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姽婳目光一转,数落起来:
“击剑,拳打,脚踢。都是些活络筋骨的,至于弓射,倒是在山里见猎户耍过,他们有一句俗话,知道是什么吗?”
众人洗耳恭听。
姽婳做拉弓状:
“弓箭在手,禽兽我有!”
那绘声绘色的模样,引得众人一阵欢声笑语。槿问道:
“那妹妹是不走了?”
姽婳一摆手:
“若寻着乐子,迟些也无妨。既如此,我还要去君父那讨一处长久的住处。”
“哦,想是妹妹已有看中的了,不知座落在何处?莫要忒远才好。”槿笑问。
姽婳朝诸儿扬了扬下巴:
“比东宫更东的去处。”
槿与诸儿对视一眼,脱口而出:
“汲云台?”
姽婳点着头,就要打发三人:
“哥哥姐姐们且去恶补功课,姽婳安置好了就来。”
好聚好散,待太子公主们行得远了,姽婳脸上的笑容也如朝露般,蒸发的干净。捏着纺轮,信誓旦旦道:
“郑忽,有朝一日,我定让你三跪九叩,来求这东西回去!”
朝天子
齐姜出英华,守望姜太公。
有张有驰度,无法无天心。
汲云台
与梧宫相比……根本没法比,小的可以,且落拓寂寥。惟胜在地势高阔,因是建在东山之上,枫林之间,红叶楼台婆娑,斑驳广野错落。凭窗远望,触目即是漫山遍野的青柏红枫,层次如梯,栉比壮观。
只是春寒料峭之时,青柏红枫皆不当季,姽婳的心思都被最高峰处的铜像夺了去。
铜像面东而立,姿态威严而神圣,左执斧钺,右握白旄,顶天立地,俯视苍生,历经风雨侵蚀,依旧弥散出灼灼光辉。他是周首封之臣,齐国始祖——姜太公。
“老人家站在这好多年了。”姽婳端详良久,冒出这么一句。山风如吼,乱没个方向,将披风拽的左摇右飘,呼哧哧的直响。
又是半晌,瞥了眼进进出出洒扫宫室的侍婢与武卫,姽婳挪着步子就要下山,扶桑子依旧跟着。
“你留下,不必跟来。”
扶桑子一怔,问道:
“殿下,是否要差舆夫、车驾?何时回来?”
姽婳迎着铺天盖地的春风,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不必。放三天假与汝等休沐,自便就是。”
“三天?”扶桑子忍不住讶然。
“怎么?不够?”姽婳一挑眉,颇大度的道:“那就十天好了。”
“臣非此意……”扶桑子心下焦急,踌躇着,还是问了:“殿下要去哪?”
“一个你去不了的地方!”
姽婳抛下话,解了马缰,不带走一片云彩也似绝尘而去。
一天
两天
三天
第四日卯初,扶桑子叩响了东宫大门。
又是日出时,多少人家还在梦乡里沉吟,但殿下总要亲眼看着太阳从地平线、从海平面升到空中才甘心,今天她也一定正在某处共享这刻的澄明。
“这大清早的来聒噪,太子还在睡榻上,容不得打扰。足下等等罢!”
舍人不耐烦的嘟囔着,打着哈欠回屋。
扶桑子形单影只在院中候着,纵然百般焦急也得按捺住。
这时,只听宫门吱呀一声开了,太子诸儿走了进来。两人照面,皆是一惊。扶桑子赶忙行了空首礼:
“拜见太子。”
太子迟疑少许,笑道:
“扶桑子?快起身。怎有空到我东宫来,姽婳不怕你被人拐了去?”
扶桑子可没心思打趣,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殿下三日未归,扶桑走投无路才斗胆打扰东宫!”
太子骇然,连忙拉过扶桑子,问个分明。
“回禀太子。”寺人作揖道:“小奴等问遍看守的阍人,并无公主出去的记录。”
太子点头,挥退寺人,拔腿就往松年殿而去。边走边说:
“只要还在宫中便好,随我去见君父,兴许会有眉目。”
“嗯!”扶桑子紧跟在太子身后。他们早已从东宫一路找到了内庭,齐侯正寝松年殿就在不远。
房廊逶迤,二人走在檐下,松年殿的内门已近在眼前,不自觉的加快脚步。正待此时,忽见一个黄色身影倏得跳入眼帘,同时,七零八落的漆奁竹箧伴随着一声怒吼,卷出门外:
“你这无法无天的丫头!”
