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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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听,才发觉孟阳果然不在人群之中,此二人均是公主心腹,一同没了踪影,且房内也无异象,想也不是出了意外。可这主仆三人凭空不见,只字片语也不曾留个,让人怎能不着慌。观与香树二人手足无措的将里里外外查个了遍,公主与扶桑子轻装细软都收拾得整齐利落,堆放在书房西北角,想是要军旅里要用的,但东西留在此处,人又当何往?
妩颜想是见惯了姽婳弄玄做虚,竟一点儿也不着急。倒是盯着子元看个仔细,心里直骂姽婳风流,家臣一个比一个美貌不说,眼前这男子虽是长的英武俊爽,却更有一番难以言语的媚惑。收这么个人在宫里,也难怪她的名声在梧宫里倒着数。
子元不紧不慢踱到书房,面南而站,正是姽婳平日里观书阅览的位置,抬头便是南面一道竹帘,再南是透通的素纱障子,只见两三个锦袋盤囊从挂竹帘的梁垂悬而下,十分突兀。子元稍一思忖,随即轻呵呵地笑起来,走过去将锦袋盤囊摘下,掂在手中。
“怎么?看样子你是有眉目的,倒说说她又钻哪去了?”妩颜瞧出些端倪。
子元转脸,欠了欠身子:“今日是殿下领兵之期,自然是去了军营。”
妩颜一听,又怨又气:“哼哼,枉太子与我还念她囊中羞涩,集了些盘缠来,她倒是招呼也不打个,自己溜了!”
囊中羞涩,谁说不是!
酬周室,贿公孙,光这两样就将即墨贡上的邑入与平日里的积藏掏了七七八八,再有些零碎的打赏,支出甚巨。想到这,子元又忍俊不禁,汲云台虽不至于断炊,但摊到个半点聚财意念也没有的公主身上,入不敷出倒是真的。
“劳二位殿下费心,想得十分周到。”观打理财政更加深有感触,然礼束上的委婉还是必不可少:“承蒙赏赐,可否容奴等禀过公主,再做处置?”
妩颜十分无趣地摆摆手,本是来看公主司马个新鲜的,既然找不着人,她也要打道回去了:“她才不会拒绝,再者,太子说这是军中用得上的,全当是司马俸禄给她送去便是!”末了,还忿忿地剜了子元一眼,似乎是憎他以色诱主。
恭送妩颜绝尘而去后,众人这才迫不急待的围上子元,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叨起来。
“不急。殿下已有吩嘱,她先行一步,要我带些人随后接应。”巡视一圈,子元双手拊后,从容地道:“汲云台武卫半数充为司马卫队,随我同往。至于歌伎,留守宫中听候差遣。观与香树要留下一人,殿下可有吩咐?”
二人面面相觑,连连摇头。观突然想到:“近日宫中缺金短粮的,公主却将她妆奁之用悉数赏赐……”
香树一听,亦不甘示弱:“公主倒是给了我鹿衾!”
闻言,子元恍然,微微一笑:“观依旧为家宰,统领众人治理宫中,香树随我去军营追随殿下。”
众人将信将疑,如坠雾中。
卯初,一切依子元所言筹置妥当,该留的留,该走的走。观临镜梳妆,将奁中钗笄也不问个秩序,悉数插在髻上。再看晨光已经灿漫,便吹熄湟亮的烛,心事随着青烟弥散镜中:回想那日公主拖着病体回到汲云台,留守之人个个欣奋,自己亦是感慨,这边扶桑子死而复生,那边绯镰与蒲又凭空失踪,杳无音讯,真是人来人往全是机缘。
之后,公主要香树服侍梳发,却将整奁的金珠翠玉赏给自己。虽未明说,想也是因她救过扶桑子,才得垂青。可她寻人救人全出真心,何曾想过报答。
耳畔传来嘈杂,观连忙垂首掩去浮动的情愫,心中痴绵酸楚,欲诉无处。
淄水畔,旅贲营
话说正当严冬季节,又值久日无战,营中操练也格外紧张刻苦。令旗号角一遍遍熟悉得如掌中纹路,驱车催马千百趟纵横得似宫商谐鸣。辰正时过,早操方兴未艾,朝食已腾腾出锅,散发着诱人香气。旅贲营五千军士出身不是奴,不是隶,最低的也是平民,其中更有士家子无数,伙食餐饮自然不会寒碜。
将军都传才刚咽下最后一口饭,就见偏将火烧眉毛也似闯了进来,咋呼道:“启禀将军,外有一小子十分猖狂,又赌性奇绝,我一旅五百人的饭食被他赢了去,都空着肚子呢!求将军为我等挣回来!”
