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不悔-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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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广见到她并不意外,只是惊讶于她来的如此之快。
铁鸾却是惊讶这人如何能进军营还直闯大帐。
可最最震惊的却是,听闻帐外的洪亮之声,那十八骑竟是她的?那样可怕的亲卫队,竟是,她的?
媚没理会众人,身形极快的闪至床边,查看铁焰的伤势。好在伤势并不严重,麻烦的却是那毒。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媚指尖银光一闪,便已划破自己的手腕,将血滴入铁焰的嘴中。她因修炼混元功,百毒不侵,再加上师父传给她的功力上乘,虽未完全吸收,却让她的血亦有解毒之效。
众人除了惊讶的看她施为,根本还未从她带来的震惊中恢复。
接过谷西递来的布巾,媚随便在腕间缠绕两圈,便开始处理铁焰的伤势,刮毒,放血,缝合,消炎。
一切结束后,她把把脉,这才放下心中忧虑,看向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铁焰,他的脸色已无中毒后的青黑之色,只是失血的苍白而已。
“怎么回事?”媚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心中却压着隐隐的怒气。
为什么总是在他受伤后,她才能来到他身边?
她不想看他这般无生息的躺着,在她的记忆中,白马之上的飒爽英姿才当是他拥有的。
谷西听出宫主言中压抑的怒气,于是,缓缓道来,无一丝隐瞒。
原来,三日前,铁广大军迎战金人,大获全胜,本欲趁胜追击,却被铁焰拦下,太轻易的胜利,让他怀疑金人的企图。
当年河间的惨烈一战,让铁焰不敢低估金人的实力和智谋。
可已经杀的热血沸腾的铁鸾却不听军令,率部直追。
铁焰担心铁鸾会中埋伏,下令大军撤退,自己率领十八骑赶去相救。
果然,不出铁焰所料,金人设伏三万,困住铁鸾。铁焰一杆银枪率先杀入重围,滔天箭雨下拼命护住铁鸾,自己却身中一箭。
待得铁广率军赶到时,只见十八骑已牢牢将中箭的铁焰和铁鸾围在中间,在三万大军的围攻中,毫无惧色,人手一柄长刀,刀过处,鲜血飞溅,绝无活口。
仅仅十八人,却如同百万雄狮,杀气高涨,手起刀落,杀的金人面色恐惧,鸣金收兵。
铁广当时想着,这样剽悍的亲卫队,皇上从何得来?为何会赐予铁焰?
出了京,接应军饷的也是这十八骑,她们似乎只尊铁焰号令,却不离他左右。
如今得知这十八骑真正的主人竟是她的弟媳,宫廷第一乐师铁媚。
这人,已经带给她太多惊异,太多震惊,接下来还有什么会震惊众人之事呢?
*** ***
听完谷西叙述的媚看了铁鸾一眼,这一眼,却看得铁鸾背脊发麻,不敢出声了。
明明她只是个什么都不会,只会在家带孩子,弹琴唱曲的人,为何她那一眼竟会如此令人胆寒,噤若寒蝉。
不用疾言厉色,只需一眼,铁鸾竟一瞬间感觉到一股杀气,那样凛冽的气势,那样冰刀般的眼神,她竟会有种胆怯的感觉。
她,怎么会怕这个,她一直看不起的女人?
可,这一刻的她,还是那如男儿般娇柔的容貌,却美丽的有些阴森。
“报~~~”门外传来兵士的声音,“禀元帅,金人率部五万人,已抵东坡。”
“什么?”铁广闻言,还未来得及反应。
只见媚的脸色更形阴沉,身上竟有种嗜血的戾气,渐渐扩散,她五指一收,帐内,一旁小几上的古琴便飞至她手中,那份功力震惊了铁广和铁鸾,她,竟会武功?
接着人影瞬间自帐中消失,她们甚至无法看清她的身形,只听见帐外传来她嘶哑的声音,向十八骑下达命令,“起来,给我守好!”