那黄人儿三两下接住砸在身上的,难得做出个小女儿态,施施然敛衽,颔首:
“儿臣告退。”
门内又吼些什么,扶桑子已顾不得了,奔到姽婳面前,煞住,重重的跪下,哽咽着:“殿下……”
“把地上的捡了。”姽婳一股脑把接住的东西都挜在扶桑子怀里,转头看到太子,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太子也来省视问安?君父大人心情欠佳,小心伺侯着。”
太子将她拖到拐角处,上下打量了一通,松口气,嗔道:
“你这妮子,总没个分寸,好歹带个人在身边,告知去处,想急死人不成!”
姽婳嫣然一笑,装模做样的作了个深揖:
“劳驾太子起早,姽婳陪罪。”
见她这样,太子转嗔为笑,朝扶桑子呶呶嘴:
“我却没什么,倒是你那扶桑子急得直想撞墙,虽说咱梧宫墙厚,但也不是给人撞的。以后莫要这般任性!”
姽婳却盯着太子,青衣素裳,章刺纹回,不是寻常的燕服。突然问道:
“你的蔽膝呢?”
太子怔住,低头一看,果然见大带下只有裳,哪有蔽膝的影子!
“啪”得一声,姽婳在太子面前一击掌,见他莫名其妙的抬头看过来。笑道:
“想是起的匆忙,急着寻妹妹来了,太子这般牵挂手足,姽婳不胜欣幸。”说着将双手负后。
一句话,听在两人耳中,既像恭维,又似谐讽。太子一阵忐忑,嗫嚅着:
“我这就回东宫去,妹妹是否要一同走?”
“请太子先行,我另有去处。”姽婳微微笑着。
太子点点头,急不可待的离开了。
待太子舆驾行远,姽婳才缓缓摊开手,扶桑子看到一颗褐绒毛,椭圆形的小果子。正是刚才那一击掌时,捉到的,从太子冠帽上掉下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姽婳问。
“是‘朝天子’。”扶桑子答道:“医用上可清肺化痰,也可解毒止痛。”
姽婳蹙眉:“没问你药性。若我没记错,这好像是什么花的果实。”
“木槿花。”
“哦……”姽婳凝视朝天子良久,若有所思的问:“你去找了太子,是从东宫来的吗?”
“嗯。”扶桑子认真对道:“臣去东宫,正巧撞见太子从外面回来,之后一路找到松年殿。”
“哦?也就是说,太子昨夜并不在东宫。”
“臣不知,只是东宫舍人说太子确在东宫休息。”
姽婳啧啧道:“看到的,和听到的。你信哪个?”
扶桑子一怔,旋即道:“东宫之事,臣无心过问。当时只求能找到殿下罢了。”
闻言,姽婳顿觉无趣,兀自呢喃着:
“看来,昨夜的好戏,不只一出呢。”
好戏?扶桑子想问,又不好多问。只得说道:
“殿下,这些东西……”
姽婳睨了眼扶桑子怀里五花八门的妆奁珠箧,淡淡的说:
“找个地,挖个坑,埋掉。”
“找个地,挖个坑,埋掉。”
扶桑子又将一堆物什塞给赶来寻问情况的侍婢观。观定睛一看,形状各异,样式繁杂,不似出在一处的,但都无外乎精工细雕,甚是精贵。赶忙扯住扶桑子的衣袖,小声问:
“这些东西,不会是……”偷来的吧……
见她闪烁其词,扶桑子已然猜到言外之意,道:“殿下没有那种癖好。”拂了拂袖子,紧随姽婳舆驾而去。
“殿下,这又要去哪?”
“去找太子的蔽膝呀,那是一个木槿满苑,朝开暮落的地方。”
闻言,扶桑子禁不住凝视姽婳,眼里隐隐透着担忧。姽婳有所察觉,侧过脸来,正对上他那双温柔的眼,还有憔悴的脸。
“三天未睡?”
