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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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聪明。莫某人佩服。”
黄员外实在听不出这莫老爷是赞他还是损他。
“内子的做法不如员外的精巧,只是得益于祖上传下的三百年老酱汤。黄员外想必听过,如果卤肉的汤汁被反复使用,烹制肉食,从不熄火或者日日沸煮半个时辰,是可以保持不坏的,而且味道也越来越鲜。黄员外如此直白,解答了莫某的疑问,莫某也不是小气之人,愿予员外这百年卤汁一罐,助员外将那三全驴停了,变做两道。员外好自为之。”
傍晚时分,黄员外手里提着一只黑砂大罐,安安全全回到了自己宅院,第二天,三全居的三全驴就换成了三全卤,黄员外就是不喜欢着两道的名字,奇奇怪怪的,还是三全顺口;再说了,也和自家的名头相符。
这个三全卤(两道驴)依旧两钱银子一份,看情形,似乎店里的人更多了,掏的起的单点,掏不起的也偶尔拼钱要个一份,半份儿的,捎带地还点些酒水菜肴。黄员外大喜过望,这才是捡来的便宜呐,天助我啊。
不过二十来日,黄员外就小发了一笔,这日正得意,忽听伙计喊:“女贵客带随行四位,雅间请。”环佩叮当声中,四个衣着鲜艳的婢女拥了位夫人往雅间去了。那夫人戴了幂(当朝女子敝面用的轻薄纱罗),看不清样貌,只见那曳地长裙鲜红如石榴花,上用金线绣了云头图样。不多时,伙计出来悄悄对黄员外说:“大金主,不过别的都不要,就要咱家从前的三全驴,说只要肯供,十倍百倍的价也无所谓。”黄员外愣了愣,自从有了三全卤,很少有人问起三全驴了,偶尔的有几个,也被黄员外找个借口,换成三全卤打发了。黄员外可没忘那莫生,不知为何,一想起他,黄员外就有几分脊背发凉。其实后来,他曾专门带那日同去的家人,试着摸回莫府,可转遍渔阳,就是找不到。回忆起来,那莫生的家宅,连门匾都没有,奇怪的很。但由于那三全卤卖地实在是好,又有没有什么怪异之事发生,黄员外也就放了心,不再深究。话扯远了,但说任凭那黄员外巧嘴如簧,这贵妇人就是铁了心,非要吃三全驴不可,不然就走人。黄员外实在是舍不得这笔送上门来的巨款,一狠心,道声夫人稍候,转身往后院去了。
黄员外带了厨子,挑出一头黑白相间的小驴来,那驴子似乎通几分人性,也不踢叫,打着哆嗦被上了枷锁。厨子去准备热汤刀盆,黄员外顺势拍拍驴头,笑道:“今个儿对不住了……”话音未落,突然脚下一滑,一头载到在驴子面前。幸好没人看见,黄员外心想,正要爬起身来,突然发现自己被上了枷锁。更让黄员外惊掉下巴的是,自己面前分明立着另一个黄员外,正笑眯眯瞅着自己。如果那是自己,那……黄员外定睛一看,吓得大叫,可声音出口竟然是驴子的嘶叫。更恐怖的是,黄员外看的自家的厨子正提了滚烫的老汤和炉子向自己走来,口里还嘟囔着:“方才该弄哑了……哎……”
热腾腾的三全驴上了桌,只听那夫人长叹一声,对旁边立着的一个绿衣侍女说:“郎君说对了呢,这员外还真是贪心,”又看了看桌上的肉,笑着问:“阿蛮啊,你说阿宝吃不吃这驴肉呢?”
