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冷玉-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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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再亮的夜明珠,再光彩琉璃的灵玉,甚至是灿若朝霞地七星鹤灯也照不亮所有的屋角墙沿。将怀中依然熟睡的宝宝递给小蝶,又试了试药碗的温度,稍用内力加热了些,放在床边矮茶几上。
蜀玉已经昏睡了整日。脸颊在这些日子补品的轮番堆积下总算有点丰润,眉头微皱着,一只手以保护的姿态放在腹部。他的视线落在那拱起的一块,伸手将蜀玉的手臂放回被褥内,指尖忍不住流连在她鬓角耳瓣。这是一位母亲,更是他念着、护着、爱着的人。这个人在孩子即将出世的时候就要离他而去了,抛下他们父子和新生的孩子。
应该是梦吧?
他现在不是在金梁城,而是在雪山之巅,还被困在冰窟里面,睁眼闭眼都是闪着冷银灰地万年冰块,而不是面对即将到来的生死离别。
梦中的女子睁开眼眸,微笑地道:“你还在。”
他说:“我一直都在。”
对方从被角下伸出手来,摸索到他的大掌,勾着他的手指,笑道:“我梦到你一个人走了。”
他问:“我去了哪里?”
她摇摇头,恍惚地说:“不知道。我只来得及看到你的背影,你又什么都没说的走了。”
他反握住她的:“你有没有唤我?”
她想了想,笑道:“不知道。”转而又问:“我是怎么了?”
唐烆将她包在怀里,端着药碗让她喝药:“说是中毒。”
蜀玉猛地一阵咳嗽,擦干净嘴角的药汁:“我中了谁的毒?怎地自己也不知晓?”眨着眼睛望着他,说不出的俏皮。这番样子哪里像个重病的母亲,反似未出阁的少女,灵动的俏丽让人挪不开眼睛。
唐烆附身吮干她口中的苦味:“是我中了你的毒。”
蜀玉打趣:“好个花花公子,调戏良家女子。”到底是谁在调戏谁?
唐烆无言以对。叫人布菜让蜀玉进食。饭后又扶着她在屋子里走动几圈消食。白日睡得太多,晚上就怎么也不愿意躺着了。唐烆被她拉着下了几盘五子棋,又被拾掇着雕木头,这次要雕小娃娃。因为不专心,木娃娃不是破了相就是缺了胳膊,被蜀玉大大的嫌弃了一番。丫鬟们预备了浴汤,唐烆阻止了小蝶的帮忙,自己抱着蜀玉去清洗。
“我现在是孕妇,你也不至于如此急色吧?”
唐烆拿着澡豆摩在巾帕上,闻言停了下来,提醒道:“以前我就这么替你沐浴的。”
“以前你年轻力壮,哪次动手动脚不是别有用心。现在我老了,可没有经历来应付你那些旺盛的精力。”
唐烆气道:“胡说什么!你现在身子弱,我才不会胡来。再者,”他将蜀玉额际的发丝绕道盘髻上,低声道:“你哪里老,还跟以前一样。”蜀玉迎着他的注视,面颊不知是被热汤熏的,还是被对方的话给臊的,粉晕一片。
半夜宝宝醒来,哭着要娘亲。唐烆将他抱了过来,睡在床里,蜀玉在中间,他贴着蜀玉背部,拥着她的腰肢护着腹部,通宵未眠。
佘娇娇好像突然失踪了般,问了龚忘,只说在佘家忙活。反之,范先生长住了下来。
宝宝越发乖觉,每日里清晨随唐烆一起练功蹲马步,围着整个庄园跑圈。然后宝宝去早读,唐烆去唤蜀玉起床,三人吃了早餐,再各自忙活。小蝶又将过去宝宝穿过的小衣服都找了出来,一件件抖开说是什么时候穿着的,尿湿了几次,吐了多少奶。宝宝发脾气,说不准弟弟妹妹穿他的衣裳,一定要人重新做。
