干了。他冷冷一笑道:“无论如何咱们老板这个仇是报了,对方的地盘也夺到手了,他老人家那身本事就算受了点小伤也不要紧,咱们哥几个论功行赏,每人十两黄金落在了腰里,却是实情。”
  “对了,”红脸汉子呵呵笑道:“当乐且乐,吃了饭咱们邀上老马,叫他带咱们找娘儿们去。”一提起这档子事,大家都乐了。
  话题可就由方才较严肃的一面一转而变为风流的男女之事,越说越不象话,听到后来简直下流得不忍卒听。寇英杰实在听不下去,再者他忧心如焚,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焉能再坐下去?匆匆站起来会了帐,步入后面客栈。他的心似乎是破碎了般的痛苦,一双脚步也似较先前大为乏力。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于一个可敬的老人的猝逝而感到伤心、沉痛、遗憾和无比的惋惜。返回到客房里,他没精打采的坐在土炕上,心里燃烧着一种说不出的悲痛和愤恨。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并不能认定方才那四个人所说的那个“老骆驼”就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郭老人,然而他隐约感觉到他们所说的那个人就是他了。他所以有这般感觉,是因为把“黄金”、“骆驼”以及老人那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加以连串,进而联想推理的结果。有了这么许多的因素,“老骆驼”就是郭老人几乎已成事实,最后只等待着事实的呼之欲出。
  土炕被烤的热烘烘的,然而他的心却似冰般的寒冷,内心更没有一点点洒脱的意识。其实郭姓老人与他交往,不过是那么的浅,似乎不应该对他有如此深的依恋情谊,然而这种莫名其妙的情谊就是这么奇怪的产生了。这两天以来,每当他一静下来的时候,他总会情不自禁的想到这个人!每一次,总会在他内心留下一些兴奋,一些希望与不着边际的幻想。
  长久以来,“希望”一直是支使着他生命更趋于坚强的一种原动力。现在,当他正为着他未来补织成第一个美好的希望时,却不幸这个希望刚刚开始萌芽的时候,竟然就遭到了无情的摧残打击。想到那个不幸的老人,他一时黯然神伤。
  由方才那些人的闲谈对话里,他大概可以确定几点事实。一:郭老人大概有“金大王”
  这样的一个绰号,他有两处盛产黄金的矿场,产量甚丰,但是,这两个矿场,目前已可能落在了他们手里。二:郭老人与金漆马车内的那个铁姓黑道魁首,早年结有怨恨,姓铁的当年曾是郭老人的手下败将,并被郭老人驱出眼前势力范围,铁姓此番前来,目的乃在洗雪前耻。三:这次赴约的结果,双方见面的地方在七里桥,金漆马车内的铁姓黑道魁首,虽然带了这么多的人,但是他却恪守着武林中的规矩,并不以多为胜,双方赴约的时候,除了双方当事人本人以外,并不曾有任何第三者在现场,似乎可以说是一场很公平的比斗。四:比斗的结果,郭老人输了,而且输得很惨。听他们的口气,很可能郭老人已经丧失了性命,而姓铁的那个黑道魁首自己却也受了伤。伤势据他们说虽然并不重,可是寇英杰私下判断,必然很严重,只是并没有性命之危。最后的一点结论是,郭老人虽然被称为是死了,然而却多谜结,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尸体还没有被发现,目前正在搜索之中。
  把整个过程做了一番推理的思索之后,寇英杰立刻觉得兹事体大,自己应该马上有所行动。如果郭老人已经死了,那么务必要找到他的尸体,看看是否有机会为他运交故里,也算做了一件侠义之举。如果郭老人侥幸没有死,那么更应该对他伸出友谊之手,在他危弱之际,救助他脱离险境,也算是成全朋友之义。这么想着,他越发觉得应该立刻付之以行动。
  他匆匆把身子收拾了一下,拉开风门,步出室外。迎面就见一个小二端着一壶茶,刚要向自己房内走来。寇英杰道:“快去把我的马牵出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小二答应一声,回头就走。
  “慢着!”寇英杰唤着他道:“你知道七里桥怎么一个走法?”
  店小二翻着眼皮惊异的道:“客官,你老这么晚了,还要去七里桥?”
  “不错。”
  “往南里走!”一面说那个店小二跳上一个台阶就着眼前悬着的一盏灯笼趾脚往外面指着,“顺着这条石板道一直走,出了南城向右拐,直走就对了。”
  寇英杰点点头道:“有多远的路程?”
  “啊,远了!”他说,“就算爷的马快,恐怕来回也得六七个时辰!”
  “我知道了!快备马去吧!”