“是四夜三天。”扶桑子转开视线,如实以对,口吻轻淡。
“你在生气?”
“臣不敢。”
姽婳慵懒的倚在几上,闭眼假寐,悠然开口:
“改道,回宫。”
见她面色不对,扶桑子慌忙问:
“殿下,身体不舒服吗?”
“有点累。”
回到汲云台,尚不及得观赏粉饰一新的宫苑,姽婳便合衣躺下,懒得动了。扶桑子又是问她膳食,又是把脉,好一阵忙。
“殿下。”扶桑子跽坐在榻边,瞬也不瞬的看着姽婳,声音极是轻柔。
姽婳虚应了声。
扶桑子这才继续说道:“臣……扶桑不曾气过殿下,只是气自己。但求殿下莫要再像今次这般,置扶桑于不顾。”话里尽是懊悔,甚至揣着哀求。
姽婳眯着眼,看他,说道:
“休息去,别在这聒噪。”
“这样睡会很累,还是唤观与殿下解了衣罢。”扶桑子顿首,恭敬退下:“扶桑告退。”
燕子呢喃,和风送畅。芳草萋萋,绿烟枝闹。
时至仲春,薄雪化尽冬眠,鱼跃虾跳伴溪水潺潺,苍芎之间,一片生机盎然。
齐有离宫,谓之“雪”。内有苑囿以驰车放马,台池轩榭以凭栏闲居,更有飞禽翔于碧天之色,走兽奔于山峦之景。殿宇房舍皆建于奇山丛林之间,依据天然,幽逸雅致非寻常可比。
随着齐侯一行浩浩荡荡驾临雪宫,春景更与伊人映,两厢看罢,更胜瑶琼。女眷各按尊卑,向君夫人看齐在围幕里坐下,个个冶容盛妆,骄比艳阳,看得诸侯小公子们春心荡漾。成年的男子,莫问姓甚,莫道来路,个个鲜衣怒马争先去,恐落人后笑人言。
而君夫人也是解人意,叙过礼后便独辟幽径离去,留下一干花样的女儿们,自行取乐。围幕里只剩鲜花豆蔻般的少女,比芳赛美。
姽婳依旧着纯缃曲袍,镶着朱橙缥碧的细边儿,盘绕覆体。身边是寒梅绕雪衣,青丝布菌裙的槿,端的是明净淑雅的名流仪态。妩颜却落在别个宗女堆里,只是神情恹恹,没半点兴致,连那一身的嫣粉也失了颜色。
太子诸儿鹖尾上头,青服加身,正应着四季五行之色。慢吞吞系好麻箙,又磨蹭蹭弹了几下弓弦,才被服侍上马,将要走,却回头向围幕里问道:
“妹妹想要什么?”
姽婳斜倚软榻,摆弄着龠,笑吟吟的晃着槿:“问你呢。”
槿也不似往常端着个矜持,嫣然一笑:“最是珍奇的,一个就好。”
“要说这囿中最珍最奇,又要惟一的……”姽婳漫不经心的低吟着:“就属君父齐侯了。”
“大不敬!”槿羞怒难言,狠狠捏了姽婳了一把。
太子只听到槿的那句,畅然一笑,策马而去:“妹妹等着!”
“哥哥,带我——”一个小男孩抱着弓箭,挣扎着要跟去,武卫只消单手,就把他凌空提溜了回来。
“公子,齐侯有令,尔未及束发之年,只能陪诸姜在此处宴饮,玩花弄草。”
小男孩哇呀呀抱着武卫就是一阵乱挠,挤出几滴男儿泪,逗的诸姜笑得花枝乱颤。
“小白,过来,过来。”姽婳朝男孩一摆手。
见太子没了踪影,小白只好抹着眼泪,抽噎着挪了过去。就在离姽婳一步之遥时,稚气气的念着:“姐姐坐得好没样子。”
闻言,诸姜免不了看了姽婳两眼,果然很没样子。公族子女,没有一个像她那样箕踞,还一副恹恹懒相的,即使是闲情燕饮也忒失礼。
槿怃然不悦,低嗔道:“小孩子懂什么,休要胡说!”