话音一落,闪身至帐外的铁广和铁鸾,只见一道蓝影如烟般划过天际,消失在远方。
那方向,正是金兵进犯之处,铁广大惊失色,顿悟她的去意,高喝一声,“点兵!”
铁鸾被自己母亲的一声大喝震回心神,那女人疯了?竟然独自迎敌,连忙转身,去执行命令。
两道人影自天而降,落在铁广母女面前。
“不知我家小姐何在?”来人正是谷东和谷南,这一路,媚功力全施,如烟般的速度,谷东二人无法跟上,努力追赶至军营,却不见媚,于是,开口问道。
“她去迎敌。”铁广自是认得这两人,早看出她们身怀武功,却不想如此高深,入这军营如无人之境,如同那铁媚一般。
“元帅还是不要带兵前往,以免误伤人命。”谷东阻止铁广点兵之举,若是伤了宋兵,小姐必会担心将军的反应。
“金兵五万来犯,她一人前往,我又怎能弃她不顾?”铁广怒道。
“那便请元帅随我一同前往吧。”谷东见她情真意切,便也不再阻拦,转身向军营外走去。
“谷东,”谷西跨出帐外,喊住谷东,“记得把琴带回来。”
铁广和铁鸾傻眼,这什么时候了,他竟然交待这种事。
谷东微微一愣,却知道谷西既然这么说,必定有他的道理,颔首应下。
*** ***
待铁广和铁鸾带兵行至东坡之下时,却被早已到达的谷东和谷南拦下。
“元帅不可再前行,以免误伤人命。”
铁广和铁鸾面面相视,空气中隐有琴声传来,混合着淡淡的血腥之气,厮杀疆场的她们对这种味道并不陌生。
可这里,离战场还有很远。
谷东见铁广如此执着,不由轻叹,“元帅不妨随我们远远一观。”
铁广闻言,下令大军停进,下了马,与铁鸾一同,随谷东和谷南一起走上坡顶。
举目望去,不由心惊胆颤,神魂俱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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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地狱修罗?
何谓修罗地狱?
山坡之下,便是一处人间地狱……
远处只见一抹蓝影独立于旷野之上,黄沙之间;一手托琴,一手勾弦;琴音一出,所向之处,鲜血飞溅,人体迸裂;黄沙血染之间,无一全尸。
抚琴之人,双眼泛红,蓝袖飞扬,长发因气劲飘荡在四周,如同索命修罗般,阴狠嗜血。
一声声的琴音响彻,一片片的金人倒地,那样张扬的煞气,那样狠绝的杀戮,让人不能不感受到她的雷霆之怒,不能不震惊于那鲸波怒浪。
铁广眼瞳微缩,即便如她这般征战多年,也不能不为这血腥的屠杀而心惊,这,一个人的屠杀,那琴声所到之处,无人能挡,血肉横飞。
铁鸾更是震惊的无法移动,只能大睁着眼,被迫看着那纤细的身影,那个美丽的女人,如今却无一丝娇柔,冷厉阴森的气息环绕着她,那琴声,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也能令人心神俱震,那是怎样高深的功力,平日里竟不曾窥见一丝。
金人却被这煞神所震,争相后退;却闻“铮~”“嘣~”的两声,琴音瞬止,弦断琴崩。
金兵反应过来后,大喊着,一拥而上,想要将这煞神击毙于乱刀长枪之中。
那蓝影却只是仰头冷笑三声,身形瞬间拔高三丈,微微滞留空中,俯瞰金军;接着如弩箭一般射入金军之中,劈手夺过两把银刀,双手翻飞,蓝衣拂动,手起刀落之间,血花飞溅。
那是一场一人迎敌的战役,那是一场一个人的屠杀。