几个月后,那黄员外做了一件让渔阳人惊讶的事情:变卖了家产,安顿了妻小,一个人不知所终。
渔阳城里的大街上,少了三全居,多了个疯子,整日里唱“畜道,人道,人道,畜道,两道何异同?哈哈哈!”有人认得那人正是从前三全居的厨子。日常天久,这三全居,黄员外都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不变的,只有黄员外的家人,还在一如既往的给这满嘴胡言乱语的疯子提供衣食住处。
两道驴完
主菜:这个没有名字……
那是1936年左右,解放前的事情了。
陈敏真本来是成都人,颇有家资。后来随父母到上海。因为受了新思潮的影响,女校毕业后,非常自立的找了份工作。
那时候,有文化的女孩子本来就少,长的漂亮又有文化的就少之更少了,又加上陈敏真家境不错,认识了不少当时的沪上绅士名媛,有钱有势的人家。陈敏真出手大方,为人又谦和,在圈子里挺受欢迎。这些朋友当中,和陈敏真关系最好的是孟爱琴,俩人是女校的同学。孟爱琴本来家世普通,她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跳出自己的背景去。在这一点上,陈敏真帮了她大忙,介绍她入了有钱人的圈子,让孟爱琴毕业没多久,就嫁给一个沪上大佬,做了太太。
孟爱琴一直很感激敏真,所以一有什么新鲜的吃食,好玩的都不忘敏真。两个人称得上是闺蜜加死党。尽管陈敏真的一些朋友,甚至父母都不喜欢孟爱琴。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陈敏真也结了婚,还生了孩子,岁月的痕迹满满爬上额头眼角。可是孟爱琴却一如当年,红润水灵。
这天,陈敏真半开玩笑半当真:“爱琴是妖精吧,就不见老。”
孟爱琴笑了笑,捏了陈敏真的脸颊一把:“哎呀,真的松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陈敏真;“还不快补啊?”
“补?怎么补?”
“哎,你还真不知道啊?他们没和你讲过?”
“什么啊?”
孟爱琴不说话了,半天才问:“你想不想保持青春吧,那可是抓住男人的宝。”
陈敏真无语,孟爱琴知道她的丈夫的事儿,敏真怀疑他开始在外边偷腥了。
看敏真的样子,爱琴斩钉截铁:“下周到我家来,我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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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敏真看着眼前的肉汤和剁地小小的肉块,肉有点像牛肉,汤是清清的,,有浓浓的中药味道,还有股说不上的肉香,终于迟疑的下了勺子,汤浓肉嫩,抬头看看孟爱琴,正啃着一块骨头,吮吸有声,偶尔有一两小块脆骨入口,就听到咯咯吱吱的咀嚼声。爱琴发现敏真直勾勾看着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笑活侬没吃相?咱们姐妹,不在乎呐。多吃一点,这个不容易得到的。”
“这是什么肉?”
“嗯,先吃,回头给你方子。”
陈敏真也不好再问,到晚上回去前,孟爱琴递给敏真一个信封“方子在里边,回去慢慢想。”
敏真等不到回家,在半路上让司机停车,就着路灯,掏出信笺,仔细阅读,顿时绝的胃里翻江倒海,哇的吐了出来。
那信笺上白纸黑字写的分明:
人参果
御厨佘隆名肴,取十五之新生男婴,新生,必是出生不过三日,以密法养至百天,备十三味天阴药材,于男婴内服外津,汤沐三日,上锅清蒸。滋阴养颜,绝世名肴。敏妹如若要保青春,此物最佳。沪上商贾官宦多知此物,只密而不言,一是此物难得,二是终归是人类自食,为舆论不齿。但实告敏卿,若不是卿之众友,琴何曾知道天下有此一物?容颜不衰,玲方有奋斗的资本。哀哉。
敏妹自己决断,如有意与此物,只需告知,有专人经营。
琴知今日一餐,恐将姐妹生分之危,愿敏妹夫妻恩爱,子女孝贤……
渐渐的,敏真,爱琴真就少了来往。
解放前夕,孟爱琴随丈夫逃到台湾,陈敏真留在大陆。文革十年受尽凌辱折磨,丈夫也在牢内病死。幸好子女出息,晚年安慰。后来台湾大陆两地寻亲,陈敏真和孟爱琴居然又见面了。二人都已经年近八十,孟爱琴依旧面色红润。陈敏真心下大惊“还吃那个?”爱琴摇摇头:“年轻时候的事了……再说,想吃也早没的吃了,那个厨子,据说解放的时候,被乱枪打死了。只有他知道秘法。”
陈敏真叹了口气;“知道吗,自打那天从你家回来起,我就再也没有吃过清炖牛肉,太像了,忘不了啊。”
“那我们去吃罗汉斋吧,我请客”孟爱琴挽了陈敏真,微风里,白发如雪,往事如烟。
莫言斋之番外篇
在世佛
