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军征战实录-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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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判断蒋介石必定要向共产党妥协的基本依据。
然而,历史并没有按照毛泽东的判断去书写,而是与这位伟人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国民党并没有妥协,而是于7月6日抛出了《中央提示案》,明确规定:八路军、新四
军必须在一个月内“扫数”开赴黄河以北,并只允许八路军编6个师,新四军编2个师,其
余数十万部队一律遣散。8月16日,中共中央召开会议分析国际局势,分析蒋介石有转向
日本寻求和平的可能,但认为这种情况不会在近期内发生。因此,毛泽东固然同意与国民党
划界(以新黄河为限),但在其它方面仍旧不打算退让。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国民党毫无商
量余地,以最后通牒的形式发出了“皓”电。
很清楚,“皓”电之后,国共关系高度紧张。此时,毛泽东作为中共的最高决策人不得
不对时局重新进行审视,不得不对蒋介右集团的走向作出清晰的分析。
上饶。
就在毛泽东沉思于清凉山下的时候,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的办公室里烟雾弥漫。作
为国民党中央军“八大金刚”之一的顾祝同,此刻正不停地吸着烟。站在一旁的参谋处长岳
星明心里很清楚:司令长官是在吞云吐雾中渲泄着十余天来的不快。
在蒋介石军事集团中,顾祝同与阎锡山、李宗仁等地方实力派不同,他从黄埔时期起就
一直追随、依附蒋介石,基本上没有自己的地盘和军队,好不容易利用抗战的机会,派其心
腹、同乡和同学韩德勤惨淡经营苏北,保住了苏北这块地盘和第89军这支实力。可惜,黄
桥一役,韩德勤遭重创,顾祝同的心也随之颤抖。他感到愤懑,他要为自己唯一的嫡系韩德
勤出一口恶气。
手中的烟头在闪烁,顾祝同的眼睛也发出了亮光。昨天,“皓电”发表了,他看到了委
座的决心,也看到了自己的机遇。他心里很清楚,在限制新四军的发展方面,他颇受蒋委员
长赏识:
1939年5月5日,顾祝同根据国民党中央颁发的《共产党问题处理办法》等密件,向
辖区各地党政机关、部队发出了关于取缔中共和新四军“违法”活动的密电。接着,他正式
下达了《第三战区各省防制共产党活动实施办法》,命令各地加强肪范共产党和新四军的活
动,一有情况,立即上报。1939年9月,顾祝同从参谋处、政治部、军务处和办公厅挑选
精兵强将,组成了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情报室。为了加强皖南特务工作,特派军统特务张超
坐镇指挥。广泛收集有关新四军及当地共产党组织的活动情报。
1940年5月,顾祝同派遣战区上校高级参谋、军统特务陈淡如到云岭新四军军部任联
络参谋,公开任务是调解新四军与当地国民党军队、政府之间的“纠纷”,考察新四军对日
作战情况,实际任务是收集新四军情报。
1940年9月,第三战区成立了以上官云相为主任委员的国民党党政军联合委员会,该
委员会奉顾祝同旨意,拟定了防制共产党、新四军方案,组织了特种委员会行动队,严密监
视新四军。
……
此刻,顾祝同看到了立功受奖的机会,于是,十余天来的不快,随着“皓电”中暗藏的
种种杀机,随着手中烟头的缕缕青烟而荡然无存了。他狠狠地掐灭了烟头,转过身来,对伫
立已久的参谋处长岳星明下达了指令:迅速拟出增强皖南兵力,作堵击准备的“防堵计划”。
与此同时,蒋介石一期部署业已完成:汤恩伯率9个师10万人进兵豫皖苏;李品仙率
4个师5万人进攻皖东根据地;顾祝同、韩德勤、冷欣则准备扫荡长江南北的新四军。
云岭。新四军军部。
秋雨濛濛,项英站在窗前,透过细雨的屏幕望着朦朦的群山。身为中共东南局书记、中
央军委新四军分会书记、新四军副军长的他,有着历史的辉煌。
1928年6月,中共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在苏联莫斯科举行。会议期间,项英出尽了风
头。斯大林单独接见了他,会见时的情形和斯大林那一字千金的评价,使项英久久甚至终生
难以忘怀:“项英同志,你是中国革命真正工人阶级出身的领导人,要不断在斗争中锻炼,
要加强理论学习,使自己完全布尔什维克化。”
他记得,斯大林眼睛里充满希望的光芒。这位共产国际的最高负责人亲手送给项英两件
礼物,一支手枪和一支钢笔。
这也许是斗争和学习的象征。
他的政治素质受到过共产国际领导人的赞赏,他的形体神态、音容笑貌又给一位美国人
留下了难忘的印象。1939年,美利坚合众国颇负盛名的进步记者埃德加·斯诺,在南昌新
