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赋-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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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乐意?”许子衿愣了下,黯然道,流光溢彩的双眸顿时失色,像一朵经寒的小花,瑟瑟颤抖。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萧云连忙辩白,这鬼丫头的变脸功夫,比她的划价能力还高一筹。
“后悔了吧?”许子衿嘴角扯起一个悲歌易水的弧度。
“嗯?”萧云不解道。
“陪我出来逛街,这么辛苦。”她低声道,这么尽心尽力,却得不到男人的赏识,哪个女人不哀?
“不,我很荣幸。”萧云一本正经道,揉了揉脖子,仅有的那丝疲倦随即抛到了九霄云外。
“要是你真不喜欢,我们就回去吧。”许子衿抿着嘴唇,轻声细语道,那委屈的神情令人心碎。
“回去干啥?今天要买不到一套物超所值的西装,我就死这。”萧云慌不择路地袒露心迹。
“真的?”许子衿挑挑青眉,托起腮帮,认真审视着他,语气却平静得出人意料。
“千真万确。”萧云信誓旦旦道,对于进店试穿衣服蠢蠢欲动,尽管他已经试了将近五十套。
“放心吧,小七哥,我绝不会让你命丧此处的。”许子衿霎时雨过天晴,那张笑脸灿烂如夏花。
店员也适时热情地迎上来,引着她一一挑选,从颜色,到款式,再到大小,她都孜孜不倦地甄别。
真是个心思七窍玲珑的小妮子啊,尽管她的喜怒哀乐都可以颠倒众生,但这盏不是省油的灯,谁敢惹?
“小七哥,别愣站在那,快过来,试一试这五套,还有这几条领带也不错,嗯,这衬衫也顺眼……”
萧云深深叹了一口气,这辈子,算是败在这丫头的手上了,不落个万劫不复的凄惨下场,就偷笑了。
毛主席说过,世界上的事情,总是一物降一物,有一个东西进攻,也有一个东西降他。
逛了一上午,蛰伏许久的许子衿终于出手,花了不到三百,拿下一套标价上千、仿老人头的浅白色西装,矜贵而妖魅,仿佛是专门为身材修长的男士量身定做的一般。萧云非常满意,胆大妄为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浅尝辄止,以兹鼓励。许丫头措手不及,多少显得有点兵荒马乱,两颊绯红,竭力在他面前控制着内心那份悸动,但清丽无伦的脸庞还是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幸福。
午后的阳光总显得有些懒散,无精打采的,这种情绪,也蔓延到了大地上。
公交车在路上缓慢穿梭,车里的乘客不多,显得空荡,在最后一排,依偎坐着一男一女。
“谢谢你,丫头。”萧云坐在外侧,对这套西服爱不惜手。
“你喜欢就好。”许子衿温柔微笑,清澈轻盈的双眸,足以让这个世界温暖而明亮。
“合身得无可挑剔,有啥理由不喜欢?相声有四门功课,说学逗唱,我一样也不在行,而生活呢,也有四门功课,衣食住行,除了食这方面略懂一二,在其他三样面前,就是个瘫子。你也知道,我这人,不拘小节,尤其是服饰搭配,一窍不通,没你在身边指点迷津,我还不得天天都簸扬糠秕地出门?”萧云微笑道,这丫头与他截然相反,知性清高,在生活领域,简直就是一位雄韬伟略无所不精的帝王。
“哼,你还好意思说,教你又不听,总是因噎废食。”她扁起小嘴道。
“哪能样样都所向披靡?在这方面,我的天赋真的不高。”萧云挠挠头道。
“唉,也是,连慧眼兰心的我有时也会束手无策,今天挑了这么久,才选对。”她轻声道。
“后悔了吧?”萧云微笑道。
“嗯?”她不解道。
“陪我出来逛街,这么辛苦。”萧云静静凝视着这张清美脸庞,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我很荣幸。”她笑得很美,像水波荡漾的光与影,尤其是那双眼睛,堪比元宵花灯。
“劳你费心了。”萧云轻声道,在她面前,从不需要刻意讲甜言蜜语,或者海誓山盟,很自然而然。
“这句话,你能放在心里,我就知足了。”许子衿伸出两根纤指,捋捋额头的秀发,柔声道,“你将要去的这场盛宴,不是普通的聚会,有钱人很多,大多数都是认知肤浅眼光挑剔的主,瞧不起灰衫布衣,得在外表上多花些心思,但也没必要攀龙附凤,一味追求名牌,那样反而会画虎不成反类犬,可以廉价,但必须清爽。张爱玲说,对于不会说话的人,衣服是一种言语,随身带着的一种袖珍戏剧。你呀,宁可瞎子摸象,也不好坐井观天,以后还真得多了解一下这其中的门道,不能敷衍了事,权宜之计是行不通的,知道不?”