剑南蜀郡本可谓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如今,却因连年争战,变的百里荒野,饿殍满地,好不凄凉。不过,百姓们的生命力总是顽强的:草民,草民,说白了,便是那荒原上的野草,无论曾经如何被烧杀蹂躏,只要有了丝丝春意,就可以现出新绿来
开国不过五六年,蜀郡一带就有了几分昔日的繁华。百种行当再经营,千里沃野重耕忙。
不知何时起,郡城里来了个云游的老僧。说来有趣,这老僧从那有钱粮的人家讨了斋饭,自己不吃,统统送给揭不开锅的人家。终日里笑眯眯的在郡城的大街小巷闲游,天一黑就不见了踪迹,也不知在哪里安歇。按下这老僧不提,单说郡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周员外家,
这几天,莫名其妙的一连病了几口,见神见鬼的。那周家本是经营药材的,名医良方自然不少,无奈针石用尽,就是不见起色。万般无奈下,只得请了道士来门前做法驱邪。
那道士在周家里里外外转了半晌,就在大门前摆起家什香烛,口中念念有词的作起法来。家人的病能不能好还不知道,但是这场面可是摆的足够了,看热闹的比庙会都多。人们小声议论,不知道这周家是不是真有了妖怪,撞了鬼;这妖怪啊鬼啊的又是啥样子,那个老和尚也挤进了人群凑热闹,这下有人更来了精神,僧道都有,好戏在后。可那老僧,只站着看了一会儿,便垂了眼皮,低头退到人群后边。
道士折腾了半天,众人见既没有狂风黑雾,也没有鬼哭狼嚎,失了兴趣,就慢慢散了。只有那和尚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做完法,道士烧了符水,让周家病人服下,就来到周家后厅赴宴,正吃的高兴,忽然听有人喊:“不好了,有几个昏过去了。”那周员外和老道士丢了筷子,慌忙忙去查看,只见侧厅几个灌了符水的病人口吐白沫,眼睛上翻。看情形不妙,这道士一时也没了主意。突然听有人高唱佛号走了进来,正是方才人群里的那个老和尚。众人大惊,这和尚是如何进来的?正要喝问,只见这和尚从袈裟里摸出只白瓷小盒,打开盒盖,将里面墨绿色的膏药挑出来一点,涂在一个病人的人中上,又扶起那人在背后重重一拍,就听那本无气息之人“哎呀”一声苏醒过来。这下众人也顾不上盘问老和尚了,七手八脚的过来帮忙。不一会儿,救得众人苏醒。老僧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瓶递于周员外道:“烦劳员外,将白茅根,甘蔗煮水,和这瓶药丸给众人服下,一人一粒,不可多用。”又双手合十对目瞪口呆的道士说:“此非仙师有误,鬼怪已被仙师驱走,只是这周家后院东侧的那口井水不干净,井边长了许多曼陀罗花,仙师哪里知道,用那水化了灵符。”
回身又对周员外道:“仙师已经将邪气祛除,众人当无恙。请员外将那井封了罢。贫僧告辞。如有任何变故,差人到城外三里法华寺找贫僧即可。”言罢便飘飘然然的去了,谁也拦不住他。
这周员外和众家人顿时心下认定,这老僧不是得道高僧就是神佛附体。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于是那求神拜佛的统统都奔那法华寺而去,众人到了法华寺门口,但见残垣断壁,大雄宝殿都快塌掉半边。周员外动了向佛之心,便带头筹款重修了庙宇金身。
老僧的传说也随着来法华寺信众的增多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神奇。渐渐的,还有和尚从远方跋涉而来,要在老僧座下修行,还有找老和尚辩经讲禅的。这老和尚是来者不拒。加上来法华寺求拜多有灵验。如此,香客僧侣络绎不绝,本来已经败落的寺庙不久便香火鼎盛,远景闻名了。
很快人们便得知,这老僧有个规矩,凡是跟他修行满一年者,到了八月十五月圆之时,有资格和他一起到后山上坐禅悟法三日。据说如果功德圆满,在之后的不久,就可以化身成佛。
第一年,五个徒弟中有三个在回来后的七天里坐化了。当夜,众师兄弟在梦里听的仙乐飘渺,见那三人通体金光灿灿,披着百宝大红袈裟缓缓飞升而去。天亮一看,那三人端正正坐在大雄宝殿如来像前,早没了生气。众人忙拜了又拜,方敢移动尸体,才一碰,就听悉悉索索,三具尸体竟然如泥胎般往下掉渣,然后轰的一声全都化作了尘土。天下有这样的奇事?消息如风一样传开,这是肉身成佛了。试问这世间修道的,有谁不想尽快成仙成佛呢?这脱了凡胎,不是常人,永享天下之乐……于是人们像疯了一般涌向这法华寺。
到了第二年,竟有一百五十人随老僧去了后山。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七天后,有十五人坐化。那剩下没有能修成佛的,有唏嘘不已的,有暗生嫉妒的,只有盼来年了。
也有人怀疑,如何这老僧不化身成佛?胆大的直接质疑,老僧只呵呵一笑,转身而去。但见老僧身后及头上金光万道。众人大惊,高呼这是佛爷在世啊,还要谈什么脱了皮囊?
