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政界往事-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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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北京,然后北上古北口,双方以古北口关隘为界。金国同意宋朝收回燕京旧地;宋朝同意把进贡给辽国的五十万两匹银绢改为进贡给金国。
对于金国来说,大宋帝国是一个富足、强盛、文明、可望而不可及的大国;此次结盟,将自己的死敌辽国置于腹背受敌的境地,金国完全不必再担心辽国寻求宋朝的支持了。而且,宋朝收回的土地,本来也不是金国的,还能够凭空得到五十万两匹银绢,这实在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金国的愉悦可想而知。
对于大宋帝国来说,虽然背信弃义,干了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但是国家与国家之间,本来就是只有永恒的利益,哪里真有什么情义可言?如今,天要灭辽,倘若真的趁机收回了燕云十六州,信义不信义的,不谈也罢。
于是,双方互换了由各自皇帝亲笔书写的国书,约定于次年,即公元1121年实施此项联合灭辽的计划。这就是中国历史上极其著名的宋、金“海上之盟”。(24)
当年九月,盟约订立。此时,联金灭辽复燕的关键人物童贯,正在主持全国军政,他受命担任征伐主帅,调兵遣将,准备出兵北上。然而,进入十月不久,方腊起义爆发了。宰相王黼试图向皇帝隐瞒消息。但是,这次起义的势头实在过于猛烈,一个多月时间,已经将东南江浙一带数百万人口席卷进去,举国为之震撼。万般无奈之下,朝廷只好将童贯本来预备北上的十几万大军,改派为南下,前去镇压方腊起义。
从时人记载中可以看出,导致方腊起义的原因,主要是花石纲浩劫和朝廷的横征暴敛,致使东南膏腴之地民不聊生,景况相当悲惨。童贯了解了个中缘由之后,十分果断地以皇帝的名义,下令罢废苏杭等地的应奉造作局及花石纲运送之类弊政,对起义军形成釜底抽薪之势。结果,第二年八月,就将声势浩大的大起义镇压下去。但是,此时,已经错过了与金国约定的夹攻辽国时间,造成大宋帝国第一次失约的事实,为金国后来的毁约败盟留下了借口与伏笔。
此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镇压方腊起义的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尽,王黼就开始给童贯上眼药:他对皇帝说:方腊闹事是因为茶盐法造成的,和各地应奉局与花石纲没关系;童贯中了别人的奸计,把责任都推到陛下您的身上来了。徽宗听了,对童贯颇为不满。立即下令恢复各地应奉局和花石纲事务。童贯没有办法,于是放出风去,说是要劝皇帝更换宰相,请蔡京回来。王黼知道后,赶紧回过头来安抚童贯,表示愿意全力支持童太师收复燕云。童贯这才罢手。其实,王黼对于灭辽复燕的起劲,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受到辽国军队在金兵面前连吃败仗的鼓舞,因此,同样希望染指那顶美丽诱人的王冠。
