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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冷月弦歌默+6番外 作者:桑狸(晋江vip2014-06-14正文完结)-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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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他的脸上有万种情绪流转之上,瞬息万变,但终究化作晨阳里无可奈何地叹息,喟然道:“不必了,你得不到你想的结果。”

    一声闷钝的声响,我翻袖将食盒扫落到地上,瓷盘破碎之音淅淅沥沥,连带着数块藏青色的糕点从里面滚出来。

    阴戾的声音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是出自我之口:“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把笙哥藏到哪里去了?”

    ﹡__﹡__﹡

    浅金的春光自稀疏的枝桠间轻泻如水,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投下一片斑斑驳驳的支离破碎。屋里一片寂静,春风掠过身后的一株老梨树,花朵落地,发出轻微的“扑嗒”“扑嗒”的声响。

    在我的逼问里他竟清隽地笑了,仿佛有什么重担终于卸下,“瑶瑶,你真是聪明,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

    “不准叫我的名字!”我厉声驳斥:“这是笙哥对我的称呼,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也这么叫我。”

    他的脸顿时煞白,我有一种报复被欺骗的快感,然后这种快感尚未抵落心田便已化作了苦涩蔓延至血脉心跳中。

    笑意未被收敛,反而加深了讥诮的意味:“可事实证明,笙哥在你的心里纵然被珍之重之,也总不是不可替代得。即便没有我,那个李世民不也已经代替他常驻进了你的心里。”

    我冷声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在问你是什么人,你最好如实回答不然我让你好看。”

    他道:“聪明如你总该能猜到,我能冒称萧笙如此长的时间而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总也不可能是从天而降跟他没有丝毫瓜葛,单就这张脸也总能说明些什么吧。”

    我对相近的容貌有些概念,深知两个人能做到容貌气度相近到足以以假乱真的地步,如夕颜与我,但那也仅只于相近,不可能一模一样。更何况我和夕颜还是堂姐妹。

    认真地看他的脸,方才发现自重逢后还没有如此认真地看过他,但任我如何细究,仍然看不出那张妖孽般的脸与我印象中的有何差别。不,我不必看了,如果真得有差别,那么即便我没有看出来,骨肉至亲的舅舅和家音总能看出来罢,可事实是他们在面对萧笙时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疑惑,仿佛天经地义面前这个人就是他们的儿子、兄长。

    我摇了摇头,先前戾气少了几分,困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像……笙哥他在哪里?”

    他凝睇着我,竟多了几分怜悯的神情在里面,淡然道:“从在长安与你清露寺相逢后,你所叫的笙哥都是我。本来我也不想带着别人的面具活下去,本来我也不想占了本属于大哥的什么东西。你们可以见最后一面得,就在你和李世民成亲的那天晚上。”

    无数的石头击到我的脑中,激起许多思绪错乱不堪,我迅速地思索,大哥……我和世民成亲的那天晚上,但却终究回到了那个‘最后一面’上,我抛却了所有多余的想法,只是反复咀嚼着那个‘最后一面’,脑中轰鸣不断,不可置信地仰头望他,“最后一面?”

    “是得,他死了。”

 第80章 八十一

    片刻的静默;真是静,仿佛静无一人一般;天地间惟有那袅袅而生的焚烟香雾;自开自落。

    我知道自己的眼眶里不知觉间已蓄满了泪水;但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落下来。是怀着一丝丝微弱的希望,还是根本便不相信;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笙哥就这么死了?

