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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冷月弦歌默+6番外 作者:桑狸(晋江vip2014-06-14正文完结)-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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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自己过不去嘛。”

    我看看她想再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我想她应该是不喜欢离别的罢,我也不喜欢,可上天若能给我一次和父皇告别的机会,我愿意以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来交换。可惜,即便我交出所有的一切,也换不回时光倒流,这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还要在清露寺呆上半天,为如墨请高僧做些法事超度祈福,那翎先行一步。她走得时候看了我半天,好像有难言之隐,我故意全神凝望着高高在上的神祗宝相,觉得如果不看她也许她就会自然些,但当漂浮如柳絮的声音传来时,我再回头看她,她已经走到佛殿门口,我已经没有机会再和她说一句话。

    “我知道,楚国的王子是不会喜欢那个打浆的少女,因为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回想与那翎相识、相交的一幕幕,不过短短几个月却好像过了几年。少女的梦如梨花飘雪,甘甜而苦涩,温暖又冰冷,是本该绽放在苍茫草原上的却误落入宫廷,挣扎着从夹缝中破土而出,虽然较之人世沧桑那不过是浮影一瞬,却足够回味一生。

    那翎走了,我也不必再呆在这儿。从蒲草榻上站起来,对璃影道:“带我去找他。”

    清露寺里有雕梁画栋,墙壁丹青,枝干旁逸横出的槐树盘曲如龙,树叶婆娑垂地,风有清香。

    璃影留在厢房外把守,我推门而入,迎门竹席平展,紫铜鼎炉上燃烧的檀香只剩下一小节。

    什钵苾站在窗前,并没有回头:“和那翎告别了?她真是个单纯的姑娘,总是这样轻易相信别人。”

    我径自坐在桌前,抬起瓷壶斟了一杯茶,慢悠悠道:“这是福气,若是像你我这样不相信任何人,那她也再不会这么单纯快乐了。”

    他回过头,壮美的脸上有着桀骜的笑容,健硕的身体挡住了阳光,屋内倏然阴暗下来。

    “那翎的人生本来就是属于草原的人生,与那宫廷没有半点关系,和那些宫廷里的女人更是孑然不同。”他顿了顿,幽绿的眼睛里荡起微妙的神采,“人虽然出身迥异,但未来要走的路却是自己选择的,本来你也可以……”

    “找我来有什么事?”我冷然打断他的话。

    他面上表情行云流水般转换,没有半分尴尬,目光沉冷,不羁中夹着凝肃:“如今唐军与薛举对垒高蔗,李世民下令刘文静、殷开山坚壁不出。泾州原本就是唐军地派,粮草充足,薛举远军行战,粮草匮乏,久而久之士气不稳。‘一而衰,再而竭’,长此以往,薛军必败。我不得不承认,李世民这步棋走得高。”

    我问:“你要我怎么做?”

    他望着我的绿眸突然闪过一丝玩味的笑,那笑容诡谲而幽暗,有着知晓一切却又不言不喻的意味。我眉毛微挑侧头看他,凝在唇边的笑容如雨落幽泉缓缓散去,最终在眸中留下一道舒缓的剪影。

    深蓝潜鲛长靴后退几步,他朗声道:“先不忙着讨论这个。你也知道我很快就要回突厥,总得有人在长安协助你办事,我思来想去没有比这个人更合适的人选了。”

 第32章 三十三

    一袭秋风从窗缝间穿梭而进,扇动低垂的竹帘,携着沐风润雨的草木清新。和风晴丽的阳光透过窗外花树,百转千回地照射进来,为古韵悠然的禅房平添几分明澈,仿佛这样才最接近佛经中所言的至纯至净的清明世界。