在此期间,金国使者在大宋首都等了三个多月,希望敲定夹攻与燕云十六州土地问题。然而,在此之前,宋朝君臣检讨以往的谈判时,发现了一个绝大的漏洞。原来,由于整个朝廷中,没有人懂得和仔细研究燕云十六州的历史沿革与地理区划,于是,在徽宗皇帝下达给使者的手谕中,提到的仅仅是收回“燕京并所管州城”;而金太祖阿骨打答应的也是“燕京旧地”再加上西京大同。如今研究下来才知道,此时的燕京路,只辖有檀州即今日北京密云县、顺州即今日北京顺义县、景州即今日河北遵化县、易州即今日河北易县、蓟州即今日天津蓟县、涿州即今日河北涿县等六个州。而昔日曾经属于燕京管辖过的平州即今日河北卢龙、营州即今日河北昌黎、滦州即今日河北滦县,已经被改为平州路,与“燕京并所管州城”成了不搭界的两回事。而且,你没有办法把责任归咎于金国人,这些事情发生在他们与辽国闹翻之前。要怪也只能怪宋朝廷的准备工作做得实在太不像话。更糟糕的是,在宋朝廷的心目中,要收复的明明是燕云十六州,结果,根据皇帝的御笔,变成了燕京旧地,多亏谈判者赵良嗣加进去了一个云中,也就是此时已经被改称为西京的山西大同。由此,可以看出,大宋帝国在拟订和实施如此重大的军国大计时,是何等的漫不经心,何等的轻浮草率,何等的缺少责任感(25)。
为了弥补皇帝造成的这个大错特错,宋朝官员费尽心机地试图重新界定燕云十六州的概念:他们将十六个州的名称一一列出,并且把有关的险关要塞、周边土地也包括其中。结果,还是说不清楚。因为晚唐以后,连年征战,这十六州的概念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于是,索性规定为五代以来被夺走的所有汉家旧地。这样通扯算下来,已经是十七州。本来,这些全都是题中应有之意,根本就是宋朝的出发点与终极目的地。现在,由于自家皇帝和臣僚们的稀里糊涂大而化之,却变成了事实上的毁约。结果,导致金国人认为宋方的胃口越来越大,是想以外交手段轻取燕云十六州。于是,不但坚持平、营、滦三州不属于燕京,就连原来答应归还的西京也不予承认了。而且,态度极其强硬,直截了当地告诉宋方,如果宋方欲壑难填,则唯有解约一途。致使事情变得极其棘手,谁也不敢为此负责。最后,金国使者在大宋京城呆了三个月,仍然不得要领,只好悻悻然启程回国。从而,给了金国方面认为大宋帝国得寸进尺、毫无信义的第二个理由。
公元1122年,即北宋宣和四年三月,金国再次派遣使者前来约定夹攻时间。这一次,徽宗皇帝立即任命童贯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蔡攸为副使,率领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北上伐辽。
第四章 童贯,阉割过的王爷不孤独第27节 童贯,阉割过的王爷不孤独(6)
王黼致信童贯,慷慨激昂地表示,愿以死力相助。
蔡攸则是在童贯之后奔赴前线的。陛辞之日,徽宗的两位宠姬侍立两侧,蔡攸,这位在某种程度上肩负了国家生死存亡大任的军国重臣,指着二人对徽宗皇帝说:“大功告成之后,请陛下将这两位美人赏给微臣。”据说,徽宗皇帝的反应是笑而不答(26)。
从后来所发生的一切看,这实在是一点都不可笑。
在这举国若狂,清醒者屈指可数的时刻,一个最不该反对此举的人,突然发出了一声不谐和音——
老宰相蔡京给奔两位美人直扑过去的儿子写了两首送行诗。
其中一首写了这样几句:“——百年信誓当深念,三伏征途曷少休。目送旌旗如昨梦,心存关塞起新愁——”
另一首则说:“百年信誓宜坚守,六月行师合早归。”(27)
这就太莫名其妙了。
从头到尾,这个背信弃义的军国大计,本来就是他与童贯二人撺掇起来的。如今突然忧心如焚,变成了信守诺言的正人君子。从他后来的表现看,此人显然不是幡然悔悟,决定痛改前非。
一个比较接近事实的解释是:这位老宰相很有可能是在为自己预留后步。因为,他大约是整个帝国中,最了解实际情况的人。这个实际情况就是:在帝国花团锦绣烈火烹油的后面,隐藏着底囊都已经翻上来的深重危机。因此,如果此次出兵能够侥幸获胜,那么,他首建平燕之策,功劳不小;倘若北伐兵败,他也有诗句诤谏,追究起来,不论怎样,他都同样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就这样,在大厦将倾,八方风雨之际,决定整个帝国命运的决策集团中,最重要的人物,其表现大抵如此。