    我站在窗前,风静静地吹进来,带了玉兰花沁凉柔润的芬芳;徐徐吹在我鬓边。像他的话,淡淡得;没有什么浓烈的色彩。

    “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母亲并非北朝人,只是当日她孕中与父亲分离,含泪生下的却是双胞胎。她一个弱女子又极为刚烈,即沦为弃妇不愿苟延祈求,却无力抚养两个孩子便将其中一个托人送到了长安父亲手中。另一个……”他黯然地低头,眸光莹亮似乎含了泪水:“自然随她饱尝世态炎凉,但这一切并不是难以忍受得,我最不甘心得是我十岁那年,母亲病入膏肓,纵然我跑遍了江都所有医馆,也没有一个郎中愿意出诊,只因为我已身无分文。最后,终于有个仁慈的郎中愿意施以援手,但到了我们居住的那个破草庐,母亲已然魂归离恨天。我恨我自己,竟让母亲独自一人在饥寒交迫的凄凉中死去。”

    “自后我便此处流浪,从江都到了长安,我并不想什么认祖归宗,在我的眼里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亲,他是祸害母亲悲苦大半生的仇人。只是……”他突然温恬地微笑,仿佛在满是彤云密布的天空中抓住了一弯光眩流离的彩虹,足以照亮整个晦暗阴霾的前半生:“或许你不记得了,那个秋天的下午我刚满十五岁,终日和流氓混混为伍,脸上肮脏不堪,一靠近豪门府邸便会如过街老鼠被人砍打。就是在箫府的门口,门房来赶我并出言不逊,不知为何我早已习惯了别人轻慢侮辱的言语,却难以忍受来自箫府的鄙夷,便和那人冲突了起来,当时我因为终日忍饥挨饿而瘦骨支离,不到一会儿就被打得遍体鳞伤。但他们竟突然停下来了,我捂着鲜血淋漓的头忍痛抬头,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瑶瑶……”

    他停了停,转而略带凄淡地一笑:“忆瑶公主,坐着华丽的辇舆,像个小仙女似得被众人谦卑的拥簇着来到我面前,抚摸我的伤口,那个时候我都傻了,根本不觉得疼,只是愧疚血渍把你洁白纤细的手弄脏了。你咦了一声道‘这个人长得还挺像笙哥’,那个时候我满脸污渍有夹杂着血迹,根本看不清原本面目,我只是痴痴地看着你,突然觉得如果后半生能沐浴在你的影子里,我愿意用尽一切去交换,哪怕是只能远远地看着你。那日我一直在外面等,从天亮等到天黑,特意将脸洗干净了等你出来,没有等到你,却等到了我的大哥,真正的萧笙。”

    “我没有想到,我真得没有想到他竟是跟我长得一模一样,抛却行为气度,根本分不出彼此。我便知道那个就是母亲向我提及过的我的那个同胞的兄长。我将我们二人的身世说与他听,他站在寒雪的院落里一晚上,像是在惩罚着自己什么。而后便风轻云淡地对我说,逝者如斯,过去得就让它过去吧,从今往后你该有新的生活了。”

    “我不愿进箫府,他便将我安置在府外,聘请了文武师傅教我功课,更喜与我讲宫闱里的事情,讲的最多的便是你和德卿……他真是个傻瓜,连我都能听出来情窦初开的忆瑶已经爱上了她的笙哥哥,可他自己却一直好像浑然未觉的样子,朦朦胧胧地还只把你当成个小孩子。从那以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模仿大哥的言行举止,管瑟弦笙也不放过,只是为了有一日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你面前,让你发现原来这世上不止一个笙哥,还有一个人,一直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喜欢着你。”

    一阵风吹过,细碎纷黄的梨花扑簌簌掉落廊下,馥郁袭人。他缄默,仰头任由绚烂温暖的春阳漾到面上,我已无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站立,慢慢瘫坐在凳子上,迷茫道:“你是笙哥的弟弟?那笙哥呢?”