“有你在左右,我还担心啥?”萧云又摸了摸鼻子。
许子衿笑笑,没有回话,将视线转向窗外,轻声叹息:“傻瓜,我怎么可能一直在你身边呢?”
萧云竖起耳朵,却没听清她的喃喃自语,只好把注意力放到一本名叫《细节是魔鬼》的书上,美国社交大师芭芭拉·帕克特写的,全英版,文字朴实无华,辞藻也并不丰富,但读后绝对受益匪浅,因为帕克特是商务交流方面的领头雁,在全球范围内都鼎鼎有名,曾为美国航空及太空总署、纳贝斯克、安永及IBM等机构组织过技能培养研讨会。
安静如斯。
这是一间注定不平凡的办公室。
金碧辉煌的装修,富丽堂皇的灯饰,一掷千金的地板,简约大气的窗帘,琳琅满目的书籍。
一张价值连城的实木办公桌摆在墙边,靠左是水池,右端是窗户,风水学上称为阴阳平衡。
一个女人正坐在那里,手抚《兰亭序》,翻阅《垂拱集》,后头挂着一幅棣书,单字:曌。
日月明空,武则天的名讳。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低头哈腰地站在女人的面前,神情凝重,冷汗微渗,似乎在等待着发落。
很久,女人才停下阅读,揉了揉眉心,叹息道:“曲木为直终必弯,养狼当犬看家难。”
“秋总,这事,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其中一个戴着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轻声道,内心惶恐。
“王经理。”女人忽然柔声道,伸出一根手指,缓慢摩挲桌面一块通体晶莹圆润的羊脂白玉。
“在。”那个戴着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浑身一颤,那份成熟年纪赋予的稳重遽然无影无踪。
“你知道,人生最悔恨的,是什么吗?”女人缓缓问道,语气也由平静无纹,转为波澜壮阔。
“愿闻秋总高见。”王经理始终垂着头,肥硕的身躯早已被汗水包围,全都是冷嗖嗖的。
“人生最悔恨的,不是做过的事,而是没做的事。”女人仿佛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不往下说了。
王经理用衣袖擦了擦汗,在这个女人面前,稍有差池,都可能日暮途穷,只好继续作着苍白无力的辩解,轻声道:“平湖苑耍花样的手段太过高明,在六月中旬,突然将商品房基价一下子提高到四千五,当时市场部的人都说石沉海失心疯,定这么高的价格,简直是自寻死路,铁定卖不出去一套房,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才让别人有机可乘。我在房产登记中心查到,平湖苑一期共四十四套住宅,在六月二十七日那天,产权转移到一家名为江山实业有限公司的名下,而江山实业是按照五千每平米的价格,以现金支付所有房款的。”
“老板?”女人骤然停下摸玉的动作,挑了挑眉头。
“一个叫苏楠的女人。”王经理战战兢兢汇报,他自己也是对江山实业的捷足先登怒不可遏。
“苏楠。”女人重复呢喃着这个名字,细眯起那双丹凤眼,嘴角流露出了一个蛇蝎心肠的微笑。
三国时,水镜先生曾对刘备说过,“卧龙凤雏,得一人,可成天下”,足以说明人的重要性。
古道集团能有今天这么如日中天的发展规模,全是因为她,秋染。妖媚无伦的容貌,过人无双的智慧,近乎无情的手腕,让她意气风发,而跟政界难解难分的关系,与黑龙团若即若离的联系,更让她在宁州商界如鱼得水。虽说母公司昊天集团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横在前头,掩盖了不少她的丰功伟绩,但并不阻碍古道在她的控制经营下,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成为了宁州最大的财团之一。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常八九。