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其挂帅领军人物、掀起这场大风暴大地震的风源与震源,——童贯及其同志们,大抵如此。
在这种情势之下,如果还有什么人期待着大宋帝国能够不招灾不惹祸、顺顺当当太太平平地拿回那燕云十六州的话,这个期待就显得有点儿实在太过分了。从上帝的角度考察,但凡公正一点,都找不出可以让他老人家如此偏心眼儿的任何理由。
注释:
(1) 《宋史》卷468《童贯传》。
(2) 同上。
(3) 《挥塵录》“后录余话”卷之一,《陈禾节义敢言》。
(4) 《宋史》卷468《童贯传》。
(5) 同上。
(6) 《治乱警鉴》第三卷,第334页。
(7) 《宋史》卷468《童贯传》。
(8) 《资治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131《蔡京事迹》。
(9) 《宣和遗事》前集。转引自《宋帝列传》“宋徽宗”第166—167页。
(10) 《宋史》卷472《蔡京传蔡攸传》
(11) 同上。
(12) 见柏杨《中国人史纲》第二十五章。
(13) 《宋史》卷371《宇文虚中传》。
(14) 同上。
(15) 《宋史纪事本末》卷53《复燕云》。
(16) 《宋史纪事本末》卷53《复燕云》。
(17) 《清波别志》卷下。
(18) 同上。
(19) 《三朝北盟会编》卷1。
(20) 《辽史》《耶律乙辛传》。
(21) 见柏杨《中国人史纲》第二十五章。
(22) 《宣和遗事》前集。
(23) 《宋史》卷470《王黼传》,《东都事略》卷106《王黼传》,《宋人轶事汇编》卷14《王黼》。
(24) 《宋史纪事本末》卷53《复燕云》。
(25) 陈乐素:《宋徽宗谋复燕云之失败》,见《求是集》第一集第56页。
(26) 见《宋帝列传》“宋徽宗”第181页。
(27) 《宋人轶事汇编》卷13《蔡京》
第五章 解读赵构:骑泥马渡江的皇帝第28节 解读赵构:骑泥马渡江的皇帝(1)
公元1127年,岁在丁未,既是北宋靖康二年,又是南宋建炎元年。按照生肖纪年,这一年属羊。
中国人应该永远记住这个年份。
开年,一进入正月,大宋帝国遭遇灭顶之灾:继帝国首都沦陷敌手,它的两位皇帝——宋徽宗赵佶和他的大儿子宋钦宗赵桓相继成为大金骑兵俘虏。徽宗皇帝的第九个儿子康王赵构侥幸脱身,旋即逃往南京。当年五月一日,赵构在南京应天府称帝,建立南宋政权,改年号靖康二年为建炎元年。时年21岁。他是宋朝的第十位皇帝,也是南宋的第一位皇帝,史称宋高宗。
宋高宗赵构,或许是中国帝王中最难加以评论的一位皇帝。对于一般不研究历史的人来说,很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位皇帝是何许人。但是,假如提起这位皇帝的两位大臣来,只要是中国人,大约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两位知名度极大的人物,一位是岳飞,一位就是秦桧。如果有哪个中国人说自己不知道这两个人,那么,人们一定会认为此人有毛病,而且毛病得的还不轻。很多人也只有在说起这两位时,才会恍惚知道:呵,原来宋高宗赵构就是这两位时的皇帝。
两位知名度极高的大臣和一位不太知名的皇帝,丝毫说明不了这位皇帝昏庸或者无能;我们必须承认,这位皇帝极其复杂,经常是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中;而且,他还时不时就被包围在政治的、道德的、国家的、种族的等等激情之中。这使我们要看透他即便不是不可能,也是十分困难。因此,在很多情况下,我们只能依靠推测才能理解这位皇帝。好在这种推测所必须倚赖的资料还算丰富。