    “笙哥?”他蓦然冷笑,上前来握住我的肩胛使劲摇晃着:“你醒醒吧,杨忆瑶。你还记得在太原时大哥被李渊他们软禁吗,为了防止大哥逃脱他们给他喂了落雁沙的毒药,那种毒药不会立刻显山露水却阴毒之极,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只能任由中毒的人全身溃烂毒发身亡。”

    明媚的光影被疏密有致的雕花窗格滤得淡淡的,逆着光束我一时未能睁开眼睛,浑身像浸了冰水般冷涩,那颗心早已不知被绞成了几片,茫然地握住自己的手,却试不出任何还活着的温度。好像那一刻,我自己也已变了个死人。

    他悲悯地看着我,“你知道为什么我能这么安然地说出大哥已死的消息,那是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里,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我早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凭吊,那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十多年来唯一对我不离不弃的人。杨忆瑶,不会有人比我更伤心,不会有人比我更憎恨李唐,更想摧毁他们的江山,让他们也尝尝这万劫不复的滋味儿。”

    好像有什么沉落心间,我抬头:“所以,你才依附了突厥?”

    “没错。”

    “那日江都行宫里,大哥将你从火场里救出,他的身体已然是油尽灯枯。被随璃影一同前来的突厥武士所救,沿路巧遇名医隐修,他说落雁沙之毒未必不可解,只要给我十年的时间,封住他的十大经络穴道,泡在药酒中慢慢散毒,十年之后他就可以像寻常人一样生活。只是这十年他都将处于深度昏迷中,如同活死人失去意识。可大哥他放心不下你,他知大隋已忘,你国破家亡飘零于世,又曾深爱过那个占领了长安的李世民,若再失去了他,不知能否承受住命运的苦难。而他……已是剧毒入髓,即便用十年活下来也不知能撑多少光景,更何况德卿已离他而去,自她出嫁的那一日起生命于萧笙而言便已经失去了意义。他活着唯一的使命,便是在险恶残忍的宫阙里悉心引导着你,让你不至于被不公平的遭遇和肮脏的阴谋诡计污浊了心。他做梦都害怕,你会因为长久的压抑和恐惧而变成一个玩弄心机心狠手辣的人,所以,他用了生命最后的一段时光,将你们之间的事情尽数说与我听,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能代替他陪伴在你的身边,相依相偎在乱世沉浮里活下去。他甚至相信我会做的比他更强,因为他给不了你的心,与我早已将心遗落在了你的身上。”

    泪如雨下,我拼命地摇头,恍然忆起在我怀着阿念的时候,隐修给我讲过的那个故事。

    ——从前我医治过一个病人,他同样中毒很深,只是却没深到夺人性命的地步。只要给我十年的时间,封住他的十大经络穴道,泡在药酒中慢慢散毒,十年之后他就可以像寻常人一样生活。只是这十年他都将处于深度昏迷中,如同活死人失去意识。他不肯让我医治他,说他还有个妹妹实在让他放心不下,若他就这样沉睡过去,他的妹妹该怎么办。

    原来命运早已将种子埋入了过往的尘光里,只是等着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发觉,然后在鲜血淋淋的记忆里生出残忍的花朵。

    笙哥,你确然已经离开了我吗?

    他的眸光迷离:“可是我爱你,瑶瑶。从十五岁起我便爱上了你,你是那样的迷人,符合世人对于纯美的一切幻想,我想让你见大哥最后一面。就在你和李世民成亲的那天晚上,我去见你,希望你能跟我去我们容身的医馆一趟儿,可是却被李道玄拒之门外,他说‘今日是他二哥纳妃的大喜日子,怎能让新娘出府,这岂不是丢了二哥的颜面’”,他突然大笑,“纳妃?颜面?忆瑶,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恨你,突然便觉得,凭什么?你凭什么让大哥豁出命去的待你,凭什么让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他又何必担心在这个乱世里你会活不下去,看看你,比谁活得都好,转身便可投入李世民的怀抱,让秦王殿下的光环来弥补你所失去的容华。萧笙算什么,我们与你又算得了什么。”

    清风微凉,琼光淡淡,有个身影落到我的身上,浅淡不宜。

    月色的轻裘,衣袂微飘,澄澈的光线穿透漠北细芽初绽的枝叶半洒上他的侧颜,一支羊脂白玉簪散挽发髻,因着了阳光的色泽通透而明净。发如云,人如玉。在这里可以看到他柔和而优美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几缕碎发自发簪间悄然滑下,软软地垂于他耳侧,偶尔春风轻过,漾起几丝微澜。

    这样举世无双的俊俏容颜,连女子都望之兴叹,怎么可能不是萧笙,似被他的风华迷蒙了眼睛,产生了种尘光错乱的感觉。仿佛他所说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仿佛笙哥还活着,就在我的面前,冲我温雅的微笑。

    萧笙……不,他不是萧笙,可他除了萧笙又能是谁呢?