听到赌性奇绝时,都传就打了个激灵,双眼儿直放光,再听到后来,更是意气迸发:“哪里来的,竟敢到旅贲营里闹腾!”
“临淄乃我之都邑,遍地是宗贵,想又是哪家弟子到这猎奇来了!”
都传一捋浓须,若没记错,今日会有个女司马来提营。偏在此时来个捣乱的,倒要会一会。思忖间,便已踱了出去:“哼,当真是个赌徒,教训他一回也无妨!”
校场上,千百双眼睛都巴巴的瞅过来,军士窃窃私语,都道这少年真是生了个包天的大胆,只带两名随仆就敢擅闯旅贲营,来了就聚赌,逢赌必赢,终于把偏将给惹恼了,毫不客气地请了大神出来。
都传也是惊诧,且不说这少年也忒俊秀纤弱了点,若非这里是军营,他还以为是来了个女孩。再看他带的随仆,哪里有凶神恶煞的模样,倒是有个威武面冷的,偏偏又带了个敦厚实诚的,心性都写脸上呢,随便支个人都挑翻了他,就这三人还把他麾下勇将赢地饿肚子,忒丢份儿哩!
“我一旅的朝食量可不小,小兄弟可吃得下?”
“听闻旅贲都传好赌,在下特来拜会。谁知将士们盛情难却,直把热乎乎的口粮往我这揣,正愁没地放,将军可要设法给我解围才好。”
都传唉哟哟直叹啧,瞧这副轻傲洒落的模样,果不是个寻常子弟,三言两语直勾得人技痒难耐。
“好!”都传豪气干云地一击拳,声如洪钟:“来者是客,你说如何赌法!”
“阁下可看见那面将旗?你我各驾一车,先得那旗的即为胜者。阁下若得旗,这朝食悉数归还!”
“好家伙,那将旗上刺着本将名号,你好大的胆子!”都传嘴头上咄咄,脸上却是跃跃欲试:“也好,从没人敢与我赌这个,你若得旗,那一旅的脯食也全给你!”
姽婳干笑两声,呓语着:“我可吃不下。”
两驾战车忽悠悠被牵到面前,姽婳将要动身,却被人扯住,回头一看,正是扶桑子。
“殿下,你伤势未愈,万不可妄动!”他的声音局促而低郁,像是忍了很久。
姽婳不着痕迹地抽开袖子,不以为意的:“我知道。”话罢,登车揽辔不说。
二人均是独御驷马高车,望着三十丈开外的将旗,踌躇待发。只见令旗一挥,八匹马箭一般离弦而出,四下里将士们呐喊喝彩更是汹涌如潮。
“殿下怕是要输的。”
这话说的浅浅淡淡,几不可闻。扶桑子转脸看向孟阳,只听他又继续道:“都传沙场宿将又且轻车熟路,殿下只驾过一次驷车,又是客场,车不熟,马不谙,胜负立见。”
说着,二人也随着人潮,向终点挪去。扶桑子目不转睛地观望姽婳,出人意料的是她车驾得极悠闲,想是受伤病束缚。只要殿下身体无恙,是输是赢又有何妨。这心里才想着,那边将旗已落在都传手中,军中欢呼一浪高过一浪,简直要将人吞没也似。
都传仰天大笑,大旗横指向姽婳:“小儿满口的大话,却也输的惨败,看你那架势慢悠悠温吞吞的,哪里像比赛,简直糟蹋了我的驷马!”
姽婳坐在车扶手上,脸上没半点败仗的颓抑,倒是笑的好不轻快。朝人群里一指,念一声:“还不服输!”
众人一愣,刚要笑她弄玄虚时,却见一旅帅垂败地挤出来。一拱手:“我认输!”