扶桑子默默的为姽婳盖上一层毯子,默默的在她身后坐下。诸姜很是识趣的禁了声,各自玩耍去,围幕之中就属长公主最尊,没人敢触其不悦。
“我没胡说。”小白不愧是小白,据理力争:“看她们都是跽坐,只有姽婳姐姐箕踞的……”
原当他是年幼,不曾想却也是个愚木的脑袋,槿顿时来了气,刚要喝斥,却听姽婳道:
“我当然与其他姐姐不同,她们帮不了你,我帮得了。小白想要什么?”学着太子的口气。
小白将信将疑的盯着姽婳,顿足,置气:“我要他们没有的!”他们当然指的是正在山林里驰骋的公子们。
“这好办。”姽婳摇了摇手,学着人家逗弄小孩儿的样子:“瞧,是这什么?”
“龠。”小白不以为然。
“它叫‘青鸾’。”
姽婳将青鸾龠抵在唇上,倾刻之间,音律滑逸而出。
青鸾龠,长十寸。传说乃姜太公凿天外之陨,琢磨而成,通体郁青泛莹光,似有鸾鸟飞映龠身,又且音色如受天籁,动则百鸟来朝,因而谓之“青鸾”。
姽婳悠悠然陶醉其中,腔音喉啭,响彻芎隆,时而清激慷慨,时而低朴悲昂,闻见者无不醺醺欲醉,如坠梦里。
忽然,空中传来一阵嘈杂,小白先是抬头,接着是惊怔,然后是狂喜——
“好、好多鸟儿!快张上网罗!”
童稚的声音刹那间湮没在鸟儿的拍翅声中,只见一片蔚蓝天空却在头顶黑了大块,各色飞鸟盘旋半空,翩然起舞,更有玉带似接踵而来的,横切长空,啼啭相接,羽翼叠擦,此起彼伏,蔚为壮观!诸姜亦未曾见过如此奇景,都被夺去了心魄,哪还顾得上什么仪态,什么端庄,纷纷载歌载舞,奔走打耍,那热闹景象,堪比空中鸟雀。
妩颜一路上郁郁寡欢,纵然是目睹奇观,也依然满怀的寂寥。正待此时,扶桑子悄悄的挪了过来,在她耳畔轻声道:
“颜公主,殿下有请,快随我来。”
走出围幕,眼前一片豁朗,原来姽婳跟槿早已登就高车,像是要走的样子。
“这是要做什么?”妩颜一边登车,一边问道。
“是啊,这是要去哪?”槿也不明就里。
“逃难啊。”姽婳一脸坏笑:“知道鸟多的地方,什么也会多?”
妩颜轻叹:“鸟毛呗。”
姽婳笑意更浓,一副兴灾乐祸的样子。扶桑子回道:“还有鸟粪。”
槿与妩颜相视一眼,喃喃着:“小白……好像还在里面。”
“小毛孩,该让他长长见识。”姽婳说的理所当然。
槿忍俊不禁:“你这睚眦必报的小妮子!”
于是一驾高车,三五随从,逍遥而去。身后围幕里,欢声笑语中,惊怒之声突起,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青鸾龠
风逐心事浅,芦中寒光见。
事纷错,绕青鸾。
步步为营营苟利,喈喈私语语谶还。
五日前
“槿……”
语未尽,泪先流。妩颜扑进槿怀里,泣不成声。
槿一阵莫名,捧起妩颜的脸蛋儿,正是乌丝怠于髻,朱颜懒新妆,一双垂泪雾眼,满面悲容惨怛。
“怎么了这是?”槿赶忙问。
妩颜好不容易收住哭势,忧戚戚递上一片简牍:
“急子,他……他母亲去了。”
闻言,槿心中一沉。接过简牍,一看便知是私信,而非公书,细细读来,除了报知丧讯,最惹眼的是末了一行小字:
日夜相思,聊解忧绪。恨不能及,与君永偕。
“他母亲亡故,是得推迟婚期的,至少居丧两年间要独守空房。卫急乃仁人君子,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