也有人怀疑,如何这老僧不肉身成佛?胆大的直接质疑,老僧只呵呵一笑,转身而去。但见老僧头上金光万道。众人大惊,高呼这是佛爷在世啊,还要谈什么脱了皮囊?
从此后,如果有人胆敢质疑这在世的佛爷,那便是不要性命,信众将群起而攻之,直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俯首认错,连连自责方才罢休。
那悟禅三日竟然成了悟禅大会,人是越来越多,不但有僧侣,还有很多居士。按老僧的规矩,本来只有随他修行满一年的僧人才可以参加,只是后来,那不够资格的人竟都悄悄尾随在后,老僧笑笑,便也不禁了,还在后山上修了可容千百人的大殿。
这一年的悟禅会,竟然来了个妙龄少女。生的眉若春山远,眼如秋水澄。这下众人议论开了,女人本身就是罪过,长的漂亮,那是罪过中的罪过,还想修成神佛?众人正欲赶那女子,听那老僧高高坐在那莲台上道:“哪里有什么女子?这里本无男女,只有修行之人。”大伙儿便不再做声,随了老僧浩浩荡荡的往后山去了
夜已深,滴漏点三更。众人都已入定的入定,打盹的打盹。冷冷月色里,有一人轻飘飘来到殿外,双手在月下结了持水合掌手印,但见一股青烟袅袅从那人掌心升起,钻入大殿去了。
过了半柱香功夫,那人方才轻悄悄溜回殿内。但见众人东道西歪,都如同服了蒙汗药般昏睡沉沉。那人停了半晌,来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僧人跟前,呲出森森白牙,那牙有半尺来长,锋利无比,冲那昏睡僧人的后脑狠狠咬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抹绿色身影闪在那人背后,伸手一把捉了那人后颈,那人头向后一仰,立刻动弹不得。门窗花格里透过来的月色照在那人脸上,嘴巴以上的面容,分明是那在世佛老僧。那老僧呲了鲜红的大口,露着森森的牙齿,咆哮了两声,忽的扭身化作一只吊睛巨虎,挣脱了束缚,噌地跳出殿外。
那绿色身形也一闪,追了出去
夜色里,一个绿衣女子迎面正对了一条大虫,毫无惧意。那女子正是那日悟禅会上的美貌姑娘。那女子右手在月色里一挥,手里立刻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刀来,笑道:“老和尚有牙,阿蛮有刀,公平。”老虎低吼一声,躬背呲牙,朝那女子扑来,女子俯身躲过,又轻轻跳过那虎尾的一扫。如此这般,有来有往,斗了十几个回合,突然那老虎跳到那女子身后,凑了个空儿,对着后背扑了下来,眼看就要碰到那细细嫩嫩的身子,忽觉得颈上发凉,定睛细看刀已横在项上。阿蛮发狠道:“老秃头,今日是你的死时。”正要动手,忽然金光万道,空中有人喝道:“阿蛮,住手!”话音未落,眼前已立着一个红衣女子。那老虎见了这女子,竟然呼的俯下身来,凶相全无。
红衣女子上前,低头想