这下把都传唬得摸门不着,喝道:“你这旅帅,可是输了朝食的那个?本将分明赢他,关你嘛事!”
旅帅又转身朝都传一揖,忧怨着道:“正因臣输了朝食才教弟兄们空肚子,心下过意不去,便与此人再赌。说是若我赢,朝食奉还;若他赢,我这一旅过冬的棉衣絮袍赏金统归他所有,我二人赌的就是将军你肯否自折将旗……”
这话一出,四下哗然,有的叹服,有的咒骂,群情激昂不在话下。都传脸面阴晴不定,一低眼,将旗可不就被他自己给拿了下来,顿时又气又笑,骂道:“好你个狂妄小子,故意引我掉这陷井!这下可好,朝食是回来了,可过冬的物什都归了你,比输了一饭还要命!”
姽婳也不理会,跳下车踱到那旅帅面前,笑的很是愉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烦请足下将我的赌金列好,我这就带回家去把玩。”
旅帅真是欲哭无泪,心想着怎对得起兄弟,是否要自裁谢罪时,只听都传大喝一声:“慢着!”
众人聚目过来,心知将军不会罢休,这狡诈小子也的确欠教训,但究竟是饱以老拳还是设局再赌,一个个目不错珠的等着。
都传心想,赌金倒在其次,他五千旅贲却输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传扬出去,军威不在,颜面无存!
“怎么?”姽婳侧着身瞧过来:“将军想赖帐?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都传重重哼了一声,信誓旦旦地道:“小儿莫要毁我声名!你我再赌一局!”
姽婳看了看日头,应是巳时,已近中午。转身站定,莞尔一笑道:“好。我又想到个好玩儿的,不知将军敢不敢应。”
“军营之中,我占了地利,自然主随客便,管你要怎么玩儿,我奉陪!”都传倒也干脆,并不愿占人便宜。吃一堑长一智,又翼翼地道:“但先说好,此乃君子之争,你再使鬼魊伎俩我可不容得。”
姽婳拊掌而笑,很是欣赏他的豪爽。
“敢问将军,淄水可属旅贲营区?”
“当然,我军习水性皆赖此水,只是隆冬腊月,水竭冰厚,只当是道路了。”
姽婳了然,却也不在乎它是水是陆,低声道:“我就赌今日午时后,必有精兵良将陈阵淄水,将军可敢随我到彼岸探个究竟?”
这话犹如油滴入沸水里,炸得一锅乱吠,好在声音低沉,听着的也没几个。都传很是惊怒,低斥道:“莫要在此乱我军心!旅贲在此阵守,天兵也莫敢来犯,哪来什么精兵良将陈阵淄水!”
“天兵?”姽婳冷然一笑,摆手道:“将军真是好笑,如今‘天兵’乃弱中之弱,一戳就倒,怎好来搅我赌性。你若不肯应承,我这便走,闲话少叙也。”
“谁说不应!”都传大喝一声,捉起姽婳的手腕拖着就往东走:“水面结冰,你我要渡岸倒省了力气!”
姽婳挣来钳制,赞道:“将军好胆识。”
“岂容你危言耸听,我豁出去也!此局我必赢,到时定要小子在我营中跪谢众人!”都传迈着大步,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河边走:“偏将留守营中,暂管军士,待我得胜而归,给大家解气!”
“唯!”
都传领着三两武士踏上冰面,身后是五千军士热切的守候。姽婳淡笑不语,领着扶桑子与孟阳,信步闲庭也似过河而去。
两刻之后日近晌午,远望过去,将军与那小子已在对岸落脚。偏将暗想那小子为何定这必输的赌约,对岸情景一览无余,哪有什么兵什么将!
正思想间,却听报吏推搡着挤过来,瞅瞅河岸,又瞅瞅偏将,报道:“司马领命到我营中带人来了!”
偏将一惊,看将军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又道是个女司马,可笑的很。便道:“先安置下,呆会儿再做计议!”
“行兵作战,岂能枉等!”