整个战场间,几万金兵重重围着一个蓝色的纤细身影,中心处,蓝影翻跃,银光闪烁,刀锋带起的气劲令金兵触之即倒,竟无人能近她身三丈。
这样的杀戮震惊的不止是铁广和铁鸾,远处金兵收兵的金鸣之声响起,金兵顿时如潮水般后退,远离这个她们从未曾见过的煞神。
蓝影只是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冷冷看着金兵们远离她拼命的奔跑后退,她的身旁是堆积的尸山,成河的鲜血。
谷东和谷南这才疾奔向迎面而来的媚,待得媚来到铁广母女面前时,二人这才看清她。
她的蓝衫已被鲜血浸透,发梢也有鲜血滴落,双眼泛红,一身杀戾,那气势竟叫人无法逼视。
媚没有理会呆站的那对母女,径直略过坡下的大军,向大帐奔去,坡下宋军却被这疾驰而过的血人镇住。
待得铁广二人回神,蓝影早已消失良久,铁广示意铁鸾带人清扫战场,一直位于坡下的宋军这才看到这血染的沙场,俱是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铁广最终得知结果时,只是与铁鸾相对无言,这场对峙,至少歼敌两万,但尸身过于散乱,无法得知详细的歼敌数目。
她们这才知道,十八骑或许剽悍,但是,千万不能惹怒那个女人。
而,她的底线,便是铁广的弟弟,铁鸾的舅舅,那个至今因中毒昏迷在大帐之中的名为铁焰的男人。
这次战役的最终结果是,铁广收到战报,金人撤兵,短期内不会再犯边疆。
*** ***
直接奔回军营的媚并没有直接进入大帐,而是吩咐也被她满身血迹吓到的谷西和谷北另找了个营帐给她更衣。
待她梳洗完毕,再次回到大帐,谷东谷南也在大帐之内,四人看她的眼神激动异常。
媚却并没精神与她们调笑,自战场下来后,她便觉得胸臆之间气血翻涌,体内似乎有两股气劲在流窜、抵触。
她强压着胸臆间的翻腾,坐在铁焰床边,想要好好看看他,适才的杀戮已宣泄了她相思刻骨的焦躁,乍闻他受伤时的心焦,看着他无声无息躺在那里的心慌,无法护他周全的愤怒。
如今万般思绪沉淀,媚只想好好看看他,当初以为有十八骑护着,他必定安全;可他,却就那么冲进箭雨中,那一刻,他是否有想过她,想过珞珞?她们在他的心目中终是不及铁家忠烈之名,终是不及他心中的亏欠么?
媚突然发现,原来,除了爱他,她,竟也是怨着他的。只因爱到深处,无法远离,只能选择守护,她却始终无法做到毫无怨尤。
焰啊,在他心中,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只是他的妻,他儿子的娘?他对她的是爱吗?
那么辛苦隐瞒着一切,只是不想看到他因感激之意而屈意承欢,那,不是她想要的他。
当初小巷中,那个一身女子打扮,眼神温柔,神情坚毅的少年,在她的脑海之中,多年来,从未曾褪色。
那一见之下的倾心,那霸道的宣言,她从不曾忘怀。
可他,却又记得几分?怕是以为只是个孩童的妄言吧。
是她的起点太早,还是他的起点太晚?在这情路之上,她与他,似乎谁也跟不上谁的脚步。
而她却已经走的太远太远,无法回头,无法放手了。
用指腹细细描绘着铁焰的容颜,深深凝视着他苍白瘦削的面容,这个她要深爱一辈子的男子。她懂他的忠烈,她懂他的山容海纳,她懂他心系天下苍生,精忠报国。
因为爱他,即使他不懂情为何物,即使他不曾明了她的守护,她还是会不计回报,爱着他的磊落轶荡,爱着他的诚实,爱着他的无措,爱着他的一切,接纳他的所有。
然而,是不是爱到深处,所以看不见那深深埋藏在爱意之下的怨恨?是不是爱得越深,所以她就无法不去怨恨他?