蜀老爷偶尔过来,对唐烆视而不见,只是与蜀玉说会儿话,又哄了哄宝宝,听小娃儿背一些诗词,看他翻出金石玉器一样样分辨,吃了中饭之后再蹒跚地独自离去。补品依然不停地送来,御医也由偶尔地诊脉变成了常驻,每日里把脉再看方子。方子准备两份,一份送去药院给范先生,一份送去佘家给佘娇娇。稳婆请了三位,住在姝园哪里也不许去,代替了丫鬟们的看视。
晚饭之时,唐烆已经变成了老妈子,既要照顾蜀玉吃饭,又不准宝宝挑食。宝宝三字经已经学完,每夜蜀玉考校他的文,唐烆考校他的武。再一身汗臭臭地让唐烆与他一起沐浴,在浴桶里面泼水,比较自己与爹爹身子的不同,爬到唐烆背上玩耍。在榻上装模作样地学唐烆打坐练功,在床上滚来滚去美其名曰热被榻。还要爬到蜀玉身边,摸着肚子说弟弟妹妹快出来,陪哥哥去树上捉小鸟烤着吃,去河里抓泥鳅炖汤,抓兔子卖给饭馆赚零花。等到累及了才安稳地睡觉。每次等到房间安静下来之时,蜀玉才笑说要是新生儿如宝宝这般,会不会打架?小蝶会更加疼哪个些?她会觉得带孩子好烦,教养孩子很累,对即将到来的痛苦并快乐地生活很憧憬。
她身子越加沉重,吐血也只有那么几次。天色太暗的时候才会偶尔视物不清,也会小担心,偶尔敏感对唐烆发脾气,偶尔问娇娇为何不来看她,偶尔想念蜀老爷,想念蜀葵园里面的花草。有时会絮絮叨叨地念着深崖下的木屋是不是该发霉了,说深山的瀑布很壮丽,说溪河的鱼儿很肥嫩,说起温泉。
唐烆每每听了,就是沉默。
佘娇娇让人送了一些药膏来,说是按摩腹部用的。怀孕之时,肚腹渐大,肌肤绷紧得难受。唐烆每日里分三次给她用药膏按摩腹部,经常看到肚中的孩子踢打着回应,又是在伸懒腰的小拳头,或是用头皮来顶顶,蜀玉会突然觉得害怕,说孩子太能折腾,会不会难产?
时而忧虑时而宽慰时而期待,日子在指缝中间流走,转眼到了年前。
胎儿已经相当大,蜀玉双脚肿得无法下地走动,可稳婆们只说多运动些才能顺产,几乎要靠在唐烆身上才能勉力走几步,心口喘得厉害。
屋子里烧着地龙,点着雪凝香,宝宝站在高高的椅子上,整个身子趴在书桌上写写画画,一手的墨汁。蜀玉的小榻已经挪到了窗边,窗棂换成了白水晶,磨得非常透彻,隐隐看得见外面的景色。
入了冬,前两日连续下着雪,宝宝写完了字,闹着要去玩雪。自己被人裹成雪球一般,笨拙的拿着小铲子铲雪堆雪人,毛笔用来做鼻子,墨条用来做两只眼睛,还披着一件大红披风。唐烆进院子的时候,差点被小铲子无意中飞来的雪块砸中。宝宝吐了吐舌头,丢了铲子要抱抱。他已经非常会撒娇,又知晓唐烆疼他,越发得寸进尺,才抱在怀里,就塞了一把雪放在唐烆的颈脖中,冷得他一抖,宝宝却笑得无害,在脸颊上磨蹭两下,唤声爹爹,男子的怒气就奇妙的熄灭了。
将孩子递给小蝶去换衣衫,自己又抖掉肩膀的雪花,运功褪去了周身的寒气,这才迈进屋子。
蜀玉还在写字,唐烆摸了摸她的额头,再探了探她的手背:“写什么,手都冰凉的,先暖暖。”说着就将她的双手摩擦了两下,再塞进了自己的外裳里面。
蜀玉动了动:“脚麻了。”
唐烆苦笑,添了几个靠枕让她枕着,将手炉放在她手心,自己坐到对面卷了皮毛儒裙,开始揉捏腿脚。看着蜀玉半眯着眼眸满意地笑,这才问:“纸上写些什么?”
“孩子们的教育计划。”
“教育计划?”