她窥伺平湖名下的几块地皮已经很久了,单单是平湖苑这个潜力股,就足够诱惑的。俗话说,谋而后动,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动用了不少沧海遗珠的硬关系,才将西山建筑公司整合到她所控制的宁州城投集团,正要利用平湖拖欠西山建筑的八百万工程款,向石沉海发难,可他却出人意料的如数偿还了工程款,到嘴的肥肉不翼而飞,怎能不怫然作色?她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未试过旁落,白云人家就是一个最好的典范,江南四大家族之一的谢家?笑话。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络绎不绝地端着一盆水,来到她面前大献殷勤,可这一次,偏偏是她志在必得的时候,却春风不度玉门关了。
死寂,在她沉思的时候,没有人敢大逆不道地出半点声音。
“王经理。”她忽然又唤了一次他的名字。
“在。”王经理低眉敛目,满头汗落如雨。
“你今年多大了?”她柔声问道,但语气却冷得像那块羊脂白玉,遍体生寒。
“我属马的,今年整好五十六岁了。”王经理如实道来,一点也不敢隐瞒。
“马,不吉祥,东方朔说过,这是一个避世金门的生肖啊。”秋染微笑道,仰靠在大皮椅上。
“秋总学富五车,我知识浅薄,不懂这些深奥道理。”王经理苦叫连天,连大气也不敢喘了。
“你在古道做了多久?”她对他的恭维视而不见,继续聊些家长里短。
“从公司成立的第二年开始,一直到现在。”王经理强作镇定,骄傲地表述自己的老资历。
“那快有三十年了。”秋染感叹道。
“是的,到年底,就满三十年了。”王经理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你是不是在二十九岁那年结的婚?”她纤指轻轻敲着座椅扶手,忽然又问道。
“嗯。”王经理不明就里,那抹笑容就像大雨天偶然露出的阳光,只是一刹那的回光返照。
“听说你的妻子温柔贤慧,还会烧一手好菜。”她轻笑道,一言一行都端庄典雅,果然是个美人。
“几样普通家常菜,她倒还能烧得可口,如果秋总喜欢,改天我请您上门做客。”他轻声道。
“此话当真?”她眨了下眼睛,那一张会让男人酥到骨子里的妩媚脸蛋,显得尤为动人。
“当然,秋总若肯大驾光临,我王荣国觉得无限荣幸,说皇恩浩荡也不为过。”他曲意逢迎。
“会有机会的。”她开怀轻笑,本就婉约的眼角眉梢又柔媚了几分。
“那我先替我家那位感谢秋总的赏脸。”他堆起虔诚的笑脸,心里头的担忧也减弱了几分。
她端起桌面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茶水,忽然又问了一句:“嫂子为你生了几个孩子?”
“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大女儿在复旦读大三,两个小儿子还在念初中。”他满脸的自豪。
“有这样一位贤妻良母照顾管教,你的孩子日后想必都会安守本份,出人头地的。”她轻声道。
“承您贵言。”他低声道,听到这个女人这句话,不知怎地,突然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秋染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眺望着远景,轻声说出一句:“你应该死而无憾了吧?”
“秋总,我……”王经理霎时脑子一片空白,连话都吓得说不出来了,哆哆嗦嗦。
原来这些平凡的家常话里,竟然藏着这么深的韵意,其他几个人不寒而栗,头垂的得更低了。
她说出的话,就等于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他当然得死,两个高大粗壮的男子拖着他离开。
惨绝人寰的求救声,让每个人都惊恐万分,她却置若罔闻,只是半眯起眼睛,眺望着远方。
这世道什么是黑,什么是白,谁说的清?