媚另一只手微微压住胸间,喉间有着丝丝铁锈腥味,翻腾汹涌。
媚压下喉间的上涌,低头亲吻着无知觉的铁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最后流连在他苍白的薄唇间,尽显万般柔情。
帐中,床边,一身蓝衣,眼神纠结却柔情万分的女人俯身对上床上白衣男子俊秀苍白的脸,两人间近的连气息都交织在一起,这样的场景,看得谷东偏过头,谷南静默,谷西谷北眼微红,这般的深情不正是男子终其一生梦寐以求的。
焰啊,爱你已成本能,如同呼吸一般,纵然蛮横介入,纵然会痛苦纠结,却已无法割舍,这般的强横的我,这般忽视你之所愿的我,只求你能挂怀心间,有所顾及,只因你也有妻,你也有儿。
这样纠结的心绪,这样复杂的体会,这样近乎卑微的爱,让媚无法再遏制心胸间涌动的激流,极力压抑的结果却是更为激烈的反噬,媚最终口微张,怕会污秽铁焰,忙以袖遮面,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染红衣袖。
“宫主。”东南西北四人立刻围至她身侧。
“没事。”媚轻轻摆手,抬袖擦去唇上的血迹。这可血吐出,却不能缓解胸臆间的窒闷,媚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反常,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下,起身褪下外袍,交给谷北,道,“烧了它。”
接过谷西递过的干净外袍,叮嘱谷西谷北好好照顾铁焰,回身细致而深刻地看了铁焰一会儿,便带着谷东谷南离开军营,向京城的方向行去。
*** ***
这一路上,媚不停的呕着血,看得谷东和谷南心急不已,却不知自家的宫主到底是受了什么伤,又是如何受伤的。
最后在途中的一个小镇里租了个院落,想让媚先养好伤,再行赶路。
可自打住下来,媚若是强要运功疗伤,只会更加催动体内的内息,吐出更多的血,这么不停地吐下去,她觉得自己不用多久就会吐血而亡了。
离开军营的第三日晚,谷东和谷南端着晚膳向媚的房间走去,这三日,媚都因连续的吐血而无法进食,仅仅三日,一个人竟能消瘦苍白到那种地步,她们看在眼里,心疼不已,那个意气风发,恣意轻狂的女子何曾如此落魄过。
走进房中,二人见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以为她体力耗尽,正在休息,便放轻了脚步,将膳食一一摆好,再去打来梳洗用的热水。
一切准备妥当后,谷东来到床前,轻推消瘦苍白到不成人形的媚,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谷东心下一惊,缓缓伸手探向媚的鼻息,顿时脸白如纸。
谷南见状,忙扣上媚的脉门,良久,眼中含泪,浑身颤抖。
床上之人,已无脉搏,无鼻息,无心跳……
死了?
谷东谷南二人双膝一软,跪倒在床前,泣声道,“宫主……”
*** ***
与此同时,军营大帐之中
一直昏睡的铁焰心中激痛,蓦地睁开双眼,微启双唇溢出一声呼唤,“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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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大帐之中,一把残琴置于几案之上。铁焰赤裸着上身,坐在几案前,胸膛间缠绕着白色的绷带。
他伸手轻触残破的琴身,要何种功力,方能一把普通的木琴歼敌无数;要何种功力,方能置身千军万马之中,血染衣衫却毫发无伤。
他看着腿上的蓝色外袍,那染满鲜血的衣袖,真的毫发无伤吗?
他伸手抚上左胸心口处,为何会在那样的心悸中醒来,心中满满的都是不安。
她为何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来,是为他而来,去呢?
铁焰低头将琴细细的拼合,他还记得做琴时的心情,那是对她的思念。自从出征后,他方知自己有多想念她的怀抱,她的温柔,她的体温,她的微笑,她的睡颜,她的一切。
他方知,自己有多么的喜爱这个小小的妻主。
醒来后,六姐细细描述了那场战役,她,为他而震怒;她,为他而独对千军万马;她,为他大开杀戒;她,为他血洗沙场。
她,为他做的,又何止这些;桩桩件件,他都细细收入心中。
而他能为她做的,却少之又少,思来想去,方做了这把木琴,却不知她是否会喜欢。
铁焰手中修补着木琴,心中却仍在念着,她为何不等他醒来?依她的性子,应该会等到他醒来。为何要匆匆离去?那方染血的衣袖总是令他挂念于心。
他的手再次按向胸口,每每思及此处,心口便会隐隐作痛,他竟已熟悉了那种痛,因她而起的疼痛。
铁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