    不知为何心中微微荡起一丝异样,那凝聚在竹帘上的光矢有着令人着迷的魔力,胶着我的实现再也无法离开。

    紫铜鼎炉里的檀香还在燃烧,飘飘朦朦的烟雾带着沉郁的香。一双手拂开轻晃着的竹帘,拨碎了镀在上面的阳光。

    这样的场景我好像已经在梦里经历了千万次,不同现在,梦中白衣飘飘穿花拂柳而来的人总是模糊的,一个模糊的人影总能在绝望中唤起沉睡的思念,它为你营造了一个梦,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你这是一个梦,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折磨人心的事情。此刻,时光寂静而清冷,明亮的光晕在我眼中打旋,耀花了原本清明的实现。这是真得,还是看破往生轮回的佛在圣洁沧桑的寺院创造的另一个虚幻的境域。

    “瑶瑶。”

    这一声‘瑶瑶’那么熟悉,却又觉如此遥远,好像穿越了千山万水,岁月云海,重新回到了我的耳边。我不可置信地凝视着眼前的白衣磊落、风光霁月,“萧……萧笙哥哥?”

    什钵苾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得,沐浴在清晨光泽芳香而空寂的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轻轻笑说:“几年不见,妹妹莫不是忘了我长什么样了?”

    我怎么会忘,交集百感如潺湲细流酝生又倒流回心扉,我极力抑制住聚在眼中成势的泪水,略微哽咽着又倔强着说:“你再不出来,我就真要把你忘了。”

    他扑哧一笑,皎洁的玉箫在修长的手指间灵巧滑过,“这么说我来的恰是时候,不过即使妹妹将我忘了也没关系,这么多年妹妹的记性从来都没好过。”温和而戏谑的话语,像极了从前无数次他在风度翩翩的举止中细风和煦地取笑我,明明那样嘴坏最惹人讨厌,可一看他那温润如玉的斯文模样又偏偏生不起气来。

    “可认清楚了,若是认清楚了那咱们便开始谈正事吧。”皎洁胜雪的白衣坐在我身边,将我从怔愣不知神思何往的状态中拉了出来,“正事?”

    萧笙垂眸望着毫无瑕疵的玉箫缓缓道:“方才什钵苾王子说的事情,瑶瑶不会没往心里去吧。”

    他的一句话唤醒了我半模糊的思绪,顷刻间如遭雷击般惊愕而诧异。我一直沉寂在于萧笙相逢的喜悦中,竟忘了刚才什钵苾说要派遣一个人助我在长安成事,那么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人就是那个要助我成事的人吗?

    我试探着问:“你在为什钵苾效力?”

    清淡的言语无甚波澜,“准确地说,是为突厥效力。”

    “你疯了!”我霍地站起来,直盯着他:“突厥人野心勃勃,世代扰乱中原边境。如今他们虽与李唐交好,却早已是面和心不合,翻脸是早晚的事情。舅舅如今为唐臣,你这样做可有想过将来?”我见他悠然看着我只默然不语,心底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九死一生从江都行宫里逃出来,既到了长安,为什么不回家?你可知,你生死未卜之际有多少人为你担心。经历了诸多磨难,为什么还要把自己陷入是非漩涡中?”

    他的表情始终平淡如水,漂亮的唇角甚至还酝着细霏的笑意,一直等着我将话说完,才抬头看着异常激动的我,浅浅道:“那么妹妹现在是在做什么?是与谁合作,与谁筹谋,又是与谁瞒天过海在佛门清净之地私会?”我一时语噎,他略停顿似想起什么,泠泠笑了:“我差点忘了恭喜妹妹与秦王大喜。”覆在桌上的手骤然紧握成拳,心中冷如霜雪,看向他的视线锐利如刃,声音至冷却有一丝颤抖:“你说什么?”

    他不以为意,“我自然知道妹妹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可是既然妹妹有妹妹的道理,那为什么我不能有我的道理呢?”