“嗯,”蜀玉瞅他一眼,继续道:“比如要让孩子习惯晚上睡觉,白日里玩耍;每日里清晨要抱着出去走一圈,会走路的时候就牵着在院子里多活动,多呼吸外面的清新气息;不要让孩子玩烛火,也不要他盯着烛火看,否则会坏眼睛。半岁的时候要多跟他说话,念诗,唱童谣,听乐曲;一岁的时候就不能让奶妈亲自哺育了,只能喝碗里的人奶或者羊奶;二岁时候必须教他自己漱口刷牙,宝宝会教他如何玩耍,怎么玩;三岁的时候能背出三字经,会听哥哥的话,哄大人开心,会跑会跳,能够大声笑,不准号啕大哭,不准强人所难地看到什么就伸手要;四岁要能够数碎银子,知道家人养育他很辛苦,去外面见识贫穷富贵,爱护自己和家人;五岁的时候去开蒙,听父子的话,每日里要让爹爹检查学的诗词,多练武锻炼身子,可以爬树但不准捣蛋,可以学骑马学射箭学着与家仆和睦相处;六岁……”
蜀玉拿着纸张,挑挑拣拣的说着,越说唐烆的心就越沉,忍不住的问:“你呢,你为何不亲自教导他?写下这些东西准备是给谁看?”
蜀玉轻笑:“当然是给你的。我怕你不知道如何教孩子,特意写着留给你的。每过一年,你就拿出相应的一张瞧瞧,然后按照上面说的去做。当然,有时候总会事与愿违一些,你得耐心地教导,让孩子听你的话,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可也不能忽略他自己的奇思怪想。他可能会喜欢习文多过习武,也可能爱画画,也可能爱吹笛子,兴许会更加爱美人,只要不太过,你就多花心思指导些,别一味阻挠。”
唐烆给她按摩的手停了下来,凝视着她:“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
蜀玉歪着头,沉思半响,才道:“我只是觉得我必须写下来,我怕你到时候忽略了孩子,也怕你到时欺负宝宝,更加怕你……”
“玉,”唐烆伸过手,将她拥在怀里,闷声道:“不要说了。”
蜀玉攀着他的手臂,笑道:“再不说,我怕会来不及。”
唐烆在她颈边摇头:“不会。你能够亲自教导他们,看着他们长大,你能……”
蜀玉轻轻叹息:“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呢?”她蹙眉淡笑,“自己的身子自己又哪有不清楚的,大夫每日里把脉,娇娇又不见了,范先生不出来,我就想着我要么是大好了,不用他们日日守着;要么是不好了,他们已经放弃医治。”她将对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心口上:“你感觉得到吧,这里的跳动越来越乱,越来越弱,也越来越慢。”
唐烆不动,就听着她道:“我知晓,我已经活不久了。”
第七七章
突然之间,唐烆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渡过漫漫长日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
范先生对他用药蛊,没人会阻止,他也没想过反抗。回到院中的时候,就算看到蜀玉不停地写写画画他也不敢再去打扰。带着宝宝练武的时候,总是会想到以后两人会如何。宝宝会不会哭闹,会对他这个爹爹拳脚相向,好不容易相认的父子会不会怨恨。如果他没有回来,蜀玉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可是她要他回来,腹中的孩子只是让她离他越远,走得越快。
他不知所措。
蜀玉写累的时候,他就只能安静地抱着她,感受怀中女子给予的温暖,倾听她心口的心跳,覆盖在她腹上的手指有时候恨不得深入其里,将那未出世的孩子给拖出来。这样,蜀玉能够陪伴他更久一些。
心里懊悔、惊惧随着时日将久,就如附骨之蝼蚁不停地抓挠,恨不得将自己的血骨都给抓得千疮百孔。可还是不敢抱她太紧了,不敢在她面前露出分毫,以至于两人相对之时总是沉默。
蜀玉偶尔会问:“如何才是为人妻子?”