    “真是个精彩的故事,令人闻之泣泪听之感伤。”诡异不真实的声音传入,萧笙警惕地抬头,方才我们都太过动情,竟未察觉有人站在门外听去了我们所有的谈话。

 第81章 八十二

    春日和煦;回廊深处,一位着黑衣的男子手持一柄长剑;微微倾身看着我们;黑马面具遮住了脸看不清面容;透过细小的缝隙,见他眉心舒展;神态安闲,扶栏凭风,似十分怡然自得的样子。

    我防心大增;却听萧笙冷笑道:“那日一个不慎被你逃脱,今天还敢来;这里可是箫府只要我一声令下你插翅也难逃。识相的把你的面具摘下来;兴许还能我饶你一命。”

    那人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般扬声大笑,声音被那面具阻得如云间嘶吼般空洞听不出本来音速:“这个时候了,萧公子还好大的官威,难不成忘了自己刚才所说,还是如戏太深真把自己当成萧笙了?”

    心里最后的一丝幻想也破灭,果真都被他听了去。窗外枝叶婆娑落于地上遮出斑驳的阴翳,我上前一步,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他什么都知道了,还能让他活着走出这间房子吗?”说话间长弦自腕间犀利奔出直袭向他的脖颈,萧笙也已随手剥下悬挂在墙上的长剑跃身迎击。

    柔韧的丝弦将空气劈开数道光眩,配合着长剑,迫得他步步紧退。眼前我们将取他性命,却听一个清朗欢快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我听说姐姐来了,可是在这……”话音未落,他已翻身躲过我们来势凶猛的进攻,转而将剑刃放到了来人的脖子上。

    我和萧笙同时止步,猝不及防的傅合清眼神呆愣地看了眼我们,尽是疑惑不解。

    蒙面人语气阴鸷,冷声道:“杨忆瑶,我知道你诡计多端,但现在傅合清在我的手里,你忍心看着他代你而死吗?”

    那双眼睛依稀可见瞳孔黝黑,闪动着诡异的光芒。我心中产生了些异样的感觉,若有所思地问:“我可曾见过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握剑的手有些僵直,避而不答:“你孤身一人跟我走,我便解开你心中所有的疑惑。”

    “不行!”萧笙和傅合清同时喊道。

    萧笙上来抓住我的胳膊,清峻从容的面上寒光备至,“你不能跟他去,他一心要置你于死地,岂可羊入虎口。”

    一时犹豫,傅合清已喊道:“你们不必管我,快些喊人来将他拿下。”

    我和萧笙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这么做。蒙面人冷然大笑:“喊人?傅公子,你真是太天真了,他们不敢喊人得,不然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岂不就要公之于众了。”

    早已料到,若不能将他一举诛杀而放之于任何喘息之机,肯定会给他要挟我们的机会。果不其然,现今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就算我可以不顾傅合清的性命,也无法弃身边的这个人于不顾,他是笙哥的弟弟,是在世上他唯一留于我的念想,笙哥因我而死,我所亏欠他的这一生都无法偿还清楚了。倘若这一次无法全身而退,拉着这个人同归于尽而保全他的弟弟也是再好不过。

    生命于我已如僵局,无法面对死去的萧笙,亦无法面对活着的世民,李家是害死笙哥的凶杀,无论如何我已不可能再继续认贼作父,认仇为夫。

    “好,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萧笙欲上前阻止,我摇了摇头:“相信我,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怕得了。”

    可听见蒙面人轻蔑的低笑,转瞬便松开了傅合清,改将剑放在我的脖子上。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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