这话极严厉,撂在人群中也震得耳膜悚然。偏将猛然转身怒目而视,只见来人服饰衣冠皆为朝官所有,有车有马,辎重旌旆无一不具,又领武士数十,皆明刀亮甲,十分威武。
子元倒也知得轻重,不似平日里散漫装扮,黑衣戎装紧裹,绯赤头巾横缠,又且面冷如冰更端出几分威严,总之格外正经,让人轻忽不得。
“齐侯钦赐司马节仗在此,尔等胆敢怠慢,军法侍候!”子元低喝,将一干军士玩闹之心吓地不附肢体,齐齐立正肃目。
偏将暗暗叫苦,这边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那边还在云雾里,倒教他如何应付!
“一日前齐侯便下令旅贲拔营出征,辎重粮草都配发已毕,司马今日依约来提兵,为何迟迟不动!”
偏将位低身卑,不能擅断,又不敢得罪司马,只好怯生生地道:“并未见司马。”
子元冷笑,向东迈了两步,指着河对岸,中气十足的喊道:“笑话!旅营将军已随我司马渡岸,这就要去艾地与鲁军相会,尔等却玩忽职守还在此处徘徊!再枉言欺上,定斩不赦!”
众人并不知那赌约的底细,被这像模似样的一吼,惊了心,慌了神。偏将更是傻了眼,这才知又中计了,再看眼前此人面相颇贵,不怒自威,一点容人置喙的余地也不给,“定斩不赦”绝非玩笑。纵然是委屈无奈,保命才更要紧,众人只得依令。
河这边,一见旅贲旌旗簇簇,车马排排,列了队就往这边移阵,都传又是惊诧又是疑惑,气得直跺脚:“这群厮,谁传令动营的!简直胆大妄为!”说着,就要回去问罪。
“赌期未毕,将军要赖帐?”姽婳淡然说道。
都传果然驻足,涨得满面通红:“此处一兵一卒也不见来犯,再留无益!”
“什么敌军来犯,我只说是有精兵良将。瞧,正是午时。”姽婳拊手踱步,意态悠闲地朝正在行进的旅贲扬扬下巴:“看,兵将来也。”
这时,前军已然登岸,列阵面前。都传怒火中烧,也顾不得什么赌什么约,逮着偏将就要训人。
“将军,本司马赢了。”姽婳在他身后,风轻云淡地说了句。
都传悚然一惊,侧转眼,调兵虎符,齐侯令书乍然惊现。都传对上子元的双眼,良久未动。
“将、将军。”偏将也是愧悔,小声道:“确是司马,吾等不得不从。”
只一瞬,愤怒与疑惑尽皆销匿,都传松开偏将,正襟施礼,而后掏出兵符与之对证,半丝偏差也无。
“司马智勇过人,但既然有了令符,又何必多此一举,私服入营!”都传面冷声硬,睨着姽婳,知她便是传说中的“女司马”,一边恨自己眼拙,噬赌成祸;一边怨她玩弄众于人鼓掌,又教人不得不服。
姽婳登上驷车,轻笑道:“不如此,难动旅贲一兵一卒也,将军说是也不是?”
闻言,都传面如死灰。没错,若非受她蛊惑,他怎会擅离军帐,若他不渡岸来此,又怎会使军中群龙无首轻易易的便被人驱使!想当初太宰还暗语他万莫被司马鼓动,这下,可辜负得厉害!原本打算是推诿敷衍一番,绝不让女司马得逞,这下拔营移师已成定局,便不好赖皮,否则坐成抗命死罪,岂不冤枉!
先且随她,容后再置计宜!如此想着,都传也只得就范,挥师奔艾。
司马的座骑华盖自迥然出众,然而是行军车,一席靠座的地方也没有。香树正披着鹿衾,在车中瑟缩着,同乘的正是公主与子元,还有对面的孟阳正与自己隔空而笑。
“子元知吾意也。”迎着南风,姽婳轻笑浅言好不快意。
子元策马驱车十分熟络,亦回笑道:“殿下不带印绶不带符,微服潜探,只等午时子元来定局制胜。那些物什挂在正中半空,正寓此意,真是好巧的心思。”
“彼此彼此。”若非知道子元,她这心思怕也白费的。瞧一眼他一身挺拔庄重的衣裳,再看那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