人性?假得很,成分也多的很,就看啥时候遇着啥,把啥释放出来。
很久,她才转过身,轻声道:“王荣国收了石沉海二十万的黑钱,知情不报,我不得不杀。”
“秋总明察秋毫。”那几个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何止是王荣国收了黑钱,他们哪个屁股干净?
杀鸡儆猴。
“你们是古道的忠臣,我会一如既往地信任,希望你们能为公司鞠躬尽瘁。”她轻声道。
那几个人赫然抬头,心里头一股热流传遍全身,忠心不二地大声道:“万死不辞!”
她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反应,浅浅微笑,一种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姿态,又转向了窗外,远方。
在她还是个十几岁的懵懂姑娘时,遇到了一个男人,也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对她说了一句话:永远别杀人,除非这样做,能得到别人的服从与崇拜,那将永远受益无穷。
第四十五章 墨染鸬鹚黑不久
夏山如碧。
旗岭是一座矮山,离市中心不远,但清幽秀丽,不喧闹,颇有“栖情玄远,确然绝俗”的意境。
由于地理位置优越,许多市民习惯在晚饭后来此散步爬山,一方面吐故纳新,有益于身体健康,另一方面也可登高而望,欣赏一下夕阳晚照,等再晚一些,还可以领略到市区夜景的壮观迷人。而沿途上,还有不少精神奕奕的老人或是拿着葵扇,或是提着茶壶,或是拄着拐杖,一边走一边高谈阔论,话题囊括宁州的政治经济、风土人情、今昔变化,从他们的口中,往往能听到一些很拔高很抽象却精辟无比的术语与评价,那份高屋建瓴的深厚底蕴,并非一朝一夕看些书读些报就能积累起来的,但过往的行人也没有谁会觉得惊艳万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些老人,全都是曾经在宁州政坛叱咤风云的退休干部。
在旗岭的山脚下,有一片建筑围墙林立,门口还有警卫把守,一看就知道非同小可。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里是军用练枪靶场,不大,才三亩地,但配套设施却一应俱全,室内室外的场所,任君选择。
不过说是说军用,其实是挂羊头卖狗肉,军人很少来,他们一练,就被拉到野外生存去了,无暇顾及,所以警察们便乘虚而入,经常组织来这里练枪,一来设备是现成的,可以节省大笔专项资金,挪作公费,避免办案过程中手头拮据时,个个悲愁垂涕;二来贪图此处环境优美,依山傍水的,心情便会放松,开枪时很容易做到心神合一,技术提升也就事半功倍了。
萧云与许子衿并没回家,下了公交车后,步行了十余分钟,辗转反侧,才走到这里。
大门口的荫凉处站着两个人,一大一小,各自戴着一顶运动型鸭舌帽,似乎正在恭候他们。
“终于来了。”蔡克己微笑道,静静瞧着这对郎才女貌羡煞旁人的青年男女慢慢走到跟前。
“让你久等了。”萧云浮起一个抱歉的笑容,刚才府前路大塞车,堵了差不多有大半个小时。
“请你加多一个‘们’字。”旁边的小女孩,蔡徽羽冷冷道,那张精致粉嫩的小脸满是风霜。一般小孩子的眼睛通常很亮,会闪烁着一种未经世故孩童特有的光芒,天真无邪,像初春的霜,初夏的露,初秋的雾,初冬的雪,而她的眸子,总是异常冷漠,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原来小徽羽也在这?”萧云哂笑道,故意装作刚刚发现的样子,弄不懂这小妮子为啥这么冷艳。
“第一,我今年七岁,已经不小了;第二,你装腔作势的做法,很失败。”蔡徽羽直接得近乎漠然。
萧云哭笑不得,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对付这个小大人还真不易,轻声道:“一时语快,别介意。”
“如果在高速公路上超车,你会只注意到前面的大巴,而忽略掉左车道上的奥拓吗?”蔡徽羽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