    窗外秋风吹动蜀葵沙沙,我静默地看着妍丽阳光下比女子还要漂亮的脸庞,沉静半晌终是笑了,那是与我在森寂深宫里面对其他人而展露的没有丝毫不同的笑容,在他寂暗的瞳孔里仍可看到,笑靥嫣然,如他细细抚摸的玉箫没有丝毫瑕疵。

    我靠近他,一字一句道:“萧笙哥哥说的很对,我现在是大唐秦王的侧妃,暗地里又与突厥王子纠缠不清,当真是肆意妄为无法无天。可有一点哥哥没看清楚,我的父母亲族如今不是死了,就是流落他乡,我现在可谓是孑然一身,即便哪天大祸突至也不过是一条命罢了。哥哥却不同,你的背后有你的父母,你的家族,私通蕃夷等同卖国,无论哪朝哪代哪套律例都是要诛九族的。堂堂九尺男儿不能博取功名光耀门楣也就罢了,却还要连累全家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样又对得起谁呢?”

    时光静静地在我们中间逝去,光影流梭斑斓溢彩。浓俊的睫毛遮挡住萧笙的眼睛,在眼睑处留下一道阴影,我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只是他的声音已经不似方才轻风流淡了。

    “所以,我回到长安的事情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他转身拂袖道:“妹妹今日太过激动了,不适宜商讨事情,还是改日再谈吧。寻得好时机我会设法让璃影通知你。”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了我刚才想说却又没说出口的话,萧笙哥哥,我真得很想你。

    ——

    禅房外有一棵年代久远的古柏,长势颇胜而枝繁叶茂,我顺着高耸向天的虬干向上张望,企图看到这棵老树的顶端,却触到了灼目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璃影从身后跟上来,轻轻地说:“我们回去吧,法事已经做完了,呆得久了会惹人怀疑。”

    我默然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禅房紧闭的木门,上面有着雨后尚未干涸的斑驳湿痕。我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算计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时刻衡量他们的价值和可能带来的危险,每时每刻都要口不应心,明明不想笑却必须笑,明明很想哭却又不能哭。萧笙哥哥你如果能带我走,能带我离开这里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现存的一切——这些其实才是我刚才想对你说的话。

 第33章 三十四

    十月菊花烂漫,沿途秋日暖阳下朵朵饱满芬艳的花,始终难掩即将凋零的苍凉。

    阴云铺满天际,桂香盈遍衣袖,依稀觉得空中已冉冉韵起了湿意。

    紧跟了我一路没有言语的璃影,此时眯起眼睛仰望阴翳积聚的深蓝天空,略有忧虑道:“还是回马车上去吧,看天色好像要下雨。”

    柳绦垂如精心梳理的青丝,万万千千随风浮摆,灰云遮掩下的秋阳有些泛白,空中掠起一声异响,是一双云雁挥动着翅膀飞过阴远天空。

    我随手折了一朵桂花置于手中,平静地看着淡黄的花瓣静静躺在掌心里。

    “记得第一次见你,就是这番表情,你现在很难过吗?”

    璃影的声音随着桂花馥郁的香气一同飘过来,我缓慢合起手掌,反应了片刻才忆起第一次和她见面的场景。岁月兀自流淌静如潭水,波澜的只是人心。任凭世事如何纷乱,命途如何坎坷,能令我伤心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我阖上眼睛,“璃影你知道吗,我五岁那年有一个德高望重的僧侣为我算过命,他说我是‘孤月’之命,月自清华众星捧之,映出万丈红尘繁华似锦,享受尘俗倾慕膜拜,荣华一世最终也只能孤悬于寂然天际,所拥有过的一切只如流沙逝于掌间,都将离我远去。”一松手,娟小的花瓣砰然坠地。

    远方重云朵朵,一时静默无言,唯有丝履踏在落英上的细碎声音。璃影突然上前握住我的手,言语如细雪般柔绵而坚韧,“那个所谓的高僧定然是个江湖骗子,说话做不得数。别人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会永远保护你。”

    我扣住她的手,轻声道:“你还小还不懂,若你是真心在乎一个人,所能为他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全自己。如果这个人是与你真心相待,他必然不忍你为他而身陷险境。反之,则这个人并不值得你付出真心。璃影,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和什钵苾只能选其一,你一定要舍我选他。”

    “你……都知道了?”步履未停,璃影眼中映出了桂花飘雪,细碎似剪裁了的鹅毛,跳动着莹光微熹。我看向昏沉沉的天边,凝聚起来的阴霾愈见成势,正在酝酿着一场来势不小的雨,“我从未有一刻忘记你是为何来到我身边。”