假如不是父皇宋徽宗过分轻佻与荒唐,导致家破国亡,康王赵构本来是没有机会登上皇位的。
按照中国皇家传统,宋徽宗立长子赵桓为太子;他最喜欢的则是第三个儿子郓王赵楷。作为第九个儿子,赵构除了天生神力之外,其他方面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
史书记载说:赵构可以两臂平举各一百一十斤的东西,走数百步,边上看着的人无不惊骇叹服(1);他还喜欢骑马射箭,开弓一石五斗。按照宋朝军队的制度,这算是武艺超群,已经达到了选拔皇帝近卫队的标准(2)。按今天的说法,差不多相当于运动健将级水平。但是,光凭这些显然还不足以取得继承皇位的资格。他还需要更加令人敬畏的力量帮助才行。这种力量出现了,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宿命。
继宋真宗签订“澶渊之盟”之后,北宋与辽国之间已经和平相处了一百一十九年。按照国际关系中惯常的虚伪作法,两国间的关系被形容成“兄弟之邦”。十几年前,准确地说是公元1113年,在辽国后院松花江上游的白山黑水之间,崛起了一个女真族部落,叛离其宗主辽国而独立,一年之后就建立了号称“金国”的国家。于是,宋徽宗和手下一帮后来公认的坏蛋,如蔡京、童贯、王黼等等认为有机可乘,一厢情愿地想要火中取栗。于是,绕过辽国,从海上主动前去与金国联系,希望联合起来,腹背夹击,搞垮辽国。宋方一厢情愿地希望,由此收回当年石敬瑭割让出去的燕云十六州,完成朝代的夙愿。于是,形成了著名的宋、金“海上之盟”。
报仇雪恨收复失地,这本身没有错。问题是,此时的大宋帝国正是梁山泊好汉和方腊们扯旗造反的时候,整个国家贪官污吏横行,人民动荡不安,社会百孔千疮,军队腐败不堪,根本没有能力去实现自己的承诺和梦想。而且,我们知道,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靠背信弃义、投机取巧来获取利益,都是一种玩火的行为;更何况,宋朝的新伙伴——金国,本身就是一个只凭实力说话,其他一概不管不顾的强盗。宋朝的行为,根本就像一个没有实力的骗子,邀请一个有实力而且比自己聪明的强盗合伙干坏事。骗子自以为聪明,处处想占强盗的便宜;结果,既让强盗看出了自己的虚张声势,又给了强盗打上家门、吃掉自己的理由,惹得大火烧身。
金国用十年左右时间,基本没用宋朝帮忙,就灭掉了立国两百多年的大辽帝国。
事实上,此时的大宋帝国,不但谈不上帮别人的忙,它自己根本就是越帮越忙,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在与辽国的对峙中,宋朝的军队很少有不是一触即溃的时候。这使金国彻底看透了:大宋帝国原来不过是一帮冠冕堂皇的小混混儿加慷慨激昂的小骗子而已,他们究竟依仗什么、究竟凭什么资格敢于如此大胆地来玩火,让人实在看不懂。此时,金国人也拿到了足够多大宋帝国背信弃义又不堪一击的证据,从而,对这个庞然大物已然完全丧失了曾经有过的敬意。于是,挥兵南下,直取开封。
就这样,到公元1127年,大宋帝国通过“海上之盟”,给自己惹来了中国历史上少见的塌天大祸——首都陷落,父子两代国家元首沦为俘虏,将近一半的国土惨遭蹂躏。这就是令许多中国人痛不欲生的“靖康之耻”。
北宋帝国就此灭亡。
事实上,诚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五年前,公元1122年,即宣和四年四月十日,当童贯率领十五万大军意气风发地杀向边关时,大宋帝国君臣的自我感觉极佳。
徽宗皇帝向童贯面授机宜,为上中下三策:
如果辽国人民壶浆箪食以迎王师,不战而收复旧地,是为上策;如果辽国人纳款称藩,则为中策;如其不服,按兵巡边实为下策(3)。
童贯和皇帝想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