四军军部采访了他。这位美国人是这样描述他的:“他的外貌不给人好感,实际看上去,他
很像通商口岸的外国人心目中的‘典型苦力’;他身体结实,肌肉发达,身材矮小,从背后
看去,他的头很像圆屋顶那样突出;他的双手手指粗短,布满老茧,他的嘴唇和鼻子宽厚;
他的牙齿突出,不整齐,不美观,而且缺少了一些牙齿;但他的笑容是中国劳动人民的富有
感染力的笑容……”
项英喜欢细雨,他有着自己的清高和孤傲。眼前这霏霏细雨给他以畅快,任他去遐想。
一阵急促的脚步和一声“报告”,使他不得不从烟雾迷朦中收回目光,收回遐想。机要
秘书送来了中共中央书记处致项英的电报。
项英扫了一眼电报内容:
……皓电发表后,反共高潮上升,我们在军事
上必须第一步以移动为名,将新四军主力开至江北,以便于我军集结应战。
希夷(即叶挺)及一部分工作人员必须过江,指挥江北的大部队。你及皖南部队或整个
移苏南再渡
江北上,或整个留皖南,准备于国民党进攻时向南突围,二者应择其一。如留皖南,须
准备打内战,并蒙受政治上不利,望考虑。
黄桥战役前,毛泽东、王稼祥即有电报称:“韩德勤部是顾祝同唯一嫡系,受我打击
后,顾有对皖南、江南我军采取压迫手段可能,望项准备应付办法。”
黄桥战役后,毛泽东、朱德、王稼祥联名致电叶、项:“整个南方有变为黑暗世界之可
能。但因蒋介石是站在反日立场上,我们不能在南方国民党地区进行任何游击战争,因此,
军部应乘此时迅速过江,绝对不要再延迟。”
项英不再去想,早在一年前中央就开始催促他北上,时至今日,他仍然感到很烦恼。
他认为,毛泽东算什么?不过是个农民知识分子,对工人阶级并不十分了解,缺乏工人
阶级革命斗争的鲜明性。而他自己是一个无产阶级工人运动久经考验的领袖,一个独撑一片
天的党的重要负责人,一个总结过敌后3年游击战争经验的英雄,一个共产国际给予高度评
价的革命领导者,一个在新四军中颇具威望和绝对权威的人,怎能让别人来指手划脚?
项英不愿北进,他有着自己的战略构想。
一份刚刚送来的苏联大使通报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毛泽东的面前:
国民党正与德国、日本进行秘密谈判。
毛泽东立即联想到国民党的《中央提示案》,联想起国民党的“皓电”,联想起国民党
兵力调动与部署情况,于是对时局作出了如下的判断:
如果日美战争不能迅速爆发(这个可能多),或虽爆发美无胜利把握(两年内是无把握
的),如果英国被德意日三国在今冬明春打得落花流水(一定
的),如果日本能退出武汉等地,仅占沿海与华北并声明主权仍属中国,由蒋介石派人
自行管理(可能
性很大),如果参加德意日同盟反对英美能使中国资产阶级发财,蒋介石是愿做贝当
的,……蒋介石走
这条路的可能性很大。
毛泽东很清楚,如果蒋介石直接准备投降德意日,共产党不仅要立即准备与大资产阶级
永远决裂,更重要的是要立即准备与国民党进行全面战争,并承受日蒋两军的严重夹击。
毛泽东深感事态严重。
中共中央深感事态严重。
毛泽东电告在重庆的周恩来:“中央几次会议都觉此次反共与上次不同,如处理不当,
则影响前途甚大。故宣言与指示拟好又停。”
毛泽东举棋不定。
毛泽东先后致电各地党的领导人,要求他们提出看法,中心问题:军事上是坐以待毙,
还是先机制敌,即:“我军不待日蒋夹击到来,即从50万人中抽调至少15万精兵,分数路
入彼后方,而留其余部队(多数)仍在原地抗日,以此来避免严重的日蒋夹击。”
毛泽东当然倾向于这种带有积极防御色彩的战略性进攻,在他曾经指挥过的大小战役中
不乏这种精彩之笔。然而,毛泽东不仅仅具备了战略家的胆魄,更重要的是具备了政治家的
深邃灼见。他深知,这一着将在政治上带来极大的不利。
于是,他难下决心,再次举棋不定。
毛泽东站在延河水边,平静的水面倒映着西北灰浑的天际。他凝视着河水,仿佛看到蒋
介石在向德国日本“手挥五弦目送飞鸿”,此刻,他做了最坏设想。
他深知,对于中国共产党来说,“此时错一着将遗尔后无穷之患。”
他久久地望着迷蒙的远方。
军事行动会给政治带来极大的不利吗?战争是什么?毛泽东有着自己的战争观,他曾反
复告诫过全党: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当政治在前进道路上遇有障碍,
用和平的方式不能解决,于是出现了战争。战争是用来扫除政治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的特殊工
具。
眼下,国民党已步步逼进,生存便是政治。尽管毛泽东清楚地知道,在蒋介石还没有公
开投降日本的时候,向国民党发动局部战争是一种冒险,但比较被国民党军队赶过黄河,
“置我于日蒋夹击之中而消灭之”,到底是危险性较小的一种冒险。
毛泽东善于把战争诗化,也有着“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气概。此时,他
也许想起一、二,三次反“围剿”那种硝烟中的浪漫,也许想起克劳塞维茨“防御中应有进