    璃影眼眸深处有着浅浅跳动的流萤星火,在一瞬黯然成雾,轻叹笑说:“我倒好像忘了……”停顿片刻又恢复了以往站在我身后时恭谨沉静的样子,唇角间总挂着清丽馨然的微笑,未及眼底,不浓不淡:“璃影总是在妄想,奴婢怎能和公主做姐妹,公主身边多得是护花使者,也并不怎么需要奴婢的保护。”

    我伸手接住暮天掉下的雨滴,散漫道:“我应该是没有机会再见什钵苾了,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替我转告他,我不希望他再将手伸到我身边,如果他觉得不满意那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阴沉的暮色下,缀在缎裙上的白纱翩跹而舞,似是要挣脱某种束缚,那张扬的蝶翼般的纱裙衬托得映在地上的身影格外孤寂。璃影定定地望着我,眸中流涌过千万种神色。这是个奇怪的女孩,她是草原上一把锋利而漂亮的匕首,是淬满剧毒的瑰丽花朵,能杀人于无影无形。她不想让你猜透时眼中如迷雾成聚,任其百转千回也沾不到她的一片袖角。但有时,她也会有这样的表情,迷雾驱散,眸光乍现,如初生的婴儿般明澈无痕,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情绪,无论是怨恨、忧戚统统完整地展现在你面前。这样的她甚至比不可猜度时更让人没有办法。

    阗静如风而涌排斥着周围所有,谁都没有说话。阴云蒙昧,天色骤暗,原本断断续续的雨滴连贯成细密的雨丝,泠泠汀汀地掉下来。

    最终还是璃影打破了沉默:“你清楚自己的处境吗?与王子合作过的人不是终生效命于他,就是已经从这世上消失,从来没有谁能够做到全身而退。即便你日后凭借秦王得到了身份地位,你曾与他合作过的事实将永远是他手中挟制你的一把利器。秦王不是那翎公主,他给你再多的宠爱也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背着他和别的男人私相授受,就算你们的关系仅止于合作,可到那个时候你说得清楚吗?你根本从一开始就输了。”

    雨水洇湿了衣裙如落入月湖中杨槐再也飞不起来,可我们恍然未觉,我斥退了随行的婢女,实现从她浓丽的眉宇上一寸寸移向天空,“我从未想过全身而退,也从未奢望过事情的结果尽善尽美,只要我的目的达到了,那么江都兵变后延续下来的生命才算没有虚度。”

    仰望天空的眼神有些迷离:“你们倒是解脱了,留下我一个人。我若能死在江都,死在萧笙哥哥待我最好的时候,该有多幸福。”

    左侧掀过一阵凌厉的疾风,顷刻间身体被翻转过来,这是璃影第一次对我使用武功内力,她甚至没有顾忌不远处正有随行的人在等候。“如果……如果我走了,王子一定还会派其他人来,到那个时候你能确定来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稍有不慎,他甚至会置你于死地。”兴许是我听错了,想来沉稳的璃影此刻话语间竟有着隐隐的慌乱急切。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认真地看着她:“我很感激你在什钵苾面前对我所作所为的隐瞒润饰,但我不能再留你,你必须走!”说完拂掉粘在衣袖上的手,头也不回地飞快跳上马车,赶马的小厮犹豫着问我要不要等璃影姑娘,我紧咬住下唇,“不用等,快些走。”

    漫天雨幕将天地蒂连到一起,璃影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静视着离她越来越远的马车。眼前的她渐渐朦胧,可隔在我们中间的究竟是瓢泼的雨雾还是眼角渗出的泪水。我放下湘帘,疲软无力地倚在车背上,什钵苾从来不做没有目的的事情,他定然是从璃影那里知道了我和李世民相处融洽才想到派出萧笙来控制我,璃影说得对,我从一开始就输了,他太清楚我的弱点。但若没有这番波折,我也许到现在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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