  店小二答应着回去备马,寇英杰匆匆来到了店门口。他身子方自踱出门外,只听得蹄声得得,遂见大群马队举着火把由眼前奔驰而过,沿街两侧涌出很多闲人争看热闹,紧跟着一辆双辕二马金漆座车,远远的疾驰而来。四个轮子咕噜噜辗着石板道,加以马蹄声,真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寇英杰顿时吃了一惊,因为这辆金漆马车,正是前夜所见的那一辆,至于前次所见的那个铁姓黑道魁首,是否仍在车内,因碍于那袭深垂的车帘,却是不得而知。
  一行人马车辆,行经闹市也不减速,刹那间已自门前呼啸而过,直向江边而去。
  等到这辆车子去了甚久之后,才又闻蹄声得得,却见两骑白马风驰电掣的来到了近前。
  骑在马上的一双少年男女,对于寇英杰来说尤其不觉得陌生,只须一眼,马上就断定,正是铁氏兄妹。那个男的身披重裘,浓眉大目,气宇轩昂,正是以弹指飞针杀人百步之外的铁孟能。那个女的,似乎有点惜容的样子,在她那张赛月欺花的漂亮脸上,多加了一袭纱帕。虽然如此,寇英杰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她,“铁小薇”,他心里轻轻的唤叫了一声。
  对方铁氏兄妹似乎紧蹑前行的金漆座车返回,马行如飞,给人的感觉简直是不及交睫,就在各人乍闻蹄声,抬头惊见的一刹那,兄妹二人已自眼前奔弛而过。由于寇英杰前次与铁小薇的一番邂逅,多少留了些好感,他也就难免对她多看了几眼。
  眼睛是灵魂之窗,是给人最敏感和直觉的地方!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因素,也许是心电的感应吧,总之,就在对方马匹由店门前驰过的那一刹那,马上的铁小薇忽然妙目一瞟,四只眼睛已经接触到了一块。
  铁小薇的马原已驰出了甚远,她竟然陡地猛勒缰绳,胯下白马长啸唏呖呖一声,人立前蹄打了个圈子。借着这个机会,铁小薇已把遥遥停立在店门前的寇英杰看了个清楚。
  寇英杰心中方自一怔,却见铁小薇已然继续策马缀上其兄快奔而去。
  尽管是那么匆匆快速的一瞬——惊鸿一瞥,而寇英杰却独独的体会出她掩遮在纱帕之内的美丽笑靥,“此时无声胜有声”,象是在说:“咦,你也来了!”或者是:“姓寇的,我看见你了!”寇英杰脸上不知怎么回事的红了一下,下意识的感觉到有些恐慌,赶快的把身子转了过去,等到他耳朵里已完全听不见蹄声,才又转过身子来,前面的人马已完全消逝无踪。现在他已完全可以断定,江边上那艘金漆座船与刚才的金漆座车是一路的,事实上金漆座车内的铁姓黑道魁首,也必然就是那艘金漆大船的主人无疑。
  这批人马原般班师转还,又是什么意思?是否代表了完成任务的意思?
  他们的任务又是什么?他忽然想起了晚饭时听到那四个汉子所说的一切,不禁心里猝然一惊。这一刹那,他忽然觉得如其盲目的扑向七里桥,倒不如先向金漆大船上打探消息的好,因为前者纯系捕风捉影,而后者却比较实际些,可以立刻知道郭老人的遭遇与下落。
  是时店小二已把他的那匹爱马黑水仙牵到了近前。冠英杰向他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再牵回去吧!”店小二看着他傻了脸,直翻着白眼儿。
  就见先前在饭店里高谈阔论的四个汉子,匆匆赶出来,慌不迭的翻身上马,亦循着前行人马去处赶去。
  店小二嘴里嘟嘟囔囔的埋怨着把马又牵了回去,寇英杰却独自个仍然停立在门前,他还在等着要看一个人——鹰九爷!这个名字,他还是由方才那四个人嘴里听来的,而且猜想着就是大船上下来的那个矮瘦长臂,如同猿猴模样的老人。这个人的身分他目前还不知道,但猜想必然是一个极有分量的人物,这一点只须回想他下船时那副神气活现的模样就可知道。
  就寇英杰所想,这位鹰九爷的离开,必然是负有非常的任务,可能与马车内的铁姓人物有关,也可能与生死不知的郭老人有关。
  现在所有的人都回来了,惟独这个鹰九爷还不曾回来,那么又意味些什么?在门口站立了很久,他又想了很多事,直到深夜了,他才悄悄的转回客房。
  他的心再也难以安宁了,反复的思索着这件事,内心是愁云密布。
  房间里的那盏孤灯,缓缓的摇曳着,他痴痴的看着摇动的灯芯,心里对于这一趟沙漠之行,颇是后悔。如果一开始根本就没接触到这件事,也还罢了,妙在自己与这件事以及双方的人都无所牵联,但是却造成了必欲插手其间的情势。
  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于那郭姓的老人太过关心的缘故。
  他决心要冒险到那艘金色大船去一趟,查一下金马车内那个铁姓的怪人,到底是什么路数,以及郭老人的生死谜结。这个问题一时不解开,他一时也得不到安宁。
  远远传来了梆子声——三更三点。
  寇英杰把自己拾掇得十分利落,把灯光拨暗了,然后悄悄步出客房,只觉得迎面吹来一阵风,砭人骨髓。这阵风使得他头脑清醒了不少,随即展开轻功提纵之术,倏起倏落的翻出栈外。
  这一带民房建筑得甚为低矮,墙沿也远较中原一般建筑为宽,以寇英杰轻功而论,自是游刃有余,很轻松的已经翻纵出数里许以外。由于白天他早已勘察好了地势,此行是轻车熟路,四郎城本来就不大,用不了半盏茶的时间,他已来到了渡口河边。
  夜色里,打量着这条上都河的河水,就象是一疋白缎子那么的柔和皎洁,迤逦的拉出去,一泻千里。寇英杰站定了身子,仔细地打量着河面上,霍然看到了那艘气势磅礴的金漆大船。
  这个时候,万籁俱静,尤其是附近民风淳厚,一般百姓惯于早睡,是以目光四顾,一片黑黝黝的,不见一点点灯光,惟独那艘金漆大船例外。
  大船上亮着灯光,远远看去,极似一座庞大的水面排楼,金色的漆与擦磨得刺目的铜器铁器,交织成一片奇光灿烂的玄光,由是映衬在水面的倒影,也就更是多彩多姿。
  寇英杰自忖着轻功不弱,如果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未尝不能登上大船,可是他觉得还是稳重一点的好。这条大船是泊在河中心的,除了大船本身抛入的一双大锚以外。最主要的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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