攻的利剑”这句他颇为赞赏的名言,也许看到一支浩荡的大军在创造着人间的奇迹……
11月3日,毛泽东不再徘徊,他在取得了其他中共领导人的同意后,毅然决定:一方
面以朱、彭、叶、项名义起草答复何白“皓电”,准备示以团结姿态,并指示皖南新四军军
部“答应北移”,争取延缓国民党剿共军事行动的时间;一方面采取重大军事步骤,以15
万精兵分几路深入到国民党后方河南及甘肃等地,以粉碎其剿共阴谋和封锁计划。同时,毛
泽东拟就“炸弹宣言”,并通知重庆办事处等中共在国民党区域的机关即刻开始作紧急布置。
弓举弩张,一切引弦待发。
然而,这毕竟是孤注一掷的重大冒险步骤。毛泽东十分清楚,这一重大决定必须取得共
产国际和苏联的理解和支持,才有备而无患,并有利于在内战形式的民族革命战争爆发后长
期作战。于是,毛泽东向共产国际最高领导人发出了请示函。
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作战室。
参谋处长岳星明来回踱着,他这种机械反复的动作已经从早晨6点持续到下午4点。尽
管如此,他的目光似乎一时也没有离开皖南地区的军事沙盘,沙盘在告诉他:
新四军皖南部队万余人,正面抗击着芜湖、繁昌一带的日军第15师团和116师团,其
余三面受到蒋介石军队4个师4万兵力的防范和监视、右有第25军的52师和108师,左有
新7师,后有川军的144师。
岳星明不愧为是训练有素的参谋处长,随着那长时间机械反复动作的停止,一份完整的
“防堵计划”也跃然胸中。
傍晚,《防堵皖南新四军作战计划》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顾祝同的办公桌上。
莫斯科。
斯大林第五次拿起毛泽东的请示函:
……蒋介石计划是驱逐我们至华北,修筑重层纵深封锁线(正在大规模修筑)置我们于
日蒋夹击之中而消灭之,反共有战争一触即发之势;在我们取让步态度而彼仍坚决进攻之
时,我们拟举行自卫的反攻。在日蒋夹击中,如不采取此种军事步骤,打破进攻与封锁是不
可能的,我之地位是很危险的;但此举有可能使蒋介石与我们最后大破裂,故在政治上是不
利的。因此,我们如处置不当,可遗将来无穷之祸。我们最后决心还没下,请求你们给予指
示。
斯大林习惯性地拿起那支硕大的烟斗,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却明显地说明,他不赞成毛泽
东的计划。
斯大林认为,中国共产党还显得太孱弱,其在国内的地位还不巩固,蒋介石可以轻而易
举地联合日本人来反对共产党。因此,把枪口对准国民党,必然使中国共产党处于走投无路
的境地,而由此把蒋介石逼到日本那边去,不论对中国革命还是苏联的安全,都是一种严重
的危险。
共产国际的领导人明显地表示,不赞同毛泽东的形势估计和战略方针。他们认为:蒋介
石的主要危险,还只是有被亲日派拉入圈套而由反共走向投降的可能性,并无全面剿共和投
降日本的决心。而亲日派的目的,正是要设法挑起国共战争,逼蒋介石降日,共产党切不可
中此诡计,在政治上军事上只应做防御准备。
11月23日,季米特洛夫给中国共产党领导人回信:
……在没有详细弄清情况之前,中国共产党不
要对国民党采取任何行动。举行自卫反攻,有可能使蒋介石在人民面前把你们说成是抗
日斗争团结的
破坏者,并利用你们的行动来为自己同日本人缔结妥协性和平的企图辩解。当前的任
务,是要消除抗
日民主统一战线中的分歧,首先需要停止中共武装力量和国民党军队之间的冲突。
毛泽东放下季米特洛夫的来信,良久没有说话。此刻,没有人能够知道,这位爱吃辣子
的湖南农民的儿子在想什么。
他有着自己的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他喜爱革命战
争,喜爱用革命战争去消灭反革命战争。他懂得,“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
则团结亡。”
以15万精兵千里跃进敌后,变敌后为前线,这的确展示出一位军事战略家险中求胜的
胆识。如果是这样,历史又将如何写?毛泽东为后人留下了一个严肃而活泼的课题。
也许,他在下决心,总有一天毛泽东会导演出一幕敌进我进的威武雄壮的历史活剧。此
刻,有谁能料想到,7年以后,当蒋介石军队重兵进攻陕北和山东的时候,刘邓大军竟中线
突破,千里跃进大别山,三军配合、两翼箝制、逐鹿中原,在也许不该反攻的时刻拉开了战
略反攻的序幕。
史载:
1940年11月9日,中共中央决定以朱德、彭德怀、叶挺、项英的名义发出“佳”电,
申明中国共产党为顾全抗战大局,相忍为国,挽救危亡,决定新四军皖南部队“遵令北
移”,但须宽限时限。15日,毛泽东在向全党发出的《关于击退蒋介石反共高潮的措施》
中,进一步指出:“对于蒋介石这次反共进攻,决定对皖南取让步政策(即北移),对华中
取自卫政策,而在全国则发动大规模反投降、反内战运动,用以争取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