唐烆也不知道。蜀玉却自问自答:“作为妻子要能无条件的支持夫君的家族,帮协夫君的前程,为他养儿育女照顾长辈。在外能够守护他的尊严骄傲,在内能够管家让他无后顾之忧。以夫为天,舍己为他。就如娇娇那般。”
唐烆轻声道:“我没有家族,没有前程,也没有长辈,我只有你和孩子。”
蜀玉就问:“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留下这个孩子么?”那时堕胎药都放在面前了,她视而不见;放在手中了,她迟疑不决;哪怕送到唇边了,她都无动于衷。她一开始就是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守护着孩子,哪怕孩子是在两人决裂的根源。
“虽然我是你的妻子,可我还是一个母亲。”她笑道,“有人对我说过,做人妻子容易,做人母亲难。难就难在,你必须为了孩子舍弃一切,包括对夫君的敬爱。鸟雀会为了守护鸟蛋而葬送蛇腹;鹿马会为了保护孩子,而与狮虎决斗;女子,会为了孩子,放弃一切。
不管孩子的爹爹是谁,也都是母亲身上掉下去的肉,是母亲的一部分。毁了孩子,伤害最深的不是别人,而是母亲。也许,有人为了家族权势,为了夫家名望,为了自身荣华而舍弃孩子。可是夜深人静之时,她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听见孩子的悲泣,会不会内疚终身?这些我不会知道,我只知道武则天一辈子都记得自己残杀的那个孩子。她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可不是一位真正的母亲。
也许,没有宝宝之前,我会毫不犹豫地堕胎。因为我不知道孩子会给我带来什么。可是有了宝宝之后,我才知道,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取自己孩子的平安喜乐。我能够为宝宝做到的,那么我也愿意为这个孩子做到。”她顿了顿,最终一笑:“说到底,我只是想要你陪在身边,看着孩子在我腹中长大,陪着我操心担忧忐忑不安,然后看着他出生,然后如我爱护宝宝一样,爱护好他。共同等待孕育一个孩子,这样的家才圆满。”然后,她该做的都做了,没法做的,就让唐烆去完成。
她实在是太累。面对亲情、友情还是爱情,还是这个始终无法融入的封建朝代,她始终都是一个旁观者,是异数。
她的心中一直埋着一个秘密,无法对人坦诚倾诉。
过小年的时候,唐烆带着宝宝出门了一趟。回来之时,后面跟着马车,从车上卸载下五花八门的爆竹烟花。烟花一直燃放到大年三十,让周围的奇花异草们的门面上都沾满了烟灰,让范先生‘修理’了一顿,两父子才老实。
蜀老爷来了姝园一起过年,抱着已经壮实地宝宝猪仔直喘粗气。与蜀玉一起下棋,偷棋子装假耍赖。和范先生拼酒,两个人胡子上面酒香几日不散,整日都是醉醺醺鼻翼潮红数落对方的错处。拜菩萨,迎祖宗这等要事,也因为在别庄而简陋了很多,蜀玉在祠堂里面都跪不下身子,唐烆连着她的份一起磕了头,宝宝在坐垫上打了几个滚,念念叨叨说要保佑娘亲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弟弟妹妹比他还要肥软,可以由着他亲亲脸蛋和打屁屁。
庄子里的仆人大都回家过年了,留下一些家生仆从,另外在厨房摆了一桌吃饭,几位主人和客人就聚在了蜀老爷的院子里好好的吃了一顿。两位老人家似乎有说不完的奇闻轶事,蜀玉撑不住由着唐烆抱着回了房间。宝宝白日里睡得足,晚上闹腾厉害。唐烆又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一箱子烟花,替他点了一个最大的,‘嗤’地飞上天空,火树银花般绽放,照亮了所有人的眼。
一扇窗就是一道风景,窗外是冰天雪地中笑得欢快地父子,窗内的人已经逐渐融入黑暗,沉默地凝望。
唐烆偶尔回头,只能看到她淡淡的笑容和释然的眉峰。明明是在同一个院子里面,明明只是隔着一扇窗,他却觉得如此的遥远。想要伸手握住,落在手心只有冰冷的雪痕。一刹那的心慌,他几乎是冲了进去,死死扣住她的肩膀。
对方惊诧,笑问:“怎么了?”
“不要走。”
蜀玉安抚道:“我哪里也不去。”
不是。唐烆怔怔,脱口而出:“我不想你死。”
蜀玉摧他一下:“大过年的,胡说什么。”
唐烆摇头,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颈夹边,额头可以感觉到经脉的跳动,像个撒娇的孩子。蜀玉再笑:“别吓着了宝宝。”又招了招手,屋外的小胖墩哒哒地跑了进来,踢掉鞋子,爬到娘亲的身边。蜀玉搂着他,亲亲他的脸颊。
三个人依偎着,明明最脆弱的女子却坚强地抚慰着另外两个男子。
他磨蹭着,撑着她的后脑,唇瓣相贴。这算不上一个吻,他只是想要将自己的生气渡给对方,似乎这样蜀玉就可以活久一些,陪伴在他身边不离开。蜀玉主动勾出他的舌尖与之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